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为了搓磨元配嫡子,把元配嫡子嫁给一个男子,就算那个男子贵为太子殿下,萧宛娘都免不了背负苛刻继子的名声。
如今又因为太子殿下可能病愈,巴巴地又要再送一个嫡女进去,这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传出去,卓家也不用做人了。
况且二姐儿今儿个一早在东宫闹的那一出,已经让她的名声受损,若是真的进了东宫,怕是只会招来圣人的厌弃。
届时若是让自己受到牵连,那就不好了。
因此卓容雍说什么,都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答应让卓二姐进宫。
萧宛娘不知道卓容雍的思量,她只想着要让女儿好,还有什么比做太子侍妾,以后成为一宫之妃来得好?
就是嫁予其他人做正头妻,哪里比得上圣人的宠妃风光?若是二姐儿能得太子殿下垂怜,日后太子殿下登基,凭着圣宠封个正一品的四夫人,那才是风光,就是九嫔也有正二品。
而且太子妃是个不会下蛋的公鸡,要是她的二姐儿能诞下一儿半女,到时候母凭子贵,就是皇后的位置也不是不能想。
如今她的夫君是中书令,她是圣人亲封的清平郡夫人,她的二姐儿自是不能嫁得太低,放眼京都,唯有皇家才算是良配。
卓容雍若是知晓她是这样的想法,肯定会后悔让她入门,她的眼皮子这样浅,教出来的二姐儿又会好到哪里去?
也幸好二郎三岁后便离开了阿娘身边,搬到了前院,否则若是放在萧宛娘身边,怕是以后也不会有多大的出息。
“你不要再把心思动到东宫上,这一阵子好好教教二姐儿,把女四书再好好读一遍,一日不通就读一日,直到读通了为止。”卓容雍不想再浪费时间和萧宛娘说话,因此拿话打发她走。
“……妾知道了。”萧宛娘不敢忤逆他,只得怏怏地离开了外书房,带着候在门外的婆子们,回到了二门后的内宅。
第九章:窦淳
东宫承恩殿
卓惊凡倚靠在软榻上,和茯苓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他从茯苓口中得知,如今窦淳的病情已经比以前好多了,自从半年前窦淳昏迷后再清醒,他的神智也在慢慢恢复,如今已有八九岁小儿的智力。
也就是说,他现在所看见的窦淳,痴傻的程度已经有改善了,难怪窦淳现在每日都要到崇文馆启蒙,原来是心智开始恢复了。
卓惊凡眯了眯眼,他记得上辈子的史书记载,窦淳是在五岁时中毒,虽然宫里太医救得及时,却也只是保住了他的一命,对于被余毒侵蚀的脑子,太医们束手无策。
窦淳中毒前几日才刚被封为太子,而他中毒后,圣人并没有因为他变傻了,就夺了他的太子之位,反而是对他更为宠爱,赏赐流水般不断送入东宫。
圣人和皇后费尽心力,就想护住窦淳,可惜窦淳最后还是死了,但是史书上对他的死亡记载不多。况且就他所记得的,窦淳直到死前,都没有恢复神智,更是没有任何关于太子可能病愈的记载。
这和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不符,卓惊凡皱了皱眉,难道是这一段历史被抹掉了?
大周朝的历史是由大梁朝史馆中的史官所编修的,大梁朝的史官为何要独独把这一段历史抹掉?他记得窦淳死后没多久,皇后就被废了,然后短短一年后,文帝也死了,大周朝就此覆灭。
难道说窦淳的死有什么隐情?
若说窦淳的死被抹掉,真是大梁朝的史官所为,那么他大概可以猜到,这事恐怕牵扯到了大梁朝开国皇帝的皇后——端慧仁皇后。
毕竟端慧仁皇后成为大梁朝的皇后之前,可是大周朝文帝后宫的宠妃。
他抿了抿唇,仔细回想着史书上的记载,若是他记得没错,现在这个时候,宫里的第一宠妃应是婉贵妃,而婉贵妃最后会诞下一名皇子,这名皇子的身份可不得了,是大梁朝开国皇帝的亲儿子。
这段历史没有多少人知道,毕竟这是皇家秘辛,但是他身为大梁朝的太子,自然能够翻阅记载了大梁朝皇室历史的卷宗。
大梁朝之所以能够灭掉大周朝,婉贵妃可说是功不可没。
卓惊凡在心里冷笑一声,婉贵妃胆大包天,早在采选进宫前就和淮王勾结在一起,进了宫之后还不断替淮王传递消息,最后和淮王里应外合,杀掉了文帝,夺了皇位。
可怜淮王以为能就此登上帝位,却在最后关头,被自己的心腹大将梁仲轩一刀给捅死了,梁仲轩屠尽大周朝皇室,然后顺势登基,改国号大梁。
他和婉贵妃的儿子被立为太子,婉贵妃则被册封为皇后,就是大梁朝的端慧仁皇后。……
一思及此,卓惊凡的心里猛然一跳,他连忙让茯苓靠近一些,然后在她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话,茯苓听罢点了点头,然后便退出了承恩殿。
不多时,茯苓又回来了,在他面前低声说道:“禀太子妃,婉贵妃娘娘确实有孕了,前几日才传出来的消息。”
“嗯,日后举凡这宫里有事,无论大小,都要立刻来报予我知道,听见了么?”卓惊凡脸色冷了冷,沉声叮咛了一句。
“诺。”茯苓恭敬应下。
卓惊凡挥了挥手,让她先退下,他需要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好平复激动的情绪。
他支着额头靠在软榻上,心里乱糟糟一片,看来现在婉贵妃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梁家人的血脉了,他的心情实在很复杂。
再者,这样大的事情,他在东宫竟然一点儿也没听说,看来这东宫确实需要好好整顿一番。
前一些时日是因为他刚醒,还没摸清整个局势,不好贸然出手,所以任由傅良娣执掌着宫务,现如今他的心里已经有了章程,断不会再让一个良娣拿着宫务狐假虎威。
因此他在心里谋划了一番,便打算从明日开始恢复晨昏定省,这东宫的规矩,是该好好的立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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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崇仁殿
窦淳放学后,并没有马上冲到太子妃所在的承恩殿,而是回到崇仁殿的书房,乖乖地练了好几张大字,直到要用晚膳了,才准备前往承恩殿。
他先回了寝殿,脸上带着傻傻的笑容,任由宫人帮他更衣,然后在离开崇仁殿时,留下了泰半的宫人,只带着几个内侍。在半路上,他又使计甩掉了几个内侍,最后只剩下一个贴身内侍。
窦淳带着内侍来到承恩殿附近,却没有马上进去,而是一拐弯闪进了旁边的一条小道,小道里人烟稀少,外加两旁树木丛立,光线昏暗,显得有些阴森。
走在小道上,窦淳的举止行为已经和刚才不太一样,脸上痴傻的笑容也收了起来,他带着贴身内侍疾步向前,最后来到小道尽头。
小道尽头是通往典膳局的一个小门,窦淳到的时候,已经有个内侍等在那里。
“小的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内侍见到窦淳,立刻行了一个大礼,低声问安。
“嗯,起。”此时的窦淳丝毫没有平日的稚气,他的嗓音低沉,隐隐透着一股威严,和众人印象中的痴傻太子完全不同。
内侍站起身,低垂着头恭敬说道:“禀殿下,小的确实见到典膳郎在膳食里添加了其他东西。”
窦淳瞳孔骤缩,沉声问道:“添加了什么?”
“回殿下,小的认不出,不过小的想办法偷到了一些。”那个内侍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个小纸包。
窦淳身后的内侍立刻上前一步,接过纸包后,小心地打开一看,只见纸张上头是一小搓白色的粉末,内侍正想伸出手指沾一点尝尝,就被窦淳给阻止了。
“收起来,找个机会把东西给太医署的严太医,让他查查那里面是什么。”窦淳淡淡地说道。
“诺。”内侍把纸张包好,收进了袖子里的暗袋。
“继续盯着典膳郎,还有,太子妃的膳食也要仔细盯着。”窦淳离开前,又仔细叮咛了一句,这一次把太子妃也一并稍上了。
吩咐完后,窦淳带着内侍匆匆地离开了小道,然后进了承恩殿。……
承恩殿的侧殿中,宫人们已经准备好膳食,正要去请太子妃来用膳时,就听殿外内侍高声唱道,“太子殿下到——”
这时正好刚来到侧殿的卓惊凡一听,赶紧领着一众宫人来到门口,还没来得及到正殿迎接,太子殿下带着贴身内侍已经走了进来。
“凡凡!”窦淳一看见卓惊凡,双眼一亮,欣喜地叫道。
“见过殿下,殿下万福。”尽管窦淳的智力只如同八岁小儿一般,但是该有的礼数卓惊凡从来都没有落下。
“凡凡,我来陪你用膳了。”窦淳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卓惊凡瞧。
“嗯,谢谢殿下,我很高兴。”卓惊凡微笑着说道,然后带着窦淳走到食案旁坐下,并且亲自替窦淳净手,布菜。
席间,卓惊凡极有耐心,侍候着窦淳用完晚膳了,这才开始进食。
窦淳乖乖地坐在卓惊凡身边,捧着一个茶盏慢慢地喝着茶,直等到卓惊凡放下食箸,他才开口说道:“凡凡,我们去走一走。”
说完便放下茶盏,伸手去拉卓惊凡。
卓惊凡温声说道:“殿下您别急,待我净手漱口完。”
窦淳只好等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一众宫人涌上前,端盆子、递帕子、端水瓶,一群人簇拥着他的太子妃,只见他的太子妃举止流畅,很快地就完成了净手和漱口的动作。
窦淳的眼神闪了闪,脸上仍然挂着傻傻的笑容,待到卓惊凡走上前牵起他的手时,他的眉心微微一皱,快得没有让任何人察觉。
卓惊凡牵着窦淳走出承恩殿,在殿前的小园子里慢步走着。
一路上窦淳看见什么都很好奇,指着问东问西,卓惊凡不厌其烦的一一回答,两人一问一答间,气氛越来越融洽。
就在这时,前方远远的有另一群人迎面走来。
卓惊凡的眉心跳了跳,已经猜出来者是何人了。
果不其然,那群人走到面前时,当前领头的傅良娣盈盈下拜,娇柔的嗓音婉转动人,似是能滴出水来,“妾见过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我和凡凡在走路消食,你挡着我们的路了。”窦淳看看眼前的女人,又看看身旁噙着一抹微笑的卓惊凡,撇了撇嘴不高兴地说道。
卓惊凡一听差点没笑出声来,他轻咳了一声,压下嘴角的笑意,然后才淡淡地说道:“傅良娣不用多礼,起罢。”
傅婉倩低垂着头,脸上闪过一丝愤恨,她咬牙忍下心中的怒气,娇柔地说道:“太子殿下未说起,妾不敢起。”
“那你便在这里蹲着罢。”卓惊凡也懒怠理会她,爱蹲就蹲着罢,难道这个傅良娣以为,自己这个太子妃会为了她一个良娣,向太子殿下开口求情?
宫里谁人不知太子殿下心智如同小儿,你向他问安没被叫起,自己这个太子妃都已经叫起了,你还拿乔不起来,莫不是还要太子再说一遍不成?
这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因此卓惊凡甩下一句话,便带着窦淳绕过傅良娣,继续往前走去,一行人根本没人关心身后傅良娣的身影有多僵硬,更不会知道傅良娣的脸色有多难看。……
而此时的窦淳虽是一副痴傻的模样,心里却是闪过许多思绪。他早就发现了,自己这个太子妃似乎和以前不大一样。
若要说从何时开始改变的,好像是从对方吃了自己的点心中毒后再醒来,就褪去了往日的懦弱和优柔寡断,气质和手段更是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要是从前太子妃遇到了傅婉倩,只有退让的份儿,更别说让对方吃瘪了。可就他所知,打从太子妃醒来后,傅婉倩就再也没在太子妃这里占到上风。
上一回问安时,更是被太子妃绵里藏针的话嘲讽了一顿,可怜傅婉倩却连听都没听出来,还喜孜孜地回报给了母后身边的王姑姑。
窦淳只要一想到傅婉倩是如此的愚蠢,心里便是又喜又忧。喜的是他不用担心东宫被傅婉倩把持住,忧的是他的母后竟如此扯他的后腿,把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蠢东西塞给他。
第十章:留宿
当晚,散步完回到承恩殿后,窦淳并没有离开,而是直接歇在了承恩殿。
卓惊凡并不意外也不惊慌,毕竟窦淳现如今的心智还是个孩子,他的留宿就只是单纯的睡觉罢了,因此命宫人准备床榻,然后就带着窦淳先去沐浴。他曾经听茯苓说过,以前太子殿下宿在这里时,都是太子妃亲手服侍的。
尽管卓惊凡没有亲自动手服侍过人,但是承恩殿里宫人内侍这么多,他不信还真是事事都需要他这个太子妃动手,顶多是陪在身边然后动动口罢了。
他带着窦淳来到承恩殿偏殿的浴间,浴间也分为里外两间,外间是擦干身子后穿衣的地方,内外间用一道珠帘隔开,帘子后还有一层薄纱。
掀开珠帘进入内间,墙边有一张软榻,榻上放着几块干净的帕子,用来擦净身子和绞干头发用的,帕子旁迭有几件雪纺织成的中衣。里面还有一个宽广的浴池,浴池里的水已经注有七分满,显然是典设局的内侍们事先准备好的。
卓惊凡只留下两个内侍,其余宫人都被他遣到外间候着,内侍也不用他多做吩咐,立刻动作麻利地替太子殿下宽衣。
卓惊凡走到一旁的软榻上坐下,盯着内侍的动作,直到见他们把太子殿下剥光了,这才扬声唤了太子殿下的贴身宫婢进来服侍。
窦淳的贴身宫婢原本是春桃,不过春桃被送回尚仪局后,皇后便提了夏香起来,顶替春桃贴身宫婢的位置。
此时夏香正领了两个宫人掀了帘子进来,见到太子妃坐在一旁,先向太子妃行了个礼问安,待到太子妃叫起后,才走到太子殿下身边,准备开始侍候太子殿下洗头和洗身子。
可是夏香才刚接近窦淳,就被窦淳给一把挥开了,“不要你!”
夏香和另外两个宫人立刻跪下请罪,窦淳光着身子站在原地,脸上挂着一副委屈的表情。
“怎么了?”卓惊凡皱了皱眉,开口问道。
“凡凡,不要她。”窦淳嘟着嘴,小声地说道。
“为什么不要夏香?夏香侍候得不好么?”卓惊凡淡淡地问道,语气听不出异样。
“她拉我的头发,很痛。”窦淳歪头想了想,用控诉的语气说道。
卓惊凡此时已经站起身子,拿着一件中衣走到窦淳面前,先帮他披上后,这才温声说道:“是每次都会拉你的头发么?除了拉头发,还有其他服侍不周到的地方么?”
“嗯,每次,还有……搓得很用力。”窦淳想了想,然后又肯定地补了一句。
“听见了么,自己下去领罚。”卓惊凡挥了挥手,夏香便惨白着脸退了下去,另外两个宫人自是也逃不了责罚。
“茯苓。”卓惊凡开口唤了茯苓进来,让她派两个宫人进来,侍候太子殿下沐浴。
“要凡凡。”可窦淳却拉着卓惊凡的衣角不放,无论怎么哄或是怎么劝,他就是噘着一张嘴,用可怜兮兮的眼神直盯着卓惊凡。
卓惊凡真是差一点维持不住脸上平静的表情,他暗自深呼吸几次,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勉强的笑容,“淳儿乖,快点沐浴完,明儿个还得早起,否则又要被楚太傅责骂了。”
提起楚太傅,窦淳似乎抖了一下,他的脸上带了点犹豫,手上的力道也放松了些。卓惊凡趁机拉出自己的衣角,退了开来,茯苓很有眼色,立刻让宫人们上前,开始服侍太子殿下。
窦淳只好气呼呼地站在原地,待到宫人服侍完,他立刻泄愤般地跳入浴池,飞溅起来的水花,溅湿了坐在软榻上的卓惊凡。
卓惊凡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举吓了一跳,顿时觉得实在是好气又好笑,他无奈地站起身,让茯苓替他宽衣沐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