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夜风雪,因为有你,所以不寒冷;
此夜漂泊,因为有你,所以不孤单;
此夜龌龊,因为有你,所以没有堕落。
上次赚了半个月的钱只买了把吉他,这次不仅要买吉他、贝斯、架子鼓,还要付阿刺的医药费和房租,近三万块钱,要怎么才能赚到这么多钱呢?他不想让喻青再待在这种场合,不想让人见识到他的妩媚,更不想让他做这么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那天晚上,他就知道,为了音乐,喻青能做任何不愿意的事。
他不想让生活这么压迫着他,他怕喻青会堕落。果真如此,他宁愿自己妥协,自己堕落。
可是,既使做好牺牲的准备,他还是迟疑着,他也有舍不得啊,舍不得音乐,也舍不得喻青。
30.番外(四)
可有时候命运是半点也不由人的,你越是想要逃避什么,它就越是给你什么。唐渭望着自己的手,那是血红的,泛着铁腥味。他逃不开,以前因着那个身份,逃不开。现在,因着生计,他还是逃不开。
既然逃不开,要无奈接受么?不!
或者还有别的的法子,他寻思了很久,终于找到个折中的法子。那晚,他没有去皇家上班,而是来到地下赌场。
唐渭的父亲唐耀,是叱咤帝都的黑道青门的老大,唐渭从小就接受严格的武术训练,中国武术、跆拳道、柔道,以及枪法。他来这里是要做个拳击手。既然手避免不了沾上别人的血,但至少可以确保不沾上人命。
场子里的人见他身板单薄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当他一拳打碎砖头后,就同意了。
唐渭的对手是个老拳击手,身材很魁伟,足足高唐渭半个头,肌肉块垒,仿佛一拳就能将唐渭打飞。而他有很多经验,战斗力很强,因此当唐渭上场时,满场吁嘘,所有人都押唐渭输。
唐渭深吸口气,裁判吹下哨子后,那人一拳便冲着他脑门打来,想要秒杀他,拳风赫赫,唐渭没有硬敌,仗着自己身体灵活闪开,对手步步紧逼他就步步后退。退无可退时,以拳攻他胸腹,那人被击退。
不愧是久战的拳击手,很快就看出了唐渭的弱点,再次将唐渭逼到角落后,防着他反击一拳狠狠地打在唐渭面门上,唐渭只觉脑只里一片混沌,嘴里血气上涌。
他并非受不了打的人,小时候唐耀总是拿他练手,他有多爱那个女人,就有多恨那个女人,连带着也恨她给他生的儿子。
所以他站起来了。
在观众的意外和惊叹中,发起攻击。对手拳风依旧凌厉,唐渭一边格挡,在他攻击的空档时猛地一拳击中他腹部,男人被打得后退几步,而他抓住机会一拳接一拳地打在他胸口,这一番快攻很是迅速,观众欢呼不已。
对手似乎从没被攻得这么狼狈过,在第二轮初始就下了狠招,一拳打在他侧脸上,唐渭似乎听到骨骼错位的声音,整个身子都被打飞了出去。
脑子里轰轰地响,他想起曾经也有人被自己这么打飞出去,再也没有趴起来,想起那人年老的母亲抱着尸体哭,然后一头撞在墙上,鲜血淋漓。
逃不开,终究逃不开,那些血腥如影随形,一辈子都逃不开。
或许这样终结也是解脱。
可是,可是喻青……不想喻青也堕入同样的世界。
他爬起来了,然后打倒了那个人。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倒那人的,他那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赢,要赚钱给喻青买乐器。
场子里的老板很开心,说表演的很精彩。唐渭的挨打是表演,也不是表滨,因为每一拳都真真实实在落在他身上。这是赌场惯用的手法,利用唐渭的弱势让赌客押喻青输,押得越多,喻青赢的时候赌场赢得越多。
因为这一场老板赚了很多,特意多给了他两千块钱,希望下次再来。唐渭接好自己被打得脱落的下巴,揣着一万块钱回到阿伦那里,他差点没认出他来。
他拿一千块钱还给阿伦,第二天就揣着九千块钱,买把贝斯和吉他。没有立刻送给喻青,怕他看见自己身上的伤。还需要二万块买架子鼓还阿刺的医药费。
当晚他又去了赌场,这次的对方比上次更厉害,他被揍得更狠。为了观众的视觉效果,每次都揍在显眼的地方,阿伦说你这副尊容连你妈都要认不出来了,何苦来着。
唐渭说我妈从来就人认识我。
阿伦无言以对,这时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脸色变了,有点吴吐地说,喻青他……我们店里的服务生说看到他喻青和一个男的买东西……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唐渭在KTV里混那么久,自然知道买完东西后干什么,刹时脸变得极度狰狞可怖,没等他说完就冲出门。
他们隔着条马路见那男人将喻青塞上车子,发动油门。唐渭推开阿伦,一下就冲到马路上,顿时传来几阵刺耳的刹车声,他也不管不顾,健步如飞地冲过去,拦在车子前面。
好在车子刚启动速度不快,那人急刹车,饶是如此唐渭也被撞得摔了出去。
你他妈找死啊!男人怒气冲天的下来,看到唐渭饿狼般的眼神,话又噎了回去。
喻青也下了车,愣了会儿才认出是唐渭,扶起他时眼神复杂莫名。
四周围来不少人,指责唐渭不守交通,刚才已经有几个人因他摔倒。情况正胶着时,阿伦冲进来,拉着喻青说,你妈出事了。然后连连向大家举躬,对不起,对不起,他妈妈快不行了,我们心急所以……说着就快哭出来的。
唐渭顺着台阶下,说快跟我去医院。
毕竟也没造成多坏的影响,大家也没多为难,唐渭拉着喻青顺利跑路。绕到偏僻的巷子,喻青问你怎么伤成这样?
唐渭摇摇头说,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会买到鼓。
喻青说已经买了。他是和小刚一起来的,小刚已经将鼓搬回去了。
唐渭沉默了会儿问,可以不要吗?
嗯?喻青不解。
唐渭沉声道,无功不受禄,那些人的东西并不好拿。
喻青当然不想卖身,听一个鸭子说如果忽悠的好,可以从客人身上宰点东西,以后不理他们就是了,反正那些人有钱,也不在乎这一千两千的。所以那人问他要什么礼物时,他才没有拒绝。怕出什么意外,他还特意让小刚先将乐器搬走,并与那鸭子约好在门口相见,寻个借口让自己开溜。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世上就是有些人,自己掉进淤泥里了,也看不得别人干净,想方设法把人拉进淤泥里。
所以,那个鸭子根本就没有来,他被那男人硬塞上车,正在这时,唐渭过来了。
喻青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到了手的东西,他不想还回去,说他贪婪也好,说他愚蠢也罢,因为那是乐器,他梦想的载体。
喻青没有看他,但语气十分坚定,不。
唐渭觉得很痛心,你难道要为这些东西出卖自己。
你口中的“那些东西”就是我的生命。喻青艰涩地道,忽而冷然哂笑,何况,早就出卖过了。
做自己最不喜欢做的事情,逢场作戏,强颜欢笑,哪个不是违心的?酒吧门口像狗一样摇着尾巴,乞求给个暖场机会时,那个是有自尊的?还灵魂与自尊都可以出卖,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
唐渭的脸霎时阴沉了下去,那晚十指相叩仿佛是错觉,掌心的余温尚未散去,便凝成冰霜。
喻青转身而去,唐渭没有追。
阿伦追上来时就看到唐渭铁青的脸,你们吵架了。
没有。唐渭冷冷地说。
没有吵架,可你们的表情……比吵架了还恐怖。
唐渭讥嘲着冷笑,哼,他喻青是什么人,会和我吵架?他眼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可这会儿就是压抑不住怒火。
阿伦被他神情吓住了,嚅嚅地说,也不是这样……我……请你喝酒吧。
唐渭连喝了几杯,总算借酒消了怒。
阿伦说你不了解喻青,他真的是为了音乐什么都肯做,因为他背负了太多。那年喻青他妈输光了所有,把儿子押上,那些人要强暴喻青的,被一个人救了。那个人就是浮光乐队之前的主唱,叫薛开。
原来是他。唐渭呐呐,三年前的浮光乐队,可谓盛名一时,尤其是那主唱,不仅歌唱的好,那一手吉他更是行动流水,技术过人,流畅悦耳的SOLO是他们音乐的特色,唐渭也曾深深迷恋,还特意模仿过。
但是那次,他救了喻青,却赔上了自己的手。阿伦接着说,他的右手被打折了,再也弹不了吉他。他们原本准备和台湾一家公司签约的,因为这个原因没签成,然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这便是浮光乐队一步一步衰落的原因。
他现在在哪?唐渭问。
死了。
31.番外(五)
……就在你来前半年,他在那个地下室引火自焚了……那时,喻青就在铁门外,门被反锁住了,怎么推也推不开,他就眼睁睁地看着薛开烧死在他面前。
……等门撬开的时候,薛开已经被烧成一堆灰了。他跪在那堆灰前,一天一夜,不吃不喝。
喻青说这世上,薛开是对他最好的人,救了他,还教会了他吉他。可也是那个人,毁了他。如果没有薛开,他就只是个普通的少年,像我一样打着一份工,谋着一份生,平平淡淡的过日子,没有梦想,没有追求,就不用活得那么痛苦。
可他说这些的时候,眼里却装着感激,我知道,他其实还是感激薛开的。感激他救了他,或许还感激他教会了他音乐。
喻青总说若有来生,愿鲁且愚。但我想,若有来生,他还是愿意与音乐为伴的。
我其实一点也不懂音乐,不知道你们孜孜追求的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你们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我甚至听不太懂喻青的话,但我知道你们的心,一样寂寥而不甘的。
唐渭,你若是真喜欢喻青,就帮帮他吧。他那个人啊,总是面无表情,看着很冷酷的样子,可他是最重感情的。那个女人那样对他,出了事儿他还是会帮她。薛开死了,他就替他守着他的乐队,抛弃尊严,抛弃灵魂,也要守着。他活得太辛苦了。
太辛苦了,是太辛苦了。他的喻青啊,那么瘦弱的肩骨,怎么承受得了这么多?
唐渭回到地下室时,已经很晚了,可是喻青不在。他想了想出门,果然在之前那个地下室外,找到了喻青。
这晚是十五,首都的天空难得出现一轮明月,喻青单薄的身姿站在月光下,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孤寂而寒瑟。
唐渭走到他背后,他转过身来,两人相视一眼,喻青错开他走回去。
擦肩而过时,唐渭握住了他的手,却没有说话。
喻青也顿了下,随即要抽手,可唐渭握得很紧,他抽了两下没抽出来,就不再动了。
月光下,两人就这么背对而立,寂静无声,手却紧紧地攥在一起。
这幅画面一直定格了很多年,就像他们两人生命的缩影。永远背道而驰,却有颗永远相系的心。
我爱你,就这么简单。
回去后喻青拿来盐水让他将衣服脱下来,身上旧伤加新伤,惨不忍睹。喻青紧拧着眉头替他上药,脸上、身上,小心翼翼地涂抹。
怎么一身是伤的回来?
唐渭漫不经心的回答,找朋友借钱时,被群小痞子盯上了,就打了架,没什么,这些钱先还阿刺的医药费吧。
喻青并没有接钱,眼神清濯濯地看着他,这些天,你去干什么了?
真是借的。这个谎言唐渭说得很不心虚。
不是高利贷?
不是。他对着喻青的眼睛,很坚定地说。
喻青没再追问,拿着药瓶转身离去时,被唐渭拉住手,喻青,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喻青回头,对上他的眼睛,诚挚而温柔,在昏黄的灯光下,如火苗般燃在他心头。喻青一时恍神,而后懊恼地别过脸,咬着嘴唇。
灯火熹微,薄唇水色迷离,唐渭有点呼吸困难。忙松开手,移开眼神,吉他你感觉怎么样?
很趁手,贝斯也好,小刚开心的都睡不着觉。
那你呢?喜欢吗?
嗯……喜欢。
你买了把吉他,我也买了把,以后我们俩一起弹吧。一个弹节奏,一个弹主音,应该能配合的很好。
喻青迟疑了下问,唐渭,你真的觉得……我们能成功吗?
能!我相信你!唐渭毫不犹豫地说,聪慧如他,坚韧如他,勤奋如他,若还不能成功,那么谁能成功?
接着他又说,但不可否认,我们身上存在很多的问题。克服一个还会出现下一个,但只要我们不放弃,这些问题都只是通向成功的关卡。他深深地说,喻青,再多的关卡,我与你一起闯下去,好吗?
喻青一时语塞,只能重重地点点头。
那晚他们聊了很多,无关风月,只谈理想。
吃一堑,长一智,经过那次挫折,他们懂得了低调,不再以踢别的乐队为目标,同时也学会了自我肯定。有时候自身的价值,不一定要用别人的认可来表现,自我认可才是最重要的。
唐渭和喻青一起练吉他,喻青师从薛开,唐渭曾特意模仿过薛开,因此他们的指法有许多共通之处。又兼词曲是两人共同创作,情感共通,心有灵犀,两把吉他配合的天衣无缝,行云流水。
阿刺伤好回来了,他们四人又一起练习,唐渭配合着喻青的节奏,增加RIFF的厚重感。阿刺的贝斯也恰到好久的过渡着两种乐器,增加厚实感,这样的表演堪称完美,而他们也终于赢得了认可,每次表演台下都有数不尽的粉丝高举着写了他们名字的牌子,为他们欢呼为他们喝彩。
那天,他们表演完时,有人递了张名片过来,——华夏娱乐。
时隔数年,他们再次接过经纪公司的签约邀约,每个人都兴奋不已。那晚他们在阿伦的酒吧里喝得料醉,唐渭一觉醒来发现喻青不在身边,找到那间地下室。见喻青跌坐在门边,脚边七零八落地放着碑酒瓶,他已经喝醉了,满脸都是泪痕。
唐渭心疼到窒息,俯身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
第二天,他们四人穿着最正式的衣服去签完合约,出来后,感觉天大地大,终于有他们振翅而飞的一片天地了。
华夏公司打算为他们出唱片,他们为此准备着,此时,喻青已经不在皇家上班了,但唐渭还琢磨着再去次地下赌场,还欠七千多块钱没还清,再打一次拳就可以与以前的一切都划清界限了。
到后来,唐渭才知道有这么一句话,计划赶不上变化。
命运的辗轮总是那么无情,将我们推向一个又一个深渊里,泥足深陷。
赌场的老板知道他是最后一次来打拳,给他找得对手很强大,这次他的角色是输家,“狠狠”地揍了对手后,被对对狠狠地揍。
他在擂台上被揍的时候,看到了喻青混在人群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被揍得满脸是血,然后不管不顾的冲上来,然后被赌场的打手抓住。唐渭听见他们把喻青带走时候说:终于抓到这小子了,老板花了大价钱把他卖下来,却被他跑了,这回我们可是立大功一件……
他猛地挣开对手的钳制,铁锤般地铁头一拳一拳落在他头上,然后跳下擂台。场子里的打手很快围了上来,他两眼血红,脸色肃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本就是充满暴力的场子,里面打手更是多不可数,且个个功夫了得,唐渭打到老板房门口时,已经浑身是伤。平日里还有些是皮外伤,这次可都是实打实的。
老板门守着两个保镖,他们很厉害,唐渭知道。门后是喻青的惊呼声,他没有退路,摸出鞋底匕首。
那是他四岁学武的时候,唐耀给的,不足两寸,削铁如泥。他离家时除了这把匕首,什么也没有带。原来无论他愿不愿意,他都知道自己逃不开。
一把匕首,一抹孤狠,他割断那两人的喉管,踢开那扇门。看到那个老男人压在喻青身上,他飞起一脚踢开他,男人倒在地上并没有动,然后他看到他脖子上插着的破酒瓶,以及喻青满手的血。
屋外传来警车的呼啸声,他拔掉碎酒碎,匕首一下一下地插进那人脖子里,将伤口完全掩盖住,推着呆愣地喻青去洗手,刚洗好警察就来了,而那时他手中正握着血淋淋的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