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主人我的劫 上——棠心雪
棠心雪  发于:2015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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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伏!”江舟君拖长语气慵懒地叫他

“少爷,奴才在呢!”

“坐的久了,想换个方式,骑马吧,快,到我跟前来趴下,本少爷今天要在众人面前威风威风!”

“这,少爷……”看着少爷撑着下巴,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阿伏面露难色,眼睛骨碌碌地快速转着。

“要不,骑牛也行,我这个年纪还是勉强可以当放牛郎的吧!”

“少爷,您一向以体恤下人以德服众,您今天要是做这种逞一时威风的事儿,得不偿失,就算您不介意自己的形象,传出去给江府造成虐待下人的名声就不好了。您说呢?”

“我可以说我们在做游戏,或是我在惩罚你,嗯,这个挺好,这样,也有个杀鸡儆猴的效果,就这样说好了,你平时的过失无以计数啊!”江舟君继续坚持,他的嘴角勾起,眼里满是玩味。

阿伏没想到少爷这次玩真的,正绞尽脑汁想对策,忽瞧见一个总角小厮急匆匆地跑过来。“少爷,你看!”

小厮把一封信递给他,“少爷,这是李家公子送来的信。”

2、遇见

江把信拆开一看,的确与往日不同的笔迹,但信上所述的内容,分明亦是千篇一律的说辞。舟君把信扔掉,面无表情地说:“以后除了江家的亲属的信,其他信件,我一律不接。”

小厮捡起丢落的纸,忙答:“是,听从少爷的吩咐!”

少爷脸色不好看,阿伏心中倒是缓了口气,忙推着轮椅和他一起出去。

朱漆大门缓缓拉开,两个守门小厮行了个礼。门上两个金闪闪的咆哮的狮子吼把手,下阶去,依然是两个仰天长吼的狮子守卫门两旁。不知怎么,他也想吼出心中的闷气。两溜杨柳整齐地排在道路两旁,虽是想到闹市区去瞧瞧新鲜玩意儿,无奈总被人搅了心中兴致,只得走这条道散散心。道路边是一带长池塘,池水上面覆盖着一层层绿色的绿藻,整个池塘看起来就像是铺了一条绿毯。池塘边上载种着一棵棵的杨柳,春风在拂动着柳条,杨柳枝抽出黄色小芽,白色柳絮儿随清风飘扬,像飘雪一般梦幻。阿伏推着江舟君,两人正瞧着地上一只黄雀追着一朵和蒲公英不离的白色小绒,视线里却出现了身穿一袭莹白银丝鹤缠枝交领大尾袍,腰上黑色镶金白玉宫绦,青缎金底彩靴的人款款朝他走来。

“走!”

“等等!”一双有力的手立刻拉住轮椅,被拖住动弹不得,领口和袖口的银色花纹刺得江舟君别过脸去,“阿伏,有坏人!”

阿伏立刻反应过来,赶紧用身子拦住这个和少爷青梅竹马的人,虽然他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但是少爷奄奄一息地从战场回来,这梁公子却生龙活虎,显然没尽到兄弟的保护之责,再从少爷回来后对他一百八十度转变的态度看,其中必有蹊跷。此番截住少爷,必欲行之不轨,同样青梅竹马作为少爷的人,他得竭尽忠诚护主,报答他多年的恩情,不似眼前这种……他不知道清楚内情,无法诋毁他的品性,总之,听少爷的话就行。

“梁公子,您不要冲动,有话好好说,我们少爷大病未愈,经不起这种惊吓的!”阿伏试图掰开他紧抓的手,无奈他人高马大,力劲也大,即使他现在的整个人憔悴清瘦了许多,还是丝毫动不了他半分。

那男子一把推开阿伏,抓住江舟君的胳臂,力道之大令他为之吃痛。江舟君定定地看着他:“梁云飞,你给我放手!”

唤作梁云飞的男子越发用力,他紧紧地盯住他,专注,期盼,欣喜,像狩猎的狼一般,捕到猎物绝不放手。那熟悉的眼神一览无余地映在江舟君清澈的瞳眸里,他稍动些微,他的力道便加重一分,滚烫的热度透过衣服传到他的肌肤,他越是加力,他的脸便冷上几分。

“舟君,我要跟你解释清楚,我当时是真的……”

“够了,我不想再听!”江舟君打断他的话,“事实就是事实,你再怎么解释也是枉然,你当日的所作所为我看得一清二楚!”

阿伏站在旁边注意形势,必要时冲上去以命相搏。柳絮儿纷纷扬扬地飘过来撞到几个人身上,沾到衣服上,贴在头发上,落到地面上,给这僵持的局面带来一点缓和。梁云飞昔日炯炯有神的眼睛周围是深重的黑眼圈,脸上两颊是不健康的灰青色,下巴没有肉变得尖尖的,整张脸棱骨突出,瘦的吓人,没有了往日的神采奕奕,看不到在老百姓中口口相传的“北孟南梁,上共仙人之风流倜傥,下却妖精之花容月貌”,减褪了“民间第二美人”应有的容颜姿色,现在的他整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却一味地辩解自己清白,在江舟君看来,着实觉得可笑。

一朵柳絮飘到梁云飞的睫毛上,他干涩的眼睛有点受刺激,他放开抓住他的手把它拿下来,趁着这个当儿,阿伏立马冲进两人中间将他们隔断,对他讪笑着,“好说,好说。”这梁云飞脾气不错,待人也行,但易冲动,这种情况在以前发生过无数次,少爷想是不会计较这点小痛。

“江舟君,我这样子做也是有我的缘由,给你的信里我也说的清清楚楚,我以为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会体谅我的做法,再说我当时也是迫不得已。”他干哑的嗓音像是粗糙的沙子硌在喉咙里一般,听的人心里不舒服。

“梁云飞,我这样做也有也有我的缘由,我也以为我们这么多年的情谊,你会出手相救。缘由,”江舟君上下打量他,“缘由就是为了邀功取得荣华富贵,从此官运亨通,哼!不得不说,你的计谋还真是好,骗的人团团转!”

他想冲过去抓着他的肩膀摇醒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本本地告诉他,握住他的手任他打任他骂任他出气,不要老是这样冷着脸不理他。他气血上涌,头脑一阵眩晕,连月多日的少睡眠令他精神不济,最近见白士杰频繁出入江府更是折磨得他夜不能寐,日夜埋伏在江府周围观察情况寻找机会,没想到今天准备回去的时候遇见了。即便是知道依他的脾气肯定是不饶他,不给他好脸色看,但和姓白的往来令他无法接受,曾经约定好的,怎么能忘记呢?

一匹棕色马哒哒奔来,手执长鞭的深褐色四祔袍戴同色幞头的仆人跳下马,单膝下跪行礼,“公子,老爷回来了,正寻您呢!还望公子和小的回去,小的也好交差!”

“阿伏,我们走!”江舟君拂去粘在衣袍上的柳絮儿,不想再看见他们。

梁云飞知道现在他没有精力和办法留得下他,从小玩到大就知道他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只能另寻时机消释他们之间的误会,他翻身上马,冲他叫道:“舟君,我会再找你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刚才被抓住的地方现在酥麻起来了,酸痛酸痛的,他不禁催促阿伏:“走快点,慢吞吞的!”

路行一半已是水泥路,一些小石子掺在泥泞的小路上,不得已走这条小路子,他真是苦不堪言。

阿伏大步走着推着江舟君前进,速度未减半分,一路磕磕绊绊,木质轮椅轱辘轱辘地响,屁股颠的生疼,偶尔轮子还被石子夹住、陷入泥滩里无法前行,江舟君终于忍不住火冒三丈地骂他:“阿伏,你要是再这样我就把小柔许配给别人,看你竟然如此之放肆,不把主子放眼里了都!”

阿伏这才从即将见心上人的忐忑心情中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满脚的泥巴和被泥水溅污了的轮托,真是悔的不已,“少爷,你怎么不早说呢,都脏成这样了啊!”“说!说!我都喊了你多少遍了,像一根木头一样充耳不闻,你这是寓意谋杀哪,啊?”江舟君只恨没把扇子拿出来,没武器威胁他,平日这些下人都对他没大没小的,他也不往心里去,如今都敢骑到他头上了,他不发威,恐怕众人都忘记他是才是主子了。他伸出手:“雨伞,拿来。”

阿伏将背上的伞解下来递给他,江舟君拿着伞狠狠地抽了他三下屁股,“不许躲!”

一块小小的木匾额,上题着“江氏桑园”,进入里面,一大片绿海映入眼帘,层层叠叠,漫无边际,与天相接,一阵风吹来,碧波翻涌,绿浪滔天,在桑叶间劳作着的各个仆人,活像散落在海里的各色花儿,随波涛起起伏伏。从门口的位置看,一排结构精巧玲珑别致的木舎坐东朝西建在桑田东边,木舎相对的西南边是占地较大的白墙灰瓦的养蚕间,养蚕房前面有一条自山上流下的小溪,桑田四周还等距分布着几间守夜的卷棚。木舎的后面是田地,种植有时鲜蔬菜瓜果等,旁边的茅棚里养着一些家禽。整个桑园周围用高高的木栅栏围住,防止山上的野兽跑下来毁坏作物袭击人。几个厨子在厨舎清洗炊具,一些女婢抬着一箩筐的青翠欲滴的桑叶进出养蚕房,几个男仆在菜地里搭建竹竿。整个桑园,一派忙碌的景象。

“阿伏,停下来!”路上才挨了好几次打,走到桑园里又忘了,进门口遇着门槛都没把轮椅抬起来,差点没把他颠倒在地,他直接拉过阿伏的手直打手心,毫不留情。

阿伏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打,脸上显现出焦急的表情。

进门看到这幅喜人的春景劳作图,他的气才稍稍解些。阿伏推他至竹舎前的空地中,那里地势相对高些,站在那里可以俯视全场,而他,也能够好好偷看他的小柔妹妹认真工作的模样。一蚕匾的桑叶被抬到江舟君跟前,绿油油的叶子,今年长得极好,叶子大而健康,无虫病害,他拿起几张叶子揉搓揉搓,叶背一些小毛刺,叶缘的锯齿,有点刺手。

养蚕房里面空气比较不畅通,所以在屋顶上揭了好几处瓦片,放着块矩形玻璃,通光又透气,墙上的窗户是要时时打开的,窗纱也得放下,要不然屋内潮湿不利于蚕宝宝的健康,并且江南的春天总是潮湿,病菌易繁殖,要干的话,得烘炉火才行,不过这种烘干方式不怎么可行。养蚕房里分两部分,左边四个房间是小蚕房和贮桑室,伺候蚕宝宝生长;右边两个大室是大蚕房,供结茧和孵卵用。

进入小蚕房,蚕啃食桑叶的沙沙沙声,像夏天暴雨冲刷一样,又像静夜时的沙漏一般,萦绕在人的耳边。巨大的几个蚕匾上无数条蚕在上面爬动,有的独占一片叶子卷起来躲在里面开吃,有的和同类共享,吃着吃着头就撞到一起,撞得头晕,倒在一边,晕醒了翻身起来再去蹭吃的,有的喜欢互动,别人吃的它也去凑热闹,常常“不经意”地和人家来个亲密接触:接吻。女婢在旁边不时地添加筛选过清洗干净的新鲜嫩桑叶,外面接连不断地抬采好的桑叶进来。

江舟君把一条白胖胖的蚕宝宝放到手背上,看它柔软的小身体因不适应不停地蠕动找吃的,还啃着他的肌肤,痒痒的,把一片桑叶放到它面前,它又立刻兴奋地冲过来抱着食物开食了。实在有趣极了。

看完小蚕房,转到两个大室去,蚕围绕着蚕蔟织茧,一根根晶莹洁白的细丝线就在它来来回回的“8”字转圈中吐出来了,织成了一个个椭圆形的或白色或浅黄色的茧。收集起来的茧,就等它们破茧成蝶完成繁衍后代的工作,把脱落出来的茧剖丝拿去进行生产。

一群仆人围坐在成小山堆的茧蛹中工作,江舟君转到一个身穿蓝灰色右衽衫的仆人旁边,拿起几个茧细细抚摸,柔顺滑腻富弹性,很优质。

“叶长得极茂,蚕吃得极好,茧也织的极漂亮!人也挺有朝气!”江舟君似是自顾自地说道。

一旁专心工作的仆人闻语回过头来,只见他眉目清朗,相貌堂堂,面白肤细,文质彬彬,一看就是个读书人。他见到江舟君的时候眼里明显闪过一丝讶异和惊喜,江舟君朝他点点头,放下手中的茧,示意跟他出来。

仆人请他到自己栖身的木舎里,拿出包袱里的采茶毛尖,沏茶给他喝。“江公子,这是鄙人家乡的名茶,请您品品!”

江舟君接过竹筒,看见杯里几片蜷缩的茶叶在滚烫的热水中舒展开来,水渐变得透青。“溪华,你不要取笑我了,我是个俗人,怎么懂这些高雅的东西。”

“江公子,你就不要谦虚了,溪华还觉得这些茶不入您眼呢!”他出去看了看门外,把门关上。“江公子,您的救命之恩我上官溪华没齿难忘,请您受我一拜!”说着就要跪下去。

江舟君赶忙抽出一只手拉住他,“溪华,你赶快起来,我们之间不讲这套!”

“谢公子!”上官溪华站起来,搬来一张矮脚凳在侧旁坐下。

“在这里过得还好么?”

“比起被孙恶霸追杀的时候,能有一席之地立足,知足矣!”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神情忽然悲戚起来。

江舟君知道他的心里肯定不好过,便问:“溪华如今作何打算?那与你指腹为婚的王小姐确与你有意。”

“作何打算,我也在想怎么打算。我上官家与王家两家自幼便结亲,幼时王家伯父教出的学生饮水思源,将伯父推荐与朝廷高管谋到一官半职,虽是地位已变,尊卑有别,可两家从未想过要违弃当初的约定。再说我与王芝儿小姐情同意和,奈何那孙恶霸滥用职权棒打鸳鸯,竟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女,还想置我于死地,天理何在呀!”他越说越悲愤不已,眼眶泛红。

江舟君按着他的肩膀,情绪也受到了感染,“那孙瑞仗着自己的舅舅是镇国大将军,目中无人,欺行霸市,还靠着舅舅的荫庇得到一个军器少监的职位,我大天朝任用这些无能之人做官,究竟还能走多远?”

上官溪华忽然站起来,打开窗子望向外面的桑田,负手而立,风吹起他额上的须发飘动,“当今圣上欲想图谋改革富国强兵,抵御外辱,却因为朝中大臣反对,迟迟不实行。黄太尉是个人才,胸怀天下苍生却难以施展抱负,我曾和他畅谈一宿,他对我极为赏识,邀我若进京考试必到府中做客,可惜我已失去参加科举考试的资格,性命也岌岌可危。”

江舟君了解他的境遇,似乎在想什么,他喝了一口茶,清香味中带有一丝丝甘味。“溪华不必太过忧虑,桥到船头自然直。”

“希望如此吧,怕只怕因我的事连累到江家。若真是这样,我就算是抵上十条性命也不值啊!”

江舟君安慰他:“放心好了,我会帮你安排的,你只要先呆在这里,谨慎些,不要被人发现就行了。”

上官溪华投来感激的目光,他关上窗子再次跪下,“他日我上官溪华若有出头之日,定当不忘江舟君少爷的恩情。”

江舟君扶他起来,“行了,你们这些文人,说话不仅文绉绉的,礼节还那么地隆重,跟你们相处啊还真是累人!”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胸前的衣衫露出一书角来,忙把它推回去。

江舟君也瞧见了,便鼓励他说:“溪华如此用功,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啊!还好我早点结下你这个朋友,将来还得拜托你多多照顾呢!”

上官溪华推辞道:“公子您真是爱开玩笑!”他看到他还是坐着轮椅,心知伤还没好,“公子您的伤还好吧?”

他把竹筒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朝他笑着,“不日便能痊愈了,我还要回归正常人的生活呢!这个轮椅就是个枷锁,我受够它的束缚了!”

“那我恭祝江公子早日摆脱枷锁的束缚,回归正常人的生活轨道!”他抱拳行了个礼。

“哈哈,我收下了,你不要这么见外,叫我名字就行了。你们文人那一套跟我用不着!”

“那我就僭越了,江舟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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