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死了+番外——梦裳宛
梦裳宛  发于:2015年09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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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言,一直在等着秦未。”季言死了,他的时间便停滞了,而他便一直在等着秦未。

季言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去爱着秦未,自以为是也好,胆小懦弱也好,他也极力小心翼翼地守护着秦未的家庭和事业,季言只是想要去成全秦未应有的幸福而已。

在这空白毫无希望的七年里,季言依然念着秦未,画着秦未,爱着秦未。就算是身为旁观者的沈廷天也不禁为季言感到惋惜和悲痛,所以说,秦未这家伙到底是多么幸运才能被季言这么深爱着啊。

莫彦成愕然地看着沈廷天,微微张开了口,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你可以说季言懦弱,可以说他傻,但是……莫彦成,你不能怪他,你也没有哪里不好。”

沈廷天的声音在空旷的包厢里显得飘渺而又黯然。

“你只是,没有季言那么爱秦未。”

“仅此而已。”

第三十二章:通话

天,越发地冷了。深秋未过,夜晚的寒意却是透骨的凉。

如果是哥哥的话,恐怕更不愿意从家里出来了吧。

从车里走出来吹着冷风的季泽不自觉地想着,最后却是嘲讽地自嘲笑了笑。

走进了电梯,手机铃声却突然响了,季泽走出了电梯接起了蒋帆的电话。

【季泽,你知道吗!今天秦未竟然去上班了!】

“嗯。”季泽默然地应了一声。的确这件事也让季泽觉得匪夷所思,但是季泽也习惯性地不会去显露出来。那本相册的话,应该是昨日寄到秦未家吧,没想到秦未今日却又恢复正常去上班。说是正常,才最不正常。

【喂!你怎么一点都不惊讶啊!】

蒋帆没有得到意料中的答复,声音显得蔫蔫的很失望。

【季泽,我准备回去了……那,你呢?】

“我会留下来。”季泽没有丝毫停顿地回复了蒋帆。季泽并没有多余的解释为什么决定留在这里,这个人总是这样表情冷漠却又从容,他的一步步似乎都经过深思熟虑后才决定的,他只要决定了那便没有人可以动摇了。

【是,为了季言吗?】

蒋帆小心翼翼地问着,即使蒋帆和季泽来Z市找秦未是为了季言的事情,但是季言这个名字在平日里却很少出现在这两个人的对话里,他们两个就那么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这个名字,就像是一种禁忌的存在般一样。

通话却陷入了一阵沉默。

【我知道了。】

蒋帆停顿了很久,然后深深叹了口气。

【你啊,到底要折磨自己到什么时候才够?】

通话就此结束,蒋帆说完这句话也没等季泽的回复便将通话掐断了。只剩下季泽站在电梯门口,视线低垂,晦涩不明地看着地砖上自己被灯光拉长的影子。

季泽上了电梯,到了公寓门前打开门。

在还不远的过去里,当他每天回家的时候,都能看到不大的房子里总是亮着那盏橙黄的灯,暖暖的橙色光晕水波般在房间里层层漾开。而他最爱的哥哥总会坐在那里,看到他回来的时候,会微微一笑轻声唤他的名字--

“季泽,你回来了啊。”

季泽的呼吸仿佛突然滞住,目光黯然地看着眼前空旷暗黑的房子。

没有了那扇门,没有了那盏灯,也没有了那个人。

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着的人在痛苦后还要继续活着。

季泽打开了灯,将公文包放下,然后将西装和领带脱下,整个人瘫倒在沙发上,像是失了所有的力气般,头缓缓仰起无神地看着空白的天花板,喉咙口吸进的空气都觉得冰冷的窒息。

从茶几上拿起开动的一包烟,抽烟的习惯还是在季言死后季泽才有的。那个时候季泽还总是不让季言抽烟,现在季泽却是自己抽了起来。

打火机的火花噌的一下点燃了空白的空气,白皙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根香烟含在嘴里,一头凑到火光里缓缓点燃,燃烧的烟草升起袅袅白烟,淡淡的烟草气息从指尖蔓延开来。

轻轻吸了一口,苦涩辛辣的味道弥漫了口腔,吐出一口烟圈,白白的,烟雾渐渐变得朦胧,消散在寒冷的夜色里。季泽正坐着静静出神,棱角分明的侧脸在昏蒙的灯光中仿佛一座安稳的雕像。

很冷。

真的很冷。

哥哥他最害怕的就是一个人,从一开始季泽就知道,于是当他告诉季言他是他弟弟后,便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搬到了季言的家里去。

家里只有一张床,所以一开始的时候季泽便每晚睡在沙发上,但是早上起来后却总看到季言的眼睛是红肿着,满脸憔悴不堪。

于是季泽在半夜打开了季言房间的门,房间里只有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是开的。

季言侧躺在床上,手上却拿着秦未和那个不知名女人的结婚照看着,他的眼神只是单纯的空洞而又绝望,泪水就那么无声无息地一直顺着眼角流下,沾湿了大片的枕巾。

季言看不到秦未,便只能红着眼睛一直看着秦未的结婚照,像是一次次的自我催眠,却更像是一遍又一遍的自我折磨,不知道是看的太专注,还是悲伤的太痛苦,就连季泽打开了门都没有意识到。

季泽什么都没说,只是那天后季泽搬到了季言房间里打了地铺。

季泽每晚会给季言一杯热牛奶,然后守在季言的身边看着他睡觉。那个时候季言在晚上经常做噩梦,每次醒来的时候都是哭着醒的,然后便吓得恐惧得浑身颤抖,就那么紧紧抱着自己缩在床角不敢动。

不管季言什么时候醒来,季泽却也醒了,然后却也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就那么醒了坐在季言的旁边静静地陪着季言,等他平复下来。

有的时候季言会偷偷跑出去喝得烂醉,当季泽把人带回家然后强制让他睡觉时,季言会拉住季泽的袖子,像是抓住最后的一点希望一样不肯放手。

季言喝醉了却什么都不说,只是眼眶红着,眼神空洞迷离地看着世界,整个人脆弱不堪的样子,但是却死死抓住季泽,就像是如若季泽离开的话,季言立刻就会彻底崩溃一样。

然后,季泽便会躺在床上,守在季言身边陪着他睡觉。虽然时常只是季言醉酒后在昏睡,而季泽只是静静地坐在床上看着季言睡。如若季言睁眼的话便会看到季泽的目光脱离了冰冷桎梏,变得几分柔和的无可奈何,而季泽的手就那么平稳地覆在季言的手背上。

从第一天起,季泽便一直叫季言哥。

季泽就是要让季言潜意识地记住他不是一个人。

亲情总是比任何羁绊都要可信的多,季泽是故意的,他便是要让季言记住他还有一个亲人。

季言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他一定还会剩下一个季泽陪在他身边。

可是现在呢?季言却死了。

季泽在秦未面前,一遍遍说着季言已经死了。

这何尝又不是季泽对自己的折磨?

仿佛所有的等待、守候,那些所有温馨美好的回忆,都成为一团不曾有过的东西。季泽即使痛也无法表露出来,他只能让那心脏上狰狞的伤口继续流血溃烂,然后一次一次地继续折磨自己,让自己更加撕心裂肺地痛苦。

烟头掉落在地上渐渐熄灭,男人双腿蜷缩在沙发里,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了进去。

季泽和谁都没有说过,在季言自杀的那一天他打过电话给季泽。

那是凌晨一点半,季泽因为几个棘手官司的缘故在事务所加夜班,那个时候事务所接了几个复杂的案件,导致连续几个晚上整个事务所都在通宵加班。而身为律师的季泽也实在没有办法提前离开,更何况这也是工作所需。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开小会的时候,季言的电话打了进来,季泽向周围的同事到了个歉便走出了会议室在楼道里接电话。

“哥?”季泽疑惑地喊了声,似乎记忆里没有季言凌晨一点半打电话给自己的印象。

【嗯,是我。】那个时候,电话那端的季言轻声应了声。

“睡不着吗?还是做噩梦了?”如若同事在季泽的身边的话一定会很惊奇,这个男人的语调难得竟然变得如此柔和,如此耐心地接听着电话。

【大概是做噩梦了吧。】季言的声音很轻,就那么缓缓地说着。

“我现在加班脱不了身。”季泽皱了皱眉有些烦恼地看着灯火通明的事务所,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哥,我马上……”

【不,我没事的,你不用赶着回来。我只是,做噩梦了,想听听你的声音。】季言打断了季泽的话连忙给说着,而语速却似越来越慢。

季泽倒是愣住了,抓着手机一下子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可是太惯着我了。你看,我噩梦醒过来就想着要打你电话了。】季言的声音有几分轻松调笑的意味,带着开玩笑的意味。

“应该的。”季泽也不由得笑了出来。

【那,季泽,谢谢你。】

季泽没说话,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却又发现不出来。

【这么多年,真的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季言的声音似乎含着淡淡的笑意,听起来很温柔却又很飘渺,也不等季泽的回应就那么自顾自说着。

【我要睡了。】

【晚安,季泽。】

那是季泽与季言的最后一次通话。

季言睡了,便再也没有醒来。

突然有温热的水滴滑过脸颊。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季泽才发现原来是泪水。

时至今日,季泽想起那一天季言死前打给自己的电话,才觉得痛不欲生,万劫不复。

他的哥哥,到底最后是以什么心情来和他打这个电话的。

他一定红着眼眶,却硬是压抑住装作若无其事地打电话给自己,就像是在说最后的遗言一样;他最害怕一个人,在挂完电话后一定浑身颤抖地哭出来,然后却独自孤零零地自杀死在了寂静的深夜里,然而季泽却竟然什么都没发现。

季泽恨秦未,却也更恨自己,他如若在那时发现了什么,说了什么,或者说及时赶回去的话,也许一切惨剧也不会这么轻易发生。

眼泪止不住地从季泽的眼眶夺出,季泽默默伸出手摸了摸脸颊,然后看着指尖逐渐冰冷的晶莹。然后季泽双手抱住了头靠在膝盖上,无声而又压抑地哭着,有什么一直掩藏在心底的东西蓦然爆发了出来,即将让所有的理智崩溃而后痛苦不堪。

“哥……”季泽缓缓抬起头牵强地出声,视线朦胧地看着空旷无人的房间,声音沙哑。

“下辈子,别再这么傻了。”

第三十三章:放过

“季言……”

季言的呼吸一滞,秦未从身后揽着腰抱住了自己,身体温热而又坚实,他的下巴便就那样靠在季言的肩膀上,然后在季言的耳边轻轻如同情人般缠绵的语气唤着他的名字。

“你有去看着我上班吗?”秦未就这么从背后抱住季言,和前几天的痛苦和悲伤的表现截然不同,像是记忆删除般的忘记了之前的所有,就那么笑着问季言。

季言若不可闻地应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无可奈何地挣脱开秦未的怀抱,转过身来向后退了些,离着一步距离双眼复杂地看着秦未。

在那天季言终于和秦未坦白身份后,秦未能看到他的时间已经不够了,于是季言就在消失前说了让秦未重新去上班。

秦未听了,第二天早上,秦未便去上班了,而住所也让酒店重新装修,也临时在酒店开了另一个套间住。这就像是和以前一样,季言的话秦未自然是会听的。

很久的曾经有人便说过,是季言驯服了秦未,因为糖和棒子都只被季言抓在手里。

只是没想到这对失忆的秦未仍然奏效而已。

季言自然是和秦未去上班了,而秦未的心情似乎便好了许多,但是令季言心惊的是秦未在上班的时候开始了自言自语,而那些话就如聊天般,不是说给别人而是说给季言听的。

就算是现在,一天结束秦未又看到了季言,秦未恍若忘记了他前一个晚上明明还悲痛地望着他,发疯地质问他,痛苦地呜咽。他就恍若忘记了一切,恢复了曾经平和相处的时候。

但是季言没办法不去想,没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没办法以为自己还没死。

秦未伸手拉过季言冰冷的手,就这么牵着他然后让他坐在沙发上的一侧。而秦未便就这么懒懒散散地躺在沙发上,枕在季言的腿上,嘴角扬起灿烂的弧度,一只手抬起缓缓抚过季言眼角下的那刻泪痣。

“我喜欢这么看着你。”

季言愣了愣,然后眉眼温柔却又悲伤地笑了出来。

秦未不知道,他也曾经这样躺在他的腿上,这么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只是停留在原地,悲伤的事物似乎就会逐渐累积。明明眼前的事物美好而又令人温暖,下一个瞬间,却又悲伤地无法抑制。秦未这么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让季言会误以为他的时间还有很长,他还可以和秦未重新开始,然后一起相伴着下去很久很久。

但是他们之间终究生死殊途,误以为也永远只是误以为。季言的心里一直明明白白地记着他已经死了,他总有一天一定会消失的。

所有人都在努力地活下去,为了那个现实生活的明天,而季言,却只能呆在这里,把这个莫名偷来的时间当成他仅有的全部。这世上种种生死离别,来了又去,有如潮汐,他们相信不会有到不了的明天,而季言却活在到不了的明天里。

季言的一辈子已然结束了,而秦未的一生还有很长。季言只是希望,当他何时真的消失后,秦未能够活得好一些,更好一些,然后一直幸福下去。

“你把小肚子快些接回来吧。”季言轻叹了口气,低头看着秦未。

说起来,小肚子也很久没有见过秦未了吧。家里就是应该有个孩子才对,这样家里才热热闹闹的好,而秦未也不会寂寞一人还傻到假装和自己一言一语地对话。

秦未听着却愣住了,然后缓缓地开口,“季言,你恨我吗?”

季言哑然不知道为什么秦未会突然问这个,但却也无可奈何。

说不恨,怎么可能。

秦未说爱他,却忘记了他;说不会让他一个人,却在他的生命里消失空白;说让他等他两年他便回来,他等了他七年他都没有回来;说要和他相伴一生,他却结了婚有了孩子;说要让他把所有的时间都留给他,而他却不要了……

季言恨,恨死了秦未。

有个季言爱他到生命都毫不顾忌,而他却毫不知情。

有些恨随着时间愈发的溃烂恨之入骨,而有些恨却随着时间而淡去转化为执念。

而秦未便是季言的执念,七年过去,季言终究是舍不得再去恨他。

“我爱你。”

季言的声音淡淡,在说完三个字后似乎感觉流动的空气和时间都骤然止住。

轻声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言觉得心脏疼的难以呼吸。就这么三个字而已,季言觉得自己好像再多说几个字身体就会立刻坏掉一样。

秦未的双眼瞪大,近乎于不可置信地望着季言。

“我好像,一直都忘记告诉你--秦未,我很爱你。”

季言缓缓勾起嘴角,眼角却湿润了。

相伴相行的那些岁月,他们一起走过,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却觉得只是一瞬间,只是他们之间的距离终究被时间所拖长。但是季言有多怀念那段时光,他便又多么想秦未。

他似乎从来都未曾在秦未的面前说过这样的话,这么坦率地告诉秦未,他爱他。七年时间里,他守着和秦未的回忆过日子,他看着画假装自己就在看着秦未,他一遍一遍在心底默默说着,却遗憾自己未曾说出口。

只是还好,他还来得及说出口。

听到有人说过,人生就是一场旅行,到过很多地方,遇到很多人,做过很多事,走走停停,就这么一辈子便过去了。但是季言却没有想到,他的生命却似乎一直停在秦未离开的那一年,并未改变。

那些想要做的事,来不及说的话,还未能邂逅到的更多的人,也便停滞不前地消散在时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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