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悠咛阁，林修昊已经做好了准备，他是韩翼扬的家庭医生，两人同岁，相处自然容易，也彼此了解，已经是多年的朋友。

韩翼扬轻轻把莫言放在床上，修昊过来看了看一边给莫言止血，一边说，“翼扬，这位置打得太刁钻了，如果伤到心脏，恐怕就没希望了。”

“没希望，什么叫没希望？我不要听这种丧气话，修昊，必须要治好他！”韩翼扬字字有力，丝毫不容反抗。

林修昊看他这般认真，只得点头，“好吧，我先看看有没有伤到心脏，然后才能取子弹。”

韩翼扬站在旁边不再说话。修昊仔细检查过后说：“还好，这孩子命大，没有伤到心脏，我要给他取子弹了，翼扬，你也去休息一下吧。”

“无妨，你开始吧。”

修昊奇怪地看了韩翼扬一眼，这个孩子是谁？能让他这个冷淡的人这么挂心？

取子弹的过程中，莫言似乎能感觉什么，痛得冷汗直流，身子也微微发着抖，嘴里不时抽着凉气，韩翼扬在旁边看到他因为自己这么痛心里也很难受，但同时，又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涌上心头。

拿着手帕给莫言擦汗，那很微妙的感觉不知怎么的让他心里有点甜，有人愿意为自己搭上性命啊！有人能这般对自己啊！

看着昏迷中的莫言，韩翼扬又微微有些困惑，这孩子到底想要从自己这得到什么呢？竟能付出到这种地步。不过，韩翼扬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莫言想要什么，地位、金钱抑或是美色，他一定会给，莫言这样衷心的对自己，想要什么奖品都是不为过的。

10.

子弹已经取出来，但莫言的伤势依然不容乐观，他整夜昏迷着，完全没有要清醒的迹象，脸上毫无血色，白的似乎是透明的。韩翼扬看他这个样子禁不住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他的呼吸，很浅。

“不是说没什么大事了吗？”韩翼扬皱着眉问林修昊。

“我的大少爷啊，您都问了多少遍了，我都说了啊，他的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了，我的医术你还信不过？”林修昊看韩翼扬斜了他一眼就不再继续吹嘘，“现在他醒不过来是因为他自己，他自己的求生意志太弱，他自己不想醒过来。”

“怎么可能，他为什么不想活下去？”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没准是在你手下实在是太压抑太受折磨了，你这个人啊，太刻薄了，是不是干了什么吓着人家小孩子了？”林修昊轻笑。

这本是林修昊的一句玩笑话，听在韩翼扬耳里却让他心上一颤，难道是那天晚上自己强了他让他受了什么刺激了？又联想到第二天莫言害怕与自己身体接触的样子，更是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韩翼扬觉得自己真是亏待了莫言，更加坚定要尽一切力量达成莫言的愿望，满足他的任何需要。现在的韩翼扬相信自己可以做到，只要他愿意，可以把一个人捧到天上。

一晚上没休息却依然不感到疲惫，韩翼扬感到胸腔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这感觉让他感到陌生、新奇。

“少爷，你让活捉的那个人已经醒过来了，他的伤势不是很严重。”穆管家看少爷一夜未眠却依然神采不减都有些奇怪。

“伤势不重？哼，让我有这么大的损失，他反而能全身而退，没这个道理。我要看看这个什么明义会到底是什么！”韩翼扬起身要走，回头看看林修昊，“你就在这守着，他醒了叫我。”

林修昊叫苦不迭，“我也一晚没睡觉啊！”韩翼扬没理他，挥挥手走出房间。

韩翼扬斜着身子坐在椅子上，微眯着眼睛看了看面前被五花大绑着人。

“名字？”

那个人也看了看韩翼扬，低头不说话。

“呵，还挺硬啊，说吧，我也不愿意为难你，你身后是谁指使的？”韩翼扬压着怒气，但这冷冽的声音还是让人心底发寒。

“既然你不愿意开口，我只好为难为难你的弟兄们了。”

黑衣人猛地抬起头，“有什么事冲着我来，我是这一切的主谋，不关他们的事！”

“哦？你是主谋？好吧，我和你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你为什么这么对付我？”

黑衣人又不说话了。

韩翼扬不耐烦地皱皱眉，“不见棺材不落泪是吧，好……”

韩翼扬还未说完，穆管家就匆匆走进来，“少爷，六爷来了，要见您。”

韩翼扬眼睛一亮，莫非真是六爷搞的鬼？那个黑衣人听说六爷来了也抬起头，嘴唇微微抖了几下，“你，你别为难六爷，这都是我想这么做的。”

韩翼扬更是好奇，这个人和六爷什么关系？

“穆叔，找几个人看着他，我下去见六爷。”

韩翼扬故意磨蹭了一下才缓步走进客厅，看到有一个人扶着六爷站在窗子边，韩翼扬上前扶住他，“六爷，您今天怎么来了？”

“翼扬少爷，听说你昨晚遇到危险了？没有什么大碍吧！”

韩翼扬轻笑，“六爷你消息知道的真快，翼扬并无大碍，但是伤了几个弟兄。”

“那就好，翼扬少爷真是有福之人。不知是谁这么胆大妄为呢？”

“翼扬也正在查，据说是什么明义会。”

“哦？那头目抓到了吗？”

“抓到了，是个年轻人。”

六爷倏地张大眼睛，“他，受伤了吗？”

韩翼扬看他这么紧张更是奇怪，“中了一枪。”

“那现在呢？”

“哈哈，六爷，您难得来一次，我们不要再说这些倒霉事，我们还是说点高兴的，您这个月的分红已经拿到了吧，还满意吗？”

六爷的汗都顺着发鬓留了下来，他低下头略微想了想，叹了口气，“翼扬少爷，我们明人就不说暗话了。唉，实不相瞒，你们抓到的那个人正是犬子。”

这个结果却是韩翼扬没想到的，“哦？六爷您不要说笑了，贵公子不是正在美国发展吗？”

“唉，说来真是羞愧，那孩子是我和，和，外面的女人生的，今年刚刚二十三岁。”

韩翼扬调侃道，“那六爷您可真是老当益壮啊哈哈。”

六爷越发感觉脸面挂不住，“让翼扬少爷见笑了。我真是老糊涂了。翼扬少爷，希望你看在这孩子是我老来得子的份上，放了他吧。”

韩翼扬扬了扬眉，“六爷，您是最清楚我们规矩的，恕翼扬不能给您这个面子。这小子太狂妄了，自己把什么都担下来了，如果我不处置他，那我手下的兄弟怎么会服气。”

“那如果真要处罚，就让我这个老头子赔罪吧，他还年轻，翼扬少爷……”六爷已然说不下去了，何时这般低声下气过。

韩翼扬看不能逼得太急，就放缓口气，“六爷，您这不是为难我嘛，您手持日月堂百分之十的股份，权势在握，我怎么敢对您怎么样。只是贵公子的事如果就这么过去，那我以后恐怕难以服众。”

六爷听到股份二字，脸色顿时一变，韩翼扬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六爷仿佛认命般闭上眼睛，“这样吧，翼扬少爷，我在日月堂的股份全部转让给你，这样你也好给弟兄们一个交代。只求你放过犬子。”

韩翼扬脸上不动声色，“六爷，翼扬万万不敢。”

“就这么定了，以后我再不插手日月堂的事，我还会引荐你认识新加坡的几个货头，翼扬少爷，您意下如何？”

韩翼扬看六爷已经显露急迫的神色，轻笑一下，“真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我自然不想为难贵公子，既然六爷愿意做出如此牺牲，我也可以好好抚恤弟兄们，那就这么办吧。”

韩翼扬转身吩咐，“让穆叔把人带下来。”

穆管家把那个黑衣人带了下来，“松绑。”他看见六爷就低下了头不做声，样子有些不甘又有些落寞。

六爷又爱又怜地摸摸他的头，“你这个孩子……”他看儿子并无大恙也稍稍放心，转身对身边的人说，“先带他回去。”

两个人离开后，韩翼扬扶着六爷坐下，六爷满脸愧意，“感谢翼扬少爷还能给我这个面子，唉，这个儿子，是我的心头肉，可为什么偏偏这么不让我放心。”

“敢问贵公子名字？”

“他叫苏天佑。”

“六爷，我答应放过他了，现在您能跟我解释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吗？贵公子为什么这么为难我？”

“天佑这孩子我欠他的，从小就没能给他个名分，但是难得他很懂事很照顾人。唉，翼扬少爷实不相瞒，我觊觎这堂主之位已经很久了，本以为肯定能到手的东西却被你得到了，我又输了。真真是不甘心啊！这孩子看我的心愿未达成，怕我伤心就说要成立明义会帮我夺回日月堂，我没成想他真的付之行动了。翼扬少爷，我老了，没精力和你斗了，我也认了，以后我定然不会再与你作对，只想安静度过晚年了，还望翼扬少爷能成全我这个老头子。”

韩翼扬微微颔首，“六爷您说哪里话，令郎这么贴心，您有这么好的儿子真是让人羡慕。您肯为这件事付出这么大代价，翼扬绝没有理由日后再叨扰，您放心吧。”

六爷感激的看看韩翼扬，起身要走，“感谢翼扬少爷，股份的事我回去就办。就此别过。”

“六爷您慢走。”

送走了六爷，韩翼扬心情大好，又多了百分之十的股份啊，现在他彻底掌握了主动权，地位无可撼动。

莫言觉得自己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中总是有一个声音在和自己说话，莫言啊，你这个苦命的孩子，来这吧，结束一切痛苦，告别你那段无望的单相思，只有来这里才能让得到彻底的解脱。莫言浑浑噩噩的飘离，下意识的跟着这声音走，却总觉得不安生，心里有什么放不下，有什么牵绊着。

少爷！少爷！自己离开了就不能照顾少爷了，万一少爷有危险了怎么办？万一有人背叛少爷怎么办？莫言反复的问自己，放慢了跟随的脚步。

但是，少爷身边那么多人，少了你一个又怎么样呢？现在少爷也有人陪着了，慢慢的，少爷就会重新爱上别人吧，自己的离开少爷可能根本就不当回事吧。

留下来只会让自己继续痛，有什么用呢？就为了自己自私一次吧，自私的选择一个让自己比较不痛的方式。如果自己是为了少爷而死的，那少爷记得自己的时间会不会长一点呢？

韩翼扬站在莫言床前，看莫言苍白的脸上布满细汗，只有微弱的呼吸显示他还活着，整个人一点生气都没有。

不满的看了林修昊一眼，林修昊打着哈欠，“我真的尽力了啊，按理说他的身体没有致命伤，就是因为他的求生意志太薄弱了。有没有什么是他非常牵挂的、放不下的，可以跟他说一说，他能听到也说不定。”

非常牵挂的？韩翼扬想了想，自己还没来得及问他最想要什么呢，那怎么办？莫言在自己身边也很长时间了，自己对他的了解竟然如此之少，难道自己真是像别人所说的一个冷漠无情不关心别人的人？韩翼扬开始自我怀疑。

“这能行吗？”韩翼扬怀疑的问林修昊，林修昊耸耸肩，“现在只能试着唤醒他的求生意志，只有他能救自己了。”

韩翼扬试探性的开口，“莫言？莫言，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为什么不想醒过来？你的生命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好的事情你没有体验过，而且，你救了我，因为我受伤，我一定会补偿你的。嗯……给你好多好多好东西，提高你的地位，只要你醒过来。”

转过头问林修昊，“这样行吗？”林修昊哭笑不得，“你这话还真是直白，不过你确定这是他想要的吗？并不是每个人都在乎这些的。而且一个人都不想活了，这些对他还有什么意义？”

韩翼扬不解的看看他，林修昊只得摆手，“算了，看情况吧。多和他说说话，没准就被你说中他最放不下什么了呢。”

韩翼扬又想了想，“你先出去休息吧！”林修昊看了看韩翼扬，“翼扬，你倒是挺关心这孩子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体恤下属了？”

“废话，他因为我才变成这样的！行了，你走吧。”林修昊瞥了撇嘴，“好吧，他有情况随时叫我。”

11.

看见林修昊离开了，韩翼扬才稍稍蹲下身子看着莫言。莫言的情况似乎越来越坏，摸摸他的手一点温度都没有。

“莫言，我还不知道你想要什么，但是，我保证，只要你慢慢好起来，只要我能办到，我可以帮你达成愿望。我会提拔你，重用你。现在你是我的恩人了，我会好好善待你。”韩翼扬把自己所有能想起来对人好的话都说了，又想了想，“还有，那天晚上的事是我不对，现在我亏欠你那么多，你一定要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

莫言正晕晕乎乎不知身在何方就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说话，听不真切，自己想给个反应却怎么也动不了，身子很是僵硬。

少爷在说什么？他没有受伤吧。

突然，几个字蹦入自己的耳里，“我会好好善待你”少爷？这是在和自己说吗？

韩翼扬的话就像是寒冷中突然燃起的火种，莫言心里又燃起了一丝希望，难道少爷希望自己继续在他身边？或许少爷会被自己感动。要不要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是，如果又是一个梦，自己一定会痛死的，要不要冒这个险？

莫言放不下少爷，少爷的这句话又给了他些微的期盼，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已然千疮百孔的心还有什么痛不能承担呢？就是这么卑微的爱着……

韩翼扬看到莫言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一滴眼泪缓缓的顺着眼角流下，看来自己真是粗神经，委屈这个孩子了，想想自己对他做了那种事，还因为沈寞的事冲他发脾气，他还对自己这般忠心耿耿，韩翼扬越发懊恼。

两天以后韩翼扬接受了六爷百分之十的股份，六爷还给韩翼扬介绍了很多重要的合作伙伴。一时间，日月堂上下更是信服韩翼扬，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莫言从昏迷中苏醒了过来，但身体很是虚弱，几乎吃不下什么东西，说话也少，整个人恹恹的。

韩翼扬让林修昊开了一大堆药，每天都提醒莫言吃药。周围的人看韩翼扬对莫言这么精心，都说韩翼扬渐渐变得更有人情味了。

莫言的身体慢慢恢复，但总觉得他整个人怏怏不乐，似乎有什么心事。韩翼扬看莫言好起来也很高兴，他想听莫言多说些话，多让自己了解一点他在想什么，他想要什么，这样自己才能达成自己要善待他的诺言。他每天都跟莫言说一些发生的新鲜事，莫言多数情况就是静静听着，偶尔搭腔。

莫言觉得自己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鬼门关走过一次反而让他把什么都看淡了。少爷这么殷勤的对他反而让他奇怪，看韩翼扬每天关心自己吃了多少，伤口有没有裂开，简直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莫言已经活动如常。韩翼扬看他可以开始工作，就立刻委以重任，让他负责了三个分堂的管理，出任日月堂的要职，并且给他买了房子，配备了专车，大家都明白了少爷要提拔重用这个人，对莫言自然也是换了一种态度。一时间，莫言在日月堂风头无两。

莫言很是错愕，少爷这是怎么了，这么多赏赐砸向自己把他弄懵了。自己也只不过是做了手下人应该做的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