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城天下——Motutu
Motutu  发于:2015年09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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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人的衣服他本是不屑一顾,只不过眼下他只身着一件白色里衣,要真这样走出去非但难看反而更加惹眼。权衡之际,满荆风只得决定先委屈自己了。

律临送来的那是一件藏青色面子,白色镶边领襟的冬袄。虽然样子普通了些,但还算干净大方。衣服折叠处被压出几道淡淡的痕迹,想必是先前放于柜中已有段时日了。

这件衣服的尺寸与他的身材像比似是无甚差距,倒像是量身做的一般。上面似有似无留着一股淡淡的气味,也不知是哪家书香公子哥穿下的旧衣服。

“呵。”满荆风瞧了瞧镜中汉人打扮的自己,不由轻笑。

“汉人……苗人……换身皮囊而已,究竟有何不同……”

第十一章:再相见

容征回京不到五日,听说驻守北疆内蒙的北伐将军仁世尧也匆匆回京了。

京城中容、仁两家虽同为朝中将士,表面同心协力衷心不二,但暗中勾心斗角之事自先辈处由来已久。容征突然想到前几日做的那个幼时的梦,微微皱了皱眉头。

就像是梦中早有预兆一般,仁世尧回京不到两日,便亲自到容府登门拜访。

“素闻容兄近年来深得圣上重用,为我朝平寇立下汗马功劳。我仁世尧从北疆回京晚了,没能来参加庆典,这便来赔罪!”仁世尧还未踏进大厅一步,便在院中叫嚣起来。

容征遁声望去,只见此人身着金缕玉甲,威武壮硕。身后两排精兵均是手握长枪,步履铿锵。这架势哪像是登门拜访,分明就是给容征摆了个下马威。

容征平心静气,忍着性子不怒反笑。“仁将军事务繁杂,能记挂着在下已是难得。再说回城之日,本该我去接风才是。”

“诶,哪的话。”仁世尧摆摆手。“容将军近日刚被皇上晋封了四品将军,想必道喜之士定是门庭若市,哪会有空来迎接我。容兄年纪轻轻官位显赫,再加上容老将军昔年殉职,也难怪皇上格外关照,哈哈哈……”

这一下被戳到痛处,容征暗暗攥紧了拳头,青筋暗起。当下仁世尧掌管六旗精兵,久驻内蒙,又身居三品大将军。容征在位分上只得对他暂时屈身。

“我朝四方边界历来重兵常年把守,皇上自不会亏待任何一个臣子。”容征拱手做了个礼,朝仁世尧缓缓道来。“再说论年龄,资历与官位,在下均略逊于仁兄一等,日后若来讨教,还望莫怪……”

“哈哈哈!”仁世尧好话听尽,自是沾沾自喜。“容兄有心,我自是慷慨解囊。”

容征暗自冷笑一声,朝一旁下人吩咐几句。“请容将军进屋,备茶。”

“不了!”仁世尧抬手止住。“我还需前往宫中与皇上商议国事,只是路过容府,见容兄闲暇,顺便来道个喜!”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不留客了。”容征微微点头。“可需送送仁将军?”

“呵!无妨。”仁世尧眼神居高临下地看了看容征,又扫了一圈府上四处,似是想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傲慢地转身离去。

容征覆手立于大厅前,注视着这一波浩浩荡荡的人马踏出府去。良久,才转头注视于屋后一角,皱眉愠怒。

“还不出来,要偷窥到何时?”

目光所及之处,草丛突然一阵窸窣,居然是一个人从屋后走了出来。

“被发现了……”那人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满荆风?怎么是你!”容征一时惊愕。“我分明已令人将你锁在屋内,莫非……!”

“放心放心,我没有伤害你那几个侍卫。”满荆风赶紧摇摇手。“我是爬窗出来的。”

容征眉头紧锁。“不知轻重!将军府戒备森严,闲杂人等被发现擅闯一律格杀勿论!”

满荆风若无其事地掸了掸手中尘土。“罢了罢了,你以为我愿意在你这地方乱走。还不是院墙太高,试了几次翻不出去……”

“你!”容征愣是被气得说不出话。

说话间,满荆风下意识伸手微微撑住了墙。似是一下子站得久了体力不支,面色也有些变了。

“赶紧回去休息。”容征见状,覆手甩袖朝他走过去,不容置疑地命令道。

“别碰我……!”满荆风后退一大步把容征挡在一臂之外。“我还有话问你……”

容征微微一怔,放下手看着他。

“我的族人,如今身在何处……”

容征恍然大悟。“皇上已恩准我把他们安顿在下城,只是分配杂役,日后他们亦可自谋其生,并不受世代奴役之苦。本该早告诉你……”

“够了……”满荆风舒了一口气,却不松了面上神色。“我想知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一个汉人,又是将。为何体恤苗人死活……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何带兵打仗。”

“你一路旁敲侧击,想问我的其实就是这个?”容征轻轻抿了下嘴角。“容家世代为臣子,皇命便是天命,父上殉国,我接替他义不容辞。然古来好战的都是官,苦的是百姓,天命不可违,人命更不可弃,我体恤的是苍生百姓,好生之德,并不为过……”

“好一个天命不可违人命不可弃……!”满荆风嗤笑一声。“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若是皇帝老儿也如你般细想,那天下岂不是太平。”

“此话不可乱讲!”容征怒斥。“再要胡言乱语休怪我不客气。”

“呵!”满荆风瞟一眼别过脸去,本是不屑理会容征,却正巧看到焦头烂额的律临从偏殿处走来。心想不妙,却也来不及躲开了。

“你!怎么在这!”律临瞪着眼直指满荆风而来。“竟然破窗而去,把容府当成何处就来到处撒野?!”

容征遁声望去,整好与律临四目相对。

“容少!他——”

“我知道了。”容征点头。“再有下次,律临直接把他绑了扔库房去就是。”这话说是训戒,语气却怎么都像是玩笑……

律临的眉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拧成了几个川字。

“属下明白了!”律临一脸憎恶,却也无法发作。只能当下一手狠狠捏住了罪魁祸首的胳膊连拖带扯地把他拉回屋里,顺便还让家仆捎了把锁过来,从屋子外把窗给锁上了,说是要以除后患。

满荆风在屋里嘟着嘴漫不经心地看他忙前忙后好不热闹,最后他还径自端了杯茶送到窗口,对窗外正在折腾锁的律临好一声说道:“忙累了喝杯茶?”结果被意料之中地狠狠一眼瞪了回来。

“容府有他在一天就不会太平!”律临咬牙切齿丢下这么一句话就踏出偏殿,心下还想着前几日容征喝醉了还要自己去找他……这会儿他不去找人,人居然还自己送上来了。律临扶着脑袋哀叹一声,不由觉得头疼无比,也不知道到底造了什么孽。

第十二章: 往昔旧事

满荆风在容府的那些日子,每日除了设法给自己精心疗伤,好尽快痊愈后想办法替族人报仇之外,最大的烦恼便是对付“那个人”的监视。

满荆风连容征都不怕,却实足怕他。那个府上最凶狠,最不苟言笑的大管家,大督卫,大老妈子——律临。

“赶紧吃饭,看着我做什么!”

“你整天跟块木头似的盯着我,让我怎么吃!”

“哼……少自作多情!”

第一日,律临站在房门口命令道:“不许你踏出房门一步!”,结果满荆风把窗户锁给拆了。

第二日,律临站在院子中央呵斥道:“你敢踏出这院子看我怎么收拾你!”,结果满荆风院子倒没踏出去,就是把院里种睡莲的水缸给倒空了,就为了装一条角落里逮到的小蛇。

三日后律临绷着脸:“你别想踏出这院子一步,不然我定废了你的腿!”。那日,满荆风迷晕了门外所有士卫,一个人坐在院墙上荡着腿逗麻雀。

律临看到这一幕当即拔剑直指墙头罪魁祸首,却被满荆风以“我只是坐在院墙上并没有出院子”的理由气得青筋暴起。

“别以为容少纵容你我就不敢杀你!我乃容府兵首大督统,任何危及到将军安危的事我都有权处理先斩后奏!”

满荆风默默咽了口唾沫,片刻后安安静静从院墙上爬下来。以他现在的状态硬拼是拼不过律临的,他也不会去惹这个麻烦。

他只不过是养伤无聊,想看律临气急败坏去找容征告状的样子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满荆风就是吃定了容征不会杀自己。他就是有心想试试,到底自己做什么才会让他愤怒……又或许,他压根不会对自己怒……

“这回算我玩过了……下不为例。”满荆风瘪着嘴朝律临说道,而对方仍是举剑厉目相逼。

“律大头……我都道歉了,你该把剑放下了吧……?”满荆风歪头小声道。“律大侠……?律大仙人……”

“住嘴!”律临怒视。“休得胡言乱语!”

满荆风不由缩了一小步。

“这些人何时才能醒来?迷药迷倒将军府守卫,此等疏于防范的大事若是惊动外人,让朝廷如何议论!”律临四下查看了一圈偏殿周围横七竖八躺着的的几个守卫,足有六人。

将军府内守卫虽不及宫内御前侍卫个个精兵,但也至少敬职敬责。律临是如何都想不通,满荆风究竟是怎么做到靠迷药放倒他们的。

“还有一柱香的时间,他们就自己醒了。”满荆风如实回答。

“你最好自求多福容少不会知晓此事,不然定不会轻饶了你。”律临冷哼了一声,将剑收回剑鞘。

“你不告我的状……?”满荆风试探地问。

律临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朝中近日严峻,容少整日忙于政事,能不扰就尽量不扰他。”

满荆风暗自挑眉转目,面上似是不以为然。“怪不得最近都不见他。”

“你要见他作甚。”律临反问。

“……并无事。”满荆风低声道。

律临蹙眉。“由我在容府一日,你就别想耍花招。”

“……哦。”满荆风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眉目间却是没有半分真心。

“偏殿僻静,此事不宜声张,我在这等着他们醒过来再做打算。”律临思虑片刻后道。“你给我回房间去,不得出来!”

满荆风歪着头思考了那么一瞬,倒也不回答,径自慢悠悠回房里搬出两张椅子往院门口一摆——

“律师傅请坐。”

律临着实被他惊着了。“你……!”

“这冬日里晒太阳岂不是好事。”满荆风自顾自坐上其中一张椅子,顺道拽着律临的衣袖往后一扯,力道刚刚好就把律临拽到另一张椅子上。

律临疏于防备,再加之未曾料到这小子肩头负伤竟也能使出这拽人的力气,也不知他之前是否一直故意示弱隐藏功力……这么一想竟觉得此人可怕至极!

只是眼下这一把没站稳,竟是结结实实被他拉到椅子上。这下律临继续坐着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当真是尴尬。

“啊……舒坦……”满荆风倚在靠背上伸展成了一个大字型,全然不顾身边律临坐着浑身别扭。

“你的伤到底好了没有?!”律临手捏着椅边冷冷地问道。

“没有。”满荆风答得干脆。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意留在将军府,心里在打什么好算盘……”律临盯着他。

“我当然不在打什么好算盘。”满荆风虽然只留了半张侧脸给律临,但后者着实感觉到了他表情的骤变。半晌,只闻其又幽幽说道:“我说我要报仇,你信?”

律临淡然不动声色:“信。”

满荆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单枪匹马,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何能够?”

律临这次突然认真地转过头盯着他,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质问道:“那日雪地黑衣人是否是你同党?”

“我说不是,你信?”满荆风再次问。

这次,律临等了半日也没有给出回答。

那一刻,他也不敢回答。

“我给你讲个故事,可听?”满荆风见他不答,自顾自缓缓闭上双眼仰头靠在椅背上。

律临仍旧没有回答,却已然将目光汇聚在他的身上。阳光泻下来笼罩着他的身形,恍惚迷离。

“今日是我的出师之日,如果不是你们,从今日起我就可以告别师父独自行医了。”他不紧不慢地说着。“我是名医者,师父常说我将会是苗族最好的医者……

“我武功不好,也不愿学……可是小时候我爹逼我学武,他说男儿当会武,会武才能与他人争得高低,也只有武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别人……”满荆风睁开眼睛,瞳中空洞无光。“可是武、兵器、战争。终究只会带来无尽的伤害……只有医,才是救人的唯一方法啊……”

“你说服了你爹?”律临听得仔细,冷不丁问了一句。

“不……还好有哥哥,他学武学得好。”满荆风微微露出笑。“爹每天都够忙,盯着哥哥一个就够了。我瞒着他找了个师父一心学医……等他发现,也就不打算管我了……”

满荆风沉浸在过去的故事里说得陶醉,仿佛只是与人闲谈家常往事。律临却思绪翻腾,殊不知他方才提及之人,现在何处……

“燃着火的箭雨啊,把一切烧没了,漫天大雪都没能熄灭那火……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燃烧,什么都做不了……

“爹,娘,全都死了……哥哥一双眼睛血红……他让我跑,自己却冲进汉人之中……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

“你说,这仇,我报是不报……”满荆风一字一顿话落,回头面无表情地望向律临。

律临听得怅然,一下子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满荆风盯着律临,慢悠悠道:“嘿!木头,你又傻啦?”

“……不……不许叫在下木头……”律临蓦地反应过来。

“噗……”对方一脸嬉笑,居然别过头去笑出了声。“不叫木头那叫你什么?我可不会叫你律大人,难道叫阿律?阿绿阿绿……好像狗的名字……”

律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实在琢磨不透此人。前一秒讲故事时浑身飘渺的气息,淡然地像块月光下冰冷的琉璃;后一秒便能为了一桩小事玩世不恭捧腹大笑。直让人怀疑此前所述种种全是编造胡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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