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至清一喜:“我与三叔公的想法一样,我也认为他们曾经吃过什么,我觉得极有可能是一种药物,能麻痹人的身体,并且这种药物有着毒物的效果,却没有毒物的特征,所以我们才查不出来是何物。”
林济思有些吃惊地看着林至清,压了压声音道:“你什么时候就这么想的?”
“在查看第一具尸体宋贤宋副教主时,我就有些怀疑了,也因为找不出,所以才没有说。”
“师父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作为他的关门弟子,是你之幸,也是他之幸。你这天赋比济行更高,与小时候的济家不分伯仲。”
林至清心里咯噔一下:“四叔公比三叔公的天分还高?他懂医术?”
“是啊,其实济家并不是生下来就这么体弱多病,他是在九岁那年误食毒草,九死一生,师父花尽功夫才将他救活的,之后我们就没有让他再去学这些东西,一切毒物也不让他碰。”
“怎会如此。”
“济家是我们四兄弟中天分最高的那个,就连师父也对他寄予厚望,一直想着收他为徒。
他是我们的幺弟,又聪明伶俐,我们都疼爱他。可能是溺爱过头了,也可能是因为他嗅觉味觉敏锐,眼睛很毒,以至于他自信到自负了,什么都想自己试一试,后来便出事了。救回来后,他整整两个月没有说一句话,对那些药草从心里感到害怕,我们便不让他再碰了。他渐渐长大了,才好一些,可这身子再怎么补都补不好了。”
林至清沉默了。
如果林济家真的天赋在林济行之上,而且如果他的那些天分在这些年里一直都保留着,那么盗取紫蓝印头之人也极有可能是他。因为,林家留下来的紫蓝印头,有一半都是留给他续命之用的。他是他们最疼爱的弟弟,也是最不会防备的人,谁会去怀疑一个不会医术的病人?他比林济行更容易隐藏。林至清心底打了一个冷颤。
可是动机又是什么呢?
林至清想同林济思说出心中所想的,可是,林至清抬头看着空尘山人的棺材。
师父刚走了,戴威狐寿宴将至,一堆的事等着他这个林家当家人去做,自己都帮不上忙,现在又让他怀疑自己的两个弟弟是否参与命案之中,实在是于心不忍。如果自己爹爹在,他一定什么都不会说,而是自己马上就去做,自己想办法把问题都解决了。
林至清想了想,正打算再跟林济思多打听林济家的一些事,林济家就来了。
“我以为没人这么早来给至清送吃的,便过来了,没想到二哥早来了。”
林世铎一手扶着林济家,一手拎着食盒,走进了灵堂。
林济思转头看着他,眼中还带着些许笑意:“我也是刚到,实在是睡不着了,就过来看看。”
林至清赶紧起身,接过食盒:“四叔公,小叔。”
“你虽然吃过了,也把这些饭菜放着吧,待会儿孩子们来了,要是饿着,也能吃些。”
“好,四叔公。”
“你体弱就不要这么早就乱跑。”
“空尘山人虽然不是师父,但他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何况我一直把他当做自己父亲一样敬重,我又怎么能睡得着?二哥也让我陪陪他吧。”
“唉,随你吧,要是累了就回去。”
“我知道了。”
“至清,你就回去歇着吧,今晚你还得来守着呢。”
“好,那我这就回去了。”
林至清起身向他们拜别,又看了看林济家和林世铎一眼,才转身离去。他一边走,一边回想。林济家现在的性子好像比在林庄时更开朗了些,也时常看见他走动,好像对家里人也多了几份关心。而林世铎则相反,在林庄时他明明还是很爱玩爱闹的,现在是稳重了,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阴沉,连话也不爱说了,对家里的孩子们,对曾经和他玩得好的兄弟姐妹们,他好像和他们都冷淡了下来。而大家好像都已经习惯了他们的这些变化……
第三十四章
林至清刚走到自己院门口林俪兰就迎了出来,拉他回屋休息。虽然林至清现在确实有些晕乎乎的,但他还是将自己怀疑林济家之事仔细地和林俪兰说。
林俪兰听完也紧张了起来,她回忆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说道:“其实关于四叔父的事我小的时候也听说过,我曾去问过父亲,父亲说那是真事,但他不让我再提起,也不可以同任何一个人说,怕四叔父伤心,又犯了心病。那时我也还小,就没有太注意,你现在这一提起我才想起了,要不然真的忘了这回事儿。”
“这么说来,四叔公的嫌疑是非常大了……如果他没有丢失天分,紫蓝印头也是他偷的,这么多年来暗自研究新药物,用林家的病人试药,最后拿去谋害人命,可是他动机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而且他长年体弱并不是装的,所以在林家一定还有人在帮他……”
“如果说还有人帮他的话,我觉得那个人很有可能是林世铎。至于动机和目的,也只有查了才可能知道一点眉目。”
“世铎小叔?”
“对。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林世铎常伴在四叔父身侧,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就连四叔父平日要喝的药都是他自己亲自去熬的,都不假以人手,极其孝顺。”
“所以林家给四叔公那些续命的紫蓝印头都是从世铎小叔的手上直接传到了四叔公的手上。”
“对,没错。那这些续命用的紫蓝印头,他们是真的熬了药喝了,还是留着自己用,就他们自己知道了。”
林至清攥了攥手:“查,必须查四叔公。”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四叔父一直在藏着自己的本事?虽说是林家的人,小时候的确也很出众,但毕竟这么多年都没有认真学过,就算是耳濡目染,但也未必对医术药材在行。我不也是从小就每日每日的学,现在也就只知道一些皮毛。”
“这个倒是有办法可以知道。”
“什么办法?”
“可以去四叔公的书房和卧室找一找,看看他平日里都在看什么书,看看他都做了那些笔记,应该就可以推出一二。不过这个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先不说我们怎么进入他的书房和卧室了,就算顺利进去了,那我们该怎么找?若他真是刻意隐瞒,那些书,他写下的东西必然都会收好。”
“那这可怎么办?四叔父一天到头都呆在自己屋里,我们哪来那么多机会和时间去翻找?”
林至清想了想,道:“小姑,你曾去过四叔公的书房和卧室吗?”
“都去过几次,都是满屋子的药味。”林俪兰又想了想,道:“不过我都没有仔细看,就只知道屋里大致的布局,更细致些的就不知道了。”
林至清点头:“那你就再找机会去看一次,好好看一看。师父后天下葬,四叔父必定会出门相送,这是最好去他屋里的时机。到时候你把屋里的布局细致地描绘下来,一些重点地方标出来,让人去好好找找看。”
林俪兰点头,突然又觉得不太赞同林至清所说的,便道:“不用别人去,我自己去就好。派人去,像沐白他们,他们都第一次进去,就算看了我绘的图,必然也不比我熟悉。我自己去,会更快些。而且他们要是在四叔父的院里碰到了他院里的小厮们,可能说不清楚,而如果是我,他们定然不会多想。”
“可是你缺席会不会容易引人注意?”
“不会。林家那么多人,个个穿着麻衣,而且我又不是站在前面的,我走了,也不会有几个人注意,注意到了也不太清楚我是哪一个。”
林至清想了想,觉得林俪兰说的可行,便点头了。
“好了,你赶紧休息吧。四叔父的事你先不要管了,等葬礼过了,一切都有了结果,我们来再计划下一步怎么做。”
“小姑你是要自己查吗?不行,我同你一起去。”
“行了,我知道你是担心我。可是这人多反而会乱。而且你不好好呆在屋里休息,会引人猜疑的。”
林俪兰不让林至清再说下去,押着他到床上躺着,自己则开始着手查林世铎。
林至清的心底还是莫名的感到一丝不安,可是太困了,没顾得上理清那丝不安,自己就沉沉地睡去。
人要是能预知未来,哪怕是一天也好,林至清一定不会答应林俪兰这么做,哪怕林家没了,他也制止她。
赫连灼这两日依旧会在傍晚用过晚饭后就去天音阁,只是不再拉住谁让他留下来陪自己喝酒。
游灵也很爽快地接受了赫连灼的请求,掉包了两具尸体。宋贤是被飞到刺死的,尸体特征明显,他们便只取了柳无意和巫马霄的尸体。现在尸体在南门郊外,他们得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进行蒸骨。
而赫连铁鹰派去的暗卫都没抓到那个叫月离的人。据天音阁的人说,那个月离刚刚病重死了,就葬在西边郊外。赫连铁鹰还真让人去掘了好几个新坟,其中有一具的确与白狐那天所见的“月离”身形神似。毕竟都没见过脸,活人也找不到,故他们觉得这就是“月离”了,反正赫连灼这两日都很老实。
这老不老实就只有本人最清楚了。
那夜赫连灼摇摇晃晃地拖着步子走出赫连铁鹰的屋子,片刻又轻手轻脚地回来了,就站在屋外,所以赫连铁鹰对白狐交代的让坞城的暗卫都过来的事,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立即就给花炎城的达奚烈烈传了信。信里只有三句,第一句说歌曳城局势紧张;第二句说自己与林至清深陷其中,难以脱身;第三句说希望她能帮忙把赫连乔乔和赫连愿救出来。
而赫连灼不知道的是,达奚烈烈他们已经快到歌曳城了。
达奚烈烈接到这封信时,并没有太大的惊讶,因为昨天她刚刚收到了游灵的信,那时她才是真的吓了一跳。
游灵已经很清楚地跟她说了歌曳城近日来发生的大事,以及自己帮林至清的事。她本是满腹疑虑,不仅对游灵这个人,还有她信上所说的事,以及赫连灼的身份,都有所怀疑,但她又不敢全不信,于是她便放慢了行程,现在赫连灼的信证实了那个游灵的话不假。
达奚烈烈是带着丘子柔和丘童奚一道来的,随行的还有达奚力。他们本来在今日太阳下山之前就能赶到歌曳城了。现在达奚烈烈决定先不入城,在附近找了一家农舍,暂时住下,静候事态变化。
虽然他们只在花炎城相处了几日,赫连灼就这么信任自己,让自己出手相救,而自己又何尝不信任他们呢?
丘子柔拍拍她的手,达奚烈烈从手中信抬起头来看她。丘子柔对她点点头。达奚烈烈立刻就唤来达奚力,命他立即去坞城。达奚力不干,他已经隐约察觉到什么,就算不会有危险,他也必须留下来护着她们。
达奚烈烈实在拗不过达奚力,可自己手里能用的人本事都不怎么样,怕是能赶到了坞城,却进不去赫连府,进去了迷路了都有可能,那就更不用说要救人了。
没办法,达奚烈烈只好联系了自己的孪生妹妹达奚炎炎。
不知道爱管闲事是不是乌竺教的传统,反正达奚炎炎接到了长年失联的姐姐的来信,雀跃不已,而且姐姐还让自己去做这么好玩刺激的事,她更是兴奋。
其实达奚烈烈只是让她派人去救人,没让她亲自去。
于是达奚炎炎放下手中的信,就立刻选出六人,领着他们出门游玩去了,乌竺教众人反应过来时,已经是一天后,乌竺教上下一片哀嚎。而达奚炎炎已经快到了坞城。
林至清那日醒来时已是傍晚,林长松同他说了林俪兰这一天她查到的东西。林世铎的确是独自一人为林济家熬药,没其他人在旁,就算有小厮们在旁,他们也认不出那紫蓝印头。所以那续命用的紫蓝印头确实就林世铎知道它的去向。
林至清听完心凉了一半,他不禁想到小时候他的世铎小叔很贪玩,经常逃课,他们都在学堂里念书的时候,都不知道林世铎人在哪,可一到下堂,林世铎又出现了。
紫蓝印头被盗是事实,盗取之人必然与林家人有关也是事实,不论是谁,都让人寒心。
林俪兰让他暂时先不要插手,她自己可以查清楚。林至清打听了林家医馆关于药材的事,连负责人都说不清楚有什么药材的数目是不对的,因为大夫一出诊就要拿走不少药材,而那些药材大夫们是不是真的用了还是自己留着,他自己不说又有谁知道呢?况且他们每一个月每一年都会仔细核对每种药材的用量,都在合理的预算之中。
所以林至清现在也只能确定丢失的药材中紫蓝印头是其一,如若他们果真是拿紫蓝印头去制那害人的药物,那他也必然要从紫蓝印头查起。现在或许也就只有空尘山人那里可能还有一些紫蓝印头,可是今日他们都已经整理了空尘山人的东西,并没有听说发现了紫蓝印头。但林至清还是想试一试,今晚守夜时就去找找看。
林至清心底又莫名的慌了,弄得他又心神不安。林至清翻开无名医书的最后一页,看到最后这几行字时,顿时一惊。
第三十五章
能使他物避其所长,促其所短;亦能扬长避短,长愈长;更为巧妙之处,只需量宜冷热适宜时辰适宜,晨露熬制,他物将能隐去,化无踪,实则有之;而他物皆为毒物。
这是奈何草的最后一种药性。
能辅助其它药草将其所长发挥更好,这是常见的;而能避开其它药草的长处,发挥其短处,这实属难见,因为没有人会想去用其所短的;最后就是这个能将他物隐去,你找不到它的踪迹,而它就藏于其中,更关键的能隐去的都是毒物。
林至清拿起那张自己罗列与奈何草相近的药草单子,这些都是根据前面每一个药性列出来的,每符合一种药性他就在它名字后记上一笔。
他扫了一眼,有三种药草最与奈何草相似,这其中就有白头翁。他立刻拿来十来种毒物,开始试。
林至清晚上去守夜时,果然找到仅余的五株紫蓝印头。他真该庆幸空尘山人让他带那坛青梅酒来,这老头竟然把珍贵的药草随意地丢进了床底的空酒坛里。不过想起自己把紫蓝印头放在厨房的菜篮子里,摸了摸鼻子,两人还真是半斤八两,难怪空尘山人会收他为徒。
林至清虽然“病”好了,但沐白和林长松都还住在他的院里,因为空尘山人突然离世的事,无暇顾及其他,另外这次是林长松“病了”。沐白在看着药罐,帮林至清看着那些药。林长松半躺在椅子上哀嚎,为自己不能四处乱窜而嚎。
经过一天一夜的尝试,除了最后那个能把毒物隐藏起来的药性,其它的都一一证实了,毕竟那句“量宜冷热适宜时辰适宜”就是句废话,说了等于没说。想来定是先人也是恰巧碰到这个结果,可他也不知道怎么来的,所以就说了这样一句,真是敷衍啊。
而这奈何草就是这白头翁。
现在他手里只有五株紫蓝印头,要不要试?
空尘山人出殡下葬那天,林家人在天还没亮时就打着灯笼出发了。街道上几乎没有人,只有几家早点摊子正开始摆摊,而被这突如其来的送葬队,还有那两排白灯笼吓掉了魂,以为自己碰到了鬼,赶紧缩回自己屋里,关紧房门,不敢说话。
对于空尘山人逝世的事,赫连灼早就听到白狐说了,也知道今日是他下葬之日。他在床上躺了老半天,依旧睡不着,便起身,打开面向西边的窗户,天边泛白,天要亮了。他对着西边敬了三杯酒。
林家是向西边走的,到达墓地时,天色已经大亮,而东边也开始热闹了起来。
又有人死了,还一次死了三个,这三个都是刚刚崛起的门派掌门。这三个门派的弟子们可不懂得什么是忍气吐声,什么是顾全大局,什么是在别人的地盘就得听主人的话。他们只知道英雄义气,有仇必报,以命抵命。于是他们就与嫌疑最大的门派打了起来,根本不听旁人的劝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