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燎旧梦(穿越)上——虞结香
虞结香  发于:2015年09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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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青鸦点点头。

小小的崔砚抿紧了唇。

“没关系呀师弟,我会好好的练功,将来保护你。”

再后来,岁月发酵,酿出一坛苦酒。

崔砚的武功越来越高,偶尔他都能和圣无名打个平手。

青鸦问圣无名,“师父,我也是你的弟子,论辈分还是小砚的师兄,为什么你的那些绝学只教他不教我?”

“青儿,为师不是偏心。”圣无名连接叹气,摇头道,“就算偏心,我也是偏着你,只是你还不懂,或许永远不会明白。”

永远不会。

“小砚,我待你好不好?”

“……”

“你说话啊!不然我告诉师父你偷他酒喝!”

“我没有。”

“我说有就有。”

“明明就是你偷的。”

“我说是你就是你。”

“……”

“小砚,你看师兄对你挺好的吧,你把师父偷偷教你的那些剑术再偷偷教给我呗。”

“师父说不行。”

“我说行就行。再说了,以后你驰骋江湖,还要不要我帮忙了。虽然咱们无门无派,但天下何人不知何人不晓咱们的师父圣无名。”

“那,以后每五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你替我去?”

“好说啊!你一声令下,我指哪打哪。”

……

圣无名的死期是他自己决定的。就像出门踏青的人,说了一句“天气真好”,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他曾说,烟花三月,是最适合与世长辞的时节。

决定死亡之前,他把无名剑式的最后一招,传给了崔砚。

圣无名的剑法都是自己独创,纳百家之长,去各派之短,取其精华,去其槽粕,长年累月提取融汇,得之曰,无名剑式。

无名剑式分三大路数,一路为金月,一路为银月,最后一路为双剑合璧。

“水月观音”,便是银月剑路的最后一招。佛经谓观音菩萨有三十三个不同形象的法身,画作观水中月影状的称水月观音。无名剑式最后一招的“水月观音”,在一招之内便有三十三种不同的变换,极度猛烈,无势可挡,佛来斩佛,魔来斩魔。

圣无名再三告诫崔砚,不到生死关头,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用此招。水月观音,天下无敌,此招过后,百里无生。却也是……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伤人必伤己。

“小砚,千万切记,此招不能再偷教给青儿,绝对不能。”

已经沉在遥远记忆里的那一天,抖了抖一身的灰尘,历历入目。

使剑在于快轻狠准,显然就兵器本身而言,银月比金月更适合打斗,然而,令青鸦没想到的是,圣无名不但把最后一招只教给崔砚,而且还把银月传给了崔砚。青鸦深受打击,一气之下远离山东,单打独斗行走江湖。等他再回山东时,圣无名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死期。

那一年清明节,圣无名喝完了所有前几年埋在桃花树下舍不得喝的酒,他生平去过很多地方,喝过很多酒,遇见很多人,却从来没有像清明那天一样醉过。

醉生梦死,便是如此。甚好,甚好。

他倚靠在桃花树下,沐浴在春暖花开的阳光里,他说,“如此甚好,该还的债都还清了,该喝的酒也喝完了。终于,我可以去死了。”

等崔砚和青鸦发现圣无名时,他半个身子都被被风吹落桃花掩盖,蚂蚁爬过他开始腐烂的脸颊,山谷里混合着各种花香,弥漫着酒气,还有,一代武学宗师的尸臭。

他们把圣无名埋葬,就葬在那棵桃花树下。

圣无名以前说,死后无棺无坟也无需碑。他也说过,以后我就挑在清明节死,省的你们祭日也要祭拜,清明也要祭拜,七月半又要祭拜。

已经长大的青鸦,插着剑坐在树下悲痛啜泣。

已经长大的崔砚依旧如儿时一般抿唇不语。

“他不止是我的师父,在我心里,一直把他当作父亲。无论我有多怨恨,其实都是在闹小孩子脾气,我希望他的世界只重视我一个人,我视他为父,他视我为己出。父子哪有隔夜仇,到头来,阴阳两隔。”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每每陷入这些陈年旧事,青鸦都会惊悸出层层冷汗。

后悔,无奈,愤恨,悲伤。

他挣扎着想从回忆的泥潭里爬起来,手脚却不听使唤。

马上就要沉没!

口鼻无法呼吸!

“师父!小砚!”他大叫道。

怵了好半天,青鸦才逐渐恢复了神智。

近在眼前是还是那张惨白如鬼眼眸却沉如黑夜的脸。

“小师叔……我……”青鸦刚想动,被陆燎一把按住,差点把他肩胛骨都要按碎。

“别动。你发烧了。”陆燎依旧冷若冰霜,跟一座冰山似的,千年不融万年不化,“在你身上使了几针,能暂缓毒发。”

青鸦头痛欲裂,浑身无力,一会发冷一会发热,真正体会了什么叫做水深火热,他无力地瘫睡,昏昏沉沉,次日傍晚才逐渐好转。

期间陆燎也不知从哪里找来药材熬了汁,不由分说给青鸦灌下,苦得青鸦简直……有苦说不出。

傍晚喝了点枸杞白米粥,青鸦又接着睡,再醒来已经是第三天清晨。

再过一天就是泰山武林大会。青鸦急切,打算趁陆燎不备就开溜。可是金月剑还被陆燎收着,青鸦悔不当初,干嘛没事跟陆燎耍嘴皮子,玩火自焚,自作自受。

“小师叔,你久未涉世,知不知道明天是什么日子?”

陆燎没有理会,弯着腰,不知道在地上弄什么。

他们现在身处一间竹屋,青鸦趴在窗口,看到外面连泰山的影子都望不到了,只有云雾缭绕,就像被临面一盆冷水泼得他透心凉。

“小师叔!”青鸦拍着竹子朝外喊,“这是哪呀?”

陆燎直起身子,背影消瘦,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上天。

他转过身来,走到窗户那,递给青鸦刚从地里挖出来的一条黄绿相间的虫子。

圆圆肥肥的一条,分不出哪头是头,哪头是尾,在陆燎手心扭动,翻滚,分泌出气味令人作呕的粘液。

青鸦头发发麻,下意识往窗后躲。

“这什么呀,有点……呵呵。”

“丰禾。”陆燎虚握成拳,把虫子圈在里面,“古来异士炼丹药,求之不得一条泰山之巅的神虫丰禾。它能治百病,去百毒。”

“泰山之巅?什么神虫?”青鸦感觉大事不好,“你不会要给我吃这鬼东西吧?!不不不不用了!小师叔大恩大德小侄无以为报,还是别……别……”

“你紧张什么?”

陆燎站在窗外,青鸦躲在屋内,两人隔着窗下那一排竹壁。

千百竽翠竹遮映,一身玄纹云袖水绿交领常服的陆燎,像是融进这凤尾森森,龙吟细细,一片翠竹环绕的画里。

“丰禾难寻,百年不遇,我整夜不休地翻土掘地,才找到这条幼虫。”陆燎一把扯住青鸦的前襟往自己面前拉,“吃不吃,由不得你。”

青鸦几乎与陆燎贴面,在碰到鼻尖那一霎,青鸦本能地紧闭眼睛,转开脸。

感觉胸口碎了大石,沉痛窒息,心脏砰砰地跳,等青鸦再睁开眼睛,陆燎又不见了。

青鸦松了一口气,回身欲坐,忽又见眼前一抹水绿,陆燎来无影去无踪,竟在青鸦转身那短短的时刻,飘进了竹屋。

青鸦:“……”

“小师叔,你再这么吓人,我迟早会死于心悸!”

“死不了。”

青纱帐幔的竹屋里有了陆燎就如雪洞似的,寒气袭人。

窗下一张床,对面一张桌,中间放着一个生着小火的粗陶沙炉,陆燎直接用手揭开盖子,把掌心的丰禾倒了进去。

“小心烫手。”

陆燎淡淡地扫过青鸦的脸,拿着细细的竹木棍子搅匀药炉里的药。

“在清性池睡太久,哪里还会怕烫。”

“那地方……很冷吧。”青鸦心生恻隐,“雪灵山,光听名字就是苦寒之地。那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几十年如一日。”陆燎盖上盖子,用檀色茶巾擦拭竹木细棍,“所以,才不能让你死。”

“啊?”青鸦堕云雾中。

陆燎放下茶巾,乌漆漆的眸子射出无形地寒光,他逐字逐句说道,“我要你留着性命,和我一样。”

“你到底在说什么?”青鸦虽然还没明白陆燎到底要表达什么意思,但是直觉已经告诉自己,像他一样,一定是非常不妙的事情。

“小师叔,我们好歹有着圣无名这层关系,你能不能别老把气氛搞得这么可怕……话说回来,我真的很感谢你出手相救,虽然我搞不清你到底是为了救我而救我,还是为了报答我师父而救我,总之……”青鸦本想说自己一定会回报,但是陆燎看着一不缺钱二不缺本事的样子,一时也很纠结自己到底拿什么回报才能入陆燎的眼。

提到圣无名,陆燎有那么几瞬失神,耳边的头发垂落下来,凌乱地盖住了半张脸。

“我是该报答他,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可他居然,抛下我,独自赴死,他——他该死。他不要我,我的命,他不要。他就要我一直欠着他,到死也欠着他。你说我还要报答他吗?我要报复他!”

陆燎前言不搭后语,自说自话,“你是他的徒弟,他负我的你来还,这样岂不是很好?”

“呵呵……”青鸦干笑,“你不是老骂我竖子无知么,我确实无知,一点也没觉得好。”

陆燎解散自己的发带,青丝如瀑,长发飞舞,无风自动,“白驹过隙,如果能永葆青春,像我这样,你情愿吗?”

“你别唬我啊,哈哈。”青鸦以为大笑几声能化解尴尬,结果陆燎无动于衷,“哪有长生不老这样事嘛~”

“我不就是?”

“你——”青鸦指着陆燎道,“你——”

“你想说什么?说我是个怪物!你觉得我很可怕,我偏要把你也变成可怕的怪物!你知道一个人长久地活在这世间有多寂寞么?你能享受这无边的寂寞无尽的生离死别么?你能么?沈!青!鸦!”

“你叫我什么?我——”青鸦耳边嗡嗡作响,“我不姓沈,我没有姓,我只是师父从冰雪荒原里捡回来的孩子。你这个人,池里泡久了,脑子全是水,你是不是认识乔然?你们一个疯一个傻,你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鬼话讲给他听去。”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债子偿,天经地义。”陆燎极度平静地看着青鸦,“你是他最在意的弟子,这债,不该你背吗?”

“首先,师父他有两个徒弟,其次,我师弟崔砚武功比我高,人也比我聪明,他才是师父最重视的弟子。”青鸦也恢复了冷静。

“错了。”陆燎说道,“他或许以崔砚为荣,却肯定以你为重,不然他何必处处维护你?上一辈的恩怨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圣无名他,他是把你当儿子在教养。竖子无知,有几人明白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个性冲动,落拓不羁,终日闲游浪荡,受不了拘束,放浪形骸,游戏人间,圣无名是为了保护你,才把金月传给你,金月剑身偏厚偏宽,是力量型利器,刚好抑制你轻浮的性格,你基本功扎实,招式却不喜欢按规矩来,若把轻盈锋锐的银月给你,你更加有恃无恐,无法无天。所以银月只能给崔砚,人不可貌相,崔砚表面温和,内心却比你稳重,也比你狠。你做不来的事他就能不择手段。银月之轻,容易迷失,人若不知轻重,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这些,都是师父告诉你的?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为什么最后一招,水月观音,他只传崔砚不传我?”

“青鸦。”陆燎桀形威慑地对他说,“那是绝命杀招,此招过后,百里无生。死到临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招式,把你视如己出的圣无名,不会愿意看到你有那一天。”

半响无语,感觉有什么东西堵上喉咙,一张口就会哭出来。青鸦忍了又忍,攥紧拳头。

炉子里的中药开始沸腾,水气上升,冲得盖子上下作响。

天地之间,仿佛只有屋外的风呼呼而过,仿佛只有屋内的药炉咕噜咕噜地翻滚,仿佛只有眼前乌发半偏肤如霜雪的厉鬼。

“现在,能明白他的苦心了吗?”

陆燎熄灭炉火,徒手掀开盖子,也没拿布包一下,就直接握着药炉的手柄,提到高处往釉下彩双飞燕的白瓷碗里倒入暗黑色的药汁。

水柱细细,黑白分明,腾起缕缕白雾。

“喝下去。”

青鸦没动,“丰禾究竟是好是坏?”

“世上没有纯粹的好坏之分。你觉得好,别人觉得坏。你当它是毒,别人当它是药。”

青鸦依旧不动。

陆燎放下药碗,“我忘了,你怕烫。”

陆燎又拿起刚才擦干净的竹木细棍放进碗里,不急不缓地搅动,“等它凉。”

“等它凉了,以后你再也不会怕烫。”陆燎一心用在那碗黑沉沉的药上,依旧面无表情,低声压嗓,“就像我一样。”

没由来地,青鸦毛骨悚然。从他第一次见陆燎到现在,虽然短短几日,但从没见陆燎有过表情,顶多就是偶尔皱一下眉,偶尔冷哼一声,大部分时候,他都是这样阴冷,就像一块雪灵山上的寒冰,在哪都散发冷气。

现在这座冰山,要青鸦跟他一样冻结成冰,青鸦心脏狂跳,几欲夺门而逃。

“差不多了。”

陆燎提起细细的竹木棍子,放进嘴里含了会,“恰好温热。”

“……”

“你不是赶着去泰山吗?拖着伤腿,你连风流刀都打不过,还想赢谁。”

陆燎端着飞燕白瓷的药碗,直到青鸦嘴边,“喝下去。”

冲鼻的药味闻得青鸦头脑发胀,热气熏得他眼睛模糊。

“你不必信我。但我说过,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我不让你死,你就不能死。”

“明日就是武林大会,就算我现在喝下,也来不及。”青鸦躲开陆燎,“一夜之间就能好,难道你也有乔然那种消炎药?”

“少废话。”陆燎依旧伸手端着那碗药,“这药,你不喝也得喝。等我亲自给你灌下去,你就没那么好受了。”

青鸦硬着头皮,两手接过药碗,僵在那。

“明天你若不在场,姓崔那小子就要单打独斗,听说陆宝荣死后,天下第一刀的名声就不值一文,随便一个刀客都敢自称天下第一刀,如果双手双剑天下第一的圣无名的徒弟,又败给那些泛泛之辈,你们两个有何颜面再提圣无名的名字,不如直接从泰山的最高峰跳下去。”

“我从来就不是为了博取什么天下第一,我只是承诺过崔砚,此生千斤重,我替他担八百。”话说完,青鸦一股脑儿喝下药。

这药又苦又稠,恶心得青鸦捂胃欲吐。

陆燎强迫他直起身子抬起头,不知塞进一颗什么小东西入他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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