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固然英明,当知时间不等人,拖的越久泷水越难收回,若只能守住燮城怕不过多久将军就会被人弹劾不作为吧。将军既乃良将何不识人之余当断则断,更何况凌风一己之身不带一兵一马,就算异想天开的法子出了差错也不过凌风个人生死事罢了,于大局无碍,反之若成功将军就是不世之功臣了,以一命来换战机,不论成功与否将军都不吃亏。”
我说着加重了语气,“皇上之前已经告诉将军可以便宜行事,凌风浅见若真不成,不论是死于敌手还是军法,均是合理,皇上圣明也不会责怪将军。”
陈将军盯了我好一会儿。
“你回去仔细研究一下探子才拿回来的泷水兵布图,饭后一起研究研究,刚刚说过话,我已经忘了,你也不许再记得。”
回到房间之后言良似大大松了口气。
“侯爷,您也听到将军的话,再不要胡来了。”
“嗯。”
言良见我这样,以为我在生气,忙岔开道:
“您最近吃不好睡不好的,真遇到情况哪能支持住呢,我这就让小厨房去整治些您爱吃的,这燮城虽物料不齐,好歹补给还够。”
“嗯。”
见我答应了言良忙往外走。
“言良。”
“是,侯爷还有什么想要的?”
“虽然你打小就伺候我,可我待你也并不算好,你又何必这般为我着想。”
“瞧侯爷您说的,小的生来卑贱,能伺候侯爷这般画上走下来的人是想也想不到的福气,何况侯爷虽然口中不说,却实实对小的一直很好,小的心里都明白。”
“是么。”我停了停方道:
“小厨房做时候你看着点,弄干净些,近来我吃东西总觉得有股霉味儿。”
“包在小的身上,这回定做出来的定让侯爷再找不出错儿。”言良笑着应到。
见他离开后,我忽然真的很想坐下来,坐下来好好休息,用些偏爱的饮食,然后躺下来好好睡一觉。
头又开始一剜一剜的作痛,我感到头侧的穴位上经脉突突跳起,试着运了一遍周身真气,好在真气并不渧涩。
见身体无大碍我随即从箱里翻出一套深色的衣服,刚换好就有人推门进来了,回头一看原来是春芽。
“你怎么就进来了,滚出去。”我冷冷的说。
没想到春芽突然跪了下来。
“这是做什么。”
“侯爷恕罪,这两日的事奴婢私下也偷偷向言良打听了些,斗胆求侯爷留下来。”
“留?你凭什么认为我要走。”我语气森森,“擅自揣测主子的意思,唯恐我不割下你的舌头吗,嗯?”
谁知春芽砰砰砰的就磕了三个头,力气极大,再抬头的时候前额已经黑紫一片。
“奴婢不该也不敢乱猜侯爷的心思,只求侯爷自己保重,侯爷自来此后从未有过一日松闲,夫人在京中日日忧心也是难安。”
真没想到,顾玉晴嫁进来时间不长,倒把这个傻丫头的心给紧紧抓住了。
“我最后说一遍,闭上你的嘴给我滚出去,也算是看在你那个夫人的面子上。”
春芽的眼泪落了下来,控制不住般大颗大颗砸落于地板上。
“侯爷若执意如此,奴婢也拦不住侯爷,但此行凶险,请侯爷好歹给夫人留下句话做念想吧,夫人她,夫人她实在太可怜了。”
我在她身边蹲了下来,见我靠得极近她尤挂泪水的脸庞上迅速泛起红晕。我凑到她耳边轻声说:
“那你就转告嘉远侯夫人,她派来监视我的这个黄毛丫头,从头到脚都让人恶心的快吐了。”
说完我一抽剑柄击昏了她,除了夕狼和路上使的银两,我什么都不需要,更遑论这些废话。虽然很想就此结果了这个多舌的臭丫头,但考虑到言良我还是决定留她一命,这么想来她的运气也真真是好。
出去后告诉外面的随行我要自己在燮城里转转,他们也均无疑心。独自一人我很快来到了霍南山处理军机的地方,离陈将军的议事厅有些远。
“侯爷怎么就来了?陈将军不是传令说饭后一起商讨么。”
我示意下人先退下,只留下霍南山的随行心腹小厮。
“那是掩人耳目,我已经奉命要出城了。”
“什么?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霍南山大惊失色,“出城的意思,是让侯爷带兵突袭吗?”
“不,只我一人,我一人要绕过泷水到西凉境内。”
“这等事侯爷您可不能随口就说啊!”
“陈将军命我来找你,平日探子来往的密道你知道在哪吧,带我去。”
霍南山果然不是个好说话的,惊讶不过在那一时,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
“恕下官难从命,这等事若无陈将军亲口言明即使是侯爷下官也不能告之。”
我知他不会说出来,此番问法不过是想证实他确知道密道在何处。陈将军固然了解一切安排,除此以外就只有在此地待了这么久的霍南山有可能知道了,毕竟强行出城成功的可能性极低,若有密道至少能保证我进入泷水城内。
机会不会有第二次,我稳住心神,刷的拔剑劈像霍南山,没等他反应过来我剑身一转反刺向右边的小厮,左手一把伸出鹰爪般牢牢扣在霍南山的喉咙上。
我扣得极紧,霍南山的只能从喉头发得出嗬嗬声,脸涨得通红发紫。小厮见一把寒气凌烈的剑直指脸面更是吓得几欲晕倒。
“不许发出任何求救声,否则你和你主子我一个也不放过。”我对他说道,他咽了口唾液,白着脸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了我左手一松,随即抬脚由侧给了霍南山脑袋上一记,他软软倒下了。
剑依旧指着小厮,他见状更害怕了。
“侯爷,侯爷您……”
“霍南山去哪都带着你,告诉我密道在什么地方。”
“这……侯爷饶命,小的,小的真的是不知道啊。”
“是么,就算他没对你明言过,你也该大致对他的平日往来言论有个把握,带我去你觉得最像是的地方。”说着我阴恻恻一笑,“只给你一次机会去猜那个地方,若你不能助我找到密道,我就在被陈将军处置之前先将你的四肢都剁下来,让你变成个连爬都爬不了只能在地上蠕动的东西。”
小厮听我这么说几乎吓哭,哆嗦着说:
“小人,小人确实不,不知道,但,但侯爷非要问,问的话,小,小人觉,觉得,密道大概是,是在……”
“是在哪里!”
“在,在燮城粉巷里,第,第十二户人家中。”
我知他已经尽力去揣测,便也打晕了他,直接从窗口一跃而出跳至对面房子的瓦上。
这些时候我一直在燮城内转悠,他说的地方倒是知道,所幸这回离得倒很近。
施展轻功我一路从着屋脊上奔了过去,到了地方后直接又抓住那家窗棂一翻而入。
“侯爷?”
我站定后发现,在这所屋子正中发出声音的人,是那个神箭手——徐山!
37、空樽对影
“你在这里。”我握紧了手中的夕狼。
“是,这里是小人的家。”
“嗯,我奉陈将军的命令要从密道潜入泷水,你这就带路吧。”
我知道自己这话说的并不高明,已经做好了用强的准备。
“小人有一事想问侯爷,若侯爷答出来了小人这就带路。”
“什么事?”若是暗号什么的我肯定答不上,看来还是得出手,在这里遇上徐山还真是相当棘手的情况,陈将军果然会安排人。
“大人知道自己手上剑的来历吗?”他面色沉静。
“什么?”
“大人那天在校场上对铁人杰用的功夫,是出自破军十八式吧。”
我没料到他问的竟然是这个。
“你知道云风眠这个人?”
他在听到云风眠三个字的时候呼吸明显微有停滞。
“小人不过略有耳闻。”
是我的错觉吗,他看向我剑的眼神一瞬间有了羡慕参杂嫉妒的复杂神色。
“你一个介普通士卒,知道的倒多。”
“机缘巧合罢了,”他垂下眼帘,“小人可以带侯爷去密道,但得请侯爷答应小人一事。”
“何事?”
“若侯爷领功回来,请侯爷将破军十八式教给小人。”
“……”
“侯爷是觉得这代价太过高昂吗?”
“并不完全是这样,你大概已经看穿我此行是去泷水是私自决定的,就不怕我意图曲通西凉么。”
“大人已经在羌无有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就算投靠西凉也不会比现在更显赫。这个时期急于去泷水,怕是另有自己的想法,恐怕是与陈将军意见相左这才独自冒进。”
“徐山,以你的才能,只做个弓箭手实在是可惜了。”我也对他坦白相言。
“小人自有微薄志向,大人不必为此介怀。”
“就算你说的没错,可一来我活着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二来,你这么轻易的放过我,不怕没命等我回来么。”
“正如大人行事冒险一样,小人也并非只做有绝对把握的事情,真是值得的,就算只有一二成把握也是做得。”
我将剑插回剑鞘。
“你为什么会知道破军十八式等我回来的时候定要好好细问,现下时间紧迫,这就带路吧。”
徐山点点头,往身后一指。
“密道就在那里。”
那里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木质橱柜,破破烂烂。徐山走过去捡起地上一截看起来是作柴烧的普通木头,将橱柜第二层的碗筷挪至一边,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将木棍往第二格的右侧角落猛然一捅,当的一声,原本稳稳靠在墙上的木橱开始往右有些凹陷。徐山再用力去推,没几下,木橱就被他推的完全侧过来了——橱柜后面有个不大的隧道。
“侯爷请,一直沿着最宽的道走就成了,两旁分支都是用来迷惑人的。”
我点点头,走了过去。就在我完全背向他以后,徐山忽然发难,横出一掌直击我的后背!
好在我早有防范,感到掌风将至身子一斜滑开,反给了他胸口一掌。
徐山挡不住这一掌之力,砰的撞在旁边的土墙上,屋脊上簌簌掉下不少尘土。
“你……”
“比起等我回来,直接偷袭得手不是更快么,你倒也不是个死心眼。”他做的算是情理之中,我并不不生气。
“你知道我不会将那么珍贵的武功秘籍随意留下,一定会随身携带,既能拿到秘籍又能向陈将军邀功,换做是我大概也会做相同的事情。只不过,”我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慢悠悠的说,“武功秘籍在皇上那里,我不过是将内容背下来罢了。”
他咳嗽几下缓了过来,见我又准备进暗道,忙道:
“慢着!……里面有三个岔口,每此选路就用手摸内壁,有一块鹅卵石镶嵌的才是正确方向,千万别走错了,否则每次都会转回原处。只要路是对的,半柱香的时间里足够潜至泷水。”
“多谢相告。”我不再多说,进入了隧道。
往前走了大约五步左右,身后的橱柜就自动缓缓移回了原来位置,洞内一片黑暗。随意燃火于道中容易引起窒息,我也不点火折,慢慢摸索着一步步向前,一感到两侧开始变宽就明白到了岔口。按照徐山说的去摸,果然总有一条道的侧壁内镶着一块圆滑的石头。
一个人在这深不见底的隧道内走着,鼻端萦绕各种说不上的气味,湿土气,微微的霉烂味,灰尘的触感,隐隐还有不知哪来的水声。我一步步不知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似乎越走越深,逐渐靠近冥府的深处。
摸着胸口的龙泉玉,魏光澈的模样又在面前一点一点开始浮现,他笑的样子,唇角的弧度,温柔的时候的眼神。我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想象就越气恼,这份气恼甚至逐渐驱走了对黑暗的恐惧。原以为因为仁渊和小舅舅,我已经忙的没有时间去考虑其它,可在离京城这么远的地方,在这似乎永无止境的黑暗里,我竟然再次无法停下对他的思恋,想到也许真的再也回不去了,说不定会死在这肮脏黑暗的道甬中,渴望再见他一次心情忽然变得无比急切,差点令我想原途返回。
再见他又能如何呢,我知道一切都没有意义,可是,死又如何,只要死的时候他是在我身边的,哪怕他不知道我快死了,只要能看到,甚至不需要触碰他,我也会在刹那安下心来,坦然接受命运给予的一切。
他是我心里最恨的痛楚,却也是我唯一的慰藉。
这么边想边如同蝼蚁般在地低摸索着,我忽然发现眼睛有些花。睡眠不足吗?用力揉了揉眼睛才反应过来,是面前有了隐约的光线,原来已经到了暗道的尽头。
用力一推面前的墙壁,随着吱呀一声,什么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原来出口是在一间柴房之中,我这边推墙出来,靠在墙上的柴禾随即倒下一地。等出口缓缓合上后,我重新将柴靠墙摆成一垛,在打开柴房里面的插梢往外看。
看起来是个破败的农院,也不奇怪,毕竟泷水被西凉攻占了,大部分羌无人想必不是逃走就是被抓去服苦役,生在边境处的百姓,总比别处更苦些。
考虑了一下,我将夕狼藏到这柴房的屋梁上,再往脸上摸了几把柴灰,好好的衣服撕几道口子,一路在地道里摸索身上早就满是尘土,倒省事不少。
可刚走出这处农户没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喝到:
“什么人!”
回头看去,是一小队西凉在城内的巡军,为首是个骑着马的大胡子。
“小人,小人原是住这附近的,如今在军营里跟我婶娘一起给将军老爷们当厨房杂役使唤。”我故意装出一副哆嗦模样。
“既是如此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此转悠,谁准许你的!”大胡子说完就一记鞭子抽到我身上。
不动声色的挨了这鞭子,我连连告饶:
“我婶娘将叔叔给她买的玉镯子留在家中了,前两天叔叔因病去,我想想偷偷从家拿回镯子给婶娘留给个念想,还请各位老爷饶命啊。”自从知道仁渊去了宣阳后,他浑身是血的样子无数次出现于脑海,想到此节我狠下心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
“镯子?什么镯子,拿过来看看。”
“是是,”我忙将袖中早已准备好的玉镯子拿了出来,那不过是块用料勉强的玉镯,毫不稀奇,只是大胡子岂是那等有见识的,见了玉镯眼睛一亮。
“你这臭小子,家在何处,家中还藏了什么好东西没有?”
到底吃了经验不足的亏,我没料到他看了这等劣质玩意后还会想的如此之多,只得假意指了附近一户,再告饶道:
“若真有家资小人一家早就在战前逃离泷水了,这玉镯是叔叔给婶子的唯一聘物,还求大人还给小人吧。”
一旁的士兵去搜索一番后回来也道:
“大人,看起来也没别的了。整个泷水早被咱们翻个底朝天,这小子身上的穷酸劲十辈子也洗不掉,谅他也不敢说假话。”
大胡子想了想。
“把你身上的衣服脱了,看看有没有什么私带的。”
他话一出口我就明白这回真的糟了,夕狼虽然藏好了可魏光澈给我的龙泉玉还挂在脖子上,给他是绝对不行的,更何况见了这等东西傻子都会起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