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邻——子扶
子扶  发于:2015年10月0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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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北林用眼神示意他说。

阮捷将声音又压低一些,凑近他耳朵,又发现周围有人,影响不好,往后退了些:“你对同性恋……有什么看法?”

郑北林眼里冒出几分意外。

阮捷吞了口唾沫。

半晌,郑北林淡淡道:“没看法,怎么?”

阮捷心情有些沉重:“……没看法?”

郑北林见他眸色暗下去,补充道:“都是谈恋爱,一样的事,能有什么看法?”

阮捷心里忽然照进一束光。

郑北林依旧看着他。

迟疑半晌,阮捷又道:“那……骗婚呢?”

“怎么?”郑北林蹙眉。

阮捷心里痒痒,知道自己不是藏话的料,稍微组织了语言,把在厕所看见听见的说了出来。郑北林目光一刻不离他,所以说到呻吟和喘息的时候,阮捷耳朵一下就红了。

“多半就是他,个子很高,半个小时前还带着女人开房,蜜月大床房。”阮捷总结,声音已经很小。

郑北林很久没说话。

公交到站,又上来一大批人,国庆期间公交挤得要死,好在他们俩抢到了靠后的位置,不用关注让位。离目的地还有些远,已经九点多钟,还不见太阳,是个阴天。

“我觉得特别不舒服。”

汽车再开动,阮捷忽然道,眉心微拧,语气愤愤。

郑北林还没说话,他又接下去:“军婚很难离的,那女人不是特别无辜么?”

越说越火大,忽然有些后悔那时候没往隔壁扔东西,或者再留下冲一会水,就让他们提心吊胆,想叫不能叫。

兀自气了一会,感觉郑北林还没发表看法,更加气愤,扭头去看,恰好撞上对方视线,然后傻了。

看了他多久?

整个人像漏气的皮球,刚刚冒上头顶的火气噗呲噗呲泄漏。

见郑北林似乎笑了笑:“这么生气?”

阮捷欲言又止。

怎么说呢?作为路人很气愤?一面之缘罢了,看不惯是正常的,但憋了一路的火,似乎不太正常,好像过于善良了。难道给他说是因为自己作为GAY,觉得这个群体已经很不容易,偏偏就有这么一些人不自爱,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感觉好像自己也挨了一拳?

这次没有等他说话,郑北林道:“这种事我听过,现在不少见。”在阮捷开口之前,他又道,“从国内社会情况看,这个群体很弱势,有的为了逃避,有的纯粹报复心理。”

阮捷道:“但我不认为自己的不幸是肆意给别人转嫁不幸的借口。”

郑北林道:“思想跟不上。”

阮捷看了他半天。

不一会,郑北林笑起来:“还是想不通?”

阮捷摇头:“不是,我就觉得,如果……如果啊,我是那什么,无论如何都不会去耽误姑娘的。”

郑北林低下头笑。

阮捷道:“有什么好笑的?”

郑北林摇头,忽然捏了捏他的手,起身下车:“到了。”

阮捷愣了:“这就到啦?”

郑北林头也不回:“转车。”

被捏过的手还是僵的,阮捷无意识地搓了搓指尖,在司机后门关上之际高喊一声还有人,猴子似的蹿了下去。

15

阮捷很少旅游,也是第一次到藏区,见到布达拉宫还是有些震撼的。

不见太阳,气候又冷,但无奈是国庆假期,路上客流如云。两人还蹭了好几次导游解说,阮捷心里激动,就顾着拿单反拍照片,窜上跳下的像只猴子,后来感觉郑北林太安静,想着他不是第一次来,小心翼翼问他是不是觉得无聊,可以早些走,郑北林摇头,让他尽情玩,实在晚了就干脆在这附近住。

阮捷高考之后跟着他妈去过一次北京,老妈三句话不离节省,忽然被这么宠着,感觉像做梦一样。

但心里还是计较着,他加快脚程,每个景点不停留过久,打算下午就走,回酒店附近吃晚饭。恰好天公不作美,下午一点出头,来了一阵响雷,雨就下来了。

两人个游客一起挤在宫殿里躲雨,这不是小雨,伴着闪电雷鸣,有些惹人烦。但阮捷看着看着就忽然觉得雨幕下的布达拉宫有不一样的美,当即拐了拐郑北林,道:“你读仓央嘉措么?”

郑北林道:“我读的专业书比诗集多。”

“住进布达拉宫,我是雪域最大的王。在拉萨的街头流浪,我是世间最美的情郎。”阮捷慢腾腾吟诵出来,眼里满含期待,“有感觉吗?”

郑北林低头一笑,不说话。

阮捷撇撇嘴,伸唱脖子看天。

返程时候依然有小雨,空气里透着刺骨的凉,郑北林直接叫了出租,拿出手机在美团上找饭店,一边问阮捷的意见。阮捷还为下午的事纳闷,感觉被郑北林鄙视了,又没有借口发作,也不敢发作,眼下显得心不在焉,随口选了一家火锅店。郑北林看地址,离酒店有些远,但没说什么,默默下了单,告诉司机地址。

到目的地,两人下车,阮捷也意识到似乎不在酒店附近了。郑北林就这么随着他喜欢,高兴之余有些愧疚,人也就乖巧起来,主动和郑北林说起C市各家店的火锅。郑北林说要去买伞,让他先去店里,他马上自告奋勇,倒是把郑北林惹笑了:“你知道哪有超市?”

阮捷心说你不是也用百度地图么。

还没找到合适的理由反驳,又被郑北林揉了脑袋。

“还下雨呢,进去等我。”

阮捷顿时心旷神怡,鬼迷了心窍。

目送郑北林离开,他在雨里站了好久,觉得自己成了望夫石。

进去报了预定单号,被安排到靠橱窗的一张小方桌上坐下,只能坐五个人的位置,但很清净,还能看街景。店里有空调,身子渐渐暖了,他脱了外套,拿出手机往朋友圈里传今天拍的几张图。

没多久就收到陆之瑶的私聊。

【我跟卢敏在九寨沟,气候适宜没有雨哦=。=】

卢敏是陆之瑶的室友,和阮捷半生不熟的,不是接触少,而是对方实在太内向。

阮捷没接陆之瑶的茬,心里琢磨着别的事。

【瑶瑶啊,跟你说个事。】

【=。=哦哟这么严肃】

【我想追个人】

【=口=?!!】

【我深思熟虑了,原本觉得可能性不大,也没特别喜欢,觉得一阵子就过了,但现在不行了,我感觉越来越喜欢他了……】

陆之瑶一时没回。

阮捷继续打字。

【和方季不一样,方季我俩本来不熟,而且是他追的我。现在……朋友做得久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追,而且不确定他对男人的感觉】

【原本以为他是直的,但最近我越来越怀疑,感觉他多少察觉我的意思了,而且不排斥】

【我到底是追还是不追……】

【他要是0我就做1,他要是1我就做0,我都想好了,无所谓,反正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啥】

【瑶瑶?】

【瑶瑶你在吗瑶瑶】

刷了屏,半晌没有答复,阮捷有些紧张了,要是她和卢敏闹着玩手机被抢了怎么办?他和室友经常这样。

但不用他担心太久,一条简短的回复跳出来。

【……阮阮,别冲动我跟你说,赵宜是有女朋友的……】

阮捷:“……”

合上手机,从脑门往头顶抹头发,阮捷满脸沉痛,踌躇该不该没收陆之瑶“闺蜜”的头衔。

默契都被狗吃了。

后来手机又振了几次,阮捷不再去看,打算等晚些再回,就说遇上国际友人一起玩大冒险,逗她玩。这绝对是一个通用国际游戏,他和留学生玩过。

郑北林回来时候,火锅汤都开了好久了,阮捷下了虾饺脆皮肠之类,刚好熟,郑北林坐下时候他就拿着漏勺往他碗里捞熟食。

郑北林喝了口茶,道:“给你发消息没回。”

阮捷:“……”把鸭肠发在漏勺里,用热汤烫,阮捷努力藏住心虚,“什么事?估计是不小心设静音了。”

“问你要不要零食。”郑北林道,“又想到吃完也不早了,再吃零食又要消化不良,就没打电话。”

阮捷心里喊冤,一失足成千古恨,在郑北林心里烙下的“傻吃傻喝”这个印象估计永远消不去了。

这天气吃火锅无疑是种享受,阮捷心情极佳,觉得酥油茶好喝,没脑地喝,最后被郑北林强制喊停,死活不让他再碰桌上的东西,没解释缘由,但阮捷也知道他怕他又吃个消化不良出来。

下了出租,郑北林让他先回酒店,自己去买药,胃药。

阮捷在心里嚎啕大哭,就差跪下来往胃上锤几下对他发誓说这里还有几十个G的空间。

目送郑北林往药房那边走,阮捷拿着房卡进酒店大厅,等电梯,说来也巧,又撞见早上那对情侣。两人从电梯里出来,女人依旧挽着男人的手,似乎刚刚说了什么好笑的事,两人都笑得弯了眼睛。

阮捷进了电梯,默默叹气。

回房间打开空调,手脚逐渐暖和,恨不能澡都不洗了直接钻被窝。但没忘记要回复陆之瑶的事,打开微信,果然有郑北林的消息,问他吃什么,一个多小时前。阮捷点开又关了,再点了和陆之瑶的对话框,按计划解释一番,陆之瑶似乎顾着玩,回复漫不经心,应该是信了。

阮捷又把自己之前发的那通话看了一遍。

郑北林应该对他有感觉,尤其是中秋以后,这种猜想更加灼热起来。但空想无凭,有时候直男的脑回路很神奇,周汇以前玩疯了还亲他的脸。他总不能根据自己不太靠谱的猜测去追人,掰弯对方——当然,能不能成功还得挂个问号。但他对这种事不太赞同,反对骗婚,也反对骚扰直男,他这些年安分谨慎,正因为心里有太多条条框框。

郑北林是不是独身主义无所谓,不想找对象,那就追到他想找——只要他是弯的。

阮捷沉思良久,总算做了决定,心里高兴,特别想开瓶啤酒庆祝一下。

但问题还没解决——要怎么确定?

十月结束,实习三个月就满了,可以申请延期,也可以提箱子走人。

时间不长了。

盯着对面的床单发呆,不知道愣了多久,忽然灵光一闪。

郑北林就快回来了,要抓紧时间。

说做就做,阮捷麻利起身去窗边,拉开窗帘,把窗户开到最大,又冲进卫生间,拿漱口杯接了两杯水,出来就往自己床单上浇,再把被子揉乱,也浇湿一块。他的床离窗户只有半步距离,也是老天有眼。

草草欣赏了自己的杰作,阮捷又跑回卫生间把漱口杯放好,刚走到床柜附近,门开了。

他又赶快绕到窗户前,与进门的郑北林遥遥相望。

郑北林一首拿伞,一首拎着药,看他的同时,也注意到了他身前的床单,英挺的眉立马起了褶皱。

阮捷道:“忘记关窗,雨太大啦。”

感觉语气过于欢快,忙拉起脸:“没关系,我不急着睡。”

郑北林:“……”

就这么对视,阮捷又激动又紧张。

不会被识破吧?

但从之前WIFI的事看,郑北林并不多疑。

要是打电话让服务生来换床单呢?像是郑北林会做的事。

正揣测着,看见郑北林动了,把药和伞往电视柜上一放,道:“去洗澡,到我这边睡。”

阮捷不敢高兴太早,故作惊讶道:“北林哥你要睡这么?”

郑北林扭头看他,忽然笑了:“你要赶我?”

阮捷一愣,随即心里百花怒放。

“不不不,我怕你要睡这,湿的哪能睡啊对吧!”

郑北林:“快去洗澡。”

阮捷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积极:“好的好的,等等我给你调台,新闻对吧,今天的新闻特别好看。”

“……”

“那我先洗了,这天要冷死人了,这时候要是能在家泡个澡多好。”

“别洗太久,有反应就叫我。”

“好的好的,你看新闻。”

咔嚓,浴室门关上,阮捷弯腰握拳,狠狠压了两下手肘,又开始反省刚刚是不是表现得太过高兴了?也无所谓,就当做试探的环节之一,如果郑北林是直的,察觉了他的意图,就马上叫服务生来换床单了,那么他就认命。

阮捷洗得随便,一方面心急,一方面也怕像刚来那天那样头晕胸闷。把头发吹干,刷完牙才裹着浴袍出去,郑北林在他头发上摸了摸,确认吹干了,才沉默着进去。阮捷换了几个台,发现没有任何东西能转移他的注意了,索性关掉,在被窝里躺下。

浴室门吱呀一声响,阮捷的兴奋到达一个新层次,觉得不哼首歌都难以抒怀。

但情绪不能太明显。

脚步渐进,他慢慢拉下脸。

“熄灯了?”

郑北林在床沿坐下,问了一句。

阮捷镇定地点头,啪嗒一下,灯灭。被子被掀开一角,郑北林躺进来,床太小,他也不闪躲,自然地贴着阮捷侧躺下来,阮捷翻了身,与他面对面。

床上顿时空出些许空间,但两人都没往后挪。

太黑了,也不知道郑北林睡没有。阮捷大张着眼睛,精神抖擞,感觉还能给他背一遍仓央嘉措诗集选。

不知不觉就思绪跑偏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回神时候感觉身子有点僵,稍微一动,空间太小,膝盖碰到了郑北林的大腿,赶快缩回来。

“睡不着?”

郑北林的声音冒出来。

阮捷吓了一跳。

语调很清醒——他一直醒着?

聊天的好机会。大悲过后是大喜,阮捷张嘴,刚要说点什么,一股气流忽然从胃里冒出来,他倒也反应快,立马低下了头。

一个结实的饱嗝。

“……”

短暂的寂静。

忽然听见一声笑,又把阮捷给吓到了。

“吃点药?”

带着笑意的声音冒出来,阮捷才确认是郑北林在笑,不是鬼。

按捺着讶异,阮捷道:“饱嗝而已,其实我还能吃。”

郑北林道:“睡吧。”

阮捷道:“聊会吧,肚子好饱,睡不着。”

郑北林:“……”

阮捷说完也发现逻辑不通,不过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舍不得脸皮泡不着郎,干脆装傻。

很快,听见郑北林说:“聊什么?”

阮捷道:“明天吃什么。”

郑北林:“……”

阮捷说完就后悔了,一时激动脑袋忘记转弯,赶快补救:“聊仓央嘉措。”

郑北林道:“你这么喜欢诗?”

阮捷心说不是想泡你么。

嘴上道:“诗很有意思啊。不过我是说聊这和尚,没说他的诗,他和泰戈尔就一对难兄难弟,特别冤孽,都被网友装逼装坑了,很多诗不是他写的,是网友写的。泰戈尔的生如夏花其实就两句,也是让网友张冠李戴来的,什么仇什么怨啊这是……哦歪楼了。”

郑北林:“……”

阮捷:“……好吧,不说这个了。”

郑北林道:“你还知道这些?”

阮捷分明听出了“作为理工男你简直不守本分”的意思。

其实他也是投机取巧,完全是因为前几年网上掀起仓央嘉措热,陆之瑶迷上了,每天给他说这和尚的故事,结果他拿到赵宜面前说,被赵宜劈头盖脸损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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