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你没有发烧。”

当他过了好久再次真开眼睛的时候，却对我说了这么一句令人无语的话。我有点尴尬的看着他，莫不是真把我当傻瓜了吧，我身体的不舒服我自己能够明显的感觉的到，我还没闲的无聊到故意没病装病来医院逗医生玩。

“额……我……”

“你就是今天才感觉头疼的？”

恩？他好像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难道真的看出了其他方面出了问题了吗？收起思绪，正经的回答老医生的话，毕竟看他的样子从医应该不少年了，不会随便浪费时间和我这么个少年打哈哈。

“不是，有段时间了，一阵一阵的经常来，但是痛感不是很强，情绪波动时或是看书累的时候我就会感觉头疼。”

他听完又底下了头，将刚刚放下的钢笔又拾了起来，然后又放下，眉头皱了皱，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好一会儿，他从办公桌上取出一张单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转而递给了我。

“你到CT室去拍个片子回来给我看看。”

看来我还是高看了他，我原以为老医生一本正经的样子很高深莫测，结果还是和其他医院一样，让你挂号、拍片子，做这样那样的检查，其实转来转去都是为了钱。

无奈的起身，根据他的指示我找到了CT室。拍就拍吧，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也好久没体检了，检查一下也好，但愿他看完后能够回归正题，提示我回家得补补哪方面的元素，当然还得给我开一点有效的感冒药。

之后等我把片子拿给他时，他竟真若有其事的坐在那里看了半天，将我晾在一边将近半个小时。他是医生，我忍了，心里安慰着自己，人家也是为了我好。

但……

当他终于将目光从那张脑CT图中移开时，却仍旧没管我，眉头皱的更紧了，忽然从白大褂中拿出手机，拨了几个号码，电话通了，他就只说了一句话就将电话挂断了。

“老郭，你来我这里一趟。”

好吧，如果我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之前我的那些想法有多么的幼稚那我就真傻的可以了。可是我却不知道这张CT图能说明什么，在我眼里它就是一张透明玻璃纸，上面显示着四个令人作呕的骷髅头，还是黑白色的，长着大脑与小脑，尽管我承认这是我自己的脑袋，但，就是让我恶心。

再后来，我还是被晾着，房间里又走近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头，和我的主治医师一样，头发花白，不过脸上的气色要稍微好一点，而且嘴角自然的带着笑意，感觉很容易亲近的样子。不过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等这位被叫做“老郭”的医生听了戴眼镜的老医生小声说的话时，也如刚刚的他一样，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张CT图一直看，嘴角的笑意没了，一脸的凝重。

我是真的郁闷，也许我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但怎么说我是当事人不是？你们两看的可是我的“脑子”，你们两研究着什么我不好打扰，不过也用不着把我一个人放在一边一个多小时吧，话说我其实只是想来医院开点感冒药而已，即使今天出了太阳，气温也不高，我还想早点回去捂被窝呢。

“小朋友，就你一个人来的吗？”

好嘛，还知道我在这，不过老郭开口跟我说的第一句话差点没把我呛死，老爷爷，我十七岁啦不是七岁，“小朋友”？……汗……

“恩。”

两个老医生对望了一眼，随后戴眼镜的老医生转身对我说：“我给你开点维生素，你先回去，三天后过来再做一个全面的检查，记得不要吃饭。我姓程，你三天后过来要是我一时不在这间问诊室的话，你可以询问其他医生到哪找我。这个医院姓程的就我一个人，而且我三百六十五天都会守在医院里。”

程老医生说的很认真，一直凝视着我，让我不得不收起不耐烦的态度，和他点了点头。然后郭老和程老再次将目光放在了CT图上，不在看我，我知道现在该走了，程医生说给我开了维生素，应该之前对我问诊时就写在了我的病例本子上。

在药房取完药，太阳已经升的老高了，两位老医生认真专注的身影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不去，说自己不在乎自己的身体那怎么可能，但我还是不相信我一个十六七岁正年少的人能又什么大病，脑癌？大肿瘤？怎么可能，又不是在演电视剧。

反正三天后就会知道程医生葫芦里卖什么药，索性不再胡思乱想，我对孙月涵的担心一直持续着，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把自己照顾好，就算我现在到朝阳小区去找她又能做什么？徒自再给她多添一分伤痛而已。

我心中笃定她迟早会把昨日的种种告诉我，就像是周冲，即使，是很晚很晚，她也一定会说。等她自己先走过心中的坎。

再后来的一天，我正常到校上课，这天我见到了孙月涵，她的脸色还是憔悴，头发被扎成了马尾，见到我的第一眼，女孩和我都是一愣，然后她勉强笑了笑，低头温习这些天落下的课程。

我坐回她的身旁，心中划过一些失落，因为在我身后的周楚语一直低着头，近段时间她都懒得和我打招呼了，虽然一切都还和以前一样，可是一切却又都变了。转眼看向侧面，自从周冲转学后，那个位置一直空着，仿佛再没有人可以成为它的主人。唯一的安慰，三成还在，不过早自习前的他居然在睡觉，自然没有看到我走进教室。

“你昨天请假了？”

“恩，你怎么知道的，昨天你来上课了？”

“我听三成说的，感冒了吗？”

孙月涵在我拿早读书本时，手中不停的在书上记着笔记，与我说话时也没有抬头看我。

“没有，就是想休息一天。”

我笑了笑，低头开始看书，女孩的笔一顿，终于侧过脸看了我一眼，然后咬了咬嘴唇，拿笔敲了下课本，酒窝隐隐约约，不过还是伤色，再次底下头继续写字，我们两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忘记前天的那场大雨。

课间，三成丢了份读者新刊在我的桌上，还没等我和他说上一句，就猴急着和几个同学拿着球往操场跑去了。下节是体育课，代课的李老师很人性化，喜欢上的人可以到操场跟他一起锻炼身体，不想上体育课的人可以在教室自习。

我翘了他好几次课了，不是害怕体育，是害怕剧烈运动后头会跟着疼。而且，我想陪着孙月涵，之前的一段时间也是，她落下的课程，我都会找一些时间带着她一起补习，有时候班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有时候她会疲惫，但是倔强的在我面前硬撑着，问我一个又一个我帮她记在笔记本上的重点。

有一点奇怪的是，其实下午放学后晚自习前的这段时间算是很充裕的，重要的是我们都在学校，正好可以合理利用，不过孙月涵貌似一定要我陪她在操场上散心，所以这段时间里我们两都不会在教室。

我们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注意力只是集中在课本上，孙月涵会很努力的去记那些我记在笔记本里的东西，而我则负责跟随她的速度，她看到哪，我就会把书里对应的地方找到，给她解释。原来的我很懒，上课的精力几乎都集中在眼睛和耳朵上，不过现在为了孙月涵，哪怕是一道小小的例题，我都会一步一步的记在她的笔记本上。

也许在其他同学眼里，我们实在有些过分的亲密了，会听到一些同学的窃窃私语，然后当我一出现，却又化为沉默，各自假装做自己的事情。

没错，就像之前会有男生假借着问问题的方法，故意靠近孙月涵一样，也会有脸红的女孩小心翼翼的靠近我，但一年多过后的现在，她们发现原来我只会关心身旁的女孩，就不会再过来打扰。

倒是周楚语，这段时间很融洽的和同学打成了一片，班里的男生女生们都喜欢这个漂亮大方的女孩，让她交到了不少朋友，虽然谈不上什么挚友，但是“插班生”这个词早已脱离了她的头顶上。就算三成，有时也会不经意在我耳边对她赞了又赞，一脸的倾慕，可是，他又了解她多少呢。我发现到了高中后，我的心中埋下了好多秘密，一些不能像以前一样和三成周冲这两个好哥们一起分享的秘密。

第三十章

傍晚，苍穹燃烧着磅礴的红火，我看着天空，感觉自己实在是太过渺小。

操场上的人还是很多，只是这不妨碍我陪着孙月涵在这里慢走。依旧一个肩头的距离，依旧呼吸着同样的空气，依旧是不看对方只是沉默着各自想各自的事情。

她真的消瘦了好多，原先是因为一边实习一边上学，现在她的心里又藏着一段我不知道的哀伤，我再想看到那个粉嘟嘟的丫头只能是在幻想中。

无风，不过孙月涵却双手环抱在胸口，样子有点蜷缩，我们的脚下，会传来一些细碎的沙沙声，那是相同的步伐踩在塑胶跑道上，溅起的碳素黑砾。

看不下去了，我张了张嘴，想先停下脚步，将身上的校服脱下给她披上，哪知预先被她察觉到了，女孩转头瞥了我一眼，又继续看着前方，轻轻的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

我只好就这么陪着她走，一个肩头的距离，我狠心要鼓起勇气越过这段距离，紧紧贴上孙月涵，给她一点温暖，但是心中的防线太牢固，我没法冲破钢铁一样的牢笼，我没法去靠近那位圣洁的存在，我不能亵渎她。

还好，今天刚回来上课的孙月涵晚上没有多少精力除了转多久，只是走了一圈，就腼腆的和我说要回去。她到现在还是不想告诉我，我等着。

教学楼和操场的连接段是一条很长的水泥路，俩旁长着几颗学校特有的银杏树，叶子落了一地，就算没有风，刚脚步扫过，它们任然会任性的在水泥路上滚来滚去。

那么，稀稀拉拉的声音就会自然的打断这份寂静。

孙月涵突然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这些落叶，我没有一点防备，脚步向前多跨了一步，与她的肩头错开，随即我也停了下来，她看着落叶，我看着她。

“陈傲天，周冲，对你真的很好。”

没来由的一句话，可是很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突然。

“恩。”

“以后，忘了他吧，好吗？”

心“咯噔”的猛然一跳，我的胸口好像有个东西想要窜出来，张口，发现自己想发出声音都好艰难。

“你说什……”

突然，一只玉手挡住我的嘴唇。

“别问，我有点冷了，陈傲天。”

深呼吸着，我知道自己的脸又发红了，感觉烫烫的，心中绞痛异常，我努力平复着，脑袋又有再次发作的征兆，孙月涵一直仔细的凝视着我，脸上无喜无悲，不过眼里有伤感、有期待。

“恩，好，我们回教室。”

不管发生什么，陈傲天，你得自己忍着，痛、好奇，急得发疯也要自己忍着，女孩的伤，还要你跟着她一起承受。

我不会问，只是孙月涵，希望你能快点愈合。

晚自习，女孩还是看着笔记，压抑着自己保持正常的样子向我问着看不明白的地方，我突然有点怀念孙月涵买的甜甜圈了，我已经好久都没再吃到了。

三成今晚很兴奋，晚自习放学后很有兴致的跟我吹嘘中午在家看的潘长江小品集，即使我和孙月涵都没有搭理他的心情，他还是一个人手舞足蹈的傻笑。他今天一整天都神神叨叨的，后来我才知道，李爸因为工作突出收到表彰升到了他们工作单位科长的位子，小三同志一晃从普通公务员子女变成了官宦子弟，难怪他的尾巴都要翘上了天。

官宦子弟……周冲也是……可是，他其实并不幸福。

转角，下一个路口，三成对我们两猥琐的抛了个媚眼，跨上自行车，也不看来回的车辆，将单车骑的飞快，一溜烟儿就没了踪影。

只剩下我和孙月涵。

该告别了，通常都是这样，但今晚，孙月涵在踌躇。绿灯亮了两次，孙月涵只是扶着自行车站在原地，眼睛平视着对面的指示灯，身边路过的学生走了两批，没人知道我们早就储在这里。

她既然不愿动，我也陪她，然后，也许她想和我说什么吧。

然后，她确实跟我说了什么，没有回头，没有语调的起伏，还是看着红绿灯。

“陈傲天，至少你不会离开我，你那天答应我的，对吗？”

“恩。”

“那，明天见。”

绿灯亮了，又一次亮了，孙月涵还是看着前方，不紧不慢的推着自行车过了马路，然后，回头看了我一眼，笑了。

当女孩的身影快要消失时，我才又跑回树下取出单车，顺着她的方向追过去。现在一个人，那该死的头疼又来纠缠我，其实从上晚自习时我的头疼病就开始发作，不过因为孙月涵坐在我的身旁，我刻意没有去想它。

爱情这个词对于我来说还是挂在天上的星，比十万八千里还要远，这种距离并不是拼命追赶就可以缩小的，假如一朝领悟，那么爱情瞬间就会降临，但是若是我们一直长不大，那么爱情永远不会出现在生命中。

不过，

结婚，并不一定需要爱情。周冲临走时和我对话我记得很清楚，他没有挑明但我却可以立即就想到那方面，那是因为“娃娃亲”在小城并不少见，记得我父辈那一代，我的亲大伯就是娃娃亲婚姻。

孙月涵的伤，会和周冲有关吗，周冲走后，我一直回避考虑这件事，但如今……

也许该来的，你总是逃避不了，懦弱的我，只恨年幼不够强大，不敢去争取我想要的也是我还未明白的那份珍宝。

可能孙月涵说的很对，我该忘了周冲了，这样我会过的幸福点。

但我分明知道，孙月涵她说的，是让我忘了她吧，我答应她永远不会离开，然后，然后忘了她。

别墅的灯没有开，朝阳小区我来了无数次，都是为了偷偷守护孙月涵回家，但从没见到过这么多人夜里围在别墅的周围，对着它指指点点。

没有人在意小区中多了个我，当孙月涵出现在别墅门口时，那些人谈论的更加噪杂了，即使是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我还是隐约能听到“查封、没收”词。这些人有孙家的邻居，有从单元楼里闲得无聊走下来风言风语的大妈，不断的对着孙月涵指指点点，不断的对着我的心指指点点。

女孩旁若无人的开门，将单车停放在别墅旁的车库里，然后打开房门，走了进去，很久，我没看见二楼她闺房的灯点亮。

真的愤怒了，我的嘴角因为牙齿紧咬而泛出血丝，身体不停的颤抖，手指嵌入了掌心中。假如有根针的话，我一定要将自己的耳朵戳聋，我不要听着这些长舌头的议论，即使没有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但

即使是“查封、没收”这几个零碎的词语，仅凭着他们对孙月涵的指指点点，那种幸灾乐祸的表情，我也能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

我逃也似地疯了一样骑着单车，我要快点离开这里，我不敢让自己再听到太多的东西，答应了她的，不问，我得等她愿意告诉我的时候再去了解。

难怪那个雨天丫头会孤零零的在小院的门口等我。

难怪孙月涵在我的面前再也不能隐藏悲伤。

别墅的灯一直关着，一直关着。

这些天，那座空洞的房子里，只有丫头一个人。

即使是周冲的事情我和她都可以完美的向对方隐藏着，可如今，就剩她一个人了。

路灯昏暗无神，我的眼睛里迷上了一层水雾，看不到红绿灯，看不到自己正骑着单车飞驰在机动车道上，过往的汽车像公鸭的嗓子一样鸣笛，也有司机探出脑袋对着我大骂：“ma的，孙子你不要命啦！”

是啊，我确实不要命了，有种你停下来和我打一架啊，我肯定陪你到底！

可惜我又有什么资格和别人去打架，我分明差不多知道她在面对着什么，可是卑微的我，无能的我却连去听事实的勇气都没有，不是心里死命的喊着在意她的吗？可是她现在一个人呆在别墅里，你为什么到现在才知道，你为什又不敢踏进那扇门，不敢去和她一同面对孤独，不敢将拳头挥向那些说闲话的八婆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