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别人一两句话就臊的他满脸通红,更不要说反击了。过了半天,才蹦出一句,“你,你见过羊扑腾的没!”
那人彻底笑倒了,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笑的那叫一个不矜持,蓝倾月想乘机逃走的,没有想到他笑的很大声,制着他的手臂却没有一点放松的意思。
“小肥羊,怎么想逃啊。”他笑着,咬咬蓝倾月的耳垂。“你不觉得现在有点晚了吗?”
蓝倾月一个激灵,这个眼神他可是见过,出来闯江湖只是为了找到水含笑那个家伙,可没有想过一出门就被吃掉。
“你,我告诉你,你不要乱来啊!”蓝倾月使劲的推着他,拼命扞卫着自己的贞操。
“哦?”那人挑眉,“我若是就要乱来呢?”说着他哧鼻一笑,“小肥羊,你想要怎么样?嗯?咬舌么?”
话音未落,右手就扣住蓝倾月的下巴,带着温柔笑容的唇就压了上来,带来了冰雪的清凉。
蓝倾月真的好想哭,也真的哭了。泪滑出眼角,落在了他们唇齿相接的地方,那人微微一顿,舌尖舔过,是苦涩的味道。
那人冷冷一笑,“都这个时候,还装什么贞洁,一水居士的风流大名何人不知,你……”他猛的停下了话,在盯着蓝倾月胸前的匕首一秒钟后,爆发出一声怒吼。
“你敢!!!”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不过是个俘虏,死就死了,也不差这一个,但是他就是生气了。而且是很气,虽然他说那是因为这个家伙居然敢死在他面前,挑战了他的自尊,但是,事实与否,只怕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蓝倾月惨然一笑,握着匕首的手慢慢垂下,鲜红的血迹顺着匕首一点点的沁出,流的不多,却很快。
“呵呵……我是会自杀,不过……不是咬舌……猜……错了……你……”
“该死的,你敢给我死了,我就去放火烧了一水居!!!”那人气急,一把抱起昏死过去前还在笑的蓝倾月,迅速冲出了大厅,向后面行去。
石屋大厅后面居然是别具一番天地,鸟语花香,泉水叮咚,美的不得了。在溪水的上游,搭建着一幢小房子,远远看去犹如飞鸟凌空。
那人一脚踢开小屋虚掩着的门,“大哥,快救救他!”
屋中之人在天气极热的夏天,穿着一身长毛皮袄,蜷缩在烧得很旺的碳炉前的摇椅里。对于那人的请求没有一丝回应,只是轻轻的咳嗽了几声。
“离裳……咳咳……你又给我找麻烦。”
“大哥。”被唤作离裳的强盗头可怜兮兮的叫道,即使在装可怜的时候,他的声音依旧冷如冰雪。手却没有那么老实迅速把蓝倾月放在屋中唯一的木床上,就在要给他盖被子的时候,躺椅中的那人幽幽的叹口气,“离裳……你敢给他盖上……试试……”
离裳手猛然一抖,拿起来的被子又掉了下去,干干一笑,讨好道:“大哥……”
那人慢慢的坐起了身子,扭过脸来。苍白到接近透明的皮肤,细长的眉眼,右眼角下面有一粒殷红的朱砂痣。眼角轻挑时,有一种奇异的妖媚之感。
“你也只有这个什么才知道有我这么个大哥……”他说话语气及其的慢,软软的听在耳里及其的舒服。
他正是离裳的大哥,不是江湖上的结拜大哥,而是亲大哥,名唤离栾。从山寨成立到现在已经有三年了,山中的兄弟没有几个见过他的样子。他并不是一开始就在的,直到一年前突然出现,然后一个人占据了整个山寨最好的位置,从来不出门,但是寨中的大事寨主都会先去请教他。
离裳尴尬一笑,神色间有些许慌张,眼看蓝倾月的呼吸越来越缓慢,再这么拖下去。“大哥,你先救救他好不好。”
离栾轻叹一声,慢慢的至椅上站起,迈着极其优雅的步伐向床边走来。好像根本不是来救人,而只是去看一场极其精彩的戏。
离裳想催又不敢,只能用无比哀怨的眼神瞪着慢吞吞的大哥。离栾也不理他,好像眼前更本就没有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在看到蓝倾月的时候,离栾的优雅有一瞬间的破裂,不知道为什么他露出一抹笑,那个笑容在殷红朱砂下显得及其诡异。
“哥?”
“把匕首拔出来吧。”离栾依旧温和的命令。
“我?”离裳眨眨眼,这种事情不是应该大夫做么?“我要是拔得不好……那他不是就……”
“叫你拔就拔,哪里那么多废话!”离栾瞪了他一眼,离裳见大哥有点生气了,也不敢忤逆赶紧握住刀柄。
可是,手却一直发抖,生怕这一下拔出来床上的人儿就彻底没有命了。
离栾闲闲的摆摆手,“你若是再不拔,他不死也要流血过多而死了。”
离裳狠狠心,闭着眼睛手上用劲,猛地把匕首拔了出来。突然想起没有把止血的药物拿过来,惊得睁开眼却发现没有想象中血迹跟着飚出来的情形。
“哥,这……?”
离栾冷冷看他一眼,“带个死人给我看,你真是越来越不错了。”
“不可能,他明明活蹦乱跳的!”离裳不能接受这个事情,即便它有可能是事实。
“长生蛊。”离栾指着在蓝倾月颈间滑过的黑影,“呵呵,真没有想到,这个小小的书生居然会有冥界的圣物。”
“长生蛊?这是什么东西?”离裳皱眉,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东西,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东西。
“呵!”离栾只是冷笑,不再搭理他,整个人再次蜷缩回椅子中。“是什么东西你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他明天会醒来就可以了。”
离裳抿唇看看床上没有一丝生气的蓝倾月,又看看离栾的背影。俯身抱起蓝倾月,眉宇间蒙上一层坚韧,出了小屋他停住脚步,淡淡道:“哥,对不起。”
屋中,离栾缩在袖子中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很快平复了下来,屋中一片沉寂,只是碳火爆破的噼啪声。
“哥,对不起。不论他是死是活,我都想守着他。若是以前,我还可以放下,可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放下。”
离栾咳的很激烈,好像要把心肺都咳出来,稍稍停歇下来后,他疲倦的闭上眼睛,“我知道,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不拦你。”
“哥,谢谢你。”离裳抿着唇,眼中有温暖的水珠流出,落在蓝倾月的脸颊上,昏迷中的他不安的皱起了眉。
眉宇间有疼痛的神色,不知道为自己,还是为离裳。
那一天蓝倾月醒来以后,还没有来得及享受病人该有的待遇,就被守在床前一脸倦容的强盗头教训了半天,直到他口干舌燥快要再次晕过去时,那人才在危机时候喂了他一口水,其中还包括了他自己的口水。
蓝倾月狠狠瞪着这个不知廉耻,想着就占他便宜,一脸得意从他唇上抬头的土匪,听到他用得意的声音说:“我叫离裳,小肥羊,你以后叫我裳,或者裳哥哥就可以了。”
想当然尔,这个称呼被蓝倾月及其鄙视,一个都没有通过,他只叫他的大名,离裳,或者是强盗头,其他的免谈。
难得的是我们的离裳强盗头,也没有勉强他,虽然很不乐意,依旧委委屈屈的答应了。不过有个条件就是,蓝倾月以后走到哪里,他都要跟去。
蓝倾月反抗了许久,都没有任何的效果,后来也就默认了,而且,至从有了这个跟班以后,不但多了个保镖,连生活起居都不需要自己操心,日子安逸的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少爷的时候。
有了方向感极强的向导,想要去的地方也变的容易了很多,直到有了离裳以后,他才知道自己走了这么久,居然只是刚刚出了六界分界,一直在分界处打转转。无奈的自我唾弃了一番后,很狗腿的跟在离裳的身后,顺利的来到了要去的目的地。
不同于六界分界之地的酴醾,人界的南方山清水秀,精致的小桥流水,让一直都依水而居的蓝倾月都看傻了眼。
可是,漂亮归漂亮,南方这个范围这么的大,想要找个人就不容易了,简直是海底捞针,一模一把沙,那针却如何都抓不住。
已经是来到南方的第五天了,蓝倾月郁闷的坐在画舫中喝闷酒,对身边的柔媚舞娘们爱理不理。
也不能怪他生气,已经来了五天了,不要说找人了,自己不走丢都算好的了。
这里的有很多的细小窄巷,纵横交错穿来穿去,他就晕了。
“唉。”蓝倾月在叹第二十八声的时候,离裳夹起一块蘑菇塞到他嘴巴里。
“大好时光,美人当前,小月儿你这是叹什么气啊。”
蓝倾月差点没被蘑菇噎死,咳得眼泪都出来了。他颤抖的伸手指着离裳,“都跟你说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小月儿!”
离裳好脾气的笑笑,“那好吧,小肥羊。”
蓝倾月黑着脸,磨牙。“不!行!”
“那就是小月儿。”离裳痞痞一笑,单手勾起他的下巴,低头就是一吻。蓝倾月吃过了亏,就知道了应对的方法,反正死活不开口,也不骂他,让他无机可乘。“唉……”离裳失望的叹口气,惩罚似的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反正这两个名字,你自己选一个。”
“哼!”蓝倾月冷哼,扭脸,决定不理他,和这种人简直没有话说。
(玖)
离裳耸耸肩,也不以为然,反正自己现在有的是时间,不答应那就磨着,反正到最后他一定会妥协。
“喂。离裳。”蓝倾月突然回头,吓了离裳一跳。
“怎么了?”离裳见他不是很开心的样子,紧张的赶紧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我想要那个。”蓝倾月指着岸上面买面具的小摊点,一脸的向往。
“行,我给你去买。”离裳立刻投降在他的衣角下,豪爽的答应。请船家把画舫靠岸,立刻跳下船向目的地跑去。
蓝倾月坐在船上,望着他的背影,露出一抹苦涩的笑,然后趁着他和摊主讨价还价的时候,跳下了船向相反的方向离开。
面对这么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人,不是不心动,只是,心早就不是自己的,又怎么能自私的赔上另外一个人。
以离裳的人品样貌,想找什么样的都会有的,他不能害了人家。
想着,蓝倾月已经穿越了几个小巷,这是他一路走来记住的路线,从这里出去就是一个码头,那里有船出海,既然找不到人了,那就想出去走走看看。
蓝倾月并不是路痴,只是从小习惯了一眼就望到天的广阔视眼,对于南方这种小巷有点不适应,早就想好了要离开,所以才假装自己是路痴,来迷惑离裳的眼。
离开红楼的时候,并不是不知道要怎么来南方,只是不确定自己要不要来,他自己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太执着,没有想到会被抓上强盗窝。
被抓的那一刻,他才清楚的知道,原来水含笑在自己的生命里已经烙上了不可泯灭的印记。
无论如何,都想再见他,哪怕只有一面,一面就可以了,至少可以安心。
离裳拎着大串面具回来的时候,发现蓝倾月不见了,几乎是下意识就向那边的码头追去。记得当初路过那边的时候,蓝倾月曾经很认真的观察过,虽然他没有说,但是离裳一路都小心翼翼的观察他,对于他的异常特别的有留意过。
当他赶到码头的时候,一艘大客船在前几分钟已经出海了,船头隐约有一抹蓝色闪过。离裳拎着刚刚精心挑选的面具,呆呆的站在岸边,瞬间枯萎的神色,苍白的寂寥。
眼中涌起热热的液体,离裳抬头望着天空,那种浅白的蓝在朦胧间和蓝倾月的蓝衣奇异的重合在了一起。
闭上眼睛的瞬间,有一种悲呛从心中涌起,蓝倾月难道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都比不上你一个人独自出海的寂寞要来的享受吗?
难道,你真的不记得,曾经,应允陪我走遍天南地北。
不记得,蓝白两色是天云的默契,你选择了蓝,我为你穿上了永远的白。
你怎么可以不记得,既然不记得,为什么又要在当年约定好的时间,出现在我的面前……
泪沉甸甸的落下,装载了太多的东西,眼睛已经没有了承载它的力气。落在画着花脸的脸谱上,润湿了一场既定的嬉笑怒骂。
初见蓝倾月的那一年,离裳六岁,蓝倾月七岁。
那一年离裳的家族被仇家灭族,满门就留下他和哥哥离栾。离栾为了救弟弟,在以身做饵引开仇家的时候被抓走生死不明。离裳在隔天的凌晨被他的师父狂侠救走,那么年幼就被迫接受家破人亡,尤其还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族人惨死在刀下。离裳变的很沉默,整日整日缩在房中不出门,稍稍有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他神经紧绷。
狂侠实在看不下去,他小小年纪就如此折磨自己,再这样下去自己救他也是白救,很快离裳就会被他自己折磨死。
有一天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好友,一水居士有一个和离裳差不多大的孩子,听说孩子很容易和同龄人打成一片,所以决定带着离裳前往一水居。
他们来到一水居的时候并没有见到蓝倾月,蓝大居士说他去玩了,吃过午饭依旧没有见他回来。
狂侠和老友相见,两个男人把酒狂饮,离裳一个人呆着看他们喝酒也很闷,反正这一水居偏僻的很,就自己出门走走看看。
一水居有一个很别致的地方,就是桥。曲曲折折的石桥,高低不平,从一边无论如何是看不到另一边的景色,一定要走到桥的尽头,每每此时都会有一种豁然开朗的风光。
离裳就是在转过不知道多少个弯的时候,看到了蓝倾月,其实确切的说是踩到了蓝倾月。离裳一直张望左右两边的景色,没有注意过脚下,走到那个转角的时候,脚下踩到一个软软的东西,耳边同时传来一声痛呼,低头看到一个睡眼朦胧的娃娃,慌忙把踩在他手上的脚移开。
那是个很漂亮的娃娃,嫩白的皮肤光光的像是上好的陶瓷,半睁的双眼朦朦胧胧的望向我,小鼻子有些委屈的皱皱,粉嫩的嘴唇半长着。
不和别的孩子一样受了委屈就大哭,他只是安静的望着离裳,漂亮的眼睛干净的眨着,就在离裳不知所措的时候,他从地上爬起来,用胖乎乎的小手摸摸离裳的发。
“乖。倾月不痛,弟弟不哭。”
离裳顿时无语,“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哭了?”
小倾月很认真的看了他许久,然后说:“弟弟没有笑。”
“……”离裳沉默半天,“不笑就是哭吗?”
“不是么?”小倾月瞪着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望着他,看的离裳不忍心忤逆他。
“好吧。算是。”这是离裳最后妥协在那双眼睛下的回答,但是,他实在不能完全背着良心说是。
小倾月露出大大的笑容,很自然的牵起离裳的手,“弟弟,我们回家。”
离裳一直平淡无波的眼睛,猛然一震,挣开他窝着的手,淡淡道:“我没有家。”
小倾月的固执也是在这一天离裳有的彻底的了解,他抓着离裳的手,睁着那双大大的眼睛,执拗的说:“弟弟,我们回家。”
那一天直到傍晚,离裳终于妥协了,不是他太没有立场,而是蓝倾月太有立场。也是在那一个瞬间,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可以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