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子扶
子扶  发于:2015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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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北林又道:“阮叔叔说重话,也是被你气急了,你这些日子别给他添堵,高高兴兴过个年,我再让我爸和他交流。给他一些时间,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很快接受。”

阮捷点头。

郑北林道:“如果在十年前,我一定带你走,两个家都不管了……”话音打住,他已经说不下去。阮捷看他胸口起伏越来越大,只当他是伤心加上给自己气的,贴着他的胸口不住地道歉,“我都听你的,你都为我好……”

郑北林加了些力气把人往怀里揉,怀里热烘烘的身体把他整个心口都捂热了,情绪渐渐平息下来,他忽然又觉得,只要能让这个小孩永远这么干净,其实什么都是值得的。

将人摸够吻够,郑北林才打发阮捷去洗澡,阮捷比以前还听话,几乎是让他跨两米他不敢跨一米九的,洗澡也尤其认真。再出来时候郑北林已经睡着了,阮捷给顾筱打了通电话,然后就一直等郑北林醒。到了晚上七点多钟一起去退房,吃饭。郑北林只请了一天假,要连夜赶回去,阮捷把他送上出租,才回了家。

阮玉辉虎视眈眈,直到确定只有阮捷一个人回来,脸色才稍微好转。

阮捷记着郑北林的话,没摆脸色,坐下和家里谈了租房子的事。又坦白实习已经结束了,过完年才会找新工作,现在不用急着找地方住。阮玉辉看他心平气和的,态度也温和下来,让他先把东西搬回宿舍,然后回家待给铺子里搭把手,或者看看书,年后再去C市。

这么一听,阮玉辉是又为郑母的话不舒服了,连行李留到年后都不愿意,好像又占了什么便宜。

阮捷给周汇赵宜他们打了通电话,又和郑北林协商好,由他们帮忙,他就不再跑一趟。

在家第一个礼拜不是耗在老爸铺子里就是被邻里呼来换去地修电脑、装软件,再顺便教小孩做题。白天不比实习时候闲,忙起来也就没闲心想些有的没的,最难熬的是晚上,没了郑北林很难适应,加上想起那天犯的浑,更是烦躁。

陆之瑶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

“矛盾宜疏不宜堵,你那么闹,阮叔叔能不火冒么?就欠抽的你。”

阮捷不说话。

陆之瑶那边没了声音,阮捷听见打火机频繁按下的咔哒声,蹙眉道:“你学抽烟了?”

陆之瑶道:“玩呢,那次李和安落下的,忘了扔。”

阮捷琢磨不出是真忘了还是装忘了。

咔哒声停止,陆之瑶忽然道:“如果郑北林以后真不要你了,我去他们家闹个底朝天。”

阮捷绷不住脸,大笑:“不会的。”

陆之瑶沉吟良久,道:“我说真的,郑老师应该考虑养条狗,他很有天赋。”

阮捷:“……晚安再见。”

人在家里,和郑北林通话的机会不多,语音也不方便发,只偶尔打字聊聊,郑北林说话简洁,又不用表情和颜文字,听不出语气,两人说着说着就没话了。阮捷更多时候都和陆之瑶在聊,半个多月过去,也多亏有陆之瑶,总算能睡个好觉。

老同学逐渐回了家,每天的活动项目丰富了些,一帮年少时候的伙伴在外面野够了反倒比以前团结。随时一起压压马路,泡酒吧,唱唱K,聊聊考研、工作、女神、女朋友。某天赵宜给他打电话聊毕业设计,随口说起女朋友,说攒了实习工资给对方买了只铂金戒指,毕业后就考虑结婚,阮捷说太急了吧,赵宜道:“确定合适就没有急不急的说法,再晃悠,她让人抢了怎么办?”

阮捷想说她要是真能被抢走结婚也并没有什么卵用。

这个想法蹦出来,自己也惊到了,分开这段时间没煲过电话粥,没见过面,他也不怀疑郑北林跟别人有点什么。直至现在,他依然是近乎崇拜神明一样崇拜着郑北林。

信他说的所有话,他会回来。

39

年二十九,高中同学聚齐了三十几个,自带“家属”,半个晚上都在KTV过的。

这么多年,陆之瑶已经被默认为阮捷的家属,不用请也跟着来了。她是年二十五结束实习回的家,睡了三天懒觉,今天才肯出门,阮捷差不多一个月没见到她,好像胖了一点,没敢说出口。

老班长深情款款地唱《分手快乐》,到一半时候被阮捷从唱台上拽下来了,指挥陆之瑶给他点一首《向天再借五百年》,一手拎着啤酒唱得手舞足蹈,台下又是口哨又是尖叫的,有人还凑近陆之瑶问你们家阮捷这是爱你爱到受不了一点点刺激啊,心理素质不好。

阮捷这个月来已经踹下不少唱这首歌的人了。

别的还好,就是听不了这两个字。

那天晚上在路上像是要把胃都给吐出来,陆之瑶问几个跟他来往多些的说这段时间他是不是经常这么喝,几个人肯定地说没有,还开玩笑说多半是她回来把他高兴坏了。陆之瑶没敢马上送他回家,带他在公园椅子上坐下吹冷风,阮捷胃里吐干净了,躺在她腿上什么也不说,陆之瑶恐吓他:“给你半小时,走稳了给我回家,别吵醒叔叔阿姨。”

阮捷睡了半个小时,乖乖回去了,没提任何人任何事,陆之瑶倒有些意外。

年三十阮捷又精神抖擞的,给老妈一位同事重装了系统回家,再把对联贴了,在厨房帮忙拣菜洗菜。手机祝福短信间歇轰炸着,偶尔停下来回,等到下午五点多钟,出门炸了第一鞭炮仗回来,郑北林的短信才发过来。

【除夕快乐,帮我给奶奶祭一杯酒。】

没加“你”字,阮捷把手机都快盯穿了,才编辑回复。

【同乐,男神要多吃肉,留点鱼,事业嗖嗖嗖,票子哗哗哗^o^】

晚上倒计时前由他出去炸鞭炮,小区里噼里啪啦的响声震天,耳膜都麻了,烟火味消散不去。在他身边一起放的是对门的邻居,二十四五的男人,前些年刚搬来时候是一对,租的房,听说是私奔出来的,女方家看不起男方,姑娘扔下市里的工作来镇子上陪男的过日子,家里安排的小白领不做,去超市打工,抽到空还去管理松散的街道摆个地摊,卖些裤袜杂物,阮捷曾经被感动过,然而不过半年,女孩还是回去了。这次回来听老妈说男人最近老和城西百货超市的女老板一起出现——当年那是年轻啊,现在学精了。老妈这么感慨,阮捷没说话,心里小声反驳,他和郑北林谁都不会这么坏。

当下男人和他打招呼,“家里热闹呢?”

阮捷笑道:“老样子啦,就爸妈和我。”

男人笑着唏嘘:“也够热闹了。”

听说他父母早逝。

阮捷沉默着笑笑,两人各自开门回家。见到爸妈的笑脸,心里某个地方被填补了一块。他感到庆幸,能遇到郑北林这么为他着想的人,一边爱护他,一边教他长大。

郑父没登门,但初一时候阮捷无意间听到老爸在主卧里低声接电话,语气谦逊,时而沉默。老妈的年假结束,阮捷也被爸妈赶回C市认真找实习工作去,临走前帮着老妈换洗床单,在老爸枕头下面发现一本讲同性恋文化的书。

郑北林地铁站接他。

工作地点还没确定,没租房子,他到祝恒新租的房里住几天。

C市的冬天很长,还没有回暖的迹象,空气中有浓厚的水汽,只不过从车站出来这么一会,阮捷一张脸都给冻红了,一钻进车里就开始用手搓脸。郑北林调高空调,从手扶箱里拿了保温瓶和蛋糕给他,蛋糕是郑北林小区外边生意比较红火的一家店里的,这个好像还是热卖招牌,郑北林买过两次,奶油数量刚刚好,不过怕郑北林一直买,没说过好吃。保温瓶里是热牛奶,加了一点糖,刚刚好,阮捷对甜度的忍受力比常人低些,又不喝纯牛奶,这个度连顾筱都拿捏不好,有时候懒得伺候了,还拧他胳膊两下,说小子真难伺候。

两人有些沉默,微信上的联络没断过,但真的见了人,又是另一番感受。阮捷想说的话太多了,怕一不小心说出什么没出息出尔反尔的话来,便压抑着,胸口闷得难受。

郑北林似乎有所察觉,打开了音响。

王菲那首《暧昧》挠痒似的在干燥的空气中蠕动起来。

郑北林买了王菲的CD,两人听了一路,阮捷倒是有些想念披头士了。

祝恒在实习单位,给门卫留了钥匙,阮捷进去拿了,见郑北林还守着行李不见离开的意思,问他今天是不是没工作,郑北林点头,又道:“晚饭可以一起吃。”

单独包了个雅间,在郑北林的主动引导下,两人偷偷摸摸地亲吻,手伸进衣服里探摸彼此的肌肉,皮肤,汲取体温。阮捷轻声道:“我们不算分手,对吧?”

郑北林无声地笑:“只有我们知道。”

阮捷说:“我爸在看同性恋的书……郑伯伯好像给他打电话了。”

郑北林松开他,拿起筷子给他夹菜:“我说过,会好的。”

面试了十多家公司,最终收到一家中型软件公司的答复,半个月下来,累是累,但学到的东西很多,师父和经理都挺喜欢他。租的房在D区,到郑北林那里坐地铁要四十多分钟,去大学城更远,他根本没办法偷偷去找他,郑北林一两个礼拜会来看他一次,也不带他出去吃饭了,就给他做吃的,在床上颠龙倒凤一场,再把第二天早上喝的粥给他煲进电饭煲里。阮捷学着电影里人抽事后烟,让郑北林教训了一次,赶快戒了,一次舒服够了把头钻在郑北林怀里傻笑,像只偷腥的猫,“好像偷情,做起来比以前还刺激。”

郑北林逗他:“那就不搬回去了?”

阮捷道:“别啊!偶尔的刺激才叫刺激,一辈子的刺激那是神经病。”

郑北林也问过他想不想再试试做1,阮捷心里是喜欢的,但对自己的技术实在不自信,只试了一回,又把主动权还了回去。

郑北夕联络过阮捷一次,没提他和郑北林的事,只是问他工作的需求,阮捷再次婉拒,表示对现在的工作没什么意见,如果可以,打算就留下来了。忙工作的同时也有毕业设计要做,跑学校找老师,几次都扑了个空——说好时间又临时有事。要么就在办公室里等得天昏地暗才见老师姗姗来迟。靠不住别人,只好自己加班加点,好不容易熬到郑北林再来看他,把导师的事说了,郑北林蹙眉,随后又宽慰:“本科不少老师都这样,所以选择的时候要多考虑。要么你把东西给我,我去计科院找找人。”

郑北林似乎和计算机院的老师打交道少,否则他找工作他也不会爱莫能助。阮捷不想让他腆着脸为自己去欠人情,还是拒绝了。想起樊羽,带着些酸味说:“樊羽有你做导师,嘴都乐歪了吧。”

郑北林笑起来:“他选了裴歌。”

阮捷愣愣的,郑北林没解释,就这么揭了过去。

后来阮捷细想,才明白多半是郑北林兑现了承诺过他的,与樊羽拉开距离了,而后者也接到了讯号。

似乎只差那么一步,就皆大欢喜了。

阮捷没问过郑北林郑伯母如何了,他知道对方并不比自己轻松。

毕业答辩前夕陆之瑶谈了男朋友,同学校室内设计的,阮捷见过一次,相貌不及李和安,贵在大方温驯,话不多,接触一次阮捷就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在陆之瑶说话时候他会稍稍偏头,下颌压低,目光出神,下意识的认真。两个人毕业后打算一起去上海,陆之瑶之前提过的,并不是玩笑。男朋友知道阮捷的性向,对他没什么防备,还问过他想不想一起。阮捷知道这话带了一半的客套,开着玩笑拒绝了。

“我男朋友没我不行,没办法,我就在C市混吃等死啦。”

“你男朋友不陪你一起出去?”

“他比我大。”阮捷道,“大学讲师哦。”

陆之瑶男友——常修其,笑出个小酒窝:“挺好的。”

阮捷没来由地想起李和安,觉得命运对他似乎是残忍了些。

答辩头晚上阮捷没睡着,给郑北林打电话絮絮叨叨地聊陆之瑶和常修其,郑北林第二天头两节没课,熬夜任他巴拉巴拉说个不停,只在中途问了一句:“你真不想去?”

阮捷道:“我还等你接我回家呢。”

电话那头传来轻微的气流声,郑北林道:“我妈找顾阿姨聊过了。”

阮捷惊道:“我妈还没跟我聊。”

好消息让他答辩超常发挥。

郑母那关过得太不容易。去郑父郑母家之前的一整晚阮捷都没睡着,郑北林去上海交流会,第二天上午才能到C市,阮捷想给他打电话又怕影响他早起赶飞机,干脆起来打游戏。

最后顶着两只黑眼圈敲的门。

这次乔文昊父子没来,只有郑北夕在,真正的郑家一家人,大家都没提之前的事,依旧是和乐融融的一餐饭,郑母没摆脸色,问他工作情况,这次也不避开郑北林,直言道:“北林把你当孩子,但你现在已经不是孩子了,他也有需要扶持和依靠的时候,你不能总是躲在他背后,懂不懂?”

阮捷沉默着点头。

郑母又道:“我也跟北林说过不止一次,这是谈恋爱,过日子,不是养儿子……”

郑北夕先笑了。

郑母斜眼一瞥女儿,郑北夕摇摇头,再点头,又竖起拇指:“您继续,别理我。”

不知道郑母又循循教导了多少,郑父和郑北夕都昏昏欲睡了,阮捷要不是畏惧着郑母,早能睡得打鼾,而郑北林一直坐在他身边,听得比他还认真。

直到晚上十点多钟才放两个人走。

郑北夕下楼送他们到车库,一直看着阮捷笑,临走前往阮捷脑袋上糊弄了两下,道:“别听妈说的,她就是眼里容不下一点沙子,乔文昊这么多年都委屈过来了。不过她肯跟你说这么多是好事,这段时间你和北林都辛苦了。”

阮捷笑出两颗虎牙:“那我今后是不是能叫你姐啦?”

郑北夕一愣,连连点头:“郑北林都没怎么叫过姐,我刚好往你这把成就感补足了。”

两人说说笑笑极为投机,要不是郑北林催阮捷赶快回去补觉,也不知道还得说多久。

看着郑北夕走远,阮捷略显不满:“我这是和你的家人搞好关系,多交流感情,伯母说我不努力,我要努力你都不给机会……”

“明天不上班,我把她接到你那里让你交流。”郑北林道,“现在先回去把你脸上那两只黑眼圈给消了。”

阮捷道:“我已经不困了……”

郑北林道:“不困也要睡。”

阮捷道:“你不听你妈的话,她才刚说不能当儿子养呢……”

郑北林道:“郑北夕不是和你说了么?别听妈说的。”

阮捷:“……”

阮捷兴奋劲没下去,安静不了多久又开始说话:“以后伯母不会干涉了吧?我们不用偷偷摸摸了吧?”

郑北林点头。

阮捷咧着嘴乐了一会,道:“她说的确实不对,我也没想躲你背后啊,我也想扶持你保护你啊,但事情来了你就把我藏起来,什么都不让我管。我又怕擅自做了什么会给你添乱,这次的事就是,你从镇子上走之后那段时间我特别慌,晚上睡不着就想,你妈会不会为难你啊?你要是也和家里闹起来怎么办?不对,你不像我,多半闹不起来,那就只会往肚子里憋气,憋出病来怎么办啊……可是我又不敢来找郑伯母,要是你都快解决了,又被我搞砸了怎么办?所以说,还是因为你压根就不想让我分担……”

车厢狭窄的空间里一直回响着阮捷的絮叨,郑北林没搭话,放了点轻音乐,阮捷时不时问他有没有在听,他应一声,或者腾出手摸摸他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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