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叶长空觉得自己快要被这寂静折磨疯了。

“叶长空，你回去吧。”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叶长空大喊，声音里充满了焦急，“你一个人回地球不孤单吗？让我陪你不好吗？”

“不好。”许今朝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些凉意，“我想一个人，你对我来说是负担。”

“今朝。”叶长空低低喊着，其中的悲戚即使透过冰冷的机器也让许今朝鼻子发酸，“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没有。”许今朝打断他的话，“我只是不想和你在一起，你为什么一直纠缠着我？从一开始的婚姻到后来的离婚协议书的烧毁，你有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一意孤行，凭什么要求我去想你的感受？”

“对不起。”叶长空说道，带着宠溺，“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么自私……”

“不需要，你离开就可以。”

“不可能。”叶长空闻言双眼黯淡下去，受伤的情绪在眼底沉淀出一片深渊，他沉声说道，“我的军舰十分钟过后就会爆炸，要不要让我上你的军舰，你看着办吧。”

许今朝顿了一会，才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十分钟之后你就会知道是真是假。”

“你威胁我？”许今朝怒了。

“是。”叶长空的回答十分干脆。

一分钟过去，许今朝没有任何表示。

三分钟过去，叶长空还在等待。

五分钟……

七分钟……

八分钟。

“怎么让你上来？”许今朝问。

叶长空闻言松了一口气，指挥道：“按下驾驶舱左侧红色的圆形按钮，长按三秒钟。”

许今朝照做后，军舰舱门被打开，从底部延伸出一个一人多高的通道管，叶长空驾驶自己的先锋号和军舰进行了对接，然后立即抛下了先锋号，迅速来到军舰上，直奔驾驶舱。

许今朝看到叶长空时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此刻的叶长空太过吓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戾气，眼睛通红，紧绷着脸，冲进驾驶舱的时候带起了一阵风。

看到许今朝居然在躲他，叶长空心底爆发出一股无名怒火，一把冲到许今朝面前，紧扣着他的肩膀，把他抵在舱壁上，恶狠狠地盯着他。

许今朝移开视线，气势一开始就落在了下风。正当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爆炸声。

爆炸的气浪甚至让军舰晃动了一下。

许今朝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叶长空你这个疯子！是不是我不让你上来，你就会死掉？”

“我死掉你会在意吗？”叶长空手下愈发用力，逼问道：“会吗？”

第137章：航行

肩膀被捏得生疼，许今朝下意识地皱眉，也不由怒了，抬起脚狠狠地踢向叶长空的膝盖，吼道：“混蛋！你凭什么认为我不会在意？我一个人离开是为了什么？我不想你陪着我去死！”

许今朝那一脚带来的痛感叶长空可以无动于衷，但他的话却像万箭一样让他体无完肤。叶长空一怔，双眼的红色慢慢褪去，转而浮现出了水光，像个受伤的孩子一样把头伏在许今朝的肩膀上，“我知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我只是生气，气你不和我商量一下就离开，气你不把自己的生死当一回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可我就是生气。你不在，我生或死有什么差别？”

许今朝强忍住眼泪，叶长空把他抱的那么紧，胸口感受到叶长空体温的温热和背后舱壁的冰凉让他置于冰火两重天之间，难受的感觉从心底涌到眼眶。

他的肩膀逐渐被濡湿，叶长空在哭。明明只是眼泪，却像硫酸一样腐蚀着许今朝的理智，整个肩膀似乎再也无法承受叶长空的重量。

艰难地伸出双手，许今朝轻轻拥住叶长空，安抚地摸着他的背脊，在感受到对方的身体不再僵直后，许今朝说道：“叶长空，谢谢你。”

谢谢你的生死相随。

叶长空抬起头，冷峻的脸庞在此刻柔软的不像话，湿润的双眼里只有许今朝的影子。他轻轻啄了一下许今朝嘴唇，在唇角反复流连，温柔地小心翼翼地。随即叶长空不满足起来，将舌尖伸到许今朝的嘴里，浅浅地舔着。

听到许今朝呼吸逐渐加重时，叶长空更加深入，吻得越来越激烈越来越霸道，带着要把许今朝吞下的凶狠。许今朝不甘示弱，微微张嘴迎接对方的侵略，舌头却进攻般的伸进叶长空嘴里，搅动着，征服着。

唇齿交缠的声音在寂静的驾驶舱内被放大，传到两人的耳朵里，如火上浇油让他们的喘息更重，动作也愈发激烈。

千言万语都在这一个长长的吻被交换，叶长空懂许今朝想说的，许今朝也明白叶长空的决心，他劝服不了对方，那就这样吧，生一起，死一起。

“你怎么不闭上眼睛？”许今朝调节了下呼吸，让肺里重新充满了空气。

“我要看着你。”叶长空低声说道，眼神里温柔不明显，许今朝却能感受得一清二楚，“我要看着你因为我而动情而激动，让我知道，你其实是喜欢我的。”

许今朝笑，他喜欢叶长空吗？当然喜欢，能为他放弃荣华地位从容赴死的人怎么可能不动心。可是为什么他却说不出口那一句“我喜欢你”？明明就在喉咙那等待着，却迟迟蹦不出来，有什么东西挡在那里，阻止他说出来，那东西是什么？许今朝知道，却不让自己去想。

“我知道，就够了。”叶长空似乎感受到许今朝的为难，将他拥入怀中。“不过，现在要惩罚你的不告而别。”

许今朝一愣，刚想问怎么惩罚，就感觉到叶长空的左手慢慢往下滑，从他的衬衫下摆探进去，不安分地到处游走着。意识到“惩罚”是什么意思，许今朝的脸一红，推了推叶长空，对方却纹丝不动。

咔哒——皮带被解开。

“喂，别太过分！”许今朝恼羞成怒。

叶长空置若罔闻，呼吸喷在许今朝微红的耳垂，右手则从许今朝的腰侧绕到后面，一路往上，抚摸着他光滑的背脊。带着薄茧的手指擦过皮肤引起对方一阵阵地酥麻感，像微小的电流不安分地来回窜动着，刺激得神经末梢都开始跳动叫嚣着。

许今朝不由自主地颤栗，浑身力气好像都被那双手吸去，只得依附在叶长空身上，知道自己推不开叶长空，许今朝只好退让，带着哀求地喘息道：“别，别在这里……”

“就要在这里。”叶长空凑到许今朝耳旁坏坏地说道，男人在这方面似乎有着天生的领悟力。昨晚的叶长空还略显青涩，今天却可以凭借双手让许今朝难以自持。

“啊——你的手……”许今朝倒吸一口气，身下那处被一只温暖的手掌握住，像是穿过他的身体直接抓住了他的灵魂，他的喜怒哀乐全都交付于这只手的主人。

“快乐吗？”叶长空问，粗重的呼吸、说话时的颤音说明他并没有比许今朝好到哪里去。

许今朝没有回答，双手紧紧搂住叶长空脖子，这是他赖以支撑站住的最后力量。

叶长空向前几步，把许今朝抵在驾驶台上，冰凉的触感让许今朝蓦然一惊，身体的其他部位却因此更加敏感。

“快乐吗？”叶长空又问了一句。

“快……乐……”许今朝仰着头，不由自主地弓着身子迎合着叶长空。

一下一下猛烈的撞击让许今朝找不到完整的思绪，从他的那个角度可以看到窗外的星辰，它们在许今朝眼里运转轨迹越来越清晰，运转速度越来越慢，却一直没有静止，光芒蔓延着，布满了整个夜空，映亮了许今朝的眼睛。

从这次以后，叶长空食髓知味，经常和许今朝在军舰的各个地方进行运动，卧室、浴室不必说，连厨房、餐厅、动力舱等等都留下了他们别样的记忆。

当然，花在这上面的时间只是少数，更多的时间两人都是在驾驶舱一边看着外面的星空，一边说些有的没的。

星辰千篇一律，看长了也就那样。叶长空早已对这美景麻木，许今朝也没有多少新鲜感。

但是因为身旁有自己爱的人存在，两双眼睛看到的风景与一双眼睛看到的远远不一样。

宇宙还是那个宇宙，依旧无垠空旷，可许今朝的恐惧少了很多，仅仅是因为多了一个人。

“看，前面的星星似乎在向我们飞来啊！”许今朝指着一个方向，眼底有些惊奇。

叶长空顺着方向看过去，顿时脸色一变。同时警报器尖锐地叫起来。

不等许今朝问什么，叶长空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驾驶舱前，操作起军舰来。

“稳住身形。”叶长空对许今朝嘱咐了一声后，开始全神贯注驾驶军舰。

许今朝闻言连忙来到副驾驶位，开启安全带把自己固定住。

下一秒，军舰猛然向右翻转，险险避开了那颗飞速撞来的星球碎片。

然而，这不代表他们安全了。许今朝看到更多的星球碎片从前方飞过来，如暴雨般气势汹汹，心下不由一惊，不过当他转头看到叶长空沉稳的侧脸时，他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了。有这个人在，还有什么好怕的。

军舰在叶长空的操纵下灵活得像一条游鱼，笨拙的躯壳完全没有造成阻碍，只见军舰左翻转四十五度避开了从前侧直击过来的碎片，军舰还未停稳，便没有任何缓冲的向右前方横移过去。

许今朝即使被安全带紧紧绑住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出现失重的感觉，五脏六腑仿佛要跳出来。

接下来，叶长空都有意识的向右方躲避，经过半小时的飞行，星球碎片终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碎片体积也小了很多，不足以对军舰造成伤害。

许今朝见状松了一口气，打开安全带，用手按着自己的胸口，努力平复不停泛上来的恶心感。

叶长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仅没有心疼，倒还有点幸灾乐祸。许今朝翻了个白眼给他。

“感觉如何？”叶长空问。

许今朝没好气地回答：“时间再长一点就要吐了。”

“如果是你一个人，你能逃得出来吗？”

许今朝一怔，领悟到叶长空的意思后闷声说道：“一个男人肚量怎么这么小，还记得呢？”

“我永远都会记得你不告而别。”叶长空走过去轻轻拍着许今朝的背，替他顺气，“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担心吗？你根本不知道星际航行有多危险，刚才的陨石风暴只是小规模的，比它危险的灾难在宇宙中不计其数，你一个人能躲得掉吗？”

许今朝低着头，有些委屈。

叶长空看他这个样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伸手捏了捏许今朝的脸颊，“你这个表情就跟错的是我一样。”

“你也有错。”许今朝说，“你根本没有和我说过你的打算。”

叶长空笑：“好，我们都有错。那我们发誓，以后谁也不要隐瞒对方，不要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帜伤害对方。”

许今朝抬头看他，点头：“好。一言未定。”

“一言为定。”

叶长空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低下头慢慢凑近许今朝。

滴——一声叫声打破了旖旎的氛围。

叶长空皱眉，看了眼光脑，上面的信号提示灯在闪烁了几下后彻底熄灭。

“怎么了？”许今朝问。

叶长空说：“我们已经彻底失去了和外界沟通的信号，离人类星域很远了。以后，整个世界只有我们两个人。”

许今朝愣了愣，随即笑道：“我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嗯。”叶长空点头，“把姚诀的地图拿出来，我要研究下路线，估计即将进入第一个星系，好在前几十个星系我都比较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那，后面的呢？”许今朝敏感地捕捉到叶长空话里的担忧。

叶长空看着许今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有我在，也不会有问题。”

第138章：地球

叶长空和许今朝在宇宙里航行已经过了一年半，穿越了一百多个星系，其中遇到的灾难让许今朝惊诧的同时更感到害怕，就好像，下一次不会逃出来一样，即使他旁边站着叶长空。

许今朝能感觉到，叶长空情绪愈发焦躁，只剩下四个月的时间，可他还是没有发现地球的踪迹。姚诀给的地图太过简略，叶长空没有信心能在所剩不多的时间内找到地球。

军舰航行的速度越来越快，很多时候叶长空都是手动驾驶，只希望能节省下时间。

近一段时间，许今朝觉得自己的体能开始衰竭，总是想睡觉，提不起精神，有时候和叶长空还在接着吻就睡着了。反应也越来越迟钝，叶长空喊他一声，他总要想一会儿才记得回应。叶长空和他说的话，他要先放在脑海里细细想一想，才能做出正常的回答。

许今朝清楚自己身体的退化，叶长空比他更清楚。

这是死亡的前奏。

这一天，许今朝又一次在驾驶椅上醒来，外面的星空一片漆黑，片刻后才有点点星光出现在眼前，许今朝揉着太阳穴苦笑，视力也开始退化了吗？

其他知觉也慢慢恢复，蓦然感到大腿上有压力，许今朝低头无奈浅笑，原来叶长空竟伏在他的腿上睡着了。

许今朝没有叫醒他，小心翼翼地靠在椅背上，低头看着叶长空。睡着的叶长空才能让许今朝看出他不过是一个才28岁的年轻人，收敛了锋芒后只剩下脆弱。

叶长空眼下的一圈青色让许今朝忍不住想伸手抹去，多长时间没有看到叶长空好好睡一觉了呢？许今朝仔细想了想，却一直找不到相关记忆。许今朝醒着的时候，叶长空会和他不停说着话，他睡着的时候，叶长空便去驾驶军舰……被折磨的人究竟是谁？

许今朝靠在那里，不过片刻，便感觉到叶长空动了动。

“醒了？”许今朝见叶长空睁开眼睛，笑道。

“嗯。”叶长空轻声应道，索性坐在许今朝脚旁，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

许今朝揉着叶长空好久没打理过的头发，长了很多，过了眉毛，没有军人该有的干净利落，“你的头发该剪了。”

“不急。”叶长空说。

许今朝勾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说道：“叶长空，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叶长空沉默了片刻，才说道：“你说。”

“先答应我。”许今朝丝毫不退让。

叶长空没有说话，嘴唇紧抿，无声地抗议着。

许今朝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的遗愿……”

“好。”叶长空打断许今朝。

许今朝笑了笑，“遗”这个字总是会让叶长空无法招架，“如果再过三个月，我们还找不到地球，就返航吧。”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许今朝放在叶长空头上的手往下，抚摸着他的眼，触手一片湿润。

“叶长空，三个月过后就返航，你要说到做到。”

叶长空忽然抓住许今朝的手紧紧贴在自己的脸上，这个叱咤战场的男人在此刻像个孩子一样哽咽，拼命压抑着的哭声像黑夜里独自舔舐伤口的野兽的呜咽，充满了无助和恐惧。

“我不想。”许今朝听见叶长空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带着哭腔。

“那你想怎样？”许今朝厉声喝道，“想把我的尸体放在冷冻舱，让我不得安生吗？想让我死了以后还要继续这没有个头的漂泊吗？想陪着我一起去死吗？叶长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