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的眼泪——景东赵
景东赵  发于:201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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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间,她的脸颊涨红,硬是压抑住尖叫,声音的起伏也比平常浮动,「那家伙!又乱说话!」

是真是假,一目了然。唐绍明刻意遮住双眼,掩饰她的动摇,却更显得欲盖弥彰。

她懊恼了好一会儿,房善元更不懂得转移话题,偏偏同事没一个提前上班,两人就僵在那。

并拢的十指突然向外张开,女人俏皮的从指缝中露出眼睛看他,唐绍明微微笑着说:「我被拒绝了啦!」

「拜托!都多久以前的事了,他还在说。」她不满的抱怨。

「于敬拒绝你?」房善元实在很难想像,以那人的个性,会在彼此的想法都说破后还留下对方继续任职。

「正确来说,是告白未遂。」女人突然坐正姿势,挺直了背,「你知道以前会有女生埋伏在巷子附近吗?」

「虽然不想承认,不过他真的长得不错吧?常常开不一样的跑车,穿衣服又很有品味,一看就知道是富二代啊。」

唐绍明脸上神采飞扬,像在炫耀自己的宝物般滔滔不绝的说:「即使是不认识的陌生人,他对那些女孩子还是很温柔,所以三不五时有人送他礼物。」

「不过现在很少了,都被拒绝的差不多了,而且我猜那些小姐都定下来了吧,就他还在单身。」

「店长他啊……再贵的礼物都收,我还知道有人送过他跑车喔。」

实在奢侈过头,他听到皱眉。

唐绍明看他的表情都觉得有趣,接着又神秘兮兮的说「可是……他有一种东西绝对不收。」

都不需要开口问,她立刻公布答案,「不用钱的东西。」

「啊?」

「就是手作的礼物啊!」女人笑了笑,「我当初还骂他现实,但他说不是钱的问题,是免钱的东西心意最重,也最沉重。」

这的确是于敬的风格,游戏爱情,当然没可能找认真的对象做为玩伴。

可是这些和唐绍明被拒绝又有什么关系?房善元还在消化里头的讯息。

绕了一圈,她终于缓缓道来,「我就是在“今天”被甩的喔。」

她露齿一笑说:「那时候我做了巧克力准备告白,因为我知道如果女生送他手工礼物,他不只不收,还会挑明的拒绝对方。」

「我希望能够干脆点。」

「所以……他直接拒绝你了?」

唐绍明摇摇头,「唔唔——他收下来了喔。」

「什么?」

她仰着脸,仍是笑脸盈盈,「我还没来得及告白,他就告诉我……希望我每年都能送他人情巧克力。」

房善元什么话也没说,于敬用迂回的方式打消她的主意,表面上是为了挽留称职的员工,但对于单恋的女孩而言,这样的作法他也无法断言究竟是温柔还残忍。

「不过那些都过去啦!我现在已经没喜欢他了。」她耸耸肩,轻快的说。

「嗯……」结果到头来,他只能木讷的做个听众。

「那换我问你!」唐绍明精神又来,乌溜溜的大眼直盯着他,「小元,你喜欢于敬吗?」

没多意外会被反问,而房善元只是浅浅的微笑,依然沉默。

「欸——你怎么这样!我都跟你说了耶!」

女人从座位上起身,靠了过来,他有点招架不住的向后退一步,可是唐绍明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垫着脚尖也要强迫两人对视。

自知不给出答案,对方不会善罢甘休,他张了张口说:「……我也不知道。」

「蛤?」

「我不知道,到底算不算喜欢。」在房善元的认知中,爱情该是无怨无悔的牺牲奉献,一如他对苏睿语,但对于那男人,他却办不到。

在乎得失,在意一些零星琐事,在于敬身边,他时常会惊觉自己器量狭小。

他扯扯嘴角,明明在笑,看上去却有些忧愁。

好在唐绍明没继续追问,她双手插腰,露齿的笑容让她像个淘气的男孩,「说起来,我们为什么要为了那家伙烦恼啊!算了,不管他了!」

唐绍明将短册收齐,用工作来转移话题,「啊,我忘了拿要串在上面的绳子。」

「放在哪边?我去拿。」

「昨天好像是收在我的置物柜里。」

房善元并不是很会掩饰情绪的人,态度多少有些不自在,正好有暂时离开座位的机会,他暗自松了一口气。

员工休息室内有个人专用的置物柜,打开被装饰得七彩缤纷的柜门,一箱文具用品放在正下方,但与视线平行的礼物盒最先吸引他的注意。

在七、八个清一色红的包装中,混着一只彩蓝的菱形外盒,高贵的水色缎带印着罗马字体,一张雅致的礼物卡上写着于敬的名字与简短的祝福。

即使他没刻意去看,那别出心裁的包装仍是一眼就让他明白其中的与众不同。

「找到了吗?」对方询问的声音远远传来。

他取出工具,关上柜门,唐绍明正好从门边冒出来,只露出上半身在那探头探脑的说:「有找到吧?」

「嗯。」房善元微微的勾起唇角,假装什么也没发现。

直至收到她的人情巧克力,望着手中的红色礼物盒,他想他知道了她的谎言。

081

拉开水蓝色缎带,选中其中一颗星形巧克力,他想女孩的手艺越来越好了,也掌握了他偏苦的口味,甚至去年添加咖啡的手工巧克力更是正中他的喜好。

于敬早看出自己在对方心中的与众不同,做为工作上的伙伴,做为朋友,于公于私他都欣赏唐绍明这样的女孩。

正因如此才碰不得,因为心里明白那些用情至深的男人女人,在受到伤害后会留下怎样悲痛的泪水。

他是玩得很凶,但得与他旗鼓相当才有资格做为游戏里的对手。

所以房善元注定是他的失误。

看那名男人在外场与厨房间忙进忙出,连繁琐的酒名都背得滚瓜烂熟,酒吧的工作房善元做起来得心应手。

因为本来就是认真过头的人。这种人明明就该是他的拒绝往来户,却因为一次失误,步步错,错到今日这个局面,他竟然无法爽快的斩断交集。

「于敬……」

「欸,于敬。」客人坐在正前方,叫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索性抬起手在他面前挥动。

他终于收回远望的目光,斜睨一眼,「干嘛?」

「你也去做检查了吗?」以为他整晚若有所思的原因和自己的烦恼一样,男人没头没尾的说。

于敬没有任何表示,通常这时候选择沉默,就能得到更多情报,因为大多数的人都希望别人听自己说话。

「我听他们的推测,应该是去年年底的无套PA,里面一定有人提出造假的检验证明。」

「谁中了?」在这圈子打滚久了,他一下就明白过来。

男人神情意外的抬头看他,「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也对啦,这种事不好张扬,可是这次中镖的人听说还不少。」

于敬耸了下肩,「没差,我习惯戴套。」再加上每半年固定做爱滋快筛,要玩就得照规矩来,就这方面而言他还算遵守规则。

男人压低音量说:「听说带原者是绿茶,你知道他吧?」

于敬应和一声。绰号绿茶的男人和他一样在圈子里都是很会玩的名人,但他的活动范围大多在酒吧与富豪社交圈之间,那人则是辗转流连于同志三温暖与私人性爱party。

对方有些感慨的叹息:「大家都知道跟他做爱安全措施不能少,可是他好像刻意找一些新来的小朋友,自己有病还爱找干净的,就给人家内射喽。」

拿起伏特加的手微微一震,这么说来近期内他是有过没戴套的经验,毕竟保险套这种东西也并非随时都不离身,有时兴头一来,就做了。

再加上于敬所谓的一夜情就真的是对象不重覆,在这种情况下他经常找上刚出柜,或是新踏入圈子的同志。

一瞬间,不安的念头令他心跳加速,但也不过维持短暂数秒钟。

不是真到了至生死于度外的超脱境界,但于敬真的没那么介意HIV这回事,尽管他相当了解爱滋病的恐怖,也听过很多悲惨的经验谈。

或许是个性使然,也或许是即使染病,他也不觉得自己衣食无缺、得到百般宠爱的人生会遭受多大的冲击。

「于敬。」

有人呼唤他的名字,他回过神,转头瞧了一眼。

那名男人递来一张便条,「客人要点这杯调酒,可是名字我没听过,他写了大概的配方,你看一下……」

原本低着头检查有没有写错拼音,见于敬迟迟没接过纸张,房善元才抬起眼眸,「于敬?」

他僵着脸,一定连身体都是僵硬着。

于敬想起来了,他也曾经没做任何安全措施就和这名男人做爱。

他伸手接过便条纸,房善元又投身于工作之中,只当他一时恍神,没察觉他的动摇。

因为自己是那么富有的人,他的人生没什么好再需求;可是房善元是那么贫穷的人,甚至一贫如洗的已经没什么能再失去。

如果是他将他的健康夺走……

突来的手心发冷,证明他的在乎。

前几天才刚和房善元上过床,连家里一直备着的爱滋快筛检测器都无法使用。

因为HIV的潜伏期长达一百八十天,得真正三个月没有任何高风险性行为,甚至干脆不做爱,测出来的结果才会准确,否则现在检验得出的结果,只代表三个月前的身体状况。

明明没发烧也没哪里不适,却杞人忧天到这个地步,于敬苦笑一声,所以他才讨厌把谁放在心上,太累心。

082

房晴恬出院的那天,天空下着连绵不绝的细雨,她站在门口望着被收舍得干净的病房,好久好久。

随风飞扬的米白窗帘,窗前那棵比她年龄更长的老树,陪她度过春夏秋冬的这些,此处曾经是女孩的家。

「走吧……」

房善元牵起她的手,坚定的微笑彷佛正告诉她——别担心。

仰头望着始终如一的大哥,心里明白无论走到哪,都有个人会永远支持她。

医护人员依依不舍的道别,几位熟稔的护士甚至红了眼眶,她拿到一些礼物,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可是房晴恬将它们视为珍宝,紧紧的用双手怀抱。

早早休学的她没有能够交心的友人,一开始会来探病的几位同学,也因为时间的推移、生活的忙碌,渐渐的与她失联。

所以这些为她流下泪水,在生命中最艰难的每一刻握紧她的手,鼓舞她不要轻言放弃的护士们,是她珍贵的朋友。

挥挥手,今日一别,恐怕是后会无期。

她很少在房善元面前落泪,就怕让大哥跟着她一块疼。

可是今天她真的无法自制,在于家派来的专车里,她依偎着大哥的肩,哭得梨花带雨。

房善元半句话没说,路途中不过轻拍着妹妹的小脑袋,就像很多年以前他抱着房晴恬躲进衣柜,透过缝隙看着父亲殴打柔弱的母亲,他也是用颤抖的手一下下温柔而规律的让妹妹好睡。

啜泣声断断续续的渐趋平静,不需要言语,她也懂得房善元的心。

别怕,天塌下来总有哥哥顶着,即便顶不住了,也不会留她一人受怕。

女孩哭得累了,累得躺在他腿上睡了,而他望着窗外持续的雨势,事到如今还不晓得这个决定是否正确。

景色从高楼大厦转为直耸的林木,那栋富丽堂皇的别墅近在眼前,摇摇熟睡的房晴恬,司机先下车推出轮椅,他走到另一侧替妹妹开门。

这时有人从屋里步出,一名衣着高雅的贵妇人快步走来,冒着雨的妇人察觉雨势渐强,她在中途折返,取走后方汲汲赶来的管家手中那把长伞。

以为是怕名贵的衣服淋湿,却弯下腰为房晴恬撑起伞。

杜瑶茜对他、对妹妹微笑,慈蔼的像他记忆中的生母。

而他下着雨的世界也有人为他避雨,房善元转过头,在他们之后抵达的男人手持大把花束,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西装,像哪出韩剧里会出现的男主角,帅得一蹋糊涂。

「欢迎我们的小公主。」于敬用邀请共舞的国际礼仪,弯腰鞠躬,向女孩递上纯白的花束。

这么别扭做作的行为,套在这名男人身上,却好似理所当然,出身良好的教养偏在这时候彰显。

房晴恬接过礼物,几分钟前眉头深锁的那张小脸,现在却羞红着微笑。

男人又后退一步与他肩并肩,「我妈要我准备的东西太多了,来不及去接你们,抱歉。」

听于敬道歉是一件挺诡异的体验,但与对方共撑一把伞给他的感受更是难以言喻。

望着自己最宝贝的妹妹在女主人与佣人的围绕下进入宅第,身旁的男人轻抚他的背,那张精致的脸蛋漾起迷人的微笑,一切美好的宛如梦境。

083

和于敬的双亲共用午餐,杜瑶茜对他们兄妹俩嘘寒问暖,长长的餐桌只坐着四个人,气氛却温馨自在。

饭后妇人交代自己的儿子一尽地主之谊,带着房晴恬前往专为她准备的卧房。

他原本也要跟去,杜瑶茜却私下拉住他,神神秘密的将他带开。

「小元……你在这边选一间房,看有缺什么尽管说,以后来看晴恬的时候也方便过夜。」

妇人手抵唇,做出禁声的手势,「我还没跟小鱼说,不过你不用担心,他不会反对。」

「伯母……」

他话都未说完,杜瑶茜兴致高涨的抢话,「房间要怎么布置依你习惯就好,以后就是你专用,不用跟我们客气。」

看对方兴高采烈的模样,他实在不好在这个时间点泼人冷水,房善元只好点点头,尽管心里觉得不太妥当。

妇人亲腻的挽起他的手,就像对待自家孩子一样的对他。

只是才打开第一扇门,管家就来找人,杜瑶茜有事暂离,还不忘招呼他,「你先随便看,我等一下就过来。」

分明是别人的住宅,还让他随意参观,房善元想是杜瑶茜太好客,或者真把他当做于敬“对的那个人”?

延着长廊走,这别墅实在大的夸张,既然对方表示会回来,那他也不好走开,勉得还让女主人找他。

房善元随机开了几扇门来打发时间,纯白的房间素白的家俱,一张国王尺寸的大床,简洁而高雅,无论哪一间房都有充足的日晒,能在此安居绝非一般人的能力所及。

只不过竟然有这么多无人使用的空房,他有些惊讶。

就在房善元以为每一扇门后都是相同的风景时,贴满墙面的星空壁纸赫然出现眼前。

国小课本、方型书包、百科全书和乐高玩具,小主人的年龄层一目了然。

他不解的是家俱上头没有任何灰尘,文具用品还自然的摆放在书桌前,好像随时会有一名小学生坐在这写功课。

但于敬应该是独生子。

「瑶茜……」

突来的叫唤,房善元转身。

男人探出头寻找自己的妻子,就他所在的房间开着门,于嘉天以为他们还在一块。

是于敬的父亲。房善元有些不知所措,在饭桌上对方显然是名健谈的长辈,但他至今却还没和这人说上几句话,相较于热情的女主人,于嘉天平淡的反应让他不是很确定对方是不是真心欢迎他。

「伯母她……」他想了想,又改口道:「杜女士她刚离开。」

男人点了点头,本来正要退出门外,却和他一样被屋里的摆饰所吸引。

擅自想像于敬曾经有那么一位早逝的胞弟,尽管想问的事情一大堆卡在喉咙,他也认为这是不好开口的问题。

倒是男人态度随意,散步般在室内来回走动,「你喜欢这间吗?」

于嘉天一开口,他马上绷紧神经,「没有!我只是……随便看。」

「嗯……我以为这么巧,刚好选上于敬的房间。」

「于敬的?」

男人转头看他,「是啊,他念小学的时候都睡在这里。」

这倒让他纳闷了,连一点灰尘都找不到的这间房,彷佛有谁还住在这。

「是不是不太正常?」于嘉天似乎也心里有数,「瑶茜为儿子的成长做记录的方式,和一般父母不太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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