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组窗角的四人沙发。二对二。
两人并排落座。
维特点了杯鸡尾酒,艾瑞克也跟着点了一杯一样的。
酒上来后,维特很快把它喝光了。
艾瑞克没说什么,也没在意——他无意给维特定下一套“修士准则”,他只是想让维特爱护身体——于是招手示意酒侍过来,问维特:“再来一杯这个,还是换一个?”
维特有一点尴尬:“就这个吧。”
为什么尴尬?
因为面对侍者?
因为他们是一对,同时是两个男人?
侍者离开后,艾瑞克安抚维特:“好酒店的侍应生不会另眼看待我们的。”酒店业竞争激烈,客人各色癖好多了去了,要是拿自己的道德观歧视客人,他们就会沦落成二三流的。
维特点点头没说什么。
第二杯酒上来后,两人聊了几句鸡尾酒,艾瑞克索了个吻。
维特心不在焉,艾瑞克以为他是不愿意在暂住的酒店出柜——下午停车场那边就算遇到人,也不会相处第二天;但酒店这里不同,他们还会住个一二天——就放开了他。
维特又一次端起杯子一干而净。
艾瑞克这次疑惑了:“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维特摇头。
艾瑞克坚持,摊手搁在维特膝盖上:“别咽下去不说,维特,也别让我去猜,告诉我,拜托了——我不会魔法,我猜不着人的想法。”
维特转头看看艾瑞克,眼看逃不过去,考虑片刻,握住了艾瑞克的手:“我很高兴你答应了我,可是……在那些吻之后,我有点……害怕。”
“哦。”恋爱了,于是患得患失了?这不奇怪。关键是在担忧什么。“这很常见。你在担心什么?”
“你看,它们令人快活,很快活……事实上,太快活了。我觉得自己……控制不住。”
那些吻?
“这不奇怪。”艾瑞克失笑,耐心道,“你知道的不是么,情欲是一种很强烈的冲动,繁衍后代的冲动。弗洛伊德不是有一套理论说‘欲望决定命运’什么的。他不一定全对,但至少不是毫无道理。”
维特很苦恼:“是的,我知道。只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否认完就后悔了,闭了闭眼。
“哎?”艾瑞克疑惑了一下,当即明白过来了,“你的意思是,你想……”
维特猛然睁开眼,但却不敢看艾瑞克:“对,我——”他整个人都绷紧了,脸色变红,“想要你!你不觉得我很……贱吗?”
他看起来想要落荒而逃。
“我不觉得。”艾瑞克连忙换了个手握住维特的手,挪过去按上维特的肩,望着他的眼睛认真道:“我不那么认为。一点都不。我很高兴自己对你有吸引力。也很高兴你足够健康去想那些。这样很好啊。对了——这么说,晚餐的时候你就在躲我?”
“是的……”维特苦笑,看看艾瑞克,“真的?你真的这么想?”
艾瑞克目光坚定、不闪不避、十分诚恳:“真的。”
而后,他忍不住乐了。
维特脸色大变,猛然抽手:“你嘲笑我?!”
艾瑞克笑意上涌的时候就知道压不住、就心知不妙,此刻牢牢握住维特的手不放,飞快分辩:“我只是很高兴!很高兴听到你那么说!你让我得意一下,不要剥夺这些快乐,好吗?拜托了!或者你不高兴‘没占上风’、‘丧失主动权’、‘先表白先吃亏’之类的话,也可以踹我几下找回去。反正我就是很高兴,高兴得忍不住笑!”
维特没能抽手,对着艾瑞克恼火了一会儿,变成了哭笑不得,最后平静下来了:“你就这么说出来了?”
“不然呢?”艾瑞克又挪过去点,搂住维特,下巴扣在他肩上,“看着你伤心大怒,扬长而去?幸亏我反应快。”
维特这次没再躲闪,轻柔地嘲笑:“你要不要为‘反应快’再得意一场?”
艾瑞克亲了几下维特耳朵、脸颊,故意得意洋洋道:“我一向反应快。”
两人轻笑。
而后维特吐出一口气:“我栽了。”
艾瑞克又亲了他一下:“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维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你不怕我吗?詹姆斯不是已经把我的老底掉光了么。”
这话不太好回答。艾瑞克缓缓地郑重道:“我欣赏任何形式的美。不止古典复兴风格。”
古典复兴风格是国会大厦的风格,国会大厦他们下午刚见过。——那是美国主流风格中较为传统保守、庄严大气的一种。如果换成人的话……
对应的就是艾伦·霍奇那样的。
所以维特失笑:“我可不可以认为……你在吃醋?”
“是的。”艾瑞克坦然承认,主动让维特赢回一城,“而更重要的是,我还是有点担心你,我希望你爱自己更多一点。”
维特闭上眼往后靠。
两人窝在了沙发里。
一会儿之后,维特睁开眼,很不解:“我以为别人的担心会令我感到心累。但是你的没有。为什么?”
因为,如果爱人不堪重负,决意离去,艾瑞克能接受,甚至能送上最后一程。
这不是没有发生过。衰老,生病,痛苦,注定的死亡。而后——他们选择了安乐死。为那一个,不是为两个人。
归根究底,他的生命漫长,青春来了去,去了来。在此期间,他爱过很多个人;这个之后,也会再爱上很多个人。所以他的爱,未必比别人的多,未必比别人的深,未必比别人的质量高,却无疑——比别人的更宽敞。
宽敞得多。
但这真正的原因,当然不能说。
艾瑞克一乐:“或许因为……我们两个才是天生一对?”
维特好笑,也乐了一会儿,收起笑意:“行了,谢谢你的甜言蜜语。——这次我可没冤枉你!”
艾瑞克无奈:“好吧。在荷兰、在比利时,安乐死合法。一对老伴的身体状况有时候会差异很大,如果情况无可挽回,他们会做最后的生死告别。我听说过那些,另外也听说过把妻子卖掉的男人、情杀的同性恋、剁掉出轨丈夫某个器官的女人……我认为还是第一种好一点。我想成为那样的,而不是沦落为后面那几种之一。这是一个人可以自己选择、自己把握的。”
“所以,你没有责怪我的意思,你担心,但你并不责备——是吧?”
“是的。”
“其实我知道那么报复一个人很傻——时光会冲淡一切,他会挺过去,会爱上别人。尽管如此,我还是那么做了,因为不想见到他跟别人成双成对,因为渴望叫他尝尝绝望,尝尝我尝过的绝望,尝尝——他说分手时我的绝望。”
“他那会儿的确绝望。你没看到他冲进来时的神色?”
“我没看。那个时候,我突然发现自己很无聊,整个世界都很无聊。而如果你在他那个境况下,你不会像他那样——你会伤心,但不会绝望,对吗?”
“对。”
“只有尝多了绝望的人,才有可能习惯它,成为最坚强的人。——这样的人十分稀少。绝大部分被绝望毁掉了。你经历了什么?”
艾瑞克轻叹,言简意赅:“很多。”
他们指的不是同一个事,但主旨是相同的,所以沟通起来,没什么不妥。
“我明白了。”维特舒了一口气,“我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就……迷恋上你了。你们都见过很多黑暗,都不曾被吞没。这对我而言是致命诱惑。”
“是的,人都会被自己缺少的东西诱惑。”
“对。可惜他是战士,是光明守卫。我知道那不合适,很不安,因为随着他对我的了解深入,会出问题,但我忍不住。而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你,但我现在很安心。”
“这样就好。”
“你不生气吗?我把你们两个放在一起比较和谈论。”
“只要你不是常常这么做,也不拿他来敦促我变勤快之类的。”
“我记住了。说真的,畅销书作家不用在做饭之类的事上面勤快。”你有足够的钱让别人为你服务。
“就是为了不用勤快,我才变成畅销书作家的。”
维特哑然失笑。
而后他吻了艾瑞克:“遇到你真好。”
“我也很高兴遇到你。”不是每个帅哥在接触后还能吸引他的。从十步外到一步内是个挑战,从一步内到认识又是另一个挑战。
他们安静地呆了一会儿。
而后维特试图解释——他不希望自己被艾瑞克看轻。“其实我以前不会这样,不会这么快就……”他说着说着,突然发现自己不像在洗白、更像越描越黑,“我发现自己变了很多!变得很奇怪!”
艾瑞克连忙安慰他:“人都会变,你当然也会变。决然放弃,却意外重返人间——这会令人感觉不同平常。或许改变一部分对人生的看法,或许决定去尝试以前不做的事,各种各样的反应。谁换成了你,都会有变化,而没人知道那会是什么。不是你出了问题,你挺好的,就是改变了一点,变得更好了。”
维特一撑额头:“艾瑞克,你为什么这么好说话?!”
这是恼羞成怒了?
“是的,我就是这样的,我不介意亲密的尝试来得早一点还是晚一点。我认为都好,都很好。而且你现在这样挺好的。珍惜时光,挺好的。”艾瑞克松开维特,扳过他来亲了亲、抵上他的额头,“我们回房间吧。去你的房间,好吗?”
这真心是个小case!各地风俗差那么多,各人秉性差那么多,从认识到相爱,维特并不是最快的。
维特有一小会儿没说话,只是逐渐放松了下来;最后他长长吁出一口气,垂头一滑,抵入艾瑞克的颈窝,把脸埋了起来:“好。”
但他没起身。
艾瑞克就也没起身,只是就着两人的姿势,单手搂了维特抚了两下他的背,纯安慰的;而后艾瑞克犹豫了一下,抵不过诱惑,抬手碰了碰维特的脸颊。
热的。
“……你在干什么?”
“我想看,可你好像不太愿意抬头,所以我就摸摸。”
维特没做声了,一动不动片刻,转脸蹭了下艾瑞克的手。
艾瑞克也觉得热了,亲吻维特的头发,把手整个儿贴了上去,又往下游走,滑入衣领……赶在最后一丝理智消失前,艾瑞克咬牙抽回手:“我们回去吧,这儿不是地方。回去,让我好好看看,好好摸摸,还有……”
维特低斥:“闭嘴!”猛然深呼吸一个,起身就走。
艾瑞克失笑,欣然望着维特背影片刻,离座跟了上去。
他那么说,有一部分是情难自禁,但也有一大半是故意的。
恼羞成怒的维特,多有生气!比头一次见的时候好多了。
好太多了。
18、急智
这是个很棒的夜晚——对艾瑞克和维特而言。
他们回到房间是八点不到。
他们睡觉是凌晨一点。
而后清晨的阳光照进房间,他们就醒了。
充足的深度睡眠之后,人都会神清气爽。
还会精力充沛……
所以他们又开始了……某种有氧运动。
可这并不能令艾瑞克忘记,维特还是需要一些……“复合维生素片”之类的。
而毋庸置疑,明亮的阳光有助于改善人类的心情。这是为什么,每年的极夜期间,北欧地区的自杀率总是升高。
艾瑞克并不想停下来中途去打岔,可他的确分神了。
维特察觉了:“怎么了?”
艾瑞克试着问:“可以加点日光吗?”
维特犹豫了。
艾瑞克见他踟蹰,连忙亲他:“不喜欢就不了。”
可是维特想——不是想来点日光,而是想满足艾瑞克的愿望。
他只是不习惯。他从未那样。
而经过了昨晚,以及之前那些天……
如果是跟艾瑞克……
他并不害怕试一试。就算感受不太美妙,也不会为此后悔。
所以维特最终把脸往枕头里一埋,压下羞耻感答应了:“来一点,我想试试。”
艾瑞克意外,继而下床去拉开了窗帘,留一层纱帘,回来重新覆上维特。
“几点了?”维特正在探手够床头的手机、手表,有点担心,“时间够吗?”
房间里没有挂钟,座钟是跟电话机一体的。
“现在不到六点十分。”艾瑞尔欣赏着维特的背面曲线,落下吻,沿着维特的手臂抚过去,握住维特的手,拉回来,按到维特头顶的枕头里,“这些天我们总是八点半这样去早餐厅。”
维特放心了,舒出一口气。
两人已经开始有一会儿了,所以重新纠缠到一起之后,很快变成了一个。
艾瑞克喘息之间还没忘记他要说的话:“我会小心不留在里面。那样冲澡也能很快。”
真是温柔体贴。
却偏偏也技艺精湛、耐心真挚,能卷着他飞起来……
维特合起眼,忍不住微笑:“没事。别在意这个。不然会打折的。”老记挂着这个,会令快乐打折。
“嗯。”
房间里很快充满了呻吟。
这一次维特进入状态特别快,艾瑞克落在后面了。
好在不一起走,也能一起快活,所以艾瑞克干脆专心先送维特上去。
手机响了。
两人没理。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
维特哀叫:“见鬼!是詹姆斯!”
“还很早,他来做什么?”
“机票……我忘了,他今天出发!”
艾瑞克咬牙,深吸一口气,伏身低头吮咬维特的耳朵:“他昨天晚餐时,之所以摔了餐巾走人,就是在为这个生气吧?”
“什么?”维特不解,“飞机?”
“这个——”艾瑞克特地来了几下重的,“他料到了你会被我x!”
维特顿时生气挣扎:“闭嘴!”
艾瑞克制服了维特,把他按了回去,一边动,一边轻声道:“门口挂了‘请勿打扰’,他肯定看到了,也猜到了,很焦虑,在门外踱来踱去,耳朵贴上门听动静……”
这下维特明白了,不再挣扎,却是不敢置信:“艾瑞克?!”
艾瑞克打了一记维特的臀部,下手轻,声响脆亮,低声命令:“求我!”嗓音黯哑。
他虽然没再描述,但之前的话却已经种下了想象——维特只觉詹姆斯好像就站在床边看着……明知不是真的,明知房间隔音足够好,却无法遏止这种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