桔黄的床灯亮起来的时候,旁边的人也搓了搓脸,然后红着眼睛给了汪飞一个微笑;汪飞愣了好一会儿,才翻身找了根烟,点上狠狠吸了一口,才说,
“原来你没消失啊?”
“嗯,没!”
“既然没消失……就轮到你说了,你欠我一个交待!”
“我知道~”
“为什么回来?”
“想回来看看你~”
“呵!……结婚了吗?”
“没!”
“有人了?”
“没!”
“那你为什么回来?”
“……就是想看看你!”
“看完了呢?再走?”
“……嗯~”
“看几天?”
“……”
“说话!”
“过几天吧~”
“理由!”
“嗯?”
“回来看我的理由!”
“……就是……想再看看你!”
“刘明亮,你还爱我吗?”
“嗯!”
“嗯是爱还是不爱?”
“爱!”
“从未变过?”
“……从未变过!”
“那你说你的理由,无论什么理由我都能承受!”
“什么?”
“说你突然回来看我的理由!如果真如你说的,还那么一如既往的爱着我,那么,无论任何理由,给我一个选择说原谅你或是放弃你的权利!不要每次都帮我做决定!”
“……”
“说话!”
“汪飞……”
“有那么难以启齿吗?我不问你这些年去哪儿,干了什么,当初为什么没联系我,后来为什么不联系我……是因为不管你干了什么,我都决定原谅你了,难道,我做的这一切,还没资格听你一句实话?”
刘明亮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看向汪飞时,似乎有一点决绝的味道,
“因为……我没时间了!”
汪飞手里的烟轻轻一颤,才发现都快烫到手指了,于是按灭在烟灰缸里,又重新点了一根,以前听过一句话,叫“好的不灵,坏的灵”,汪飞也不知道是该佩服自己呢?还是该好好的自我反省呢;不知道为什么,当刘明亮那么看着他的时候,他的脑子里就没有一个念头是积极正面的;
“还有多久?”
“医生说最多两个月~”
“呵……你还真会掐时间!”
“……”
“哪儿的问题?”
“胃,其它的也有,反正是里面的零件没一个好的了!”
“你倒看的挺开!”
“人争不过命嘛!”
“你说这同性恋婚姻法要是通过了,我这算不算守了七年活寡,最后又变死寡了?”
“我挺自私的!”
“挺自知之明的!诶,我说刘明亮,你说你哪儿好啊?我当初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啊?你说那王宝钏十八年寒窑,人好歹盼回来的是个皇帝,我怎么眼光就这么差呢!”
“呵呵……”
“对了,你是不是混黑社会了?”
“香港XXX会!”
“我操!”
“……”
“能辞职吗?”
“嗯?”
“你就说,你快死了,想回去陪陪你守了七年活寡的老婆,交待交待后事,你们那XXX会,让你辞职吗?”
“汪飞……”
“长短都是一辈子,我说过你得陪我一辈子,虽然中间断篇了,但……你死得死在我眼前,这也是一辈子,好歹不枉我们办了那么场高规格的婚礼……对了,忘了跟你说了,我们的房子我早就买回来了,明天我让人去打扫打扫!”
“汪飞……”
“看来前段时间给你去看墓地,还真没白看!我操,真不知道是不是该佩服我自己了!”
“汪飞,你别这样!”
“我告诉你刘明亮,我现在脾气不好,你最好顺着我,不然我一个不高兴,说不准揍的你连两个月都坚持不了!”
“呵呵……”
“笑你大爷!”
“大爷,我没笑你!”
汪飞从酒店出来后,就直接回他以前那个家了,一进门,冲到卫生间就开始吐,吐得眼泪鼻涕哗哗的流,不知道是不是吐的呛住了,边吐边咳……从马桶上爬起来,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脸色苍白的人,忍不住开始失声痛哭……
48、2013年——“失踪”这些年
刘明亮在汪飞离开以后,狠狠的连抽了自己十几个大嘴巴,流泪流的觉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与汪飞那七年,无论感情还是事业,真的挺顺随的,顺到会让他有种“明亮不败”的错觉,与沈远到澳门“见识”的时候,他还真没想赌,可是一个男人到了那种地方,没几个可以经得住诱惑的;他能在花草丛中坐怀不乱,是因为他爱汪飞,知道有些错犯一次,就再没有机会了,他将那个人当作自己的生命一样去爱,甚至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于是他知道怎么珍惜;可是“赌”这种东西,对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自信”的男人,太有诱惑力了。当然,刘明亮不是一直在输,只是赢的少而已,不过输的多了,人就控制不住自己了,总觉得下一把总能再赢回来;其实后来他才知道,输的最惨的,往往是那些不愿认输的人!可是当时的他并不明白这个道理;直到财务说,公司帐上已经没钱了,他才猛的一下清醒过来……他比沈远强的地方在于,没有跟赌场借钱翻本,而是那么失魂落魄的出来了,之后他给汪飞打了一个电话!
第二天他在外面一个人游荡了一天,那种“惨败”的阴影怎么都挥之不去,结果下午的时候,还被人抢了,刘明亮追了对方十多分钟,直到那人七拐八拐的绕到一个偏僻的小巷子,他还是一点危险意识都没有,只是想狠狠的发泄一下胸口的不痛快,结果他不仅被抢的很彻底,被打的也很惨烈;为了护手上的婚戒,左手几乎就被人踩废了,然而还是什么都没护住……他在那儿昏迷到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狼狈的回了酒店,之后给汪飞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在赌场的那一天,刘明亮输掉的不仅仅是三千万,还有自己的所有“信心”,大学毕业那会儿,一无所有就敢注册个皮包公司创业,是因为那个时候他不怕输,可是给汪飞打过电话之后,他开始害怕,前所未有的害怕……没有及时去医院,而是就在酒店昏迷了,如果不是因为押金不够,估计过个几天,他就得烂死在酒店了!
那是刘明亮这辈子过的最灰暗的日子,有一天一个人坐在街边,有个过路的女孩子看了他一眼,竟然丢下来十块钱,刘明亮当时看着这个钱,忽然间又哭又笑了好久,原来他转了一圈,又变回了一个“没爹没妈的要饭的!”
其实他有想过回上海的,可是如今一身落魄又一身的债,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回去,更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资格去爱那个将所有一切都交给自己的男人;刘明亮非常害怕,如果自己背着这些负担回去,无论汪飞是愿意跟他继续一起,还是选择离开他,都是他无法承受的;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想通了一点,这个得感谢那部一直被搁置争议的《同性婚姻法》,这样就意味着,无论自己是死是活,汪飞都不会被公司拖累;也是这一天,一个机缘巧合,他算是变相的“偷渡”到了香港,虽然不知道未来该怎么活着,但只是当时还不想死。
加入香港XXX会是个意外的“收获”,因为他不知道,每天早晨悠闲的来他打工的店里喝早茶的老爷子,竟然是香港XXX会当时的大佬,人称七叔,包括用拖盘给老爷子挡下一刀当时也没想太多,没想到七叔给了他一个“重新”站起来的机会;刘明亮觉得,那个时候,无论是任何人给他一个机会,他都会想尽办法抓住的,因为他还想再回去,回去跟汪飞说声对不起,回去与这个梦中都在思念的男人相守一辈子。
前一年半是过的最憋屈的,总之就是顶着七叔手下人的头衔,挨打的时候肯定有你,但吃肉的时候总是被忘记;后来一次机会,他接触到了七叔名下的其中一家投资公司——香港大财富,说是投资公司,可能正儿八经的生意占四成,剩下的六成就是为不上台面的生意充充门面,洗洗钱;之后七叔给了他第二次机会,他用了两年多的时间,爬到了会内可以分汤喝的位置;刘明亮当时没有什么野心,他只是需要借助七叔让自己站起来,如果有机会,他想堂堂正正做生意,然后再干干净净回去见汪飞,当然,这件事他也一直在准备;离开上海四年后,他第一次回去,让他意外的是,房子没了,公司竟然还在,让人一调查才发现,汪飞用三年的时间帮他还清了所有投资人的债,而且现在的公司,他与曹绍辉一起做的风生水起。
见到汪飞的时候,也见到了曹绍辉,还有他的儿子,那样的画面刺的刘明亮眼睛生疼,整整两个星期,他就像一个角落里的影子,看他们从公司,到“家”,孩子的学校,餐厅,电影院,游乐场,公园……出出进进;刘明亮记得大学喜欢汪飞的时候,都没管对方什么情况,就敢借着喝醉吻了他;可是,如今这个人与他生活了七年,他却连走到对方跟前打个招呼的勇气都没了。
七叔出事那天,刘明亮还在上海,第三天才是老爷子的六十寿诞,可惜,本来准备好的喜事,只能做丧事办了;不知道算不算别人有意安排,刘明亮听到消息说,这个本该享受天伦的老人,在他即将迈入天命之年的时候,身中27刀被人暗算了,当然对外宣称是突发心脏病。七叔丧事一办完,随之接位的便是乾哥,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所以七叔原来的遗老遗少们,死的死,伤的伤,退的退,坐牢的坐牢,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是没动的,其中包括了刘明亮;乾哥当时拍着他的肩膀说,“你是个人才,好好干!”,当然刘明亮也清楚,七叔手下的人才多了去了,乾哥留下他的原因,只是因为他立场一向够中立,对帮会也没什么太大野心;直到这个时候,刘明亮才发现,什么叫真正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是在这个时候,他才忽然发现,原来在错误的路上已与汪飞越走越远!
夜深人静的时候,刘明亮也在想“如果”:如果他没加入香港XXX会,如果他没有偷渡到香港而是回了上海,如果他早早的学会认输,或者压根儿就不跟沈远到赌场“见识”,如果他没到澳门,如果他跟沈远走的没那近,如果他不是因为一时小小的成功就忘记了自己是谁……或许,此刻站在汪飞身边的还应该是他!可是如今呢?回不去了吧?
乾哥上台之后,给了他很多机会,短短两多年时间,他就到了可以与别人分肉吃的位置,可是,自认为“年轻”的身体,却被自己一次又一次的“任性妄为”给掏空了;当医院跟他说,还有两个月的时候,真没那么难过,于是他决定回去见见汪飞,以了却自己此生最后的愿望。本来真的只是想悄悄的看一看这个人,可是又忍不住想亲耳听听对方说话,或许可以微笑着告个别……
刘明亮想过与汪飞见面后的各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一种,当汪飞打得他头破血流,之后又沉默凶狠的上他的时候,那一刻他竟然开心的想狠狠叫两声;不过第二天汪飞说的话,却将他的心彻彻底底在油锅里涮了个七八十来遍,刘明亮以前也后悔过自己的选择,十分后悔过犯下的错……然而直到听完汪飞的一番话,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追悔莫及”,哪怕他犯下了之前所有的错,如果最后还能“惜命”的话,如今不会与汪飞只剩下两个月;哪怕自己混了黑社会结局也很惨,最不忌他们或许还能有二十年,可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人不怕犯错,因为犯了可以改,怕的是一错再错,还在错误的路上越走越远!
刘明亮当天从上海转回香港,将简单的情况跟乾哥说了一声,反正他都是个将死之人,很多东西也就没那么担心了;乾哥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公司的事我会交待他们,尽量不打扰你!身体康复以后,我还是希望你能回来帮我。”
汪飞回到他们那个家,等待情绪平静下来后,没有多耽搁,洗了把脸,就开始给家政公司打电话,收拾好屋子,又去花卉市场订了些绿色植物盆栽,之后还跑了趟超市,将家里所有的窗帘,床单,被罩之类的,统统换成“清新”的颜色;这些全部备好差不多就晚上了,期间曹绍辉给他打过十几个电话,一个都没接;看着眼前清新宜人的家,汪飞觉得心情没那么糟了,深深的呼了口气,竟然觉得轻松起来,两个月就两个月吧,即便时间再短,这也是完完全全属于他汪飞的地方,可以摘下面具,可以放肆任性,可以有个明明确确爱着他的人,两个人可以毫无保留的想怎么胡闹……
记得上次与曹绍辉吵架,那人说,“你他妈是不是没有男人就不能活了!”汪飞想说,如果有一个明明确确爱着他的男人,至少他不寂寞;曹绍辉是他这辈子遇上的最好的兄弟,没有第二了,如果有一天那个人要他的命,他肯定二话不说双手捧着送上,可是兄弟毕竟不是爱人;尤其是后面曹绍辉对他的所作所为,他看不懂对方,也不愿再看了,那个家即便再温馨,可是他仍会寂寞;直到此时他得承认,如果大学那会儿对曹绍辉是喜欢的话,那么这一次就一定是爱;因为爱,所以他克制的很辛苦,也因为爱,在这个人身边他会更加寂寞,因为爱,他逃不开对方一次又一次无理取闹,更因为爱,他不想让自己“死”得太难看!
对于刘明亮的出现,汪飞不想再判断自己是否爱的一如当初,因为他们已经没时间了,他只是明白,只有在这个人的面前,他才可以摘下面具,轻轻松松做回自己,任性也好,胡闹也好,他知道,这个世界上,也只有这么一个人是完完全全可以包容他的,所以无论是两天还是两个月,他都会好好珍惜!
49、2013年——别
刘明亮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汪飞正准备去洗澡,
“吃饭了没?”
“还没呢,晕死,我好像一天都没吃东西呢,也没觉得饿~”
“说你什么好呢!叫个外卖吧,好歹吃点~”
“当辟谷了,饿一天又死不了!对了,你辞好职了吗?”
“明天中午到上海!”
“虹桥吧?我去接你,还有,你的衣服自己带啊,我今天可没时间给你买!”
“嗯~收拾了一些,够穿就行!”
“等你回来让你见识见识我不一样的居家品位,这地方待的,我觉得自己都想发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