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儿？伊科。”老猎人放下猎物，取过背上的弓箭向自己的儿子靠近。

“就在我脚下……好像是个人。”伊科的声音很轻，嘴唇微微颤抖着。

老猎人向下望去。冰冻的河面下，的确有个人形，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那人的眼睛似乎是睁着的。

老猎人用弓身敲了敲冰面，“这么厚的坚冰，看来是没办法出来了。就算挖出来也是死人一个，别管他了，伊科。”

“可是……我看到……他眨眼了……”伊科的嘴唇抖动着，眼神中布满了惊恐。

老猎人的眉毛拧在了一起。

冰面上忽然传来了诡异的声音，脚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颤动。

“老爸……”伊科轻声呼唤着。

“快走！离开冰面！”老猎人丢开弓箭拉着年轻的儿子撒腿狂奔，“别管那些东西了！”

冰面上的裂痕犹如细蛇般不断向两人迫近，最终细蛇赶在了老猎人和他儿子的前面。

来不及了……老猎人额上的汗珠不断淌落。

“咔嚓……咔嚓……”到处都是冰面破裂的声音，像是奏乐般的回响着。

老猎人回过头，那个诡异的人形竟然从冰面下方钻出头出来，正挣扎着爬上冰面。

他最终站了起来，双眼空洞无神，然而老猎人却明显感觉到那视线正向着自己。银质镶珠的束额，宽袖的短上衣，灯笼口的短裤，那少年就这样将铁青色的皮肤暴露在严寒中。

这种打扮……老猎人似乎回想起来了，那是出现在老人们口中的，早已不存在的冥空氏！

“恶魔……是恶魔……伊科！快跑！”老猎人回过头，伊科正瘫坐在地上。

“爸爸……他究竟是什么东西？”伊科的眼神涣散，似乎早已被吓飞了魂。

“伊科！”老猎人大吼了一声，不料脚下一松，他就这样丝毫没有察觉的掉进了水中，再也没有浮上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拽他下去了……伊科愣愣的坐在原地。

不远处那少年的手将老猎人从冰面下方提了出来，高举过头顶，又甩到了身后。

“我问你，现在是什么年份？”少年一步一步逼近。

“爸爸……爸爸……”伊科拼命挣扎着躲开。然而少年那张铁青色的脸已经出现在他面前，他面无表情，抬起的右手发出关节扭动的声音，从手背上生出的利刃刺穿了伊科的心脏。

“咕……”大口的鲜血被吐了出来，伊科瞪大了眼睛，望着不远处躺在冰面上一动不动的父亲。

少年收回利刃，摇晃了两下，栽倒在冰面上。

再次醒来时，视线首先触及到的是一双清澈的眸子，女孩跪坐在自己身边，眨了眨眼睛，“你醒啦？大人们发现你倒在冰面上，就把你送到这儿来了。你身边还有两个遇害者，不过他们已经死了。”她的眼中露出一丝悲伤之意。

“我叫爱丽丝。”女孩歪着头笑道，举起手中的兔子布偶，“这是我的好朋友小爱。你呢，你叫什么？”

少年撇过头去，不予理会。

“别这样嘛！哥哥你叫什么？”女孩推了推少年的身子。

“不知道……”少年语气低沉，“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样啊……”女孩歪着头，“那你该怎么回去呢？你要怎么找到自己的家呢？”

“回家……”少年的眼眶突然酸涩起来。

回不去了……那个地方……心底有个声音默默地告诉自己。

第三十五章：危机与变革

“我做的第一件事是杀人，但住在银树林里的那群孩子教会我的第一件事是如何保护自己身后的人。”冥空尽抬起手望着自己的掌心。

“相比起宇宙以及冥界的这片土地，我的存在显得卑微又渺小，我曾经一度怀疑过自己的存在，生与死对于我来说没有意义。无论死掉多少次我都会重生，那样的轮回不知道何时才会有尽头。如果不找点有意义的事情来做的话，我可能会很无聊，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于是我选择观察旁人是如何生存的。那些孩子……他们基本上都是孤儿，可是他们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很充实。我跟随他们学习如何适应这个时代、如何互相扶持、如何让原本枯燥的生活变得精彩充实。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比看见布满惊恐的眼神更令人感到满足、受到安慰。也许在这几年里，我的意识已经开始改变了吧？”

他说的这些话，与他那张略显稚气的脸庞完全不符。

“如果这世上真存在神灯或圣杯那样的愿望机器，我希望我的前半生可以重来一遍。”冥空尽叹道，“重来一遍，也许国家之间的纷争可以减少些，也许朝皇兄也不用活的那么辛苦，也许我也不用像现在这副模样存在于世……可惜这只是妄想。战争已经发生，冥空氏也已经不复存在。我不可能改变历史。然而万幸的是，我可以改变当下。”

他的眼神充满了坚定，“开战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这片宝藏，引发这场战争的最终根源，我要斩断它！”

枢微将双手环在袖子里，半眯着眼睛，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去消化冥空尽所说的那段话，他从未想到冥空尽居然想过这么多，看来这小子的城府也不浅啊。

“你的战前动员工作结束了么？好吧……”他打了个哈欠，语气漫不经心，“虽说听众只有我一个，不过必须承认这番话让人受益匪浅，大概，足够改变一个人的未来了……”

如果说自己是这个傀儡的原型，那还真是有些悲哀了。自己的觉悟好像还没有这个傀儡的觉悟高……枢微自嘲道，不禁勾起嘴角笑笑。

“目前冥王的势力仍旧强大，新军明显处于劣势。必须使两方势力相互挟持、相互削弱，你才有机会斩断那个所谓的‘根源’。”枢微分析道，“但是……我怀疑，月川易这略逊一筹的表面情况其实是陷阱，我认为他背后另有其人。本来我以为那人是冥王，但现在看他们打得这么热火朝天也不像做戏的样子，可见他背后那人和冥王是对头，或者说是利益分歧者。”

“看不出来你也有分析局势的能力啊？”冥空尽微愣了一下，却仍旧不忘嘲讽，“月川易旁边那个女人有问题，或许就是找出幕后主使的线索。但是眼下，傻子都明白，新军要是团灭，冥王占据苍羽都，到那时候哪里还有我出手的机会？”

“所以……”

“所以……你想说什么？”冥空尽瞥向枢微。

“你帮助新军，让冥王的势力受到牵制。”

“不错，接着说，让我看看你还有什么高见。”冥空尽坐在檐下，双手环胸，眼神中闪过一丝得意。

“抱歉，我从导师那里传承来的只有剑道。谋略这方面我完全没学到。”枢微撇过头。

两人互相背对着不再理睬对方。

大约沉默了很久，枢微打了个哈欠，转身进屋去了，“喂，介绍一下这院子的环境总可以吧？床在哪儿？”

冥空尽回过头冷笑了一声，“不要，怕引出你不好的回忆。”

“你这种性格真是让人看不顺眼。”

“哈啊？你这是在说自己么？”冥空尽笑得很没心没肺。

“大概因为很讨厌自己，所以才会看不顺眼……”枢微转过头望着冥空尽，“可惜我没你那么坦诚。”

冥空尽低头望着倒映在水塘中的月光，双眉皱起，“你根本没有资格否定自己，因为还有比你更糟糕的人，他们还在努力活着。”

【新军兵营】

上贼船了！

枫越连续几日为这件事苦恼。月川易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目的？这不难猜到。这家伙打从一开始就和尉迟道谋划着什么，计划失败后又换个片场跑到冥界新军这儿来当指挥？并且，能从现世逃脱恐怕没那么简单吧？

看来这场战争，只不过是被各有所图的人利用了而已啊！

所谓民主的苍羽都……只是增加病源的幌子罢了。而那些新兵居然就要为月川易和冥王两个人的赌局白白的送上性命！战争这种东西有时还真是可笑……

关枫越托着下颌……指尖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越想越气愤！越想越坐不住！

而且月川易这家伙来自现世，用现代武器的话对付冥王军简直就是BUG啊？为什么还在训练那群新兵使用冷兵器？枫越正困惑着，忽然想起自己差点忘了一件重要的事。

叹息之墙——冥王的结界。

因为这堵“墙”的关系，恐怕月川易也没办法运送现代武器过来。

枫越起身走出房间，不料刚踏上走廊便听到拐角处传来罗宾的声音，“现在的局势就这么僵硬着……冥王军没有乘胜追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月川易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恐怕也在等待……”

“等待什么？”

“枫越君，你觉得呢？”

“呃……啊？”枫越回过神来发现月川易正望着自己，身后的罗宾也是一副期待回答的样子。

阴谋论……持久战……

这些都不是具有压倒性优势的冥王会做的事。

“恐怕是他们内部出问题了吧？冥王手下的士兵都是原先苍羽都的护城卫，随身的几只狐狸又没几只听话的，这种情况下很容易发生内乱。”

“狐狸并非完全效忠冥王？”月川易显得有些吃惊。

枫越立马摆出严肃脸认真的点了点头。

月川易摸着下巴沉思了一会儿，“这情报对于我们来说很重要，你可别坑我。”

“信不信由你啦，反正我又不是新军的人，卖了你又怎样？”枫越摆出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无赖模样。月川易这家伙到目前为止对自己还存有戒心，恐怕是自己和他的那一战给他带来的后遗症。枫越在心中默默流泪，那玩意儿给自己带来的后遗症也不少啊！

走廊上传来快速的脚步声。

“报告司令，探子来信。城内冥王军遭遇奇袭，出现动乱。”

“奇袭？”月川易扬起眉毛，“除了我们以外的部队吗？”

“探子还说……奇袭部队都是原先效忠于苍羽国冥空氏的重甲铁骑兵打扮，冥王军中大部分都是原先的苍羽都护城卫，见到这副武装，都给吓飞了魂，军心涣散。”

“冥空尽！”关枫越几乎脱口而出。

月川易冷笑了一声，“他玩得有点过啊……现在大街上恐怕流言已经传开了吧？”

“真的是冥空尽吗？”罗宾脸上闪过一丝不安。

“这样也不坏，城内那群护卫军一定被吓得不轻。说不定能牵制住冥王的行动。不……应该已经牵制到了。”

“可是阿尽始终不肯露面啊，只是牵制而已。他没有要帮你们的意思。”枫越提醒月川不要忘记现实。

该死！说这些干嘛……冥空尽不愿帮助新军，那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吧？枫越咬牙。

两军对垒，第三方介入。冥空尽一人独占一方倒也不容易。那自己又算哪一路？

“准备反击！”月川下达指令，目光充满坚定。“冥空氏部队重现的流言传的越远越好……冥王军心溃散便是我们绝好的反击机会。”

前来报告的探子领命下去了。

月川易回转身对着枫越，“你有何打算？”

“暂时没有。”

“冥空尽和枢微一起行动，却没有来找你。也就是说，你的存在与否，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月川易这人说话还真是一贯的尖酸刻薄啊……不过，换个角度理解，他只是喜欢把话挑明了说而已。枫越挑眉状，“谢谢提醒。”

的确，枫越自己也能感觉到，和枢微分开行动之后一定发生了什么，三人的关系已经开始出现微妙的变化。隐隐约约能感觉到什么，却又什么也抓不住。

离开新军营地，重新回到自己一个人单刷的模式。关枫越无奈在街道上晃着圈子。说是街道，以前是而已，现在只不过是废墟堆。枫越走进一家茶馆，竟连一个招待的店小二都没有出现，想来这片地方不可能再会有喝茶的人了，店家恐怕早就逃到外地避难去了，临走时连店面都没来得及收拾……灾难说来就来，就像自己也从没有预料到会在无意之中踏入这片异域。

枫越自己从缸里舀了瓢水，直接在茶馆大堂里生了火煮水，又跑到货柜中去翻找茶叶。

“南方的红茶？雪山人参？还有……咖啡豆？煮哪个比较好呢……”

“店家，有茶么？”背后传来不高不低的一声。

枫越回过头，男子一身暗红色武士服，将手中那把一人高的巨大武器放了下来，便坐在位子上双手环胸望着自己。

“柿原……英二……”

“又下雪啊……”他有些厌烦的望着门外，几片细雪飞进了门内，落在他的肩上，他抬起手拍掉雪片。眼神像是有些迷离。

枫越觉得自己看花了眼。这家伙……不是在冥王身边吗？

“本店……今日打烊。”枫越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白痴的话来，可是在看到他桌上那张通身散发着暗红色戾气的血迹弓时，自己的大脑的确一片空白。

柿原英二斜瞥了他一眼，“在杀掉你之前，先上茶吧。”

枫越摇头，“不干！”

柿原英二没有多说话，起身走到货柜前，枫越后退了几步闪到一边。那家伙默默地从柜里鼓捣出一套茶具。

“日式抹茶，喝吗？”

枫越点头。既然是从没喝过的茶，那就品尝一下好了。

第三十六章：宿命

枫越像是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一般坐在柿原英二的对面，看着他一系列漫不经心却又相当游刃有余的动作，又看了看放在他身边的那张大弓。

不知道这家伙脑子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枫越向来是有话直说的性格，遇到这么个无口属性的杀胚还真是出门没看黄历啊！

“那个，一直想问一件事，今天终于有机会了……关于兄长镜里连的事……”

“死了……我亲手葬了他。”

这话从他嘴里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还真是令人脊背一凉寒意顿生啊！枫越缩了缩脖子。

“不难过么？”

丹凤眸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柿原英二没有回话，继续将开水浇在茶盅上。

“你找到我，除了喝茶，就是为了杀掉我？”

“冥王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