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摇摇头:“没有。”然后又补充了一句:“去的时候记得穿得正式点。”
从渊顿了顿,终于一笑,说,“你这不是废话吗?”
第四章
我对白商要在流金香榭的正殿给我们开欢迎宴这个消息很怀疑,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也果然是我们自作多情。
据说西君殿下自封是昙华城最风雅的人,他设计了一个能容万人的大厅,然后在里面挖上偌大的池子,放养着各种鱼类。然后在池子周围种上花种上草,再堆上假山,以便大家在饮酒取乐的时候能欣赏到湖光水色,兴致来时还可以吃烤鱼。
这次说要用正殿来招待我们……只是仙族的人,有必要用这么大的排场吗?
不过等我和从渊到了,我马上知道是自己想太多了。
我们按通知的时间准时到达,虽然早有准备,可是还是受到了强烈的视觉冲击。一眼望不到头的地方,也不知道用的什么建筑材料,居然连根支撑的柱子也没有。池水映得殿顶蓝色的波光流动,许多桌案错落有致的摆放着,其上美酒佳肴应有尽有。
庞大的厅内已经坐满了人。我目测了一下数目,怎么得有个一两千。
正殿中央是一座绝对不矮的假山,上面修了个亭子,里面一张白玉案,却没有坐人。亭子外面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放着一个较矮的案台,白商坐在西边那个案台后,正和坐南边的那个说话。北面和东面的位子都空着。
坐在南边的神族正背对着我们,只能看见他红色的长发编成一束在背后垂下,上面装饰着黑曜石制成的链坠。
诸方四君里面我只近距离的看过白商,但是看这座位的安排,红发的那个估计就是南君折丹,看来北君玄珩和东君太嫦还没有到。至于给真神留的位子,只是在正式场合里一种敬畏尊崇的表示,真神是从不轻易显身的。
白商的身后站着两个青年,所着衣衫一黄一青,肤色都是白得有些泛青,长相纤弱秀美和从渊不相上下,耳廓的形状也与从渊相同,很明显的同种族特征。
这……不会就是那天拉车的两位龙姬吧。
这时旁边有人议论。
第一个人说:“怎么不见玄珩殿下和太嫦殿下?”
第二个人说:“玄珩殿下怎么回来这种宴会,而且他老拉长个脸,笑起来血淋淋的,他来了我们也玩不好啊。太嫦殿下倒是来了,刚才我还看见。”
第一个人说:“太嫦殿下,请您拯救我这颗为您而失落的心吧,我的一生都系在您秀美的长发里。”
第二个人说:“我倒觉得这世上最浪漫的死亡就是永眠在白商殿下的胯下。”
听了这让人晕厥的言论,我小声对从渊说:“你可以去永眠了。”
从渊白我一眼,“你给我滚。”
这时来了第三个人,他一路跑来上气不接下气:“你们……知道……刚刚我……我……我……”
第一个人和第二个人同时说:“你什么?”
第三个人总算有些缓过气来:“我摸到宵明和烛光的手了~”
“哦~”另外两个人都是这么一声,语气却全然不同。
第一个人说:“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福气呢?宵明和烛光,那是昙华城最美的龙姬,白商殿下的禁脔。”
第二个人说:“这两个小妖精,白商殿下也就是为了好玩。有时候不也把他们赏给别人用用,再不然就用来拉车。”
第三个人陶醉的说:“我刚刚摸那小手,嫩得跟水豆腐似的。听说他们的床上功夫一个比一个了得,尤其是宵明,尾巴用起来那个带劲,啧啧啧。”
我总算有点听明白了,他们说的宵明和烛光,应该就是站在白商身边的那两个龙姬,也是他们那天送我去见了星临。
不过什么叫“尾巴用起来那个带劲”?
我看从渊一眼,他则狠狠瞪我,接着他看看坐得远远的白商,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我打断他的凝望,“从渊,你不是说西君殿下是请‘我们’来吗?”
从渊说:“那是请我,请你是顺带。”
我无力,“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开始不说清楚啊?”
“你现在不是知道了?现在你要走也一样。”
我感慨,“你们之前不认识吧?就这么一夜,你已经和西君殿下混得这么熟了?”
从渊说:“我做事需要向你报备吗?”
我觉得以从渊的个性,虽然昨天对白商颇为惊艳,却不像是立即就会为他神魂颠倒的样子,这么看,也许他另有所图。
于是我好脾气的笑笑,“算啦,你高兴就好。”
正在此时周围却突然没声音了。我一看,原来是西君殿下在摆手示意大家安静。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坐了下来,我连忙拉着从渊就近找了个位子安顿。
白商端起一杯酒,说:“今天是我们神族一年一度的吞月盛会,四年一轮,这次在我流金香榭举行。让我们满上第一杯酒,感谢真神庇佑、光慑万丈,众生福祚绵长!”声音不大却满场都能听得清晰,看来这大厅的音效设计真的很不错。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已经全部跪倒,双手交叠双肩,齐声说:“感谢真神庇佑,众生福祚绵长!”
千来号人集体开口,音效非常震撼,连我听着都觉得有些心血沸腾。
不过这个“吞月盛会”到底是什么?名字倒是取得很豪迈。
白商又说:“至于这第二杯酒和第三杯酒嘛……我也不再废话了,就祝大家今晚吃得高兴,玩得愉快,喝得过瘾。”
下面所有人齐声大笑,接着有人在下面喊:“白商殿下,我们要听龙姬唱歌。”
这提议马上得到群体响应。
白商笑着说:“这又不是什么难事?烛光,你给大家唱支祝酒的歌。”
接着就看他身后那个穿青衣的青年站了出来。他面容恬静,神情也很温柔,先是朝众人施礼之后就开口唱歌。
烛光唱道:
年华短暂如春梦,名利鄙薄似秋云,来来去去苦劳心哦,万事原来注定。今日酒好,三杯难尽,难得窗外,一树花新。天上明月也阴晴难定,你我片刻欢笑,且相亲。
以前有句叫:丝不如弦,弦不如肉。
可是以前我总觉得乐器演奏的声音比人声来的好听,不过在遇见星临之后这个想法被彻底的推翻。烛光的歌声的确上得了台面,可是和星临一比,又显得不怎么样了。那个人,听他说话都是一种享受,呃……不知道他唱歌会有什么样的效果。
就在我晃神的时候,烛光已经唱毕退回白商身后。
我看了看周围,好像只有我还神智清醒着,其他人全是一副晕陶陶的样子,仿佛还沉浸在刚才的歌声中。有的神族酒液还含在口中就忘了吞下,美酒顺着嘴角流下来,十分像在流口水的样子。
我忍不住低头,一个人躲着偷偷的笑。
好半天后大家才回复过来,这时那邻桌的三个人又开始议论。
第一个人说:“不愧是烛光,唱得我的小心肝直抖。”
第二个人说:“心肝抖?我看你连那里都在抖。”
第三个人说:“不知这声音叫床起来是什么感觉?”
第一个人说:“醉仙欲死醉仙欲死。”
周围的嗡嗡声稍微安静下来,又有人喊:“白商殿下,我们还要听鲛妾唱歌。”
我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这喊话的人就站在不远处,正看着我和从渊。
从渊紧紧皱着眉头,身体绷紧,双手死死的扣住桌案,可他看了看远处的白商,还是按捺下所有的动作,没有动弹。
白商说:“这提议倒有趣,只是这里所有的应侍都是神族豢养,哪里来的鲛妾?”
那人说:“昨日有仙族登临昙华城,带来了鲛妾,他们就在这里。”
然后所有人都朝我们看过来。
一千个神族就是两千只眼睛,两千个神族就是四千只眼睛,被四千只眼镜同时盯住的感觉难以用笔墨形容,估计他们也很久都没见过仙族了。其实我自己倒是没什么感觉,我担心的,其实是从渊。
不管他对白商是真情还是假意,现在白商说出的话,对他而言都是一种侮辱。如果不幸他有一份真心,白商的所作所为定然会伤他至深。
从渊嘴唇咬得紧紧的,下唇已经渗出血丝,他脸色惨白,原本已经很大的眼睛却睁得大大的,直勾勾的望着白商。
太远了,所以看不清白商的表情,他似乎笑了一下又似乎没有,只听他朗声说:“那就请远道而来的苏上仙的侍从为我们献上一曲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一丝血线已经渗出从渊的唇角,原本苍白的唇色被染作殷红。
我不忍看的扭过头,真是觉得这景象有些惨不忍睹。
我正要答话,从渊冷笑着站起来开口了:“不就是首歌么,既然是西君殿下要我唱,我唱!”
然后从渊就开唱了:“有~个~姑~娘~叫~白~蝎商~,长~得~好~像~蝎菜~黄~~,天~天~草~地~去~放~羊~~,这~天~忽~然~遇~着~狼~~。哎哟~,怎么办哦~~,要是豺狼咬死羊~~,小商~就~要~哭~断肠~~~”
全场静默。
我估计所有人都傻了,其中西君殿下尤甚。
等了很久很久以后,终于有一个声音轻笑出声:“啊,很不错啊。这么多年,这么特别的歌,我还是第一次听见。”他一边说还伴随着噼噼啪啪的掌声,他在鼓掌。
是原来背对我们坐着的南君折丹。
折丹转过脸来。
他的金色的刻印生在眉心,发色是十分艳丽的正红,鬓边留了两缕垂下来,黑色的链饰映着琥珀色的眼睛,所有的搭配都恰到好处。他穿着件淡色的衣服,只是在袖口和衣摆有些花纹,腰上佩着与头饰款式相同的腰链,这身打扮十分雅致又避免了喧宾夺主。反观白商,今天的配饰居然主体是黄金。虽然他佩戴起来没有别人那种暴发户的效果,但也是足够耀眼足够惊人。
折丹笑着对白商说:“吞月盛会办了这么多年,可今天这样高兴的场面却不多。”他又向从渊遥遥举杯:“这位蛟族的公子,折丹敬你一杯。”
这面子给得不小,台阶足够了。
从渊并不是不懂得忍耐,抿着唇也举起了杯子,折丹先一饮而尽,从渊慢慢喝下。
折丹坐回去说:“虽说神族寿命无尽,可这样的聚会实在难得,还有什么好玩的好笑的就都拿出来吧。”
白商看也没看从渊,随即说:“是啊,你们还在等什么啊?”
他们两个这话说完,大厅立即回复了喧闹。第二轮的菜也开始上了。
第一轮上的菜还都是些我见过的东西,什么猪牛羊、燕窝、鲍鱼等等,看着我都有点晕,这么油腻得令人发指的东西……。可是第二轮的菜一上,我才发觉自己真的低估了神族的口腹之欲。那抱上来的就是整棵的树,上面接着些珍珠宝石之类,然后就看着神族开始摘下那些果实往嘴里塞。
我听说珍珠是能养颜,可没听说钻石什么的也能吃啊。
我还在犹豫,旁边就来个神族,长相一般,下巴上长着一颗黑痣,冲着我们走过来说:“两位,没有吃过这种琅玕树吧,让本上神示范给你们看。”说着他摘了棵红宝石下来,提在手里拎着:“你们看,这果实多么像仙族美人的红唇,一定要放入口中细细咀嚼,慢慢品味,才能体会其中的妙处。”然后他又拿了颗珍珠:“至于这种果实,如同鲛龙族的肌肤一般雪白莹润,吃之前要先嗅一嗅。嗯~~唇齿留香。”
吃完了,他用拇指把嘴角渗出的汁液轻轻一抹,然后朝我们一笑。
我和从渊的脸色顿时都不太好看起来。
黑痣神族冲从渊挑逗的一笑:“你是叫从渊吧,你刚才的表现我十分欣赏。”
从渊咬牙说:“您的欣赏还是自己留着吧。”
不过黑痣神族不在意,又对我说:“这位仙人,我摘个最香的果子给你尝尝吧。”他左挑右选了一番,然后从我们这桌的树端摘了一颗黄水晶,伸到我嘴边:“两位既然来到昙花城,应该知道能得到神族庇佑的好处。来我喂你吃,还不张嘴?”
我努力压抑想揍他的念头,憋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谢谢,不用了,我自己来。”
我伸手去接,他往后让,我缩手,他又重新递来上:“来,还是我喂你,别跟我客气。”
这下我真的很想一拳打过去。
这时有人插过来说:“我也想吃,喂给我好不好?”那声音清脆娇柔的,嫩得能滴出水来。
我们同时扭头,就看见一个女人,准确的说是女孩站在我们旁边,绿色的头发,翡翠色的眼睛,金色的刻印围绕颈项而下,看起来也就人类十四五岁的年纪,个子也娇娇小小的,身材却凹凸有致。她的眼神无比纯洁,翠绿的眼睛水灵灵的就像春天的雨后的新绿。
她缩着肩膀歪着头看着黑痣神族,语气有些任性:“我也要吃这个。”
黑痣神族猛的回头,反应却大得出奇,他“啪”一声跪地上,一说话声音就开始颤抖:“太嫦殿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我也愣了,这个少女就是东君太嫦?
太嫦无辜的说:“你故意什么?”
黑痣全身抖动如同筛糠:“不不,我是说下次再也不敢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太嫦嘟着嘴不大高兴:“跟你说话真没意思,你走吧,我不跟你玩了。”
黑痣急忙磕头道:“谢谢太嫦殿下,谢谢太嫦殿下。”然后一溜烟的跑出去。
我一看,周围五米之内已经没人了。
太嫦先对从渊说:“你刚才唱的那首歌叫什么名字,下次教我好不好?”
从渊脸色有点泛青,却还是点了点头。
太嫦又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说:“我叫苏意澜。”
“啊!你就是苏意澜!”太嫦突然扑过来捧住我的脸,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好半天之后她得出结论,“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啊,你真的是苏意澜吗?”
我奇怪了:“我就是啊,如假包换。”
太嫦又看看我,然后撇撇嘴看向从渊。
这是什么表情啊?
从渊被她一逗,一直以来阴沉的脸色总算有些放晴了:“没错,他就是苏意澜。”
太嫦再看我,终于放开手,眼神无比失望:“怎么会……”
这位大小姐是不是也没有见过仙族啊?或者没见过仙神混血的种类?
这时有人说:“太嫦,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抬头一看,却是白商和折丹。
这下好,白商和折丹一齐跑来,后面还跟着宵明和烛光。诸方四君一下来了三个,还有两个据说是最美的龙姬,一群人就像活动的太阳,把我和从渊烤几乎面目焦黑。
白商接着说:“我远远的看着就觉得像你,你过来这里做什么?”
太嫦一噘嘴:“我只是想看看苏意澜长什么样子嘛。”
折丹和白商对视一眼,然后折丹无奈的摇头:“太嫦,你太乱来了。”
第五章
白商说:“现在看好了?看好了可以走了?”他从头至尾没看从渊一眼,仿佛对这人根本就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