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章医生耐不住皱起眉问他，「少爷，恕我直言，您晚上帮莫言按摩的时候难道就看不出他的膝盖肿胀积水？难道就没感觉他的膝盖既不敢过于弯曲也不能完全伸直？」

韩翼扬被他一问猛地想起前几天晚上自己感觉他膝盖有些肿就问他怎么回事，可是莫言回答他说是通过复健，萎缩的肌肉在慢慢恢复。自己这几天太忙也就没来得及问章医生，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韩翼扬一想到是因为自己对他的疏忽才让他这几天加重了伤情就悔不当初，「那接下来怎么办？情况到底严不严重？」

「滑膜炎以后会很容易复发，还有软组织损伤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养好的，先静养吧，至于什么时候继续复健还要看情况。」

韩翼扬半天说不出话，以前复健的痛苦都白受了，而且伤情还进一步加重，他看了看眼前面色凝重的两个人，真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个噩梦。「那我现在能去看看他吗？」

「可以。但是少爷，他现在很脆弱，您要尽量安抚他。」

「是啊翼扬，你得好好劝劝他，让他放下思想包袱，好好静养，千万不能再让他伤着自己。」

韩翼扬木然的点点头，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安静躺着床上的莫言眉头微蹙，毫无生气的苍白的脸让韩翼扬的心阵阵刺痛，胸腔憋闷的他几乎喘不上气，只能站在他面前动也不能动的看着他，眼睛酸涩的难受。

觉察到他气息的莫言睫毛微颤着睁开眼睛，他有些害怕面对韩翼扬，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没用了，盼着早点好起来才冒险背着他自己锻炼，但偏偏事与愿违，现在倒好，刚刚萌生起来的一簇小小的希望之火也亲手被自己熄灭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韩翼扬心里波涛暗涌，他看着莫言歉疚的神情就越发觉得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害怕，他害怕这样自作主张并且永远也不知道爱惜自己的莫言，他害怕莫言会再次伤害到他自己，这种恐惧折磨得他心力交瘁，他已经做不出安抚莫言的表情，他的心并不比莫言好受多少。

「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看着沉默的莫言，韩翼扬更是无法掩盖自己过于激动的情绪。

莫言能看出他在生自己的气就伸出手想去握他的手，却被正在气头上的韩翼扬甩掉了，「这么大的事你敢自己做决定？！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韩翼扬的胸口像是要炸开，他知道自己口不择言了，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好脾气的安慰鼓励他，可是自己根本控制不住，眼前一片模糊，声音骤然提高，「膝盖水肿了还骗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傻子！」

莫言没想到韩翼扬会如此激动，他被吓了一跳，看着眼前全然歇斯底里的韩翼扬，莫言完全不知怎么反应，只得半撑着坐了起来，怯怯的再次伸出手，「少爷，您别生气，我，我不是故意要瞒您，我就是害怕您和章医生不同意，可是我等不了了。」

「什么叫等不了了？你不是最能沈得住气的吗？」似乎嘶吼的责备声听起来却很伤心，「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听医生的话，怎么就不知道让我心里能踏实一些！」

「对不起，少爷，我也不知道会这样……我也不想啊……」

韩翼扬看着他不安的神情没有再次推开他而是反手用力握住莫言，「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让我怎么办！」眼泪慢慢顺着他的脸颊流了下来，与其说他在生莫言的气，不如说他更恨自己，他听到自己掩饰不住的哽咽的声音。

莫言跟在韩翼扬身边这么久，枪林弹雨的大场面也见得不少，从没见过他因为什么掉眼泪，今天竟然看到他因为自己哭了，莫言的胸口像受到重击般不可置信的看着韩翼扬，「少爷，少爷，」有些笨拙的努力伸直手去擦他脸上的泪水，「我已经没事了，真的，我一定都不痛了……」

韩翼扬坐下去狠狠地抱住他，像要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似的用力，心脏撕裂般抽痛，「莫言，你别再吓我了，别再吓我了，我不能没有你……」

93.

「莫言，你别再吓我了，别再吓我了，我不能没有你……」

莫言感觉脊背被紧紧地勒住，韩翼扬的头就埋在他的肩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味道，尽管自己被抱得生疼，但莫言根部不舍得推开韩翼扬，只是用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少爷为他落泪了这一认知让他的心脏急速的跳动着，哪怕少爷只是可怜自己也好，今天已经够狼狈的了，允许自己再窝在他怀里做一次梦。

感觉到韩翼扬情绪失控的微微颤动着，莫言心里充满了负罪感，他比谁都后悔自己的行为，现在想来也实在愚蠢，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可以把握好这个度，但结果呢，还是自食恶果了，在韩翼扬温暖的怀里慢慢闭上眼睛，他不敢去想将来，他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将来。

韩翼扬感受到莫言就被自己抱在怀里，感觉到他的体温才慢慢平静下来。反思起来觉得自己实在不应该冲他发脾气，发生这种事估计没有人比他更痛苦，心里愧疚起来，就着抱着他的姿势，大手摩挲着他的后背低声说，「对不起，莫言，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莫言反搂住他摇摇头，「少爷我知道你是担心我，这件事确实是我错了，我欠考虑了。」

韩翼扬侧过头亲亲他的脖子，感觉到他不自主的战栗就抬起头看着他，「慢慢来，我知道你想尽快好起来，我也希望啊，我盼着你回总部帮我分忧呢，没有你我都忙的四脚朝天了，」看着莫言微微笑了韩翼扬也渐渐放松起来，「但是自然规律是不能违背的，你的骨头刚刚长好，不能再这么冒险，要乖乖听章医生和修昊的话，不能再这么草率了，知道吗？」

温情脉脉的声音就在自己耳边轻轻响起，莫言点了点头，「我以后一定不再自作主张了。」

韩翼扬不想再说什么煞风景的话，莫言一向都是说话算数，今天他已经累了一天，疼了一天，痛苦了一天，韩翼扬不想自己再更加破坏他的心情而且木已成舟多说无益，韩翼扬就笑着点点他的鼻子，「被我吓坏了吧。」

「没有，」莫言有些害羞的低下头，「我知道少爷都是为我好。」

「真拿你没办法，还记不记得以前一有什么坏消息阿文他们就怂恿你告诉我，对着你再大的火气也消了。」韩翼扬转头看看他的右腿，「还疼不疼？」

「已经好多了，开始是有点疼。」

莫言老老实实的回答让韩翼扬觉得心里踏实了一点，「那就好，修昊说伤口暂时不能沾水，那今晚就不洗澡了，我给你擦一擦好不好？」

莫言点点头，趁着韩翼扬去浴室拿毛巾的时候自己把上衣慢慢脱了，韩翼扬出来看他光裸的胸膛就笑了，「真乖。」

等帮莫言擦完身体就已经很晚了，韩翼扬给他盖好被子让他睡下然后自己下楼去找林修昊，他还是不放心，想知道具体情况怎么样。

林修昊正在和章医生说这件事，因为二次受伤的关系，看见韩翼扬进来就简单说了一下，他们仔细商量过后重新制订了复健计划，但在这之前莫言需要静养大概两周的时间。

「那估计复健效果会怎么样？」

章医生看看韩翼扬，「我觉得不容乐观，二次伤害之后旧伤很容易再次复发，不注意就会再次错位，所以，如果以前复健好了还有可能继续回总部工作的话，那这次之后肯定是不行了，快速的剧烈的活动都不能参加。」

林修昊也一脸为难的样子，「翼扬你不是早就不希望莫言继续辛苦了吗，所以他的腿伤我倒不是很担心，我觉得从这件事可以看出莫言自己可是非常看重这件事，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康复，所以他的心理状态不太好，你不是也和我说过感觉他休息不好吗？所以你一定小心关注他情绪上有没有什么反常。」

韩翼扬皱着眉想了想，「倒是没觉得他情绪有什么不对，有时候着急心情不好但也没有很异样。」

「但愿他的思想负担不要过重，对了翼扬，莫言的心结其实还是在你，你想过没有他为什么这么心急的想要康复？」

韩翼扬顿了一下，「是怕自己赶不上总部那边的进度吧。」

林修昊摇了摇头，「你真得觉得仅仅是因为工作？我看可不是这么简单，复健的时候我和他聊过几次，我感觉他并不是有多看重这个所谓的副堂主地位，而是他怕自己残废了不能再留在日月堂，不能再留在你身边。」

韩翼扬一愣，「这是什么奇怪的想法？我怎么可能因为他的腿就不要他！这是他自己和你说的？」

林修昊耸耸肩，冲他眨了眨眼，「这倒不是，但是我大学的时候选修过心理学啊，我觉得我想的很对。」

韩翼扬被他的表情逗笑了，「你这想法真是偏激，莫言才不会像你说的，我相信他舍不得离开我哈哈……」

自信满满的表情换来林修昊一个厌恶的白眼，「你们两个还真是配，一对傻瓜。」

韩翼扬不再理他上楼去陪莫言，再大的阴霾他也要陪着他一起走下去，他无法替莫言承担身体上的痛苦，但他可以扶持着他，安慰着他，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不会害怕。

韩翼扬在悠咛阁陪了莫言三天，总部那边的事务基本都搁浅下来，阿文除了完成日常事务就是盯着墨西哥帮派的动向，观察他们的反应。

第四天的时候事情有了转机。

「少爷，好消息！为了更加表现诚意，他们决定由我们单方敲定时间，并且同意在由我们控制的码头交货！」

韩翼扬正和莫言在餐厅吃早饭就接到了阿文的电话，扬起嘴角，「好，既然这样，择日不如撞日。通知他们，如果真的有诚意就今天晚上十二点在中关码头交货。」

一旁的莫言抬头看他，「少爷，中关码头安排守卫的人手较少，地理位置又比较复杂，不好布置接应吧。」

韩翼扬冲他微微颔首，「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们肯定想不到会在那交货，就算是想耍什么花招也来不及搞清楚地理环境。这对我们有利。」

莫言点点头，「少爷说的是。」刚低下头吃饭又想起什么似的看着他，「那少爷你今天晚上也要去现场吗？」

韩翼扬想了想，「嗯，有点冒险了，我还是去盯着点。」

莫言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知道韩翼扬已经拿定了主意，自己的话怕是没什么分量了就微蹙起眉，「那少爷您一定要小心点，如果察觉有什么不对一定不要冒险。」

韩翼扬看着他关切的样子就笑了，「你放心，我心里有分寸。你呢，就乖乖在房间等我的好消息。对了，下午的时候要是觉得闷就让穆叔推你去花园转一转好不好？」

「少爷，一结束您一定要早点回来。」

韩翼扬突然觉得莫言像是在嘱咐就要去工作的丈夫要早点回家的贤惠妻子，这感觉让他觉得窝心极了，笑的更加灿烂，「好，我向你保证。不过，你也要保证我不在你也要好好吃饭，有什么事就找穆叔，不要委屈了自己。」

莫言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他看着韩翼扬点了点头，这是第一次自己没有陪在少爷身边的交易，还是和一个从未合作过的帮派，这让他怎么放心的下，而且一想到自己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去工作，莫言心里更是急躁起来，再没了什么胃口。

94.

下午四点，韩翼扬离开悠咛阁已经整整五个小时，莫言心不在焉的看着手里的书，又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时钟，估计着少爷现在正在做什么。一想到平时并不怎么重视中关码头的守备，这一时半刻怕是弄不周全，虽说有一定地理优势，但终究还是风险很大，就算已经在刀尖上走惯了，也难保个万一，他本来就是个悲观的容易胡思乱想的人，特别是有关韩翼扬的事就更是控制不住的担心，正一个人坐立不安的皱着眉乱想就听见有人轻轻敲门，莫言回过神来强装镇定，「进来。」

穆叔推门走进来，「莫言，中午有没有休息一会？」

「呃，睡了一会，穆叔，少爷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穆管家看看他眉宇间藏都藏不住的的担心和慌乱就微微笑了，「如果不出意外，在结束交易之前所有细节都不会传出总部。你是最懂规矩的，怎么今天却忘了？」

莫言「啊」了一声，不好意思的看了看穆管家，「对不起穆叔，真是太长时间了已经，」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苦笑着自嘲道，「我怎么总是忘记自己是在悠咛阁，问些不该问的。」

穆管家不忍心看他失落的表情就轻轻拍拍了他，「你不用担心，对于我们来说，没消息就是好消息。」说着慢慢把轮椅推到莫言身边，「少爷走之前特意叮嘱我下午要带你去花园转转，来，我推你。」

莫言哪有什么兴致就恹恹的看着穆管家，「穆叔，我不想去了。」

「别闷在屋里了，你越是担心时间过得越慢，还不如陪我出去透透气。你不会想让我这个老头子一个人可怜兮兮的出去吧，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明明是穆管家照顾自己却被他说成希望自己陪陪他，莫言知道他的苦心，不忍再让他失望就点点头，「穆叔您别这么说，您身体这么硬朗，哪里是老头子了？我和你去就是了。」「哈哈，还是你这孩子会安慰人。」穆管家过去扶着莫言站起来坐到轮椅上，「好，我们出发。」

穆管家慢慢推着莫言走进花园，深深吸了口气，「还是外面的空气好，莫言你快看看，我种了四年的前天牡丹终于开花了，这可是祥瑞之兆。」

莫言看看周围生机勃勃竞相怒放的牡丹花禁不住笑了，真真是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老辈人总是喜欢把自然景观和现实生活的运气好坏联系起来，但愿真的如穆叔所言吧。扬起脸看看穆管家，「穆叔你真是好兴致，我这没耐心的肯定弄不来这个。」

「咳，让你侍弄花岂不是大材小用，还是就让我这个没用的老家伙来吧，你忙的那些大事我才是做不来，终归是老喽老喽，过几年怕是连这些都做不了了。」

莫言听的心里很不是滋味，「穆叔您别这么说，您是老当益壮，我和少爷能在总部这么踏实就是因为知道有您在悠咛阁坐镇。」说着说着神情渐渐黯淡下来，刚才的些许笑容也敛了起来，「您这个年纪还能为少爷排忧解难呢，而我呢，年轻又怎么样，还不是只是一个累赘，我才是真正的没用。」

穆管家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说这些干什么，本来是带他出来散心，结果却惹得他又胡思乱想，懊恼的拍拍自己的头，「你怎么这么想，你给日月堂立下了汗马功劳，而且你是为日月堂受伤的，这上上下下的谁不佩服？再说了，你会好起来的，别说什么累赘这种傻话，你要是成为了累赘，你让我们这些人情何以堪？」

莫言低下头，「穆叔，你还相信我能好起来吗？我自己都不相信了，特别是二次受伤之后我就更没信心。」

「当然会，一定会！」穆管家站到他身前看着他，「你必须相信，只要你耐下心来一步步的按照章医生和修昊说的做，你就肯定会好起来，不许再干傻事了。」

莫言还是很灰心，但他不想让别人为他担心就强撑着笑了笑，「谢谢穆叔。」

「好了好了，你难得有时间陪我一会，怎么尽说些灰心丧气的话，我们得换个话题。」穆管家推着他往花园深处走，「你看啊，这些花有的名贵有的卑贱，但这都是人为加上的品评，我是不在意的。牡丹也好，月季也罢都有各自的美，就看你喜欢什么了，你喜欢什么它就是最名贵的。」

「是啊，相比牡丹，我倒是更喜欢这株马蹄莲。」莫言指了指正在花圃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悄然开放、花苞洁白的马蹄莲，「应该会比那些娇贵的花好侍弄吧。」

「是啊，年年都会开花，花期又长。不过说起它倒是有件心酸事了，」穆管家上前指了指，「前一阵子下大雨，就在它这边的花圃被冲出了道口子，当时它已经完全倒伏了。第二天我来看的时候还以为它肯定活不了了，当时觉得实在可惜，可是没想到我把土重新埋实之后，没消几天小家伙又昂直了脖子，开得比之前还要精神，真是惹人恋爱。」

莫言听着他的话也多看了几眼，「还很坚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