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长空摇着头，“不，我想把你送回地球，我知道你想回地球……”

“是，我是想回地球！”许今朝大声说，随即声音低下来，像是在叶长空耳边低吟般，哀切委婉：“可是回地球和你相比，也没有那么重要。叶长空，不要执着了，把我带回联盟，安葬在风景优美的地方。让我，入土为安。”

“今朝！”叶长空终于忍不住哭出声，跪在许今朝面前，把脸深埋进他的双手。一直以来的绝望像是找到个发泄口一样倾泻而出，化成眼泪化成哭泣。

许今朝的脸上浮现出悲哀，俯身抱住他，感受着这个人的颤抖，心脏似乎快要痉挛了。

“叶长空，别这样。”如此苍白的劝说，许今朝别无他法。

但这劝说却起到了作用，又或许是发泄了心中郁积的绝望，叶长空抬起头，眼神坚定地看着许今朝：“我不会让你死去的，我要为你找到地球，就在这三个月内，我一定要找到她！”

说完，叶长空起身，直奔驾驶台。姚诀的地图早已在他脑海里深刻地存在。

还有三十个未知的星系需要穿越，但，还有可能。

叶长空仿佛疯魔一样，不眠不休地驾驶军舰。军舰被提升到前所未有的速度，并且一直保持着这速度。窗外的星辰如流星般滑过，闪花了许今朝的眼睛。

叶长空不分日夜、不顾疲倦的驾驶，只有每隔十天在许今朝一再劝说下才去休息几个小时，醒来后顾不得和许今朝缠绵，便又投入到驾驶军舰中。胡渣长出来了，不去理它。而许今朝会趁着叶长空睡觉的时候悄悄替他清理，没有一次吵醒过叶长空，他太累了。头发长长了，挡住眼睛影响视线，叶长空便直接用军刀利落地割去。眼底下的黑眼圈愈发浓厚，脸颊也逐渐消瘦。

唯一不变的是他的眼神，看着前方坚定的眼神，只要站在驾驶台上便熠熠生辉，明亮地可以让星辰失去光芒。他坚信，他可以为许今朝开辟出一条活路。

偌大的星系叶长空只花了三四天便穿过，稍小一点的就更快了。而当其中遇到方向不明、星际灾难甚至还有其他种族文明阻挠时，叶长空则完全爆发出手速和判断意识，快准狠地找到出路。尽管这一下之后，叶长空的双手都会因为过度劳累而失去知觉，不得不休息一段时间。

许今朝一开始还劝叶长空不要这么拼，后来便也就随意了。算了，让他拼命吧，让他不留遗憾地去争去抢。让他知道许今朝的死和他叶长空无关，不用内疚，不用悔恨。

两个多月过去了，许今朝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清醒的时间屈指可数，没有精力再去劝叶长空休息一会，也不知道这个傻子有没有休息。

“今朝，坚持住，再有一个星系我们就能抵达地球。”

迷迷糊糊中，许今朝听到叶长空说。他点点头，心下却愈发沉寂。许今朝看过地图，虽然看不太懂，但可以看出最后一个星系和地球的距离是其他相邻两个星系的三四倍。那么远的距离，只有一个“东南”的大致方向，要怎么找到呢？

距离医生所说的两年时间其实还有几个月，但许今朝知道自己坚持不到那时候了，他的返祖远比医生估计的要严重，21个月，是他的极限。他的细胞都在以他能感觉到的速度昏睡过去，再也不曾醒来。

每一次睡过去，许今朝都以为自己再也醒不过来了。那是完全的沉睡，身体所有的器官都罢工，感知不到外界，甚至都没有一个梦，和死亡那么像。

每一次醒来，许今朝都会强迫自己打起精神，多看着叶长空，多看着窗外的星辰，恐怕，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军舰的速度忽然慢下来，叶长空直盯着前方，双手在驾驶台上，却迟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怎么了？”许今朝问，声音很小，犹如蚊蚋，但这已经是他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了。

叶长空转头看着憔悴的许今朝，眼底闪过哀伤，解释道：“遇到了岔路，只有一点偏差，但结果可能是两个极端。”

又看了看前方，叶长空告诉自己要冷静，可他的经验、意识在此刻完全起不到作用，他判断不出来该走哪条路。只能靠猜。

猜对了，可能生。猜错了，绝对死。

叶长空的双手颤抖着，要尽快做决定。

“走右边那里。”许今朝忽然说，右边那一颗灰色黯淡的星球很熟悉。

叶长空顿了顿，便不再犹豫，用力按下方向钮，军舰以一往无前的姿态朝右边行驶去。

“我在梦里来过这里。”许今朝笑着说，下一刻又沉沉睡去。

他曾做过两次奇怪的梦，长久地飘在无尽的宇宙，直到星辰在他眼中再无差别。但还是有不同的，比如那颗灰色黯淡的星球，就像孤独的他一样，浑身都散发着寂寥的感觉。

这颗星球，在他回家的必经之路上。

“今朝，看到了吗？我们找到地球了！”叶长空喜极而泣，在许今朝的耳旁呼喊着。

好温暖的感觉，许今朝下意识地想。就像阳光照在身上的感觉，他肢体的麻木像冰雪一样被消融。

竟然还能醒过来，许今朝庆幸。睁开眼睛时，明亮的光芒让他不由自主地再次闭上眼睛。

熟悉的光，熟悉的反应！许今朝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那是太阳！

唯有太阳才有如此耀眼的光芒，让人不得不闭上眼睛。

眼泪从眼角留下，许今朝再次睁开眼睛，微微眯了眯眼，终于习惯了这光芒。

他转头看叶长空，叶长空的脸在阳光的照耀显得分外好看。驾驶舱内十分明亮，金属舱壁反射着太阳光，角落里灰尘都可以看的清楚。

“这就是白天。”许今朝笑着说，尽管眼泪不曾停歇。

“我知道。”叶长空点头，抚摸着许今朝，“白天就是希望。”

“对，希望。”许今朝的笑容越来越大。

一切都是美好的状态。

军舰朝着太阳的方向前进，那颗耀眼的大火球屹立在那里，指引着他们前进的道路。阳光越来越暖，照在许今朝身上像是遇到了吸引力巨大的黑洞，没有声息地钻进他的身体。许今朝在阳光的照耀下竟逐渐恢复知觉，呼吸不再像以前那样费劲，甚至能下地走动一段时间。

许今朝站在驾驶台前，旁边是叶长空。

“看，那个是土星。”许今朝指着前方的一颗环绕着一圈光环的行星说道。

“啊，这颗是木星，它后面有小行星带。”

“到火星了！没想到我还能经过火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火星人？”

“月球，是地球的卫星。在地球上，可以看到会‘发光’的最美的月亮……”

那么，下一站，地球。

第139章：家园

“这就是地球吗？”叶长空问，但心里已经认定了答案。

这是一颗蓝色的美丽的星球，在安静的旋转着，划出了最优美的弧度。

这颗星球和别的不一样，给他的感觉远远不一样。

就好像这颗星球有生命，她在那里等待着，看到他们终于来了，她在那里微笑着。

“是的，是地球。”许今朝动情地说道，把脸贴近玻璃，想离地球更近一点，想把她看得更清楚一点。

地球比他想象的还要美丽，比梦中见到的更加动人。

军舰逐渐靠近地球，地球上的大致情况也能看清楚了，大陆和海洋构造与许今朝所处的那个年代变化并不大。也是，才三千多年，对人类来说极其漫长，对地球来说却远远不够改变面貌。

地球仍以人类离开的模样等待人类归来。

“在那里停下。”许今朝指着他印象中的亚欧板块的东部，在心中勾勒出一个雄鸡的模样。

踏上土地的那一刻，许今朝只觉得自己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终于回到了水里，周遭的一切都让他觉得自由舒适，可以大口呼吸，皮肤不会感到饥渴难受。他的心瞬间踏实了，仿佛是有一根无形的线从地心延伸出来穿过他的脚掌，抵达他的心脏，紧紧缠绕着。他的心跳稳定而有力，无比欣喜，无所畏惧。因为他不再是一个孤独的人类，他的母亲就在这里。

“我回来了！”许今朝忍不住喜极而泣，动情地跪在地上，把额头紧紧贴在熟悉的泥土上，眼泪汹涌而出，又流进泥土，和这片黑土融为一体，就好像从未分离过。

“回来了。”叶长空念道，深深呼吸着地球上的空气，没有任何不适应。现在的人类包括他都以为人类的身体早已变异，无法适应地球上的环境，他为此带了很多空气瓶，以防万一。然而事实证明地球的胸怀永远超乎人类的想象，她仍旧是宽容地对待她的孩子，无论孩子们变成什么样都毫无怨恨地接纳，尽管这些孩子曾那么深地伤害了她。

“真好。”许今朝站起来，抹了下眼泪，用自己最清晰的视野去欣赏阔别一世的地球。

苍凉和繁盛并存，破败与绝美共生。

三千年前的建筑虽破败不堪，但并没有被时间完全风化。残壁断垣横亘在荒草大树之间，苍老而落寞。道路的形状早已看不出，或许上面开满了鲜花，或许长满了野草。没有任何人影人迹，遗留在地球上的人类已经灭亡。只有一只松树跳来跳去，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两个长相奇怪的生物。

种类繁多的大树遮天蔽日，没有人类的打扰，它生长的恣意，树枝仿佛要突破天际，绿叶在风中招摇，显示着勃勃生机。被它庇佑的花儿开得十分鲜艳，不需要人类自有蜜蜂蝴蝶去欣赏它的美丽。一切都是自由自然的姿态，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恰逢日出，一轮红日从东方连绵的大山后跳出，温暖喷薄而出，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遗迹被染成金色，绿树被染成金色，许今朝和叶长空被染成金色，那只松鼠的眼睛也是金色的……这一刻，万物没有任何差别。

许今朝回头，朝叶长空笑着。

他的笑容在阳光的照耀下分外耀眼，让叶长空情不自禁地把他拥入怀中，“太好了，你还活着，可以继续活着。”

“我们都可以好好活着。”许今朝轻声说，他不用死，叶长空也不用受折磨，“不过当务之急，是你要好好休息，你已经很久没有睡觉了。”

“好。”叶长空应道，“我们一起去睡。”

许今朝刚准备点头答应，转念一想忽然意识到不对劲，似笑非笑地看着叶长空，“一起睡？嗯？”

叶长空一把抱起许今朝就往军舰里面走，“今朝，我们已经很久没有……”

“啊！叶长空你个混蛋！你还有这精力！”

“和你有关的事，我都不怕累。”

小松鼠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这两个怪物真奇怪，还是去找隔壁树的松鼠小哥去玩吧！

经过几天的休整，叶长空恢复了人模人样，头发干净利落，下巴光滑，脸色红润，一看就是性生活十分和谐。黑眼圈还有痕迹，不过再过一段时间也能完全消散。

当然，变化最大的还是许今朝。不仅精神奕奕，能陪着叶长空整夜整夜的胡闹，更重要的是五感都在以极快的速度恢复，视觉听觉甚至比以前更加灵敏。他本来就应该在地球上生活，只有在地球上，他才是真正的自己，才有健康的身体，肆意奔跑，自由自在。

“给家里报个平安，我们就先在地球上住下来。”叶长空说，从军舰里拿出极速微型卫星，输入他记录的球返回联盟的具体路线，后又说了自己和许今朝安全抵达地球，让家里人不用担心，顺便把地球现在的情况也在里面一并提及。

看着卫星瞬间消失在眼前，许今朝万分感慨，“就跟做梦一样。”

叶长空点点头，还是一场噩梦，不过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卫星抵达联盟大概需要近一年的时间，有了我提供的路线，祖父他们要是想来地球也只需要一年多。我们的二人世界还有两年。”

许今朝笑了笑，说：“我们先在地球上建个房子吧，总不能老是住在军舰上。”

“好。”叶长空说，“想建什么样的房子，建在哪儿都随你。”

“那我们现在就去考察一下。”许今朝挥手。

两个人也不急，慢悠悠地走着，权当欣赏风景了。

“这个地方不错。”许今朝停下来，这里的杂草很少，清理起来也比较方便，没有野兽活动的痕迹，安全。

叶长空观察了两眼，点头，在光脑上记录下来，说道：“这里可以考虑，再看其他的吧。”

没办法，整个地球就他们两个人，有地，任性。

许今朝笑，握着叶长空手继续往前走。

“这里也很好，在这颗大树下建个房子夏天一定很凉快。”

“嗯。”

“山脚下也不错啊，下雨天可以看着雨水汇成泉水流下来，那声音好听。”

“嗯。”

不知不觉间，可供两人建房的地方已有上百处。没被破坏的漂亮地方太多，让许今朝一时无法抉择。

“实在不行，就每一个地方都建一所房子，住烦了就换一个，挺有情调的。”叶长空安慰纠结的许今朝。

许今朝觉得挺有道理，但是从叶长空嘴里说出的“情调”两个字，怎么听怎么别扭。许今朝斜睨着他，叶长空一脸正经、面不改色。

“再看看吧。”许今朝说，往前拐了个弯，眼前蓦然开朗。

许今朝不由惊喜：“就是这里了！”

这是一处平坦的山谷，青草茵茵，山花烂漫，蝴蝶翩跹，山谷中还有一处不大的湖泊，碧绿碧绿的像块翡翠嵌在群山之间，蓝天白云高山都被那一汪湖泊收入其中，美得不似人间。

许今朝快跑几步，来到湖泊前，自己的倒影十分清楚。很快，叶长空来到他身旁，与他并肩而立。

“这是全世界最完美的阵容。”许今朝大言不惭。

“嗯。”叶长空回答得也很有自信。

许今朝把手伸进湖里，水凉凉的，沁人心脾。

“我们的家就建在湖畔。”

“好，我们的家就在这里。”

一座温馨的白色小平房很快就建好了，与湖水蓝天群山相衬，显得分外静谧。建房子的材料是叶长空从联盟带过来的，轻便坚固，组装还很容易，重要的是外型颜色都很好看，简单大方。两人从喧嚣的城市归于山水的宁静。

夜晚临近，许今朝突发奇想，要在草地上吃晚餐，叶长空自然如他所愿。

叶长空去树林里捡了一些枯树枝，打了一只野鸡，还在许今朝指导下摘了一些蘑菇野菜。

生好了一堆火，架好锅，野鸡也清洗好下了锅。叶长空看了看许今朝，正有模有样的坐在湖边钓鱼。

“钓到鱼了吗？”叶长空问。

许今朝回头瞪他一眼，嫌弃他出声打扰到他钓鱼，随即又忍不住得瑟地拍了拍旁边的桶，里面有两条鲤鱼正欢快地游动着，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被吃掉的命运。

叶长空看了一眼，默默拿起鱼利索地开膛破肚。要是他，直接拿一根树枝也能随随便便叉个几十条上来，不过谁让许今朝喜欢钓鱼呢，随他去吧。

“鱼烤着吃。”许今朝头也不回地吩咐。

叶长空连忙伸手把已经下了锅的鱼捞上来，还好，除了沾了水没什么破坏，烤烤还能吃。

又钓了两条鱼，许今朝才意犹未尽地拍拍手，这时，叶长空已经将晚饭准备完毕。

“开饭了！”许今朝大呼一声，看了看叶长空准备的金黄的烤鱼和香喷喷的蘑菇野鸡汤，不禁食指大动，边吃还不忘夸奖叶长空，“厨艺不错，以后做饭的重任就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