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分明又变成了世界上最脆弱的人,为他的眼泪心痛不已,难受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第二十五章:渊源
哭过一场的许知晓,终于对王骞喜欢自己这件事有了实感。
迟来的喜悦几乎淹没了他。
之所以只是几乎,是因为——
在王骞面前哭了这件事真的好丢人啊!
他把头埋在王骞肩上,自暴自弃地想,就这样站一晚上吧,他不打算抬头了。
可现实总是和他作对。
“阿嚏!阿嚏!阿——嚏!”
虽然房间里开了空调,但许知晓洗完澡出来,只穿了单薄的T恤,又在地上站了这么久,加上他本来就感冒,着凉打喷嚏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
但是,一次性连打三个,还是在王骞怀里……
许知晓好希望自己现在能立刻晕过去!
王骞的反应却比他更快。
“你还在感冒!”这句话说得又急又冲,不知道是在对谁生气。
王骞一把把许知晓塞进被窝,被子直接拉到最上面,严严实实地在他脖子周围掖上一圈,然后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整个过程很快,但王骞始终皱着眉,表情十分严肃。
许知晓莫名有些心虚,“师兄……”
王骞忽然叹了声气,放柔了声音,“对不起,我忘了你还在生病。”
许知晓连连摇头,想说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王骞给他端了热水过来,许知晓小声说了句“谢谢”,端过来慢慢喝。
喝到一半,他忽然放下杯子,支起身体,急道:“师兄,你的外套!”
王骞愣了一下,继而反应过来,笑了。
他体质很好,在开了空调的房间里根本不用穿外套,但看着许知晓紧张的模样,还是拿过来穿上了。
许知晓这才放心下来,重新坐回去喝水。
王骞就坐在他旁边,静静看着他。
渐渐地,许知晓的脸和耳朵开始发红,眼神也垂落下去,牙齿无意识地咬着杯沿,半天没喝到水也没发现。
王骞适时开口,“喝好了?”
“嗯。”许知晓把杯子递过去。
王骞走过去放杯子,走回来就见许知晓正仰头定定望着自己,一眨不眨。
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的眼神显得特别柔软,毫无保留,里面满满的都是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意。
王骞突然就想到了一个词——深情。
虽然只是一个眼神,但他真的能感觉到,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个人,真的非常、非常喜欢自己。
他何其荣幸。
王骞坐回许知晓身旁,两人安静对视。
这一次,许知晓虽然红着脸,却始终没有移开目光。
王骞忍不住伸手碰了碰他绯红的脸颊。
许知晓轻轻一颤,“师兄……”
王骞静静开口,“知晓,你怪我吗?”
许知晓疑惑地看着他。
“我说我喜欢了你很久,却一直没有告诉你,哪怕我知道你也喜欢我。你怪我吗?”
听王骞说“我知道你也喜欢我”,许知晓有些赧然,但还是用力摇了摇头。
如果喜欢了不说就有错的话,那他算什么?
王骞专注地注视着他,认真说道:“知晓,我是一个计划性很强的人。做任何事,都要提前筹备,每一步都要确保脚踏实地,争取万无一失。对你,也是一样。”
“在你之前,我从没想过会我对一个男生有感觉,这件事是不在我计划中的。所以,我花了很长时间去接受它,认同它,并且确定,我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然后,我为这件事做了新的计划。在这个计划里,我们会从认识,到熟悉,再到相互了解。通过这个过程,我希望我们能确定双方真的适合。如果我们决定在一起,我希望这个决定是郑重的、可靠的、稳定的,而不是源自一时冲动。你理解吗?”
王骞思维敏捷,常常快过语言表达的速度,加之在部队中浸氵壬过,因而养成了说话精简、直达结果的习惯。
他很少如此细致地去解释一件事,为此特意放慢了语速。但其中的郑重其事,并没有丝毫减弱。
许知晓本人其实是敏锐的,只是过去对王骞的患得患失影响了他的判断。如今他心里很安定,所以轻而易举就跟上了王骞的思路。
只不过,他从王骞话中听出了更深一层的含义。
而这层含义,让他忍不住心惊——
“师兄,你的意思是……”许知晓停了一下,试图组织自己的语言,“你创业也是为了……”
王骞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从有计划的那天起,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你。”
许知晓被他理直气壮的承认震住了。
王骞又多解释了几句,但还是讲述得很平淡,“我想找机会认识你、接触你,所以我必须离开部队,否则在那样的环境下,我们是绝无可能的。创业只是众多选择中最理想的一个。”
“当时我刚好把系统的雏形开发出来,与其直接上交,我想不如自己出来创业,以后再跟部队合作也是一样。再者,创业就有机会找你入伙,名正言顺地和你进一步相处。”
“后来我干脆考了你们学院的研究生。同在一个学院,见面的机会更多,要找共同话题也容易,而且对创业也有帮助。但我也没想到,居然在开学前就遇见了你。”
说到这里,王骞眼中笑意更深,“所以说是天意。”
许知晓愣愣听着,忽然,冒出来一句,“所以,师兄你很早就知道我了。”
王骞一下子直接笑了出来,“是啊,从一开始你偷偷跟着我拍照就知道了。”
确实是很早,但这个早,明显超过了许知晓以为的范畴。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那、那么早?!不可能!”
但脸已经腾地烧了起来,显然他自己都信了。
“你以为你藏得很好吗?”王骞故意说,“那时候,全班都知道有个师弟在偷拍我,路上见到我,连路都不会走了。他们私底下都叫我‘天王’,叫你‘小狗仔’。”
小狗仔?!听上去好像小狗崽!
许知晓哀叹一声,抓起被子捂住了脸,他没脸活了!
提起往事,王骞也忍俊不禁,“你还记不记得,你相机丢过一次?”
当然记得!许知晓一把扯下被子,用力瞪他,“这也跟你有关?!”
王骞咳嗽一声,“谁让你在毕业典礼上拍我太明显?我同学看到了,然后就趁你不注意拿了你的相机。你那些照片,几乎被我们班人人都欣赏过。”
他电脑里的那些,就是那时候偷偷拷贝的。
许知晓又想哭了,他还能更丢脸一点吗?
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那你还会喜欢我?你不觉得我是变态吗?”
王骞居然还真的点了点头,“最开始确实觉得很奇怪,后来慢慢就习惯了。而且你拍了照也没传出去,我也懒得追究你。看你一直跟着我还怕被我发现的样子,也挺有趣的。”
许知晓的表情尴尬极了。
王骞停了一下,继而说道:“后来看到你拍的照片,突然觉得你真的很用心,也很有毅力。我那时候才意识到,你可能是喜欢我。而更让我惊讶的是,我发现自己居然对于你喜欢我这件事,一点都不排斥。”
“那个相机是我交到失物招领处的。你去领的时候,其实我就在隔壁。我看到你一拿回相机,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看里面的照片,然后边看边傻笑。我当时就想,原来这个人还真喜欢我。”
许知晓烧着脸想要去捂王骞的嘴,“好了,你别说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有那么蠢!
王骞轻松捉住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就不放了,慢慢用拇指摩挲着他的手背。
许知晓挣了一下,没挣开,也不再动了。
静了一会儿,他忽然小声说:“师兄,其实这样挺好的。”
“嗯?”
许知晓抬起头直视着他,脸还红着,声音却很安定,“虽然等了很久,但现在能这样在一起,我觉得已经很好了。”
顿了顿,他又说了句,“师兄,谢谢你。”
谢谢你看到我,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为了我们能在一起,做了这么多。
王骞的目光很柔和,声音也是,“嗯,也谢谢你。”
谢谢你最开始喜欢上我,谢谢你坚持了这么久,谢谢你,愿意等我。
第二十六章:家人
虽然刚刚确定关系,很想随时都跟王骞呆在一起,但许知晓还是没跟随大部队回岭城。
他已经很久没回家了,趁现在在云城,正好回去看看。
王骞想送他回家,但这个建议一提出来就被他否决了。
他们才在一起第一天,直接跳到上门这一步是不是快得有点离谱了?
许知晓一进家门,就见许父许母坐在沙发上,表情十分凝重,不像是在等他的样子。
他疑惑地走过去,“出什么事了?”
许母看到他,眉眼一松,拉着他在身边坐下来,没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先问了他一大堆生活上的事情。
许知晓一一应着。
说到公司盈利的时候,许父抬眼看了看他,没吭声。
许知晓察觉到了,朝他笑了一下,心里颇有种扬眉吐气的自豪感。
许父见了,便不紧不慢说了句,“第一年可以,不代表以后也可以。”
许知晓也不跟他争这一两句话。反正他是要用事实向他爸证明的,口头占上风没意义。
聊完他的事,他又想起来问:“刚刚到底怎么了?看你们严肃的。”
许母看了许父一眼,终于说道:“是李家的事,跟我们没关系,你就别操心了。”
许知晓一顿,忽然想起昨晚在度假山庄看到的李一扬。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李一扬出事了?”
许母一听,神色顿时警惕起来,盯着他问:“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了?他去找的你,还是你找的他?”
许父也板着脸看了过来。
许知晓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忙说:“不是,只是昨天刚好碰上了。”
“在哪儿碰上的?他跟你说什么了?”
许知晓滞了一下,然后支支吾吾道,“……没说什么,就随便聊聊。”
许母却一下子激动起来,伸手就使劲拍他,“你这傻小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我真是白教你了!”
“好了!闹什么!”许父立刻喝止了她,但眉头已经紧紧皱成了一团。
许母收回手,唉声叹气着,恨铁不成钢的情绪立时表露无遗。
许知晓完全没反应过来,人还是懵的,“我怎么了?妈你干嘛突然打我?”
许父重重咳嗽一声,严肃道:“你跟我上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说着就站起身。
许母却一把按住许知晓,冲许父拍着沙发扶手叫道:“不行!就在这儿说!你们爷俩别想撇开我谈这件事!”
许知晓稀里糊涂地看看父亲,再看看母亲,“爸,妈,到底怎么回事啊?你们谁能跟我说清楚?”
许父站了一会儿,终于重新坐下,轻轻叹了口气,“让你妈说吧。”
许母踟蹰一阵,突然伸手把许知晓的一只手拉过来,紧紧握着,眼睛牢牢看着他,用一种十分缓和、又带了点小心翼翼的语气,慢慢地说道:“儿子,这件事,妈跟爸想了很久,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们一直在等你先说,但这么久了,你都不肯说。我们也是……也是担心得没办法了。你千万要理解我们。”
许知晓被她这种郑重其事的语气搞得后心发凉,下意识地看向许父,却见他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心里一下子更慌了,“妈,什么意思?你说的是什么事?我怎么听不明白?”
许母叹息一声,眼神更加充满怜惜,“就是,就是……”
到了最关键的地方,她反而说不下去了。
许父瞥她一眼,哼道:“直说,怕什么。”
许母扭头瞪他,然后回过头来,又酝酿了一下,终于,低声说道:“就是你喜欢李一扬的事。”
“……”
许知晓傻了,只觉得刚刚有一道粗壮无比的天雷,狠狠劈在了自己的天灵盖上。
许母半是尴尬,半是疼惜地慢慢讲述着,许知晓却整个人都不好了。
什么叫“你高二开学那天,我早上叫你起床,结果发现你迷迷糊糊喊着李一扬的名字——”注意,高能来了,“——梦遗了”?!!!!!!!
许知晓觉得自己很需要出门跑两圈,好好冷静一下。
他看看一脸难色的母亲,又看看尴尬得只能故作严肃的父亲,呆滞半天,终于找回了自己干涩的声音,“……所以,这么多年,你们都以为我……喜欢……李一扬?”
许母打住话头,和许父面面相觑一阵,终于发现儿子的反应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许母小心地问道:“难道你不喜欢他?”
许知晓已经不知道该作何表情,只能面无表情地摇头。
许母震惊极了,“那你那次……”
其实那件事许知晓早就不记得了,毕竟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但突然被父母以这种方式提起来,他真的是羞耻到无以复加,所以没费什么功夫就回想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着镇定说道:“你们误会了,我不是……因为李一扬才……”
他说不下去了。
他到底为什么会需要一本正经地向父母解释自己梦遗的问题!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这下,许家父母反倒惊呆了,一时间没有说话。
许知晓冷静下来后,转念一想,忽然也意识到什么。
他仔细看了看父母的神色,犹豫片刻,主动问道:“妈,爸,你们觉得没关系吗?如果……如果我真的喜欢男生?”
许母慢慢回过神来,静了一静,终于叹着气说:“我们最开始也不能接受,但是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莫名其妙打你骂你一顿,让你跟李一扬绝交吧?你们那时候玩得那么好,我们两家又亲近。”
她看看许父,显然回忆起了那段矛盾又忧虑的日子,“我们本来以为是对你的教育出了问题,所以偷偷去咨询了心理医生。但医生说这不是病,给我们推荐了很多书,我们都看了,也慢慢去了解了……这个群体,总之,时间长了,也就能理解了。”
“这种事情,毕竟还是……我们不知道该怎么问你,你自己也不说。李一扬那臭小子,又成天换女朋友,我们都怕你心里难受,把自己憋坏了。好多和你一样的小孩,就是因为没处理好,最后出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我们就怕你也这样,所以一点都不敢逼你。”
“我们在心理医生那里遇到过一个男孩子,只比你大一岁,也是这个问题,被家长压着去看医生。结果没过多久,就听说那孩子……跳楼了……”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但许母说起来,还是有些情绪失控,“他父母该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