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其中一个声音问道。

几个人相处下来早已有了默契，所以当黎辉望向他们的时候，几个人一脸疑惑的表情让他把接下来想问的话咽了下去。

“没什么。”黎辉摇了摇头，人畜无害的朝他们笑了笑，“走吧，走吧。都这个点了。”

到楼下的时候几个人分开走，黎辉掏出手机给罗霁打了个电话，问了他们所在的地点，匆匆的赶了过去。

大学城附近的大排档有不少，竞争激励的情况下，要么打价格战要么在菜肴上下功夫。刘向阳对食物一向有些执着，罗霁摸了摸后脑勺，一直吃外卖的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去处。结果，两个人在周围晃荡了一圈，选了一家装修简单而带有家乡风味的餐厅坐定。

黎辉到的时候两个人已经点了一桌子菜，靠在墙壁上的刘向阳朝他挤了挤眼，说着你好慢啊，菜都凉了。

“你确定只是我们三个？”黎辉有些晕眩。

“嗯。”罗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黎辉会有这样的反应其实也正常。

刘向阳点了店家招牌干贝生蚝鱼片粥，一份卤水拼盘，一盘椒盐排骨，一锅鱼香茄子煲和牛肉丸，还有红烧鱼头和猪杂汤，外带一盘生菜。

“没关系，吃不完就打包吧。”刘向阳一副泰然自若的表情，“难得你请吃饭，我也不好意思跟你客气。”

黎辉心想你啥时候和我客气过，可他这会儿实在没有和他斗嘴的心思。只能闷声不吭的吃了起来。

罗霁和刘向阳交换了个眼色，彼此都有些纳闷。这人上午的时候不还好好的么，怎么这会儿这么低气压了？

黎辉隐约知道那两人正看着他，抬起头的时候六目相对，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我们社团最近正和外部组织一次商业促销活动，策划书是做好了，就不知道能不能打动对方。”黎辉挑起话题道。

“这有什么难的，找几个萌一点的妹子……”

“你脑子里除了这些还有别的什么么？”刘向阳话没说完，就被黎辉打断道。

“有啊，策划嘛，就像这卤水一样，八角陈皮，香叶甘草，花椒豆蔻，生抽老抽，冰糖姜葱那是缺一不可，调香调色调味的过程也很重要，细节决定成败嘛。”刘向阳用筷子夹了一块鹅肉，郑重其事的放到黎辉的碗里。“你尝尝，这是不是很正宗。”

“我，你妹！”黎辉望口水四溅的刘向阳，再看着那块被“污染”过的肉块，再也忍不住了。

“我没有妹妹，而且你已经有人了。”刘向阳有些得意朝罗霁努了努嘴。后者的被惹得笑出声，肩膀一抖一抖的，就差在地上打滚了。

黎辉意味深长的看着罗霁，表情终于还是柔和了起来。

一顿饭吃了一个小时，刘向阳风卷残云地把最后一棵生菜解决完，拍了拍肚皮表示十分满足。

罗霁起身去找卫生间，顺便结账。

“想不到你家的财务是霁在打理啊。”刘向阳有些惊讶于这两人的关系，简直是光速啊。

“嗯。”黎辉倒是不以为意。上次逛商场的时候花了一千块买了件上衣，被罗霁知道后狠狠的教育了一番。而且那件衣服还不是买给自己的，他对买东西需要花多少钱没有什么概念，只是觉得穿罗霁身上好看就下手了。没想到最后却导致卡被没收，每个月固定零花钱。

“这样也好。”这句话倒是说给自己听的，他看到过许多情侣夫妻因为财产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而他们却可以这么信任对方，刘向阳开始有些相信赵梦琪说的，这两人是真的爱对方。

黎辉看着刘向阳那张有些感慨的脸，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被自己揉的邹巴巴的纸。

纸很薄，可就是这张纸，压在他心口上一整天。

“你看看这个。”黎辉的眼神飘忽不定，他稍微平复了心情，说：“中午的时候夹在策划书里。”

刘向阳从黎辉眼中捕捉到一丝恐惧，连带自己也开始不安起来。

一张普通的白纸，上面用铅笔画着两个男人的背影，手牵在一处走着。然后旁边是歪歪斜斜的一行字，同样用的是铅笔，写的是“看到了美好的画面，真想和别人分享。”

刘向阳身体一僵，有些茫然地望着黎辉。

“这是什么？”其实他更想问的是，这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是谁放我策划书里，不过好像只是我那份有，其他人并没有收到。”黎辉舒了一口气，像是为了舒缓自己紧绷了一天的神经，“这明显是针对我来的。”

“你和罗霁？”刘向阳有些不敢相信，怎么有人这么无聊“这人是几个意思。”

“不知道。”黎辉摇了摇头。

刘向阳坐下身子，仔细研究起那张纸来。

“美术专业的，要么就是有学过美术的。”刘向阳说：“虽然只是草稿，但是同样一个简单的图案，会画画的人和不会画画的人，区别还是挺明显的。而且，这种彩铅的色粉真的好细腻。”

黎辉微微皱着眉头。

“社团里一两百人，而且还不一定是社团里的人。会画画的？”

“你还是想想你得罪了什么人吧。”刘向阳敲了敲桌子，“如果只是单纯的恶作剧还好，要是真的……”

“嗯，我是没关系，就是霁……”黎辉抬起头，看见罗霁朝这里走了回来。

“这事先不要和他说。”

刘向阳点了点头，顺势把纸收进兜里。

黎辉刚开始还有些不解，反同的人是存在，可怎么就让自己遇上了呢。但刚才刘向阳一说，他倒是有些明白了，那个人不是反同，是看自己不顺眼。可他还是想不出自己到底得罪过谁，他的脾气是很差，自己也清楚，可脾气差和得罪人是两码事。就算是因为社团上的事情，和人讨论得青筋暴现，他也是对事不对人，过后还是会拍拍肩膀一起并肩作战。如果因为这种事情，让罗霁暴露在世俗异样的眼光里，这样想着黎辉的心就揪了起来，他只是想保护他，怎么可以连累他。

罗霁走在两人的中间，看向满腹思绪的黎辉，那一边刘向阳低着头，嘴巴抿成一道线。

“到底是怎么了？”

“诶，就是刚才吃太饱了。肚子有些不舒服。”刘向阳大大咧咧的摸着肚子，看上去像真的一样。

演技帝。黎辉想。

他们在路口分开，刘向阳朝罗霁挤了挤眼，又看向黎辉。

“有什么事情随时找我。”

黎辉点了点头。

罗霁狐疑的望着这先前还一副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两个人打着不明所以的“暗号”，只好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告诉自己这是幻觉。

初秋的晚上有些凉，罗霁却只穿了一件短袖，被风一吹鸡皮疙瘩就冒了出来，然后打了一个喷嚏。

“冷？”黎辉走过去牵着他的手，指尖的微凉被握在手心里。

“向阳送了一副画。”罗霁说：“画的我们四个人，你是抽象派。”

“抽象派？什么意思。”黎辉脑海里浮现那张纸，随口问道。

“好丑。”罗霁笑了起来。“不过很有趣。”

“喔。”黎辉停下脚步，罗霁疑惑的望着他。

“怎么了？”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是询问的语气，但却让罗霁无法拒绝。

“抱一下就可以补充能量。”黎辉下巴抵着罗霁的肩膀，缓缓说道，“我觉得再大的困难也能克服，只要和你在一起的话。”

“你怎么了？”罗霁不安地问。

“会幻想和你以后的生活。虽然会很辛苦，也有许多问题，但是只要是你就没有问题。你难道没想过？”黎辉按着罗霁的肩膀，看着他。

“肯定会想啊，可是有些问题不是想就能解决的，还需要时间。”罗霁回答得很干脆。

“不过我很高兴你把这些告诉我。”罗霁叹了口气，原来这个人是为这个而烦恼吗？“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在考虑这些问题，因为你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什么叫做无所谓啊。”黎辉有些冤枉。

“因为你总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是现实是我们总要兼顾一些人的想法，那些爱我们的人。”

黎辉愣了愣，他之前是没有想那么多。因为他一直觉得感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就算别人反对他也不会动摇，可罗霁说得也对，那些爱自己的人呢，难道也可以不管不顾吗？

“可就算这样也不能随便妥协。”黎辉一把拉过罗霁抱在怀里，双手紧紧箍住他：“你不能因为这个就逃跑了。”

“什么叫做逃跑啊。”罗霁差点喘不过气。“真是的，我那么不坚定吗？”

“因为你要考虑的事情也太多了。”黎辉说。

“这个倒也是。”

“什么？！”

“所以得一步一步来。”

黎辉对这个答案很不满意，什么叫做一步一步来。

“总而言之，你不能抛下我。”有些气急败坏的，又似乎是在撒娇。

“知道了。”罗霁安抚似的拍打着他的背，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真是的，气氛都被破坏掉了。黎辉想。

第十五章

“我不知道，但假如那个人敢骚扰霁，我挖地三尺也会把他找出来。”黎辉在电话说。

距离第一次收到匿名信件已经过去三个月，在黎辉认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的时候，信件还是陆续出现了，而且是在不同的地方。

“这么一闹，你们宿舍的人都该知道了吧。”刘向阳在电话那头问。

“心知肚明了。”黎辉笑得僵硬，“今天中午回宿舍，门口上就那么贴着，有够夸张的。而且每张纸的内容还都不一样。”

“你们宿舍门口不是有录像吗？”刘向阳问。

“有是有，可这么一闹的话就不是几个人知道那么简单了。我可不想成为话题人物。”黎辉按了按太阳穴，那个人大概就是猜中这一点，所以才敢这么的明目张胆。

“我觉得，你还是让霁知道比较好。”

“我明白。”黎辉顿了顿，又说，“只是他最近真的很忙，我不想增加他的负担。”

“可……”

“他最近早上8点半去实验室，晚上10点钟才回宿舍，只有吃饭时候才能见到人。”黎辉的语气显得很烦躁，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吸了口气又说道：“会找机会跟他说的，你放心。”

电话那头的刘向阳也沉默了下来。他能明白黎辉的心情，如果换做是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是到底是谁会作出这种幼稚的行为，他还是想不明白。毕竟这种事情于人于己都毫无益处。

纸上那行“居然是那个人，意外。”蓦地跳进眼睛里，显得十分碍眼。有些泄愤似的，黎辉用手揉成一团，就要扔进垃圾桶的时候。

“那些纸留着不要丢，找时间给我，有用。”刘向阳在电话里喊。

“用来纪念吗？”黎辉粗暴地收进一个袋子里，里面厚厚的一叠。“这人真是，有够无聊的。”

何文超把罗霁拉倒一旁，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胖子一脑袋凑了过来。

“说啥呢，这么神神秘秘的。”

“我刚想问呢。”罗霁摊了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何文超抬头对上罗霁一双疑惑的眼神，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没事没事。”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何文超背靠着走廊上的栏杆望着对面的门板出了神。他看到罗霁开了门走了出来，又吸了一口手里的烟。

“霁，你过来，哥有几句话想问你。”何文超掐掉手里的半支烟，招呼道。

“什么事？”罗霁问，他默默挺直了腰背，看到何文超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严肃。

“你，黎辉。”何文超踌躇着开口道。“黎辉他喜欢男的？”

罗霁大脑嗡地一声响，然后是从四肢逐渐传来的麻痹感，他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对方越是尴尬的沉默着，何文超就越是感到绝望。

“你知道了？”罗霁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努力想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可最终还是暴露无遗。

“你，也是？”何文超心情有些复杂，脑海里浮现之前的种种画面。有些不肯相信似的摇了摇头。

罗霁点了点头当做回答，突如其来的问题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只能低着头，陷入一团乱糟糟的思绪里。

这个三年来一直呆在身边的舍友，互相打热水带快餐，互相吐槽诉口水。他也听说过许多其他宿舍不和的传闻，可这种问题却从未在他们之间存在过。

何文超叹了口气，走过去揉了揉对方的头发。

“哥和你一起去学校的心理咨询室？”

“你还是不明白。”罗霁无奈地笑笑，何文超会这么说，代表他是真的关心他，把他当朋友。

“没事的，哥跟你还跟以前一样。”

“这不是。”罗霁想跟他解释，又怕越说越复杂。

“哥不会和他们说这事，你也别讲。就当没这回事。”何文超有些激动，他就怕罗霁心里压力大。

“嗯。”罗霁点了点头。

“可你和黎辉最近还是不要走那么近，人多嘴杂。”

被何文超这么一说，罗霁倒有些疑惑了。按道理，罗霁平时在他们面前掩饰得都很好，而且和黎辉在一起的时候也很谨慎，平时拉个小手都得看四下是不是没人，怎么就连这么神经大条的舍长也发现了呢。

“超哥，你是不是听到什么。”

何文超定神整理思绪，缓缓道。

“我女朋友不是在黎辉介绍的那家商场么，最近他们在那里搞活动，女生嘛，总是喜欢八卦的，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反正很多人都知道了。我女朋友还一个劲的问我之前是不是知道。哎，总之你最近就不要……”何文超话还没说话，就看到罗霁匆匆忙忙地掏手机，打电话。

何文超说很多人都知道，那代表什么？罗霁的大脑有些转不过来。黎辉这段时间看上去一切正常，也丝毫没跟自己提过这些问题。

就连合作的商场都在八卦他？黎辉一个小小的社团部长至于这么得到关注吗？之前学校里也有同性情侣公开在一起的，大伙儿也就纯粹围观看热闹，风一吹就散了。

这世上没人会去关心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这点罗霁一直很明白。他不想让自己成为焦点，成为话题人物。因为他不想给关心自己的人带去困扰，就跟何文超一样。但这并不代表他害怕流言蜚语。

这点黎辉也一样。只是，他为什么不跟自己说呢？

黎辉的电话一直提示忙音。罗霁干脆挂掉电话，直接奔对方宿舍。

重重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开门的是黎辉的舍友，看到罗霁，里面几个人僵在原地。

“找辉少啊。”有人问道。

罗霁点了点头。就看到黎辉从里面走了出来，刚刚洗完的头发还滴着水，一双大眼在看向罗霁的瞬间变得清亮。

按理说罗霁很少会到宿舍找他。除非是有重要的事情。

“怎么了。”他把毛巾搭在肩上，转身看到还愣在原地的几个宿友，身体不由得一僵：“你等一下，我穿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