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铮卿走的第三天,连着两个晚上没有再睡着的白锦把里德和刘兴叫到他面前,指着刘兴对里德说:“我失眠,让他走,让温言回来。”
里德看着他突然又变得憔悴的脸,看向刘兴时,目光里有了失望。
温言不在的这段时间白锦一直对刘兴客客气气的,治疗上也还算是配合,万万没有想到白锦会突然就让他走,而且是这样毫不留情面的说出来,一时之间,他居然愣愣的看着白锦冷的没有一点表情的脸。
里德是这里的管家,白锦每天的生活起居都是他在安排,自从温言来到这里,他就看出来白锦对温言某种程度上的依赖。他一直以为那只是病人对医生的信任而衍生出来的依赖,毕竟刘兴出现的时候白锦并没有反感的表示。
但现在白锦定定的看着他等待答案的时候,他才觉得他们所有人都低估了白锦对温言的依赖,大少爷虽然有所察觉,不喜欢温言和白锦走得太近,但出于诸多的考虑,最终还是没有让温言离开。
现在,白锦就是在明明确确的告诉他,除了温言,其他的医生不能在他失眠的时候起到任何作用。
“好的,我去告诉大少爷。”
白锦回来后,不再和这幢房子里的任何人亲近,里德也知道他没有资格再像以前一样给白锦提建议,那么他只能去遵照白锦的要求办事情,但他还是需要先请示韩铮卿。
白锦可有可无的笑了笑,道:“如果他不答应,就请他自己回来。要么他回来陪着我失眠,要么让温言回来。”
里德欲言又止的望着白锦,最终没有再多说,应了“是”,就示意刘兴随他离开。
在韩铮卿身边长大,白锦明明知道能让韩铮卿前去的事情,绝不会一般,常常是去了就会和美国这边中断联系,只会按计划在固定的时间往回联系。
白锦那么对里德说,就是明摆着温言必须回来。
韩铮卿走了三天,还一次电话都没有打回来,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打回来。
如今里德只能拖着,等韩铮卿打电话回来或者白锦爆发。
但最终里德没有等到韩铮卿的电话,白锦也没来得及爆发。在第二天淅淅沥沥的小雨中,温言推开了花房的门,因为连续失眠精神变得浑浑噩噩的白锦躺在长椅上,在满室的花香中看着他以迫不及待的步伐走向自己。
白锦阴郁了几天的情绪突然烟消云散,他笑着闭上了眼睛,就那么睡了过去。
温言,自己回来了。
他就知道,他会赢的。
白锦的这一觉睡了二十多个小时,期间韩铮卿打来电话,里德去试图叫醒白锦,但被温言阻止了。
韩铮卿在那头听了里德转述白锦说的话,知道温言自己回来了,最终没有说一个字,就挂了电话。
他挂断电话的时候,突然心神不宁,但性格使然,他用理智说服了自己,只因为他从来不认为这种突如其来的情绪真的会是一种预示。
里德没有告诉他,那个时候温言一直守在白锦的床边。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不会那么果断的忽视情绪上突如其来的不安。
那么,他也不会在几天之后,旧金山那个气温突然变得异常湿冷的春天的凌晨,万劫不复的那么彻底。
而在他那样万劫不复之前十几个小时,他终于将所有事情顺利解决,上飞机前的一刻,他还略微放松的打了电话回去,问了里德白锦的情况,甚至亲口对白锦说他马上就上飞机了,虽然白锦照旧什么都没说,但挂断电话的时候,他的心情是安定的。
直到那个早上,他才知道那些之前他以为的做好的心理准备,在事实面前,最终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和可笑。在白锦的报复突然袭来的时候,变得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白锦挂断韩铮卿的电话时,突然笑的很是灿烂,惹得旁边的里德多看了几眼,白锦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对着他咧嘴一笑,道:“今天中午的牛排煎的很好,今天晚上也这么做。”
然后就低头,在里德诧异的目光中优雅的吃完了那一整块牛排,这在以前,他往往只会尝上那么一两口。
如果换个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白锦是真心的期待韩铮卿的回来,接了电话,心情就变得这样好了。
原本以为白锦看上去的好心情至少会持续到韩铮卿回来,但随着傍晚的到来,淅淅沥沥的雨又开始下了起来,晚餐的时候,白锦的情绪显然已经不再像中午的时候那样高了,对着中午赞不绝口的牛排,他连动都没有再动一下。
第二十四章
当天晚上白锦早早就回了房间,这让里德松了一口气。韩铮卿要回来,他要安排的事情不少,这个时候他实在分不出足够的精力去看顾情绪突然变的不好的白锦。
但等到晚上十点左右,本以为已经睡着了白锦却穿着睡衣出现在忙得一团乱的大厅中,说自己睡不着,要去花房呆一会儿,让里德叫温言也去花房,还让佣人给他送点心和喝的东西过去。
当时正是里德抽不开身的时候,因为公事上的原因,韩铮卿这次连范成和他自己全部的贴身保全都带走了。想到毕竟是在晚上,让人去请温言之后,又叫了两个常呆在别墅的保镖跟过去,才去叫人给白锦送他喜欢的点心和茶饮。
温言已经睡下了,佣人来说白锦找他的时候,他直觉还是不要去,他也知到韩铮卿要回来了,白锦心情不好是很可能的。
他虽然兴冲冲的跑了回来,但真正见到白锦的时候突然就说话做事都变的拘谨起来,不如先前自在。尤其是在韩铮卿就要回来的现在,那些犹豫了很久的话对这白锦更是问不出口了。不是因为惧怕韩铮卿,而是知道自己问出了口一切就一定会变得面目全非。来之前的那种热切的心情等到了白锦所处的环境,现实就像一盆冰水,把他那点热切浇得没剩下多少了,剩下的那点最终也只是变成了犹豫不决。
现在白锦突然又找他去,而且是在几个小时之后韩铮卿就会回来的现在,去的话实在让他觉得好像不是明智的决定,不去却又放心不下白锦。
这样思前想后犹豫再三,他还是去了。
他到花房的时候,没在外面看到保镖,觉得有些奇怪,管家从来很尽责,不可能放白锦单都呆在花房,更何况是在晚上。
看了看半掩的门边漏出来的灯光,他还没有推门进去,就听到脚步声传出来,然后出现了穿着睡衣的白锦的身影。
白锦看到温言楞着站在门前,脸上有一瞬间失神,但随即微笑道:“来了,进来吧!”
昏黄的灯光从他身后照射过来,映称着他瓷白的精致肌肤和面容,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真切的笑容。隐约还能闻到里面流动出来兰花香,此景此人让看的人很难不失神。
白锦把门拉开一些,把发愣的温言拉进来,关了门,说:“我睡不着,就想请你来陪我看看书。打扰到你了吗?”
顺便拿了条毛巾给温言,外面还在下着雨,他头发也被润湿了。
“还好。”
温言边擦着头发,想把被白锦握住的手抽出来,白锦却握的更紧,转头对他说:“带你去个地方。”
然后拉着温言往穿过一排密实的锦屏藤,后面居然还有一片颇为宽空间,在较高的几株杜鹃盆栽后面,俨然是一个十来平米的休息室,床边的茶几上放着几碟点心和一壶茶。
以前温言进花房里来,虽然知到这里面空间不小,但每次都是和白锦呆在另一边只摆了躺椅和茶几的地方,没想到那一片锦屏藤后面还有这样一个配备齐全的休息室。
掀开的薄毯边还放着半开的一本书,显然白锦刚才确实在看书。
“这里怎么样?”在温言对面坐下来,给他倒了一杯茶,笑着问道。
温言笑了笑,回他:“既然睡不着,怎么还喝茶?”
白锦笑出了声,把精致的彩釉茶杯端起来递给他:“喝喝看再说。”
温言看着伸到自己面前那只线条优美的手和手的主人有着完美幅度的嘴角,接过来喝了一口,原来是洋甘菊茶,还有薰衣草的味道。
里德确实是很称职的管家。
温言喝完手上的那杯茶,白锦仍然没有开口,反而拿起那本书一边看一边喝茶吃点心,倒真像是让温言来陪他看书的样子。
温言不得不开口:“为什么睡不着?”
毕竟白锦原本已经是不再失眠的。
白锦从书的边缘看了他一眼:“你以为呢?”
“因为……大少爷要回来了?”
温言问的带着试探,在他们的治疗中,他很少在白锦和韩铮卿的关系上问的这样明确。
没想到白锦却放下书摇了摇头,脸上的笑容淡去:“因为一直下个不停的雨。”
“前段时间冬天的时候也常下雨的。”
“可那个时候,你在。”
温言没想到他随便出口的话会惹出白锦这样一句话,一时间愣在那儿,看着白锦的目光都忘了收回。
白锦心里喜欢温言这样的反应,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还能牵动一个人的心,说明他还是有用的,不是吗?
但他面上却收了笑容,转头看了休息室一圈,呼出一口气,低笑出声:“以前,我和韩铮卿经常在这里鬼混……”
然后毫不意外的,看到温言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
但他不想仅此而已,继续道:“后来我不听话了,他就让很多人来找我鬼混,那个地方叫南岛,晚上的夜景很漂亮,可惜那里的人说话的腔调很难听,东西也不好吃……我没有白天出去过,因为晚上要总有形形色色的男人来找我,我和他们上床,那很累,所以,白天我总是在睡觉……”
说到这儿,温言出声打断了他:“别说了……”
“为什么不?你们不是想把我治好吗?你们应该很想知道才是的……”
温言不敢看白锦的眼睛,低下了头去:“明天再说,不行吗?”
白锦拿过遥控器,定定的看了温言一眼,说:“过了今天,或许你就没有机会知道了……”
然后手指一动,整个花房就一片黑暗,空气里除了浓郁的兰花香气和满口的茶香,就只有外面滴滴嗒嗒的雨声,在这样的时刻越发的清晰起来。
“白……锦……”
温言想说怎么会呢,但本来握在手里的茶杯突然掉了下去,他试图在黑暗里站起身,却轰然倒了下去,中途有旁边的花枝扫到他的脸颊,他想再开口,他想问白锦究竟想做什么,意识却迅速的消逝中……
直到他意识完全消失前,没有再听到白锦说一个字……
管家里德忙得差不多的时候,直升机场那边已通知韩铮卿的飞机再有十多分钟就降落了。这时他才想起白锦还在花房,赶紧让人去叫人,自己带了人开车去机场草坪那边。
到半路上派去找白锦的人打来电话说花房里漆黑一片,似乎并没有人,里德忙着去接韩铮卿,想了想,只以为白锦是睡着了,花房里本身就有休息室的,就让人别去吵醒白锦了。
等在机场接到风尘仆仆的韩铮卿,韩铮卿开口就问:“白锦呢?”
“锦少爷在花房里,应该已经睡下了。”
韩铮卿看了他一眼:“怎么在花房里睡了?”
“锦少爷先前说睡不着,就去了花房。”
韩铮卿的正准备弯腰上车,他这么一说不禁听了动作转身问道:“睡不着?温言不是回来了吗?治疗不是在继续吗?”
韩铮卿这么一问,里德突然就想起温言也在书房,似乎……并没有看到温言回房间。
有什么在他脑子里一闪而过,心瞬间沉了下去,白锦从今天午后的表现确实反常。
韩铮卿心里挂念着白锦,懒得再理会里德的沉默,上了车,叫司机直接开去花房。
里德冷着脸打电话叫别墅里的佣人去温言和白锦的房间查看有没有人,然后才上车尾随韩铮卿的车离开。
没两分钟,别墅里打来电话,白锦和温言的房间都没有人。
听到这个答案,里德背上就渗出了冷汗,马上打电话给先前去找白锦的人:“你们进花房里面去,只用把里面的灯打开,然后就离开。”
第二十五章
韩铮卿其实有设想过白锦会做什么来折腾他,想过好多种可能,甚至还把里面个细节个中缘由都细想了一遍。
就算是这样,真到了这一刻还是没有能让他心里的痛苦少一点。
他用来扒开锦屏藤的手就那么僵在那里,好几十秒,忘了放下来,这么几十秒,对他来说就像是好几十年那样漫长。
明明只要把手放下来,他的视线就能被阻隔,用不着在看那杜鹃花丛后面扭曲交缠的两具身体,说不定现在他心口就不会这样被人凌迟一样的痛楚着,可他的手就是放不下来。他僵着脖子,双眼睁得异常的大,额上青筋毕现,头微微朝旁边偏着,目光却死死的盯着正前方,里面有凶狠,还有不可置信,猩红一片,就像下一瞬间就会有殷红的鲜血从里面流出来。
难怪,里德跟上来就一副想让他别进来的样子,难怪……
韩铮卿觉得自己就像要永远的那么僵在那里了,耳朵里全是那两个人忘我纠缠的声音,就像根本没有发现他一样。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从胸口喷薄而出的腥热液体,一口吐在面前艳红的杜鹃花上,终于引的搂着温言下巴亲吻的白锦恍惚的朝这个方向看了一眼,但明显的被情欲支配的人没有在意,只是瞟了那么一眼就继续专心致志的扭动身体和温言缠绵去了。而喘着气抱着白锦的温言根本就是发了狂的配合白锦的动作,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口里一口一口的血往上涌,韩铮卿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白锦不是装的,白锦身体的反应是真的,他对着自己没反应,却能对着别人有反应,而原本白锦该有反应的那个人是他韩铮卿才对,那张床上只该有两个主人,一个白锦,一个是他,这样才对。
可是为什么现在有别的人在了?是他和白锦的地方呀,怎么能容得了别人在,不该在的人在了,那就一定要让他消失……
韩铮卿的手终于放下来,朝后面挥了挥,想叫身边的保镖,但并没有人应他。
他转身看了看,木然的想,是啊,他忘了连里德都没敢跟进来……
跌跌撞撞的往外走,中途绊倒了好几盆盆景,他也没在意,等终于到了花房门口,里德和几个保镖看到韩铮卿从嘴角到衣襟前面全是血,面上居然是他们从没有见过的眼泪流了一脸,顿感大惊,里德知道事情难办了。
韩铮卿却根本没管他们的表情,也就像是不知道自己那副样子有多吓人,离他们还有好几米远就朝着保镖伸出了发抖的手,像是要什么东西,身体前倾着往前挪步,随时都有直接跌倒的可能。里德和保镖立马迎了上去扶住他:“大少爷……”
韩铮卿推了推一个保镖,手在他腰上胡乱的抓了几下,终于找到自己要的东西,推开里德就要转身回去。
他手里拿了刚从保镖腰带上拿下来的手枪,保镖们都不知道他是要干什么,加上跟了韩铮卿十来年,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幅狼狈至极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愣住,都没了动作。
里德却能知道他想做什么,但里面那两个人,哪个都不能就这么杀了。
白锦不用说,在知道他对自家大少爷有多重要之后,就算大少爷真的在这时候要杀白锦,里德也要想尽办法阻止的,否则将来最后悔最痛苦的还是他们家大少爷。
而温言,就算要处理,也断然不能就这么草率的处理了,温言要是就这么死在了韩家,会带来的一连串后果,只怕是连韩先生都要惊动。更何况,自从出了白家的事情,韩先生对大少爷本来已经几乎完全放手的,现在却已经派了本家自己的两个心腹过来跟在大少爷手下,显然是认为大少爷对白家的事情处置不够妥当,还对大少爷不能完全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