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子训夫血汗史 下+番外——浊河刑铭
浊河刑铭  发于:2015年10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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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上次的经验,韩辛辰摇摇头:“你安心在这呆着不好?怎么哪里出事儿你爱往哪里跑?”

这话说得苏美人一惊,手指搭在他的后脖颈暗暗实力,半晌才嘟哝一句:“那不是你在吗?平日里不见人,来了又只说要走,就不可以多陪陪我?”

他这是在撒娇?韩辛辰心里大动,盘算好的计划有了动摇,蹙起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犹豫道:“我修书一封,暂且再观察一阵。莞烟,你小猫附体,怎么忽然变得这般粘人了?”

苏美人低头看着韩辛辰的眼睛,只笑着并不回答,眉眼弯弯道不尽的甜柔。楚王爷暗叹口气,美人误事,故人诚不欺我。

韩辛辰的书信刚刚递到陈千里的手里,守在曲幽的京军也得到了消息。等不到他们突袭,裴诚万的轻骑已经直接杀到了松洲城下。中间的信息流通被完全阻断,冯锐被团团围住,陈千里却在毫不知情地拟定偷袭计划。

快马送出的消息没有回应,倒是冯锐投城的传闻被传得沸沸扬扬,便是习惯征战沙场的老将也坐不住了。

他哪知老对头冯锐腹背受敌正被揍得头晕脑转,只道临阵主将反戈,贸然进攻那是要命的买卖,王爷还在锦阳府的温柔乡里泡着出不来,不确定消息真假,陈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

临近七月尾,外面热的不像样子。贴在身上的铠甲像是炭火上烧红的烙铁。脸上的汗擦不完,秦羽在他案几前转得人眼花,陈千里拍拍桌子,沉声道:“不要转了!秦少将军心里着急。老将又如何不急,只是现在情况复杂,贸然进攻恐怕又犯了当初在豫州的错。行军并非儿戏,怎么也不能一时冲动,要从长计议。”

“冯将军虽然脾气暴躁,却并非不忠不义之徒,末将相信他不会投城,陈将军拖着只怕是贻误战机”,秦羽说起话来气呼呼地,一张白面皮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热的被涨得通红:“若是陈将军担心有诈,末将愿意领兵前去打探究竟。”

陈千里铺开地图,装模作样地指指点点一番,摇头道:“此去怕又是有去无回,少将军莫要太心急。江东富庶,人口虽多却也经不起你这一次又一次的全军覆没。”

本想着一雪前耻,却被人揭了伤疤,红血丝攀上眼白,秦羽恨不得将眼睛迸出眼眶,一口白牙咬得咯吱作响,两人僵持好一阵,冷笑道:“公报私仇!江东迟早丢在你手里!”

“竖子不足与谋!”陈千里闻言脸色大变,揭了地图,霍地站起身:“一界莽夫,老夫打了一辈子仗还用你教!”

韩辛辰在锦阳府被苏莞烟拖住,冯锐的消息又被锁得死死送不出来。到陈千里也等不住要动手,松洲已是一座死城。来不及清理的尸体堆在城下,江东又热又潮尸体烂得极快,令人作呕的腐臭味在整个城里散开,密密麻麻的白色蠕虫爬在城墙上,用火一烧都能听见噼啪的爆裂声。

不同于一年前齐地通州城的同仇敌忾,松洲城混在恶臭中的是驱之不散的浓浓死气。还能征用的士兵不是十几岁出头的毛孩子,就是一把胡子的老头,太阳光一晒就已经是东倒西歪。冯锐眼看着把最有一支贴身近卫拼光,陈千里那老东西的援军却怎么也等不到,且不说旁人,连他自己都没了生气。

“将军,张天霞又在城下喊着要将军投城呢!”这两天都见不到他人,半大的小子穿着不太合身的藤甲,隔着大门朝里面喊。

冯锐解了铠甲,散着头发,赤*裸上身躺在凉席上,随手抓起茶盏砸到地上:“张天霞害我!陈千里落井下石!打吧打吧!城破就殉城,我问心无愧也没什么好怕的!”

传令的小兵轻声应下,转身朝跟在身后的十来个少年招招手,尚沾着血迹的刀口闪着寒光。仗打到这种地步实在是没了生气,与其白白丢了性命不如拼上一拼。下面守城的已经商量妥当,只要他们一得手,马上就能打开城门。

商量的时候一个个都是义愤填膺,真到动手反而害怕起来。少年紧张地舔舔嘴唇,握紧刀柄的手上鼓起青筋儿,抬脚刚要踹门就见里面忽然冒出火光。情况忽变毛孩子们猛地一愣,打头的少年扑上去抓住门栓大吼一声:“快把门锁上!快快!”

里面的人没有动静,火势却是越来越大。头顶上是大太阳烤着,一股股的热浪又往外翻,估么着他肯定是死了,少年捂住脸,惊惶地边喊,边往外跑:“将军自焚了!冯锐死了!我们得救了!”

第六十六章:退无可退

谣言越传越不像话,再这么拖下去不用打楚军自己就成了一盘散沙,陈千里咬咬牙,终于是忍不住了。先锋还是要他当,秦羽领了命令便一口气向松州方向冲,大军跟在后面行进地却极为谨慎。没有预想中的重重阻力,倒像是京军专门让出条道给奔来救援的数万人马。

江东七月末,就是晚上也热得了不得,一股一股的热浪熬得人无处可躲,陈千里出了大帐,环视一周发现周遭具是连绵的山峰,长长的火把如同火蛇把山峰缠绕起来。常年行军作战的警觉,陈千里忽然没来由地一阵紧张,静心仔细一琢磨,拍腿惊道:“坏了坏了!”

副将随他多年,瞧着这情形就知晓是出了大叉子,急忙上前追问:“将军可是看出什么纰漏?”

“有去无回啊!”陈千里张开手,脸上的皱褶堆在颧骨,声音急促:“高云清这小子毒的很,他哪是给我们让出一条路,那根本就是鬼门关!你看,这里来去山路狭窄,我们的人马被完全分散,一旦受到冲击彼此根本救援不及,再者万一他们从后面绕过来守住出口,我们就不得不与他们对阵。到时候,人马相践踏只怕是比通州一战更惨。”

副将也是身经百战,稍一指点便晓得其中利害,阴沉下脸问道:“将军以为如何?”

“传令下去全军不准休息,全速向松洲行进”,陈千里翻身骑上战马,嘴里默默叨念一句:“孤军深入实乃险中求胜,我们再经不起任何坏消息了!”

山间路本就不好走,又是连续疾行了一天一夜,从未苦战过的楚军上下都是疲惫至极,不少人马走着走着就原地摔倒睡过去。虽有三分之二仍困于山中,但脱水昏迷者逐渐增多,陈千里也不得不下令临时驻军休整。

过了清晨,大太阳早早便爬上山头,闷热不说又加上阳光的灼烧,转念想想炉子里的鸭子大抵也就是这样。人到了岁数就不得不服老,陈老头一屁股坐下来就有些直不起腰,脑门上的汗怎么都擦不完,一抬眼正看见三五人快马奔了过来,打头的正是先锋秦羽的贴身侍卫。

来人一下马看见陈千里并不行礼,昂着头怒气冲冲道:“陈将军可知冯江军殉城了?!就因为你左右推脱,松洲无援已经城破!”

“放肆!”陈千里的副将上前一步抓住来人的衣襟,怒道:“将军也是从大局出发,你等怎敢血口喷人?”

陈千里擦擦汗,起身不似副将一般情绪激动,上下打量一下来人问道:“你是何人?”

“秦将军帐下侍卫”,来人一梗脖子,扬声道。

陈千里沉下脸,平静道:“老将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个人!来人,此人定是敌军细作散布谣言试图蛊惑军心,拖出去斩了!”

“你!”侍卫一句抱怨没有出口,腹下一凉便失了言语,眼睛瞪大如铜铃盯着陈千里嘴角抽搐。

“秦羽那没脑子的东西带出来的什么混账玩意儿”,陈千里从侍卫腹下抽出长剑,皱着脸低声骂道:“此话一出军心何在?原计划迂回打包抄到京军身后,对曲幽全力一击,现下又要如何收场?”

就算是陈千里三令五申不准将冯锐殉城的消息传出去,可到了晚间各路谣言却传得越加神乎其神,此战必败、江东不保的调调也越来越浓。

松洲明显是去不成,迂回作战要的却是一股万夫莫挡的猛劲儿,然征无必死之意志,战无同仇敌忾之决心,领着一群士气低迷的散兵,打了一辈子仗的陈千里有些慌了。

便是深夜闷热也半分不减,地图上的标识早是一个落一个,老头子连急带怒,头发被汗水打得湿漉漉,顶在头顶的汗巾都腾着热气。

“将军,军帐外有当地百姓求见”,传令小兵隔着厚重的帘子喊道。

“不见!大半夜的见什么见!”陈千里闻言立马高声回绝,可话一出口又觉得其中不妥,你说谁家百姓这个时候要跳出来?若非传奇小传里写得临危献计,便是……轻叹口气,他整整衣襟,站起身皱眉道:“回来,传见吧!”

来人有五个都是典型的当地人打扮,打头进来的黑面赤脚,身高八尺有余,麻灰色的粗布外衫贴在身上。见了老熟人,陈千里挥挥手将其他侍从打发出去,那人不像一般百姓慌张,恭敬客套地拱拱手道:“陈将军别来无恙?”

今日处境如同困兽,陈千里官场上滚了一辈子把进退分量掂量的清楚,脸上堆起笑容游刃有余地和后生打起太极:“南方闷热高将军可还适应?”

高云清冒险前来自然不是和他打哈哈的,开门见山直言道:“松洲冯锐自焚殉城,裴诚万的轻骑已经绕到你的身后,山中多有伏兵。只待一声令下,陈将军打算如何?”

“能如何?死战罢了”,陈千里摇摇手,笑盈盈地看向高云清:“只是高将军要知道,京军多是北方人与我们这些常年生活南方的‘猴子’在此鏖战,你们能撑到什么时候?到头来不过大家一起横尸山间,老朽一把岁数与高将军这样的青年才俊同葬一丘也不亏。”

高云清似是料到他会有这样的说辞,脸色不变继续道:“陈将军戎马一生自是死得其所,只是你家幼孙不过十岁却着实可惜。令孙女今年正是出阁的年纪,想必贤婿也有了人选,陈家上下几十条性命你可想清楚了。”

“你什么意思?”人岁数大了就格外心疼家里人,尤其是孙子孙女那是陈千里心头别人碰不得的宝贝疙瘩,听他此言不由心里大惊,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厉声反问:“高云清,你卖的什么鬼主意?你年纪不大,心思倒是歹毒得很。”

“兵不厌诈,陈将军是老将怎么能这么说?”高云清摇头笑笑:“陈将军要和我们在此死战,京军人马有限当然不能拦阻秦少将军,他素和你有积怨,若是平安返回锦阳府,定是要在楚王面前说你畏战误事,致使冯锐自焚松洲城破。再者你有去无回,难免不让人说些闲话,若是楚王将这话挺进心里,陈将军你道是自家人还有生路。”

他可以散布谣言说冯锐投城,又如何不能说自己率众投降,更何况死人又怎能站出来与他争辩。陈千里越想越心寒,冷下脸道:“王爷,哪是那种不明事理之人。”

“秦羽是安平的侄子,安平在楚王身边可谓炙手可热”,高云清兀自笑得更欢:“陈将军觉得自己胜算几何?话已至此也无他可说,陈将军良禽择木而息,后生静候佳音。”言罢高云清带人转身离开。

“兔崽子!”陈千里看着他们出去,狠狠把地图摔在地上,一脚蹬翻堆满书籍的案几,气汹汹地在原地兜转,半晌捂住脸无奈地蹲坐在地上:“打了一辈子仗到老来却是这么个下场!”

冯锐投城,秦羽先锋被全歼,陈千里率部狼狈逃回来的消息传进锦阳府,把搂着苏美人吃西瓜的王爷也吓了一跳,不足二十日,江东的主动可谓是遗失殆尽,完全呈现出一种被动挨打的姿态。

韩辛辰尚没有拿出一个主意,听闻秦羽折进去的安平再也坐不住,快马一拍自己出了城直奔陈千里城外的军营。

虽然平素教导严厉,但对这唯一的侄子他确是挂念非常。安平在王爷身边呆久了对待旁人多少有些架子,更何况秦羽生死未卜,他见了陈千里也不施礼,怒气冲冲披头问道:“陈将军,此战又败你当如何解释?”

“王爷让你来兴师问罪的?”陈千里稳如泰山地坐在椅子上,抬眼看都不看安平一眼:“若不是你不准多舌,王爷那里我自会解释,你不过一个王府下人又有何资格来老夫面前指手画脚!”

许久不曾有人用这般语气同他讲话,安平一愣正欲怒气冲冲地开口,忽然发现军帐中多了一些生面孔,暗叹不妙,脸色一变转身向外走:“既然如此我也不便多留,事态究竟怎样王爷心中自会有定夺。”

一脚才跨出门槛,闪着寒光的刀口便直冲着鼻头,守在外面的侍卫仿若是完全不认得他,横眉倒竖满脸杀气。

情形摆得明白,再不用多说什么,安平冷笑一声,转过身,怒目圆睁瞪着陈千里破口大骂:“背信弃义的老杂碎!枉你一把岁数,却连五岁幼童熟知的忠义廉耻之心都没有!待到地下,阎罗恶鬼定不会放过你,万千枉死将士要把你……”

话未说完,尖锐的疼痛激得脚下不由一个踉跄,低头看只见锋利的刀尖已然穿过肚皮,一连串的血珠子滴答滴答地往地上淌,安平扬起脸,两颊上的肥肉哆哆嗦嗦:“把你剥……皮……食……骨……”

安平尸骨未凉,楚军趁着消息尚未走露,反戈一击冲进锦阳府。等城内发现情况不对,陈千里带人把楚王府团团围住已经一个时辰。王府的常备侍从在高墙下擦亮刀刃严阵以待,一时间除了慌张奔跑的几个下人再见不到任何昔日热闹的样子。也不知是谁忽然大喊一声,精神绷到极致的两方人马闻声便厮杀开来。

韩辛辰撑着脑袋坐在东阁临窗的位置,手边的清茶从热到凉都没有碰上一口,看着逼近东阁的士兵回身朝苏美人,啧啧嘴:“快!实在是太快了!去年还是江东唯我独尊,如今便是这般光景,苏美人,跟了我你后悔不后悔?”

“悔什么?”苏莞烟明知故问,撑撑懒腰从床上坐起来,白色娟衣松垮垮地搭在肩头,弯弯嘴角半是嗲怒道:“陈千里那老东西真是会挑时候,他一把岁数睡不着,扰的是别人也没法子睡个午觉。”

他总是会宽人心,天塌下来也说得了玩笑话,韩辛辰禁不住笑笑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走到床前捧住他的脸,四目相对低声问:“怕不怕?”

苏美人摇摇头,一双杏眼眼睛微眯活脱脱是只睡眼惺忪的小狐狸,洁白的牙齿轻咬下唇,歪头看着他,认真道:“不怕,有你在就不怕。”

喊杀声越来越近,“咚咚”的脚步已经逼到阁楼下面,韩辛辰从床上拉起苏莞烟,把桌子上的木盒推进他的怀里,右手势力将青锋宝剑从剑鞘中抽出,挡在他身前,沉声道:“我若战死,它也能保你性命。莞烟,本王最后护你一程。”

第六十七章:致命一击

明晃晃的尖刀在眼前晃动,刺鼻的血腥味直冲着鼻腔,握在掌中的青锋宝剑似有千斤重,喊杀声中陈千里那张满是皱纹的老脸分外狰狞,龇牙裂目如同地府爬出来的恶鬼。滴答着鲜血的利刃向着自己逼过来,韩辛辰侧过身抓住身后亦步亦趋抱着木盒的苏莞烟,牙齿紧咬,肌肉微微发抖。

苏莞烟夜里被生生疼醒,觉得手腕子都要被人捏碎了,身边的人呼吸急促,眉头深蹙,下唇被咬出一排渗血的牙印,全身紧张地像是只被逼到绝境的野兽。

“好了,过去了”,苏莞烟轻轻拍拍上下起伏的胸口,纤长的手指在他的眼周围慢慢描画,末了细密的浅吻落在颊边,额头相抵,贴着耳朵细声安抚:“王爷,都过去了。回到大都,皇上仁厚自然不会太为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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