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翼扬叹了口气，“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知道责任主要在我，但事已至此，不必多言。”

转身快步走出卧室，莫言就在屋外侯着，韩翼扬叫他过来，“莫言，你送沈寞到新加坡，安排好了再回来。”

莫言微微诧异，少爷不是说要亲自送他吗？但想了想还是什么也没问，低头说，“是，少爷。”

“现在就去机场吧，穆叔已经安排好了。一定要保证安全送到，到了新加坡通知我。”

“我会注意的。您放心吧。”

莫言拎着沈寞的行李走在沈寞后面，两个人坐车来到机场，韩翼扬的私人飞机已经准备好。

沈寞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三年的地方，他知道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不能再自欺欺人的生活下去了，索性快刀斩乱麻，告别韩翼扬，追寻自由，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坐在飞机上，沈寞微闭着眼养神，莫言坐在他对面忍不住的想看他，浓重却不突兀的眉毛，长长密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完美的唇形，皮肤散发着健康的光泽，修长的身材，确实很有被少爷看中的本钱。

沈寞神情很轻松，完全不像是刚刚离开自己爱的人并且再也不相见的样子，莫言想到少爷为了他难过、痛苦、落寞的样子就觉得这个人实在太残忍了。

而且也正是因为他，让他和少爷有了那一晚，正是那一晚让他从默默关心着辅佐着少爷到开始对少爷抱有幻想，如果不是他，少爷不会那么沮丧，自己也不会不切实际到期盼什么，也就不会受伤害，自己和少爷的痛都是拜这个人所赐。

盯着沈寞，莫言越想越觉得郁闷，这个人怎么这么好命。在日本好几个兄弟因为他受伤，少爷因为他那么难过，伤害了这么多人竟然可以全身而退，如此悠然。

这一切幸运都是少爷给他的吧，都是少爷那么疼他，想到这一点，莫言心中一片黯然。

这么受宠，跟着少爷就几乎拥有了一切，而且少爷又是那么优秀，他为什么要走？这不是太傻了吗？这么不知道惜福。莫言越想心里越觉得奇怪，看着沈寞微微出神。

沈寞早就知道莫言在看自己，可是没想到能看这么长时间，让他几乎憋不住想笑。以前就知道翼扬很看重他，知道他办事比较让人放心，但现在盯着自己看甚至有点愣神的莫言，全然没有警戒自己随时会睁开眼睛，这个样子真是有点傻傻的孩子气。

实在忍不住了，沈寞倏地张开眼睛，嘴角上扬，玩味的看着莫言，莫言措手不及，吓了一跳，张着嘴巴的样子让沈寞哈哈大笑。

“你叫什么名字？”沈寞问他。

“沈少爷，我叫莫言。”莫言定了定神，恭恭敬敬的回答。

看到莫言迅速努力恢复成成熟稳重的样子，沈寞更是忍俊不禁。“莫言，放松点就好，我这没那么多规矩。你看我很久了吧。”

莫言不知道他怎么知道的，一下子涨红了脸，“对不起，沈少爷，我太放肆了。”他不是一直闭着眼吗？

“我好看吗？”看到莫言窘迫的样子，沈寞忍不住想逗他。

“好，好看。”莫言结结巴巴的回答又是引来了沈寞的笑声。

“就是因为我好看想看我的吗？”

“不是，是奇怪。”莫言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紧接着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就赶紧捂住嘴巴。

沈寞扬起好看的眉毛，“哦？奇怪？奇怪什么？”

“对不起沈少爷，我多嘴了，没什么，您别介意。”莫言赶紧摆手表示自己没什么想法。

这反倒勾起了沈寞的好奇心，这个小家伙究竟想说什么？关于我的吗？“你不用那么拘束，说什么我都不会怪罪你的，这飞机上也怪无聊的，你陪我聊会天也好。”

“……”莫言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他要记得自己的身份，不该说的不能说，少爷的话他每个字都记得清楚。

沈寞看一脸为难的莫言更是好奇，“怎么了？和我都没话好说吗？我离开你的老大就什么也不是了啊，刚才还说我好看，假的。”沈寞故意板起脸逗他。

“不是的，那个，今天天气很好啊呵呵呵……”莫言抽动着嘴角干笑了两声。

沈寞还是板着脸看他，不出声。

莫言觉得手心冒汗，坐的很不自在，假装起身要上厕所，却被沈寞拉住了，“别逃跑啊，哈哈，我开玩笑的，正好我也睡不着，怪无趣的，咱们轻松点说说话不好吗？”

“沈少爷，您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只是个下人，没资格和你聊天。”莫言低着头小声说。

“说什么呢，我这不分高低贵贱的。来说说看，你刚刚看着我在想什么？”沈寞亲热的拉住莫言的手，很熟络的样子。

莫言抬起头，看着沈寞质询的眼光，脑子突然一热，“沈少爷，我，我不大会说话，要是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您多包涵。”

“但说无妨。”

“我刚刚在想少爷究竟是哪不合您的心意了，让您三番两次的要走。”莫言看着沈寞，尽量让自己用平静的语气说。

沈寞没想到莫言直接问出这样的问题，似乎还颇为韩翼扬抱不平，他松开莫言的手，随意的理了一下头发，想了想，“看不出你想的事情还挺多的。”

莫言以为他和少爷一样怪罪自己多事多话了，赶紧道歉，“抱歉沈少爷，我……一时没忍住，您就当我没说过，别在意。”

“没事。既然你这么坦率，我也不遮遮掩掩的。其实，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很多次。怎么说呢，翼扬人很好，各方面条件也优秀，离开他确实有点傻，但人活一世，总也有自己的追求，我不在乎什么金钱权利，只想在我有生之年找个真正爱我的人一起简单的生活。我只是个俗人，只想要一点真实可依的切肤之暖，但很遗憾，翼扬，他并不爱我。”

“不是的，沈少爷，少爷是很爱你的，他那么疼你，生怕你受一点委屈，总想把最好的给你。为了你，还把日本的市场拱手让给了红帮，这些都是我们看在眼里的。”莫言有些着急，身子微微倾前，摇着头急切地说。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莫言，你谈过恋爱吗？”

莫言一下子觉得不好意思，连肚子都填补饱，拿什么去谈恋爱，嗫嚅着说，“还没有。”

拍拍莫言的肩膀，沈寞也用微微难过的声音说，“你以为我愿意离开翼扬吗，我是真的爱过他，可是不行啊，爱情应该是双方面的，我们都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活生生的人啊，当你的爱得不到回应时，总会心寒的。”

“可是，少爷不就是不想放弃日月堂吗，就这么一点您都不能迁就？”莫言简直方寸大乱。

“相爱的人应该是看着同一个方向的。翼扬和我想要的完全不同，我也曾经想过放弃自己的梦想和他在一起过现在的生活，但我完全没有被爱的感觉，感觉自己就是被包养了，只要乖乖的就什么都有了，但是，这不是我想要的。翼扬不爱我，自然不会对我有爱的激情，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可能吧，我是自私的，当一个人不爱我时，我也无法投入全身心的爱他。”沈寞低沉地述说着，不似和韩翼扬说分开时那么激动，只是眼神很悲伤。

莫言觉得自己无言以对，他不理解沈寞的想法，他只是固执地觉得少爷好，好的任何人都不能负了少爷。

沈寞看着莫言，“你还年轻，可能还不明白。翼扬也还不知道什么是爱上一个人，我们都应该给彼此机会真正爱一个人，如果我不离开翼扬，那我们都不会真的快乐，我不能剥夺翼扬遇到真爱的权利，我也要找一个相爱的人终此一生，否则这一辈子就太可惜了。”

莫言不知道怎么反驳他，只是低声的呢喃，“可是，少爷很难过，很难过。”

沈寞看着莫言微微发红的鼻尖，吃了一惊，莫非这孩子……

“莫言，你觉得翼扬好是吗？”

“是啊，很好很好，如果不是少爷，我就被打死了。”莫言不假思索地说。

“嗯，翼扬看着心狠手辣，其实很善良。”

“对啊，少爷人真的很好，他表面凶狠，可那是没办法，如果不这样肯定压不住场子，其实少爷有时很，温柔。”又想起那个夜晚，昏暗的灯光下，少爷在自己耳边低声说话，用柔和的眼光看自己，用磁性的声音叫，“小寞，小寞”莫言的心微微抽痛，他又加了一句，“尤其是对你，很温柔。”

沈寞看着又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莫言，微微伤心的样子，心里更加笃定，禁不住问，“你，喜欢你的少爷？”

莫言一下子回过神来，自己在做什么？他有点慌，怎么这么不知廉耻，在对着少爷的爱人倾吐对少爷的非分之想吗？又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

“没，没有，我怎么配？”赶紧摆手，紧张的微微发着抖，“我只是，只是觉得看到少爷难过有点不忍心，真的不敢对少爷有什么非分之想。”

“莫言，我很高兴，有你这样的人在翼扬身边。本来我还担心翼扬身边尽是一群阿谀奉承或是被迫屈服的人，还担心没人真心对待翼扬，现在我放心了，你，好好照顾翼扬。”沈寞不知道怎么措辞，这孩子还小，可能还不能完全弄清楚他自己对韩翼扬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但是，沈寞敢肯定，绝不是报恩情那么简单。

“沈少爷，您，您在考虑考虑吧。”莫言哀求地看着沈寞，“现在，少爷一定很痛苦。”

沈寞轻轻摇了摇头，用手抚着自己胸口，“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莫言张了张嘴，没出声，低下头不再说话。

沈寞也沉默了，他看着莫言，很为韩翼扬庆幸，能有这么个一心一意对他好的人，自己也可以放心了吧。但他同时也为莫言担心，韩翼扬很危险，他可以给你一切，但就是不给你他的心，希望他不要尝到和自己一样的苦。

沈寞望着窗外，一个新的世界就要对他张开怀抱，他期待着自己的新生活，也在心里祝福韩翼扬，无论怎样，我们都要幸福。

08.

又是一个不眠夜，韩翼扬躺在床上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他紧抿着双唇，在失眠的夜晚总是控制不住的想起以前的事，拼命想摇头忘却却如影随形。

“看，那就是那个没人要的小野种，脏死了。”耳边又传来讥笑的声音。

“是啊，没娘要的孩子啊，你看看他那样，啧啧……”

彼时的韩翼扬瘦瘦小小，穿的都是孤儿院大一点的孩子淘汰下来的衣服，他刚用懵懵懂懂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开始明白，他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他跌倒了不会有人爱怜的扶起来，想要什么也根本没有倾诉对象。

被别人嘲笑着的也低着头，卑微的样子，如果不这样，稍稍露出不满就得挨打。很小的时候他还会哭，可后来，他一滴眼泪也不掉，有什么用呢？连观众都没有。

那个时候的韩翼扬就明白，什么都得靠自己，如果不爬得高一点就注定被人欺负。

在他七岁的时候有一对夫妻要领养他，给他甜甜的糖果，送他漂亮的衣服，韩翼扬觉得简直到了天堂，他那么喜欢那个身上带着淡淡香气的女人，他也有妈妈了，妈妈！

但好景不长，那对夫妻原本患有不孕症才想领养一个孩子，可是就在领养韩翼扬后不久，那个女人在药物的帮助下怀孕了，自然从对韩翼扬青眼有加到不愿理睬，到最后为了给将来的孩子更优越的环境，索性又把韩翼扬送回了孤儿院，说是不愿意要这样的包袱了。

韩翼扬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哭的小脸脏兮兮的抱着那女人的腿不愿放开。可还是被拖开，像扔破抹布一样被甩在身后，她怎么能这么狠心，先给自己希望再把自己抛下地狱。

“看啊看啊，他又被扔回来了，我就说啊，他那么讨厌的人怎么会有人要他！”就连同是孤儿院的孩子都开始嘲笑他。

一幕幕不愿再回想的画面在眼前不断晃动，刺耳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回想，韩翼扬觉得自己快疯了。

二十年了，这一切为什么还会重演？

莫言按照吩咐，为沈寞安排好了一切才离开新加坡。他的心情很复杂，接下来要怎么做？少爷还没因为日本的行动处分自己，会日月堂要怎么说？一路上莫言心事重重。

“少爷，我回来了。”莫言看到韩翼扬闭着眼睛躺在露台上的藤椅上，眼下一大片阴影，知道少爷一定没休息好，很心疼。

韩翼扬连眼都没张，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沈少爷已经在新加坡安定下来了，有专人保护他的安全，您放心吧。”

韩翼扬沉默了一会，“知道了，你去找阿文吧，那批货目前查到的资料没什么问题，可以交易，你去协助他办好这件事。”

“是。少爷，这边有风，您穿的又少，还是回房间休息吧。”莫言低声说道。

韩翼扬疲惫的摆摆手示意他下去，莫言看了看少爷憔悴的样子，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妥，只得转身回到卧室，拿了条毯子轻轻盖在了韩翼扬身上，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韩翼扬确实感觉有点冷，但他就是想借着这风让自己冷静一点，无论如何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他多少有点沮丧，自己与爱无缘吗？今后又是一个人的孤单日子？

感觉到莫言给他披上毯子，他觉得这孩子真是伶俐，有几分像以前的自己，他想从自己这得到什么呢？如果自己这也有沈寞想要的东西就好了……

不行，我就不相信没人垂涎我所拥有的，努力打下这江山，不好好享受不是太亏了吗？付出真心又怎样还不是凑过脸去让人打，爱情？哈哈，我不稀罕！韩翼扬自暴自弃的想。他不能就这么死心眼的过日子。

打定主意，他叫来穆管家，“穆叔，去给我找几个干净听话的过来，你亲自去选，晚上送到悠咛阁。”

老管家抬头看看韩翼扬，感觉很是诧异，以前有人讨好他，送上门的都不要，今天这是怎么了？“少爷，您这是？”

“怎么了，办不了吗？”韩翼扬扬眉看着他，露出不悦的神色。

“不是，好的，我马上去办。”老管家隐约觉得今天的少爷有些不同，可又说不上来。仔细想了想，觉得韩翼扬的眼神很是凌厉，但他并不觉得韩翼扬找人侍寝有什么不对，沈寞走后，少爷越发显得打不起精神，今天终于想开了吗？

莫言找到阿文，详细了解了一下交货的安排，看着货物清单和对方交货人的资料，莫言总觉得哪不对劲，“阿文，这个人的底子还是查不到吗？”

“是啊，他的过去就像是空白的，这是唯一能查到的东西，是有点怪，不过也有可能是对方为了安全特意找刚上道的人来做。”

“少爷不是说如果查不到这个人就放弃交易吗？”

“但是这是单大生意，对方开的条件比较好，对方还提出长期交易的意向，少爷说，可以交易。”

莫言微微皱眉，“真是有点冒险，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头呢？既然少爷吩咐了，定然有他的道理。安排好交易时间了吗？”

“对方已经发货，现在在路上，一周后交货。”

“好的，现在还摸不清情势，必须做好所有准备，告诉下面的兄弟都机灵着点。”莫言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深深呼吸稳了稳心神，这个时候少爷这么心不在焉的，自己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不能让少爷有一点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