蒋征完全没有想到简洛居然还会患上了抑郁症这种病。
这种精神病的患者,仿佛都离自己很远,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自己认识的人里面真有人得这种病的。
欧东樊沉着一双眼睛看着卧室里面的医生护士走走停停,时而低声交谈,时而记录在案,他面色很沉,沉默得一言不发,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诊断过后的结果,必定是要报给他的。
所以他也并不担心自己不会知道全部的实情。
等到柳郢和候敬堂配合着给简洛做了初步的诊断,他心里面已经十分有数了。
他是正经在医院上班的人,不像候敬堂一早就出来单干了,只给欧东樊这样的有钱人家看病。
所以他身上还穿着医院的白大褂,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他对欧东樊到,“欧先生,借一步说话吧。”
欧东樊和蒋征知道他可能要谈简洛病情的事情,所以欧东樊看了一眼陪在简洛身边的冬阳,一脸肃穆,眼神很沉,道了一个“好”字。
就跟着他走出了卧室。
柳郢也不急着对欧东樊说明病人的情况,而是先开口问道,“欧先生,不知你对病人的病情了解多少?”
欧东樊不觉得他问这样的问题是冲撞,只能坦白说,“一概不知。”
柳郢微微笑了笑,心想恐怕也是这样的情况。
于是对房间里面的三个人说,“以我的判断,恐怕病人这是第二次患上抑郁症了。他以前恐怕就有了抑郁症的病史,这次是第二次犯,情况,还不好说。”
候敬堂倒是看出来简洛恐怕是患有抑郁症的情况,但是并没有料到他却是以前就有这样的病的。
他这一听都惊了起来,问,“怎么会不好说呢?”
因为同是学医的,候敬堂相信以柳郢的医术,应该不会回答得如此潦草才是。
柳郢却是笑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欧先生,恕我直言,我恐怕病人这次的病,和受到某些刺激有关。我看他的精神状况,可能是长期饱受了压力才会导致如此抑郁,心如死灰,万念俱灰。对正常的生活都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兴趣。这便就是抑郁症了。
“方才我和候医生一起查看了他的肠胃功能,还有心肺功能,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他的身体其实很差了已经,营养不了不说,而且还得了抑郁性的肠胃功能代谢综合症。他肯定最近吃进去的食物不够营养,还有就是,他一直郁郁寡欢,吃进去的东西也无法完全吸收,所以导致了他贫血在家晕倒的情况。
“这样的情况对于长期患有抑郁症的患者来说是很正常的。我方才听他睡梦中喃喃自语,这可能是癔症的先兆,意思就是他已经在现实生活中出现了幻觉,在梦中,他都不会像正常人一样好好休息,反而会做很多稀奇古怪的梦……种种迹象都表明,他这次的发作,恐怕比第一次严重很多,我不知道第一次他是为了何种原因得了抑郁症,又是为何而暂时康复的。但是抑郁症这种被称为‘心灵的感冒’的病,可不是那么容易就会医好的,如果不能完全康复,很多人一辈子都饱受这种病痛的折磨也是有的。所以不知道欧先生和这位先生是什么关系,能否提供合理的照顾和帮助给这位病人,我们一般都建议得抑郁症的病人要减少刺激,得到合理的照顾和社交活动,这样才能帮助他们走抑郁的阴影来。
“不知道我说这番话够不够清楚明白,欧先生?如果有问题,你可以尽管提。”
柳郢语气柔和地说完了自己的诊断结果,又说了建议的治疗方案,有头有理的,调理十分清楚。
就连在简洛身边照顾他的欧冬阳这时候走到了门框边,也正好听到了柳郢的一番话。
他的目光全部都停留在自己的大哥身上,带着热切,又带着一丝伤痛。
伤痛是自己居然疏忽了照顾学长,并且这件事情还跟自己的大哥有一定的牵连。
两边都是自己最亲最爱的人,他不忍心责备大哥,但是也同样不忍心看到前辈受折磨。
但是如今听了医生的这番话,看来学长不要受折磨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学长不知道以前什么时候就已经得了抑郁症,这次复发,引起了身体功能的多种病痛,欧冬阳双手的拳头都捏紧了,心里气自己为什么不早一点觉察到这些事情,不早一点到学长身边来照顾他。
一想到这些 ,就让他觉得心里有把刀子在戳自己的心窝。
那种难受和痛苦,竟然是让他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于是欧东樊这边听完了柳郢的话,还没有表态,欧冬阳就抢先了一步,走出来对医生柳郢说道,“柳医生,我可以照顾他。”
然后又急切地想要表达自己的决心一般,走到了柳郢跟前来,对着所有人道,“我决定留下来照顾学长直至他痊愈,医生,具体的事情你都可以告诉我该怎么做吗?”
欧冬阳这个年轻人,年少俊俏,眉峰没有他大哥的锐利,但是柳郢还是一看就看出来了他和欧东樊眉目相似,应当是两兄弟。
他没有立刻表达自己的态度,示意欧冬阳应该如何做,而是沉默着,仿佛在等这里的主人拿出一个态度来,让他表明自己的心意,那么才是最重要的事。
不过,这时候欧东樊也沉默着,并没有立刻给柳郢一个答复。
柳郢见他不表态,便知道自己告诉这位为病人心急如焚的旁人也没用。
还是要等有话语权的人拿定主意,那才是正理。
这一段不尴不尬的沉默,让心焦气躁的欧冬阳更加是等待不得。
只一心想着赶紧把学长的病治好,那么才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欧冬阳见自己说了话之后便医生和大哥都不表态,他心急,恨不得立刻能够让学长好起来。
径直走过去对大哥说道,“大哥,你说句话,学长住在你这里,根本没有得到最好的照顾,你让我把他交给你 ,怎么能放心?我不去学校了,延迟半年再毕业也没问题,现在最重要,是让学长康复起来。”
欧冬阳的整颗心都放在了简洛身上,所以他说得做得一切,自然都是围绕着简洛进行的。
自己平日的理性和理智都全然没有了,剩下的,只是渴望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而已。
欧东樊了解自己这个弟弟,不可能不知道他心里面的想法。
但是他根本就不会同意。
冬阳这么公开的跟自己要人,他沉默着一言不发,心里面却迅速想好了一个法子,把弟弟送走才是真。
所有人都等待着他的开口,但是他偏偏长久的沉默起来。
这并不是刻意耗尽所有人的耐性,反而是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让所有人都能听自己的命令。
这种无声的权利控制,欧东樊才二十五岁的年纪,却已经玩得十分得心应手了。
别墅内静静的,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他的答复。
欧东樊思考了一阵,才徐徐开了口,问弟弟冬阳,“如果过了半年,他没好,你有打算怎么办?”
欧东樊一开口竟然没有挂心简洛,而是关心自己的二弟的。
欧冬阳自然没有想到这个问题,瞬间被问住了。
愣了愣,才不甘心地回答道,“那我就等到学长好了再回去继续学业。”
“不然,不然我可以现在家里公司里面做事,反正我以后也会回来工作,不如早些进入公司,还能早一些熟悉家里的生意。”
欧东樊听到弟弟的这一番临时凑出来的方案,垂下了眼睑,恍若轻笑般不认可地摇了摇头。
欧冬阳生怕自己的大哥会反对,立刻又道,“再不行,我还可以……”
欧冬阳急着申辩自己的想法,但是却被欧东樊一个有力沉稳的声音打断了。
“够了,冬阳,你不是小孩子了,应该知道做自己的事情。做好了自己,才能帮助别人。这些不用我教你,你也应该懂了。”
欧东樊的话又稳又重,没有任何不妥的地地方。
他一说出了这样重的话来,就让欧冬阳根本找不到开口辩白的机会。
可惜欧冬阳还是不死心,想要拼了命留下来陪着简洛,照顾他。
开口道,“可是……”
“没有可是了。”
欧东樊简洁有力地回绝了弟弟的请求。
真正是一点儿情面也不讲,就给欧冬阳的话全部都被驳斥了回去。
欧冬阳觉得外面照进来的阳光刺刺的,刺得眼睛要流眼泪。
但是他在忍。
忍住自己一个作为男人的尊严。
不能向大哥流泪。
所以心里纵然有千百万次的不甘心,痛苦,难过,都极力控制住自己面部的肌肉,不让自己吭一声,不让自己有泪留下来。
欧东樊一向是在家里说一不二的。
长兄如父,冬阳尊敬自己这个大哥,就像尊敬自己的父亲一般。
尤其是两兄弟失去了母亲之后,冬阳常常都会有错觉觉得大哥就是自己的父亲一样。
在这种尊卑分明的家庭里成长起来的他,怎么可能做得到反抗大哥的行径。
他非常想要开口恳求大哥改变主意,但是大哥短短一席话就让他看清了自己的现状。
没有掌权,没有生存的能力,还在读书的毛头小子,何谈照顾他人的能力。
欧冬阳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个痛恨过自己身上名校学子的光环。
如果可以,他真想就把这个头衔扯下来,丢在地上踩碎。
由此换来可以照顾学长的资格。
可惜,大哥就是不给他。
他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冬阳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心痛如绞,感到绝望过。
蒋征害怕他们两兄弟因为此事闹得不愉快,最终是他配合着欧东樊把冬阳送上了飞机的。
身形高大的四个保镖则像是押送犯人一般把二少爷押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蒋征在冬阳上飞机前,还在开解他,说简洛没有了他,也会得到应有的照顾,就让他安心去上学吧。不需要记恨自己的大哥等等。
欧冬阳一路上紧咬着牙冠不曾开口说话,等到要走向登机口的时候,他才对蒋征回头说了一句,“我都明白,蒋二哥。你放心,我不会因此记恨大哥的。”
蒋征知道这个孩子从小就倔,跟他大哥一个脾气性子。
所以他也能多多少少体会到欧冬阳说出这样的话那是废了多大的心力,才忍住不恨欧东樊此时此刻的行为。
但是他不会知道的是,欧冬阳在心里默默发下的毒誓。
那便是要在毕了业后,立刻就回到家里来,进入集团中心权力层工作。
只有获得了经济独立的自由,自己才有可能谈其他。
谈照顾简洛的资格。
Esp.25
蒋征送完了冬阳上飞机,又匆匆忙忙赶回欧东樊的住宅。看看他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回去的时候明显是柳郢和候敬堂已经和欧东樊交流过了治疗方案,所以才先行离开。
欧东樊从家里把之前从候敬堂手里扣下的人,文竹叫了过来照顾简洛。
蒋征回到欧东樊的住宅的时候,除了门口的两个保镖,文竹已经在厨房里面熬粥,准备一会儿给简洛送了过去。
欧东樊呆在简洛的那间卧房里面没有出来。
蒋征一回来,发现他人还在卧室呆着,也不知道自己方便不方便插足欧东樊和简洛的事。
只是这时欧东樊看见了他,问道,“送走了吗?”
蒋征说,“送走了,我看着上的飞机。”
欧东樊点点头,觉得这件事就算是落下帷幕了。
蒋征站在卧房的门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简洛怎么样了。
欧东樊也没有表态,他心里悬着,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简洛到底是怎么晕倒在家里了,他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知道按照东樊的意思,冬阳留下来肯定是不行的。
无论是按说现在简洛和东樊的关系,还是说简洛是个同志的身份,蒋征都心里面和欧东樊想的一样。
万万不能让冬阳知道。
所以,那么还是早早把他送回学校的好。
至于欧东樊和简洛之间的恩怨,那就更加需要他们两个之间解决。
留下一个冬阳来插足,只是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而已。
蒋征站在房门口探头探脑的,卧房里面拉着窗帘,这一去一来的时间全然浪费在了路上,所以这会儿太阳下山,房间里面昏沉沉一片了。
蒋征想问欧东樊,“人到底怎么样了?”
欧东樊低着头,沉默地站在距离床不远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玩弄着手里的打火机。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暮暮昏沉的房间里成了特别的音色。
蒋征见欧东樊没反应,心里实在有些没谱,这才猫着腰走进了卧室,生怕惊扰到睡熟的简洛一样。
但其实简洛从头至尾就没有睡着过。
蒋征问欧东樊,“医生都走了?到底怎么说?”
欧东樊的声音不大不小地在卧房里面响起。
忽明忽暗的火苗闪烁不定地照耀他黑墨一般的眼睛。
他说,“没怎么说,只是每周过来定期检查,建议不要受过多的刺激,适宜在家里静养。”
蒋征听闻,心算是放下了一半。
说,“哦,那这样好,给简洛的单位请假,让他不去上班了,这段时间先找个人照顾照顾他呗。”
欧东樊和蒋征以前把人玩出格,或则弄进医院也是不少的事情。
大多都是给了妈妈桑的钱,然后了事了的。
但是这回不一样。
这回的人是简洛,是以前的同学不说,还是现在算半个欧东樊的小情。
蒋征估摸着简洛更欧东樊在一起,欧东樊还不至于讨厌他,所以才会和他上床,住在一起。
由此他对简洛的态度也显现出和以往那些小姐不一般的态度来。
倒有几分是在真心实意的关心老同学了。
他看着简洛平躺在一片昏沉的卧房里面,不知怎么就压低了声音问欧东樊,“他睡着了吗?”
欧东樊只是抬了抬眼睛望了望床上麻木不仁的简洛,又去玩弄手上的那支银制的打火机。
“没睡,一直醒着呢。”
欧东樊的回答慢了好几拍,才回答了好友的问题。
蒋征不由得奇怪,这一直醒着,到底为什么要非一直躺在床上不可呢?
难道抑郁症还要多休息才好的?
他问欧东樊,“到底今天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人就突然晕倒在家里了?你平日也不请个人来这里照看着,你们两个人住在一起,好歹要有吃有喝吧。”
欧东樊盯着手上一小窜涌动的火苗,用毫无情绪的声音说道,“我说过了,我只是回来这里上他,没有和他一起生活过。”
欧东樊说这样的话给蒋征听,也不知道是他说出口的时候自己觉得有点愤怒,还是有些别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总之他这话的口吻下面暗涌着不耐烦和烦躁的情绪。
蒋征停顿了几秒,可能猜想欧东樊也正在为自己和简洛两个人的关系苦恼。
两个人只是上床,也没有别的交集,这样的生活到底算什么呢。
蒋征不明白简洛是怎么想的,也不明白他对和欧东樊上床这件事情的看法。
但是他明白,可能现在欧东樊自己也不想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只是单纯喜欢和这个人抱着,进入他的身体,然后和他一起洗澡,做彼此之间亲密的事情。
都发生过,但是却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这样荒芜的行为,就算抱得再紧的两个人,好像也没有任何温暖可言。
可以提供给对方。
但是蒋征认为现在的欧东樊至少还是需要简洛的。
因为他近来都有住在这边的趋势,工作完了,就回到这边的房子来,和简洛上床,然后处理一些公务。
白天的三餐都在公司解决。
生活可谓在这座城市的最上层,但还是却过着最简答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