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伤在别人身上,我没多大感觉,可一旦看到出现在他身上,我就觉得心也要揪起来。
“如果真神受伤了,这伤口就不能治好吗?没有其它的办法吗?你在流血,疼不疼?”
我噼里啪啦的问了一堆,结果他依然不说话,只是看着我。
“喂!你……”想骂他又舍不得,我只好自己动手,拿了些干净的水和布条,一层又一层的包起来,结果把他的手裹得粗了一倍。
“呃……仿佛还不错,”我讪讪的看着他笑笑,不过还是担心,“还疼吗?疼的话,我一会儿帮你吹吹。”
星临一直沉默的看我动作,没有说话也没有帮忙,只是配合着我的动作。
但莫名其妙的,我仿佛觉得他的心情好了些。
他不搭腔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只好把他裹得像粽子的手捧着轻轻抚摸,希望这样他就能觉得不疼了。
“你喜欢那个叫宵明的龙姬?”
“啊?!咳咳……”
星临骤然开口,一句话就差点把我噎得岔了气。
“咳咳咳咳咳……”咳嗽了半天我终于勉强缓过气来,“是不是白商……咳咳……告诉你的?”
“如果是真的因为喜欢他,想带他离开昙华城,倒也没什么。”星临轻轻微笑,“只是白商殿下说,宵明这段时间身体不好,可能要花些时间好好调养。”
“宵明病了?”
上次见他的时候,他明明身强力壮的。
“鲛龙族在陆地上,身体都十分孱弱。”星临娓娓道,“一旦不加注意,很容易就会出现各种意外。而且,似乎这回宵明的病情十分严重……”
“这样啊……”我听着星临的话,偏偏觉得哪里似乎有点古怪。
我仔细看他,他绝美的脸上笑意十分温柔。
我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于是故意想逗他,“我要带走一个龙姬,你不介意吗?”
“我应该介意吗?”星临的笑容中流露出一丝哀伤,“你总要离开昙华城的,有个人照顾你也好。至于我嘛,你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要我和你一起走,大概我在你心里,比不上那个宵明吧。”
“哎哎?怎么会?!”
星临一向强势又高贵,看他从来不动声色的脸上突然流露出类似伤感的表情,我只觉得恨不得把心掏出来让他看看,又恨自己平常不会说话,不能表达出自己对他完全的爱意。
“我和宵明真的、真的、真的什么没有。”我彻底收起开玩笑的心思,正经道,“宵明……我只是觉得这些龙姬都很可怜,能救一个是一个吧。至于我爱的人,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对他只是同情?只爱我一个?”他皱着眉头,仿佛还是有些不信。
“当然,只爱你,天上地下都只爱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只爱你一个。如果有前世的话……我觉得,我大概也只会爱你吧。”我只差赌咒发誓,现在也不管肉麻不肉麻了,反正重要的是让他相信我对他的感情。
“……”
不知道,我这话又哪里说得不对,星临不再做出难过的样子,但看我的眼神忽然变得温柔而哀伤。
“你还是不相信吗?”我急得快要跳脚,这回我可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不,我相信……”星临搂住我,他亲了我一下,然后又一下,然后是很多很多下,“意澜,我相信,我也是,我也只爱你一个人,从很久很久以前开始。”
过了很久之后,我才想起他的手还伤着,于是又忍不住捧住他的手坐立不安,“一定很疼吧,怎么办啊,这究竟有没有能治好的方法?要不拆开来我给你吹吹?”
星临看我百爪挠心的样子,笑着说:“没事的。”
我瞪他,“不许骗我。”
“真的没事。”他边说话,边把纱布解开。刚才还流满了金色血液的手掌上,此时已经不见任何伤痕,别说什么伤疤了,整只手完美无瑕的连个毛孔都找不到。
我抓住他的手翻来覆去的看,又咬咬,边看边感慨好神奇。
后来我判断:“你会医术?”
“会一些。”
我还是担心,“不是说医术是以消耗寿命、转嫁疼痛为代价吗?你刚刚……”
星临摇摇头,“不用担心。只是些小的术法,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哦。”
看他的样子,的的确确也是没事,我放心了。
“星临,那个……”我计划着要抛出今天谈话的重头戏,但因为担心,觉得心跳加快、呼吸都有些急促。
“嗯?”星临笑着挑眉看我。
我真怀疑他是不是知道我要问什么。
“那个……我、我向真神献礼的事情我已经完成了,”我没救了,居然连说话都有些打结,“估计不久就要回到沧溟之野,你、你……愿意跟我一起离开昙华城吗?”
“……”他看着我,没有立刻回答。
“呵呵,”我尴尬的笑笑,急忙给自己找台阶下,“其实你本来就应该留在昙华城的,我……我也就是随便问问。星临你应该是从来都没有出过昙华城吧,沧溟之野似乎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地方,那里只有比这里更难生存。而且……风景也不好,也没什么好吃的……”说到后来,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喉咙干涩得厉害。
“意澜,”星临把我的头抱在自己怀里,叹息道,“为什么要问我呢?你应该知道,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我永远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啊?”
这是答应了吗?
我在他怀里奋力挣扎,想看着他的表情确定。
但星临却牢牢的抱住我,说:“如果离开昙华城是你的愿望。”
昙华城是一座近乎虚幻的城池,这里的神族过着梦幻般脱离现实的生活。美景、美酒、美人……即使糜烂,即使堕落,即使有阴影,也是纯白下的阴影。在沧溟之野度过的时间虽然不多,但我总是有种感觉:相对于昙华城,那里有更加缤纷的世界,也有更加真实的残忍和生活。
那里是凡人的世界。
但我觉得,只要有星临在,不管要去向哪个未知的世界,我都不会恐惧。
他低下头吻我。
我与他深深纠缠。
窗外的月光在树叶上凝聚成珠玉点点,微风吹过,叶子轻轻摆动,月华在叶片上飘扬如雪。
之后的两天,星临一直陪着我。我们成天腻在一起,小日子过的是蜜里调油。午后暖暖的阳光中,我拖着星临在床上补眠。
太阳照得慵懒得紧,害得我也呵欠连连。
星临还没醒,雪白的耳廓在这样的阳光下显得透明。我过去亲亲他,他睁开眼睛,反手搂住我,我也顺势双手圈住他。
这两天真是太甜蜜了,生活简直美好到虚幻的地步,反而让我觉得不太真实。
星临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我的头顶。
我发觉这是他非常喜欢的一个动作,不过每次总被我阻止,因为这举动让我联想到自己和他之间的年龄差距,真让人扼腕。
不过我最近挺喜欢咬他,他仿佛还有些高兴的表示。
静谧的午后,我们相拥而眠,耳边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从窗口望去,天蓝得有些发灰。
时间永不停滞,每一刻现在,在下一秒就会成为过去,化为今后可供回忆的一切。记忆虽然没有重量,却能承载无数人的一生。珍惜现在,把握未来,过去却未必不值得收藏。而最宝贵的,往往是那些在记忆中才能存在的永恒。
第十四章
过了一天,星临告诉我,如果要离开昙华城,他还有些事务要处理,需要离开些日子。我表示理解,因为我这里也有一大堆事情急待解决。
星临走后的当天下午,经过再三的权衡,我终于下定了决心,找到了从渊。
再次见到从渊,他已经不是当初略显轻狂的样子。去掉了伪装,他的目光中蕴藏了过多的灰暗。在我熟悉的几个龙姬和鲛妾中,宵明艳丽妩媚,烛光文雅稳重,而现在的从渊,太过凌厉。
自从看过上次这三个人相处的情形,我已经清楚的明白,从渊跟着我到昙华城的目的,除了监视我,大概更重要的还是跟宵明和烛光接头。听上次宵明和烛光说的话,他们已俨然昙华城中龙姬的领袖,不知道通过从渊他们是否已经和沧溟之野达成协议。
我到的时候,从渊正背对门口看着那幅白商题的诗。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问道:“意澜上仙,准备好要离开了吗?”
我也问他:“宵明的病怎么样了?他怎么会突然病倒?”
“我总觉得宵明的病有些蹊跷,”从渊若有所思,“他的病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时病势汹汹,连龙姬的医术都无法救治,现在却已经没事了。”
我们对视片刻,彼此在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不解。
最后,我说,“既然事情都已经结束,我们离开昙华城的日子也就在这几天,有件事情也想提前告诉你。”
从渊说:“请讲。”
我考虑了一下措辞,说:“我准备带星临一起离开昙华城。”
“星临?哪个星临?”从渊立即变了脸色。
我说:“还有哪个?”
从渊说:“你曾经送给白商的那个?你喜欢的人?一个神族?”
我忽略掉他的第一句话,说:“是的,我们打算以后一起生活。”
从渊露出惊愕的表情,“这是你们经过商量之后决定的?他真的原谅了你,真的愿意同你在一起?他居然……是真心的,而你……也是真心的?”
“当然,我很爱、很爱他。”我无法表达自己对星临的感觉,但是对他的爱情已经浓厚到几乎要占据我的整个生命。
顿了一会儿,我又说:“从渊,龙姬、鲛妾和仙族计划的那件事,虽然我没有打算参予,但也不会反对。我不想用已经不记得的事情困扰自己现在的生活,也不想让自己的爱人为难,希望你能理解。还有,祝你们能成功。”——能成功的创造一个自己理想中的世界。
等我说完这些,从渊仔细的盯着我的双眼看了很久。
之后,他郑重的点了点头。
接下去的几天过得十分平静,但星临不在,又时常有些寂寞。
我暗骂自己没用,怎么几天不见就想他想得有点失眠。日子就这样平稳无奇的过着,十来天后,我见到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客人——折丹。
诸方四君中,我与折丹接触的最少。他的金色刻印生在眉心,让人觉得庄重端丽,也不像白商那样用度极奢,总是一袭样式简单的衣袍,连配饰也很少戴。俊秀的脸上始终带着温文的微笑,看似亲近,却无法让人看清他温和表情之后隐藏的深意。
这次他来看我,居然还真的作出拜访的样子,给我带了礼物。
他没有带随从进来,举止随意的坐在桌旁,递给我一个小小不甚起眼的旧木盒子。我打开来一看,盒子中瞬间腾的升起一个小小的人形,然后在半空中不断的旋转放大,最终降落在桌子上。那是一个手掌高矮的人影,黑色的长发,红色的眼眸,五官优美,表情却十分阴郁。
看上去……不大好相处的样子。
不过这人影却会动弹,似乎在说话的样子,却听不到声音。
这是……
折丹微笑道,“意澜上仙要走了,这是我送给您的礼物,聊表心意。这个盒子叫做‘时之钥’,能记录已经发生过的景象,算是一个有趣的小玩意。您现在看到的这个人像,就是我以前记录下来的。”
我急忙道,“这太贵重了。”
折丹说:“每个人都会有想要留住的过往,‘时之钥’则恰好能聊慰相思。不过,这东西虽然有趣,却也不是难得,意澜上仙就收下吧。况且,我还有一事相求。”
我明白过来,立刻道,“折丹殿下请讲。”
“我想请您帮我找个人。”
“找人?他叫什么?”
折丹沉默了一下,才说:“就是现在你在时之钥中看到的这个人,他叫沉音。”
他的表情带着隐约的伤感。
“他是什么人?”
我看着时之钥中活动的影像,问出这句后,折丹许久都没有说话,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沉音是玄珩出生之前的北君殿下,因为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被真神折断了本命花。神族的本命花名叫‘五更昙’,相当于人类的魂魄,真神的惩罚实际上就是赐他一死。”
“他犯了什么错需要受到这样严重的惩罚?”我感到奇怪。
“他犯下的罪,就是……”他顿下声音看了我一眼,“爱上了真神。”
我吓了一跳,说:“难道爱上真神就要受这样的惩罚?”
爱上那尊三头黑曜石像?
这位沉音殿下的爱好可真特别……
“不,不是的,”折丹说,“见过真神的人大概都会对他难以忘怀,但这算不上什么大错,真神也不会因此严惩他人。但是沉音……他错在不该妄想真神只属于他一个人。”
我震惊道:“折丹殿下,您是说,这位沉音殿下他……”
折丹说:“是的。他曾经对我说,想要真神的眼睛从此只看他一人,只对他一人微笑,要把真神关在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的房间里,或者最好直接锁在床上。”
“他一定是疯了。”我断定,居然对世界的最上位者产生这样猥亵的想法,该是怎样疯狂的念头。
“他的确是疯了,为了对真神的爱情和占有欲而疯狂。”
“那他真的去做了?”
折丹十指交握,“是的,他的确有去尝试,但是以失败告终。”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折丹重新笑起来,“我就知道这么多,连他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绝大多数人都以为他已经死去,但昙华城内并没有他的尸体,如果他活着,应该是在沧溟之野吧。”顿了顿,折丹又说:“我知道这件事情十分困难,也可能永远都不会有结果,但现在能托付的人,也只有上仙您了,请万万不要推辞。”
“还有,”他又补充,“无论如何,我托您寻找沉音的事,请不要告诉他人,毕竟这是我的私事。”
想了想,我答应下来。
偶尔做做好事似乎也不错,我对折丹也没有恶感,并且这件事……于我而言,似乎也没什么损失。
折丹十分有礼的向我道谢,又聊了些别的,他言辞委婉风趣,对刚才的事情再不提一个字,仿佛刚刚说过的那些都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又坐了好一阵,他这才告辞。送他出了门,我才回过味来,发觉这人很懂得如何让自己和别人都觉得舒服,即使是只见过几次面的人,被他托付这样劳心劳力的事情,也不会觉得突兀或者很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