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傅晚晴笑得甜蜜,“听你的就是了。”
顾惜朝满意的点了点头,又指着榻上的那堆针线道:“以后也少碰这些东西,对眼睛不好,我可不想有一个眼睛看不见的妻子。”
傅晚晴有些为难,“可是我想亲自为孩子做些衣服。”
“你啊!”顾惜朝亲昵的弹了弹她的额头,嘱咐道:“不许多做!”
“嗯!”傅晚晴静静的偎入他的怀中。
洁白的窗纸上,两道人影偎成一团,远远望去,仿佛一对交颈的鸳鸯……
28.谋逆
福安宫内,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
徽宗赵佶一屁股坐在矮塌上,面色苍白若死,他声音微颤的问道:“大哥……皇帝,他……他真的去了?”
傅宗书拱手说道:“回太上皇的话,金人那边亲口传来的消息,铁定错不了。”
闻言,赵佶身子又是一抖,脸上神色说不清是喜是忧,是痛快还是嫉妒。
傅宗书觊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的说道:“您看,我们是不是要宣布官家的死讯,然后再由太上皇你重新登基?”
“不不!”赵佶赶紧摇头,“在没见到他的尸体前,我不放心。”
说着,他忽然抓住傅宗书的手,有些惊惶的问道:“金人、金人会遵守承诺的吧,他们不会反悔吧。”
傅宗书心下冷笑,面上却一派诚恳的劝慰道:“太上皇放心,金国郎主亲口做下承诺,只要折辱了金人使节的赵桓退位,再割让太原、中山、河间三镇给金人,他就与大宋结为友邦,永不侵犯!”
赵佶的脸上渐渐的泛起不正常的潮红,内心仅存的一点愧疚和伤心也彻底褪去。
别怪朕狠心!他暗忖:朕这么做也是为了大宋!一切都是为了大宋!
对于金人所提的割地一事,赵佶更是连连点头,他连自己做皇帝的大儿子都舍出去了,更何况是小小的三个镇子。
见他答应,傅宗书微微一笑,再次进言道:“太上皇,国不可一日无君,官家的尸体虽然没有找到,但却绝无死里逃生的可能,您还是早做准备,稳定民心的好。”
赵佶起身一脸焦躁的踱来踱去。
良久,他才对着傅宗书说道:“不如还是让九哥来坐这个龙椅吧,朕还是做自己的太上皇就好。”
闻言,傅宗书望着他的目光似乎有些惊愕,不明白他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
赵佶不自在的干咳一声,摸着胡须道:“朕老了,精力不济,也该享享清福了,这天底下的事还是交由年轻人去管吧。”
傅宗书拱手:“太上皇淡泊名利,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老臣钦佩。”
望着笑容得意的赵佶,傅宗书面上感动,心下却是鄙视之极。
看来太上皇真的老了,越活越胆小,是彻底的被金人吓破胆了,连重新掌权的机会都硬生生放弃,甘愿窝窝囊囊的隐于深宫。
不过此刻对方还有利用价值,傅宗书也乐意拍几句马屁将他哄得舒舒服服,而赵佶舒坦了,望着他的眼神也就越发信任了,傅宗书这才施施然的离开了。
回到府中之后,他面色一整,迅速叫来了顾惜朝,将他与赵佶商量的事情同他说了一遍,最后道:“你准备一下,新皇登基之日,就是我们心动之时,正好可以将所有反对之人一网打尽。”
顾惜朝目光暗了暗,而后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是。
明亮的灯光下,傅宗书满意的看着这个自己亲自选出来的女婿,放缓了声音问道:“晚晴还好吧?有没有让大夫按时请脉?胎息正吗?”
听他提到自己的妻子,顾惜朝原本肃穆的容颜也开始柔和起来,“大夫说一切正常,不过今早的时候她有了孕吐的迹象,吃得东西明显少了很多,晚间被我硬劝着才多喝了小半碗的鸡汤。”
闻言,傅宗书先是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无妨,女人怀孩子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你要小心照看着,千万别让她磕着碰着知道吗?”
顾惜朝躬身道:“惜朝明白。”
傅宗书欣慰的点了点头,而后又道:“让人去找最好的厨师,就算是孕吐也不能老不吃东西,晚晴身子弱,哪里受得了。”
顾惜朝再次神情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两人又商量了一番新皇登基当日的一切部署,直到月上柳梢头,顾惜朝才告辞离开。
当他踏出书房门槛的时候,傅宗书突然转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记住!别让晚晴知道这些,她现在的身子不能操心太多。”
长长的墨发随着他低头的动作垂落下来,只有略显低沉的嗓音不轻不重的响起,“是!”
……
当铁手回到神侯府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个单剑独臂,面露风霜的青年男子。
四个多月前,他因傅晚晴的突然嫁人而伤心伤情,远离汴梁,谁料却在半路之上遇到了被人追杀的“九现神龙”戚少商。
在得知铁手的身份后,戚少商便将自己被追杀的原因以及连云寨的被灭告诉了他,并提出要见诸葛正我。
戚少商虽然断了一只手,整个人落魄到了极点,但眉宇间的磊落正气,豪迈气概却让铁手很是欣赏,况且他头脑敏捷,心细如发,已经隐隐的察觉到如果对方所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将是一场滔天的阴谋,足以颠覆大宋的社稷江山。
如此一来,他自然不敢耽搁,早就将自己的那点情殇跑到了九霄云外,立刻带了人前来拜见诸葛正我。
而他也是回了神侯府方才知道,原来他不在的时候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的世叔,他的师兄弟们都在为了天下的安危奔波劳碌,可他却在为了自己的儿女私情在伤春悲秋,想到这里,他的内心泛起浓浓的愧疚之意。
以诸葛正我对这几个弟子的了解,他几乎是立刻就看出铁手心里的愧疚了,他捋着胡须,微笑着说道:“你回来就好,我听说你是带着朋友回来的,怎么?不带去我见见?”
铁手勉强笑道:“自然要为世叔引见的,不瞒您说,他之所以会跟我回来,就是为了见世叔一面。”
“哦?!”诸葛正我大笑,“那就更要去见见了,可不能怠慢了客人。”说着,他一甩袖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铁手紧紧的跟在他的身后。
戚少商腰脊笔直的端坐在会客厅的椅子上,他的耐心很好,即使已经坐了有一会儿了,却一点都没有焦急的样子,甚至他还捧着一杯茶在慢慢的,一口一口的细品着。
忽然,他眉眼一动,抬头往门口看去。
金色的阳光之下,须发皆白,仙风道骨的老人正拂袖而来,紧跟在他身后的则是跟他相谈甚欢的铁手。
几乎是一瞬间,他就已经知道了老人的身份。
戚少商起身,迎了上去,对这个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堂都极具声望的老人很是恭敬,“诸葛神侯!”他提剑,施礼,执的是弟子之礼。
诸葛正我赶紧上前一步扶住他,朗声笑道:“‘九现神龙’戚少商,老夫虽久在汴京,却也听说过你的鼎鼎大名,这一礼,可是承担不起。”
戚少商微笑道:“区区薄名算什么,神候才是真正忧国忧民的大贤者,是在下敬仰已久的前辈,这小小的一拜又算得了什么!”
说完,他后退半步,避开对方的搀扶,再次弯腰拜了下去。
这一次诸葛正我并没有再伸手阻拦,直到行完礼,他才笑眯眯的说道:“受‘九现神龙’这一拜,却是老夫赚了!”
戚少商淡淡一笑,彼此间闲谈几句后便切入了正题。
他将对铁手说的那番话再次复述了一遍,而后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一边逃离追杀,一边苦苦思索,想来想去一切的起因恐怕就是这把逆水寒剑了。”
闻言,铁手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显然这件事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过的。
戚少商略带歉意的朝他笑笑,而后接着道:“这把剑是一个陌生剑客赠送与我的,他让我答应他一件事,只是还没有说是什么事,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的人了。后来我得知那人正是宋朝大将李龄!”
“李龄?”诸葛正我眯起眼睛,“那位以通敌叛国之罪被处死的李龄?”
“我开始也是这么以为的,知道我发现这个。”戚少商叹息一声,倒提长剑轻轻敲击,也不知他触到了什么机关,铁铸的剑柄竟然向外弹开,掉出一张卷在一起的信纸。
他将信纸递给诸葛正我,说道:“这是相国傅宗书与金人密谋造反的信件。”
诸葛正我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接过那封信件认真的看了起来。良久他才皱着眉头暗暗舒气,看来顾惜朝所言句句为真,就是不知他在里面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而那位站在顾惜朝身后的人又知道了多少?
即使睿智如诸葛正我,也不禁觉得那个被所有人都小瞧的官家深不可测起来。
客厅内安静之极,戚少商在想着那个曾经被他引为知己,后来又彻底背叛他的顾惜朝,他是进了开封才知道对方竟是当朝相国的女婿的,一时间内心很是复杂。
而铁手却在想着傅晚晴,倘若她的父亲和丈夫都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的话,她该怎么办?等到真相大白那日,那个善良美丽的女子又将何去何从?
这是一个难解的问题,不到那一天谁也不知道答案!
逆水寒剑还是那把逆水寒剑,只是里面的那封能将天地翻个个儿的信件却被诸葛正我妥善的收藏了起来,而戚少商也暂时在神侯府住了下来。
正在为傅宗书谋反之事而苦苦担心,做着准备的他们并不知道,从明天开始,大宋将彻底动荡起来。
29.合作
大宋皇帝赵桓遇刺身亡!
这是太上皇赵佶亲口在朝堂上宣布的消息。
一时间众人皆惊,一脸的不可置信。
良久,一声哭嚎在大殿内蓦然响起,然后就是第二声,第三声,无数的哭嚎直冲九天。
当当当当当——悠远古朴,代表着皇帝驾崩的丧钟在皇城飘荡,远远地传播开去。
原本都在各自忙碌着自己事情的开封百姓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躇足眺望皇宫的方向。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麻木的,并无多少哀戚,毕竟皇帝是不是驾崩,龙椅上是不是又换了一个人在坐,都与他们无关。
唯有年老的人会叹息一声:“这世道,又要变了啊。”
诸葛正我冷静的扫过大殿内那些哭得或真心或假意的人,然后一抬头就对上赵佶那张烦躁中透着不耐的脸。
他心下一冷,将即将脱口的话全都咽回了肚中,脑中又回想起顾惜朝的那番话。
难道太上皇真的和官家遇刺之事脱不了干系?!
他不想做这样恶意的揣测,却又不得不怀疑,赵佶脸上的表情绝对不是死了儿子的哀戚之情。
忍不住的他转头向末端的顾惜朝望去,入目的就是一张失神的俊容。
他并没有如殿中其他人一样哭得涕泪横流,反而面色空白的在这样悲切的场合显得很失礼,但诸葛正我却看出了他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悲伤,
莫非他也并不知道官家还活着的消息?!诸葛正我皱眉。
哭声过后,赵佶与众臣商议,国不可一日无君,遂拟定康王赵构于半月之后登基。
事急从简,因皇帝去的突然,一切丧礼过程能减则减,新皇的登位典礼却不能耽误。
虽然也有人想要反对,但都被赵佶强硬的否决了,他扔下一句“此事已定,绝无商量的余地”便起身离开了。
殿内众臣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太上皇的意思,纷纷叹息一声散去了。
诸葛正我拾阶而下,在路过顾惜朝的时候,迅速的拽了一下他的袖子。
即使顾惜朝再怎么悲愤哀痛,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这突如而来的一下也把他给拽回了神。他收拾了一下心情,不着痕迹的四下望了望,然后抬脚不远不近的缀在了对方身后。
僻静的角落中,诸葛正我在确认四周无人的时候,才开口道:“官家没死。”
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一向冷静镇定的顾惜朝连声音都不稳了,“你、你说什么?!”
诸葛正我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我无法详细说明,顾大人只需知道官家性命无碍,很可能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顾惜朝摸了一把脸,力持镇静道:“无论如何,官家能够活着就是大宋之福,天下之福。”
诸葛正我感慨的点了点头,“官家却是中兴之主。”
顾惜朝静静的笑了。
离开之时,他告诉了诸葛正我新皇登基之日,就是傅宗书动手之时这一消息,让他早作准备。
诸葛正我头疼,他虽然是十八万御林军总教头,手上并不缺兵,但他却没有调动这些军队的权利!
宋朝武官地位本就低下,就算皇帝再信任他,也不可能给他随意调动军队的权利的,否则无论是赵佶还是赵桓,恐怕夜里都不敢睡觉了。
顾惜朝沉思片刻,一把拽下颈间的锦囊,递给了他。
望着瞬间喜笑颜开的老人,他临走之前再三叮嘱,此事过去之后一定还他!
最困难的事情解决了,诸葛正我自然是答应的爽快,连脚下的步伐都轻松许多。
……
皇帝逝世是件大事,全国百姓都要守孝三年,不得办任何红喜事。
从开封府传出来的消息流传的很快,最后连当事人都听说了。
“原来你已经是个死人了啊!”方应看笑得恶劣,看着颜景白的眼神更是幸灾乐祸。
颜景白沉着脸,良久才开口道:“方应看,你我做笔交易吧。”
这是他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语气中没有了惯有的温和,而是沉冷、威严、凛然不可侵犯。
方应看慢慢地直起腰身,双目微眯,掩藏住底下闪烁的精光。
“微臣洗耳恭听。”他如是说道。
“一切都太凑巧了。”颜景白盯着自己的掌心缓缓道:“太原府的骗局,金人的突然出现,朕的遇刺,汴梁之中那场迫不及待的登位典礼……这所有的一切不得不让朕往最坏的地方猜想。如果朕所料不差,所谓的新皇登基不过就是一个幌子,背后之人或许已经按耐不住了。”
方应看道:“官家所说的背后之人又是谁?”
颜景白微微一笑,几乎是有些叹息的说道:“除了傅宗书傅相国还有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方应看表面上看上去似乎平静如常,但心下绝对是震惊的,他目光犀利,堪称无礼,“傅相国乃是几十年的元老了,我以为官家对他是信任至极的!”
“你错了!”颜景白淡淡道:“信任他的是朕的父亲,不是朕!”
锐利的视线和沉静的目光对视良久,好半响方应看才再次牵起嘴角,微笑道:“官家果然不是常人!那么你想怎么合作呢?臣又有何资本能够与你合作?莫忘了,你是君,而我只是区区一个臣子,还是一个待罪的臣子。”
“方卿言重了,既然我是君,那自然是我说你有罪你就有罪,若我说你没罪你又何罪之有?!”
“再者,”颜景白挑了挑眉,接着道:“方卿才华出众,武艺高强,这一身的本事就值得朕与你合作,何况你身后还有一个势力并不小的有桥集团?!”
方应看心下一紧,轻笑道:“官家知道的倒是不少,连臣是有桥集团幕后首领之事都一清二楚。”
“你不用防备朕的。”颜景白淡淡道:“朕很喜欢你手中的这个势力,如此才更有合作价值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