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晓没躲闪，任他揉头发，然后撇开浮油，盛了满满一碗清汤，递过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你快尝尝。”
王骞端过来，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
许知晓松了一口气，脸上难得地有了点笑容，然后开始把人往厨房外推去，“师兄你先出去喝汤，我用鸡汤你给煮碗面，很快就好。”
王骞顺着他的力道退出来，在餐桌旁坐下，一边看着他在厨房里忙碌，一边慢悠悠地喝汤。
一碗汤快见底的时候，许知晓突然惊叫一声，冲了出来，“我忘放盐了！”
王骞顿时乐了，“你才想起来？”
许知晓看了眼空碗，脸顿时垮下来，“师兄你知道怎么不说呢？居然就这么喝了。”
“没事，没盐也很好喝。”
王骞说的是实话，但很明显，许知晓以为他是在安慰他，板着脸，垂头丧气地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端了一碗香喷喷的鸡汤面出来。
金黄色的清亮汤底里，团着一卷洁白柔韧的细面，面上整整齐齐卧着五六根绿油油的菜心，旁边还有一个形状漂亮的溏心荷包蛋。
荷包蛋煎得最好，边缘微微焦黄，但蛋黄还是半凝固的，黄澄澄地汪在半透明的蛋白下面，还能清晰地看见流动的痕迹。
一碗面，光看颜色和造型，就已经让人胃口大开。
王骞接过碗，吸了口香气，情不自禁地赞叹道：“好香。”
许知晓的耳朵有点红，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十分镇定的样子，“师兄你快吃吧，别凉了。这次我加盐了。”
王骞早饿了，话不多说，立刻开动。
许知晓的性格，从这碗面里也能看出一二。
他从来懒得去学复杂又华丽的菜式，但偏偏对最简单的东西，总是不嫌麻烦地钻研，玩得能变出花来。
虽然两人都会做饭，但同样一碗面，王骞做出来，蔬菜肯定是随意裹在面中间的。
只有许知晓才会专门选用颜色鲜亮的食材，单独把配料摆成好看的造型，连面都一定要用筷子搅成整齐的一团。
王骞以前看了，总觉得这纯粹是自找麻烦。但跟许知晓在一起呆久了，他也慢慢学会欣赏这些细节了。
至少这碗面看着，就比他自己做的更让人有食欲，哪怕味道不如他做的。
其实在很多方面，王骞都发现，自己正在逐渐习惯生活中有许知晓的存在，甚至被他潜移默化地影响。
比如以前，他从来不吃溏心荷包蛋，觉得黏糊糊的倒胃口。
但许知晓特别会煎蛋，煎出来的荷包蛋形状精致，要几成熟就有几成熟。他自己喜欢吃溏心的，所以常做。久而久之，王骞也就跟着他吃习惯了。
上次王骞点外卖，吃到一个全熟的荷包蛋，还暗地里觉得太老了，不好吃。
第十九章：谈心
王骞吃完面，把碗洗了，将剩下的鸡汤收进冰箱里，出来就见许知晓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合租没多久他就发现了，许知晓特别容易发呆。
不管坐在哪儿，只要一不跟他说话，或者让他没事做，过不了三分钟他就会走神。
叫他呆许，真是名符其实。
王骞走到许知晓旁边坐下，抬手拍了拍他的头。
他现在特别喜欢做这个动作，要不就是揉许知晓的头发，每次这样心情就会变好。
“又发呆？”
许知晓慢慢回过神来，眼睛里还残留着一丝茫然，直直地看着他，“师兄……”
“是不是困了？困了就去休息。”
许知晓摇摇头，终于清醒过来了。
他抬眼看了看厨房方向，“师兄你把碗都洗了？”
“嗯，我都收拾好了。”
闻言，许知晓松下肩膀，整个人向后靠到了沙发靠背上，看上去像是有心事。
过了片刻，他忽然问道：“师兄，你觉得公司现在怎么样？”
王骞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到这么正经的话题，看看他，神色也跟着变得认真起来。
他仔细想了想，然后答道：“目前的进展基本都在我预期内。现在第一次更新完成，一旦新系统投产，我们马上要开始做新品推广。但第一代的系统还不会立刻被淘汰，有必要继续扩大市场份额，不过需要调整目标客户。另外还要对老客户进行上门升级。所以我打算尽快再招些人进来，销售这一块人手一直不够，质控也缺人。再者，内部管理也是时候抓起来了，人力资源和行政这些，不能总是让你一个人兼任。”
“那资金方面呢？”
“嗯？”
许知晓犹豫了一下，“师兄，你有没有考虑过拉风投？”刚和家里打过电话，他便不由地想起父亲提过的这件事。
王骞看着他，眼神温和而耐心，“当然考虑过，但还不到时候。公司成立到现在还不到一年，局面还没完全铺开，不必急于一时。”
许知晓抿了抿唇，脸上闪过一丝挣扎，忽道：“师兄，你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打算？”
王骞怔了怔。
许知晓见他不说话，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鼓起勇气，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其实我一直觉得，师兄你是有自己的计划，但没有告诉我们……我不是怪你，只是，只是关心公司的发展才问的……”
话到最后，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脸色轻微地发了白，但眼睛还是倔强地看着王骞，一动不动。
王骞也盯着他，静静看了好一阵，然后突然间笑起来。
那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暖洋洋的，仿佛能勾人，比平时的他显得更有魅力。
许知晓本来一直看着他，见他突然这么一笑，脸顿时红了，心底却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没生气。
“师兄……”
回应他的，是落在发顶的温暖大手。
王骞安抚地拍拍他的头，含着笑问道：“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许知晓挠挠头，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吧……师兄你太淡定了，不管是我们最开始一直拿不到单子，还是中途师兄师姐他们退出，或者是被客户刁难，接到投诉，你都一点都不紧张……我也说不出来，就是感觉你淡定过头了，好像胸有成竹一样，所以我才猜你可能有别的计划……”
王骞笑看着他，“这种时候，你倒是挺敏锐。”
“嗯？”
王骞摇摇头，跳过了这个话题，只道：“既然你猜出来了，那就帮我保密吧。”
“师兄，你到底怎么打算的？跟我说说吧。”许知晓好奇极了。
秘密计划什么的，一听就很牛啊。
“不用心急，如果事情顺利，你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王骞卖了个关子。
知道今天问不出个确切答案，许知晓倒也不是特别遗憾。
他发自内心地感叹道：“师兄，你真的好厉害啊。”
王骞微微笑着，没说话，带着暖意的眼神一动不动地落在他身上。
“你筹备这个项目真的很久了吧？连这么远的事都想得到。师兄，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想要创业的？”
王骞想了想，“毕业的时候吧。”
“那么早？”许知晓吃了一惊，忍不住坐直身体，“可你不是国防生吗？毕了业要去部队啊。那个时候你就想出来从商了？”
王骞注视着他，眼底倏地闪过难以读懂的情绪，“嗯，突然间就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去部队不是很好吗？”
许知晓不能理解。
他知道王骞以前是国防生模范，很受领导重视，如果一直留在部队发展，前途将不可限量。
王骞又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微微笑道：“这个问题，等以后再告诉你答案。”
许知晓望着他专注的双眼，心尖好像突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扯动了一下。
很轻，很温柔。
第二十章：计划
许知晓五月中旬就得到了李一扬的订婚消息，但正式的订婚宴却直到八月底才举行。
他赶回云城，陪父母一起参加典礼。
王骞和鸿业间的合作是由李一扬一手促成的，因而也收到了请帖。
但他早在一周前就不见了踪影，打着出差的旗号，带着新出炉的第二代样品，不知道去了哪里。
许知晓便替他准备了一份礼金，一并带了过来。
虽然王骞没说，但他能猜到，他应该是去忙那个秘密计划了。上次他也说了，如果一切顺利，很快就会有结果揭晓。
李家是云城名门之一，这次的订婚宴也办得十分隆重，处处彰显奢华。
新人手挽着手入场时，许母忍不住低声感叹，“真是郎才女貌。”
话落，她忽而扭头看了身边的许知晓一眼。
许知晓的表情有些空，注意力明显不在这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母见了，神色骤然黯淡下去。
顿了顿，她加重语气喊了声，“晓晓，你在想什么？”
许知晓这才回过神来，忙亡羊补牢道，“没有……我在想他们看上去很配。”
谁知许母却忽然盯着他，郑重其事地说道：“看着般配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要有感情。你以后谈恋爱，一定要找自己真心喜欢、对方也喜欢你的。如果对方不喜欢你，你也要爱惜自己，不要死心眼地一厢情愿。”
虽然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突然说这种话，听上去还隐约有些古怪，但许知晓还是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待许母回过头去，没过多久，他就又开始不由自主地神游了——
王骞的秘密计划，到底会是什么呢……
晚上回到家，许父把许知晓喊进了书房。
“你说你们的产品已经升级到第二代了？”听完许知晓的汇报，许父微微沉凝。
“嗯，现在包括鸿业在内的很多老客户，都已经升级到了第二代系统。但第一代系统也还在市场推广中，针对的主要是中小型或岭城周边地区的客户。第二代面对的客户群体要相对高端一些，而且暂时没有大招旗鼓地对外宣传。”
现在公司又招进了一批新人，许知晓已经不再兼顾营销工作，只专心致志做财会。
但这些核心的东西他无一不烂熟于心，毕竟天天都跟着王骞耳濡目染，听也听会了。
许父听后，沉思片刻，接着问道：“除了金融、保险、珠宝、卖场这些领域，你们有没有打算向别的行业发展客户？”
“暂时还没有。”
“哦？”许父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看上去不太相信，“真的没有任何计划？”
否定的回答到了嘴边却又被重新吞回去。许知晓灵光一闪，忽然生出一个大胆的猜测。
“爸，你是不是听说了什么？”
许父端起杯子，不紧不慢地啜了口茶，平静道：“我能听说什么？”
许知晓见他不肯先松口，无奈，只好稍微透了口风，“好吧，我听我们老板说，他有个秘密计划，但具体是什么计划，我也不知道。”
“你老板？”
迎着许父老辣的目光，许知晓心里有点小虚，忍不住抬手摸了下鼻子，“……嗯。”
许父审视他半晌，终于轻描淡写道：“看来你这个老板的能量确实不小，在部队里都有门路。”
许家有姻亲在军中任职，能提前得到一些内部消息并不奇怪。
许知晓倒是有些意外，但细细一想，很快又生一种拨云见日的恍然之感。
果不其然。
一周后，消失已久的王骞，终于带着跟地方军区后勤部签署好的合同，风尘仆仆，满载而归。
公司和军方合作的消息并没有刻意隐瞒，很快就在岭城商圈中传开。
一时间，仿佛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了这个新得不能再新的小不点企业。
紧接着，无数订单如雪片飞来。
庆功宴上，所有人都对王骞的敏锐、大胆和果断钦佩得五体投体。
许知晓心里也大受震动，但更让他震惊的，还是王骞的雄心壮志。
从最开始，他好像就一直在低估他。
王骞要的，不仅仅是一个创业比赛的冠军，也不仅仅是一个从投产第一年就开始盈利的项目。甚至就连现在这个公司，好像也不过是他浩大野望中的一小步而已。
这个人，从不夸夸其谈，也不显山露水，但他最终做到的事，却能令所有人叹为观止。
可越是这样，许知晓就越是抓心挠肺地想知道——
他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第二十一章：比赛
九月，声势浩大的全国创业大赛终于真正来临。
比赛规定参赛者必须是在校大学生，因此团队中只有几个还未毕业的研究生师兄有资格组队参加。
许知晓没份参与，也就没花太多心思去关注相关的消息。
反正有王骞在，根本没什么可担心的。
但整个过程的顺利还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在他的感觉里，好像就是某天下午，王骞突然问他拿了一份公司迄今为止的财报，然后领着几个师兄西装革履地出门去了，跟平时出去见客户没什么两样，甚至还更轻松。
然后当天晚上，他们拿着一个鲜艳的红皮证书回来，人人都很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可许知晓信手翻开那本证书，分明看到里面写着两个大字——冠军。
“……”
好吧，省赛真的不算什么，毕竟连国家级都还没到呢。
许知晓语重心长地告诉自己。
要淡定啊。
之后又过了挺长一段时间，许知晓忙得都已经忘记还有比赛这回事了。
一天晚上，吃完晚餐，王骞一边收拾餐具，一边跟他说：“知晓，你把公司的账户信息发给我一下。”
“哦，好。”
许知晓编写好短信，发到他手机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过问一句，“师兄，有什么事吗？”
他以为是公司资金方面有变动。
王骞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云淡风轻地说：“没什么，那个创业比赛的奖金下来了，学校让我们给个账号，他们好转账。对了，下周你记得去查一下，看钱到账没有。”
说完，他就端着碗碟进厨房了。
“哦。”许知晓应了一声。
过了好几秒钟他才反应过来，唰地站起来，差点手一抖把手机给扔了，“等等，你刚刚说什么？”
王骞忍不住笑了，回头看他，“怎么这么激动？”
“你刚刚说创业比赛的奖金？”许知晓怕自己听错了。
“嗯。”
“有多少？”他小心翼翼地问。
王骞显然不太当回事，“一百万。”
一百万？那不就是特等奖！
一个金光闪闪的等式腾地从脑海里跳出来。
许知晓艰难地咽了咽嗓子，不知道该先为等式的哪一端眩晕，“所以……我们得了特等奖？”
“嗯。”王骞看他呆呆的样子就想笑，走过来，伸手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好了，回神。”
许知晓觉得这个世界太玄幻了。
为什么这么重大的事情他却完全不知道？
“我们真是特等奖？为什么你没告诉我？”好吧，虽然他连哪天比赛都不记得了。
“我没说吗？”王骞想了想，“说了吧，拿奖的时候我就在群里发了消息，你不是还回了个笑的表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