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的眼泪——景东赵
景东赵  发于:201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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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不是逞凶斗狠的类型,拳头没挥过来,就是被搓到痛处,愤愤的咬牙道:「你……像你这种人,日子过得逍遥自在,要什么有什么……我看你爸妈知道你喜欢男人,搞不好还拍手支持,是不是?」

「呵……懂什么啊!你哪知道我们是什么样的心情!?」

视线向下,于敬指着卡在喉结前方的拳头说:「你要不要先放下,可以不要这么激动吗?」

侧面站着不怒自威的酒吧保标,几位客人怕扫到台风尾,纷纷从位子上退开,俞永诚胸口明显的起伏,瞥四周几眼,终于松开五指。

「我倒觉得我很能理解你的想法。」于敬理理上衣,神色自若的说:「你有崇高的职业,美满的家庭,双亲都以你为荣,“维持现状”你一样如鱼得水,所以你不想,也没打算为了一个男人,去改变你的生活,颠覆你的人生。」

于敬勾起薄唇,这时候才让人惊觉,他优雅的微笑其实是来自于绝对的自信与笑看世态炎凉的冷漠,「这也没什么啊,人都是自私的,我也一样,自己过得好好的,为了别人那么拼命干嘛?」

男人剧烈的呼吸,直挺挺的站着却一句也无法反驳,最后哑着牙转身,仓促的脚步像是落荒而逃。

乐展艺扬起单眉,手肘推了推他的右臂,「你前面说的,为什么这么耳熟?」

他瞧对方一眼,泰然的说:「有吗?」

留员工在外场安抚客人,于敬正要退到内场,突然有人在前方档路。

「怎么啦?」他轻声细语的问。

女人仰着脸,小心翼翼的说:「你还好吗?」

顿时语塞,「什……!?为什么这样说?」

「因为……」似乎有些难以切齿,双手不自觉的相握,唐绍明缓缓地开口,「店长你刚才那样说他,听起来……好像在责怪自己。」

整间店都晓得房善元走了,却没人敢问不告而别的原因,包括唐绍明在内,这么多年共事的默契,

若是无关痛痒的对象,会被当作消遣而反覆浮上台面,他们晓得于敬之所以只字未提,正是因为在乎。

男人站在那,像全身衣物被扒光,赤裸的令人羞耻,于敬张口欲言,却再无言。

096

待在医院的诊疗室,安静的室内连护士都不见踪影,只有等待结果的他坐在圆椅上发呆。

想想也实在难得,虽不是说真到了性爱成瘾的程度,但一次次拒绝诱人的邀约,对于敬而言确实是破天荒的事。

长达三个多月的禁欲,今天终要揭晓答案。

有人将门打开,那人从他身后递上一只牛皮纸袋,「呐,两种检验的结果都在里面了。」

按照常理,是接受快速筛检呈现阳性后,才会进行准确度更高的西方墨点法作为二次确认。

但鉴于伪阴性的先例,他决定托于嘉海暂且按下第一回的结果,直接进行二次检验,非要拿到两分相同的报告,他才能毫无疑虑。

「你看过了?」将资料拿在手中,他尚未开封。

「没,你希望我先帮你看吗?」

于敬摇头,没反应的反应,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男人无声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如果以后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大哥大嫂。」

「先出去了,你自己看吧。」

听门被关上的声响,他镇定的拆开封口,在抽出纸张前那极为短暂的数秒,霎时想起那天房善元罕见的笑容。

右手微震,下一秒钟他又恢复平静,这才正视检验结果。

以为已经渐渐淡忘的过往,只因为一幕突然涌上心头的回忆,一切都变得鲜明可见。

收回报告,他吐出又长又轻的一口气,连日来的担忧终于得以释怀。

细而长的眼睫缓缓下阖,脑子里仍充斥着那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从没打算与任何人分享,于敬只是独自回味。

分别后第七十一日,他终于学会思念。

微风吹来春天的绿意盎然,都市规划后的道路种满齐排的树木与草皮,破蛹而出的蝴蝶翩翩飞舞,连斑雀都鸣声啼叫,这个季节的城市很美,对比上一个冬季的寂寥与沧桑。

在巧克力专卖店挑选送给母亲的礼物,特地加价让店员以低温宅配运送,最近他不怎么喜欢回家,当时女孩在庭院倾斜倒下的画面成了挥之不去的阴影,连位置都清楚记得。

在店员的恭送下走出店面,忽然忆起某天在店门口的偶然相遇,尽管房善元没留下多少实质的物品,但城市中却处处有那人的影子。

站在号志灯旁发呆,红灯绿灯,他没踏出步伐。

习惯在路口偶做停留,经常于人群中多瞧几眼,甚至上夜店流连,寻欢已不再是他的目的。

「于敬。」来自背后的呼唤,将他拉回喧闹的街头。

转身,他依稀记得这张脸,尽管想不起对方的姓名,他依然抱以微笑,「嗨。」

半路被陌生人连名带姓的喊不是什么稀奇事,老是听别人分享心事,搞得好像所有人都以为自己跟他很熟似的。

对方高他半颗头,笑起来有几分电视剧当红小生的味道,阳光而且绅士,虽然那不过是外表给人的印象。

手里拿着右边那间珠宝店的提袋,脚踩着万元上下的皮鞋,不需要扳开领口的标签,他都知道上衣是哪个牌子的当季新品。

再看男人八头身的完美比例,毫无疑问的极品,同志口中的天菜。

几句无关紧要的攀谈是邀约的前奏,这样的行为模式他曾经甚是熟悉,于敬没有打算让自己沉浸在过去的回忆中,即便自己下意识的在往来的群众中找寻那人的身影,他仍会不断的向前走。

总有一天会远去,终有一日会忘记,曾经对多少人说过的安慰,他对此深信不疑。

「可以去你家吗?」对方试探性的提问。

他只用馀光瞅一眼,笑得迷人,「好啊。」

「那晚餐怎么办呢……」男人稍作思考,亲腻的低头与他耳语,「我做给你吃?」

于敬故作惊讶,配合着说:「哇——你还自己下厨啊,那我拭目以待喽!」

「说出来你别笑我,我只会做咖哩饭,你不会嫌弃吧?」

男人说笑着转头,视线却在他脸上定格,「你也不用这么……惊讶吧?」

没把镜子拿到眼前,他不会晓得自己露出什么样的表情,但从对方欲言又止的尴尬中,明白恐怕不会是多自然的模样。

「还是算了。」

「什么!?」

在酒吧以外,于敬没有太多的热情去回应素昧平生的过客,「不好意思,我忽然想到晚上还有约。」

「等……我说了什么吗!?怎么突然……?」

对方拉住他的右臂试图挽留,而他抬起手顺势抽身,「下次吧。」

不确定自己是否依然保持微笑,无忧无虑的他成了多愁善感的男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在心池中央泛起涟漪。

想起前些日子言书廖曾说过的话,当时他是那么的不以为意甚至尝试去改变,后来事情的发展如他所愿,终于得以摆脱房善元,这才晓得原来感情真是无法控制。

097

之后于敬翘了五天班,店是他开的,爱去不去又有谁能管他,但唐绍明却杀到门口,来势汹汹的闯进家门,就像过去一样为他整理一屋子的狼藉。

女人双手叉腰将他骂了一顿,他坐在床缘听着越发激动的声音逐渐转变为虚弱无力的哭腔,对方冲上前拥抱他,在他头顶上方哭得唏哩哗啦。

心里想现在是在演哪出,到嘴边却成了句抱歉,他知道唐绍明是真的关心他。

第六天他拉下入口的铁门,一日暂停营业,于敬说要庆祝,到别人家的夜店犒赏员工,虽没人晓得要庆祝什么,但不用工作又有人买单,没道理不去。

烟酒弥漫的声色场所少不了腥膻的画面,台上的女人脱到剩一件内裤,单手横过胸前遮挡两点,台下的男人高声吆喝,气氛火热。

坐在VIP的半开放式包厢,视野极佳,于敬开玩笑的说:「欸,你看我之后请猛男来表演,也叫他们做这个姿势如何?」

男人古怪的瞟他一眼,不予置评的拿起面前酒杯。

于敬单手撑着下颚,盯着对方好一会儿,「我以为你不会来……你家那位竟然肯点头?」

说不出是因为担心,言书廖或多或少从唐绍明那边听见一些风声,除此之外,基于某个不可告人的理由,甚至有愧于他。

神隐好些日子的于敬,难得在夜店出没,也是来匆匆、去匆匆,椅子还没坐热就走人,所以今天长时间待在原地,有些人见机不可失,敬酒的敬酒,卡油的卡油,一时间包厢周围聚集了可观的人数。

调酒一杯接一杯,连四十度的威士忌都一口干杯,数种不同种类的烈酒接连入喉,在他体内混合成杀伤力极高的深水炸弹。

言书廖不停在身旁提醒,他却充耳不闻,像只花蝴蝶般招惹所有的人。

认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看于敬如此不要命的豪饮,彷佛执意要将自己灌醉。

有谁提议转战他处,嘴上笑闹的鼓吹六人行,但言书廖看那伙人不怀好意的表情,怎么也不像在开玩笑。

于敬虽然爱玩,也懂得分寸,这会儿意识不清的让人抬走,后续会发生什么又有谁能保证。

言书廖铁了心将他从沙发上拉起,这时候才确定他真的醉得厉害,连脚步都摇摇晃晃,所幸在一楼与朋友叙旧的唐绍明正好回到包厢,两人一左一右支撑,决定强制将人带离。

少部分的人作势要阻挡,唐绍明一改淑女的温柔婉约,板起脸孔就用于敬的家世背景放话威胁,她的态度十分强硬,眼看气氛变得火爆,言书廖急忙着四处张望,寻找四散的酒吧员工。

这时,在别处的包厢传来一阵骚动,入口处的保安手持对讲机,纷纷赶到事发地点。

「喂,里面好像闹出人命了……」

「那边不是贺雷的包厢吗?」

「他又把MB玩坏啦!?」

有谁在高声谈论,又是谁正窃窃私语,不过三言两语,悄悄地溜进于敬的耳里。

也不晓得他哪来的力气,突然摆脱言书廖的搀扶,虽然还东倒西歪的延着墙边走,但显然前进的目标明确而豪不迟疑。

「于敬……!」唐绍明慌了,没伸手去拦,晓得吵杂的电音舞曲让手机变得毫无用武之地,她赶忙转身跑向舞池寻一个身影。

言书廖挡着他,一路拉拉扯扯还是抵达目的地。

于敬穿越围观的群众,撞上许多与过去的他一样冷漠以对的路人,在人墙之后,他看见满地破碎的玻璃与流淌的液体,即使在闪烁的灯光下难以分辨色彩,他又怎么会不晓得那是从皮肉中渗出的血液。

视线再往角落望去,应该是身材魁武的男子却缩起四肢,光裸的身子满布伤痕,触目惊心的撕裂伤与丑陋的烫疤,被蹂躏过后破布一般的躺在那。

一瞬间,于敬以为自己痛得哭了,悲伤却在下一秒转变为震天的愤怒。

098

很快的他发现目标,贺雷好整以暇的站在一旁,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那般有说有笑的与朋友嬉闹。

酒精让人失去理智,却没剥夺发怒的力气,于敬大步流星,拳头握得死紧,沉沉的恨狠狠地砸了过去。

「站起来——!!!」对着被击倒的那人吼,他声音越大,情绪越激动,脑子就像被人捣成糨糊般的疼。

于敬单手压着太阳穴,杂讯般的光点在眼前闪逝,在他为翻腾的酒精后劲所恼时,一个夹带劲风的拳头已经来到。

本来有关诗璟的警告在先,加上于家的牵制在后,贺雷忍着硬吞下闷亏,但如今于敬先出手,也就没有再沉默的道理。

事实上男人同样醉得不轻,地板四散着空瓶的香槟王,还有被小弟淹没证据的兴奋剂,贺雷的精神状态不比于敬正常。

打到在地上滚成一团,言书廖靠过去分开两人,还倒霉扫到台风尾,脸上也挂了彩。

四周的客人当作好戏上演,配合快节奏的舞曲,享受夜晚的疯狂。

乐展艺赶来时于敬正压制住身下的男人,平常嘻皮笑脸的他难得动了真格,像搏命一样将对方往死里揍。

谁大手一揽,将于敬直接从地上拉起,秦昭言打算把人扛在肩上快速退场。

都不看来者何人,他连自己人都照打不误,原本要阻止于敬继续暴动的两人都快抓不住他,而贺雷那方也来了几位身材壮硕的同伙,耳边的欢呼声是越趋高亢,脑袋却是重击般的疼痛加剧。

用原始的方式互殴,像野兽般咆哮怒吼,当事人杀红了眼,周围的友人却希望他们到此为止,上夜店就是来找乐子,何必滋生事端。

「我操你妈——!给我过来!!!」贺雷与前后共三个人奋力的拉扯,那张嘴还没消停。

「放开!!!」于敬同样被挡住去路,乐展艺与秦昭言都出了全力阻拦。

劝架的亲朋好友纷纷出面制止,可是两人却像发疯的斗牛一样,谁也不肯善罢甘休。

在人声鼎沸的环境中,像是要盖过所有人的话语,DJ播放着雷声般震耳欲聋的乐曲,而混乱仍在持续。

这时,音乐突然中断,不晓得是人为或是机械的问题,在下一曲的节奏开始以前,时间只给出短暂的沉默。

「那个人……不是房善元。」

熟悉的名字划破错愕带来的宁静,于敬回过头,看见女人被泪水弄花的妆容。

唐绍明双手捂着唇鼻,身子轻微的颤抖,湿润的眼瞳凝聚着不安与疼惜,站在醒目的位置,嘴角还沾有血迹的言书廖陪着她,原来他们始终在一旁守候。

「他不是……不是小元……」她喃喃自语的说着,恐怕已经重覆好几回,只是男人们一直无暇注意到她的存在。

——舞曲响起,再次掩盖人们的言语。

贺雷仍然处于暴怒的状态,于敬却瞬间冷静下来,视线移至角落那名可怜的男子,他早知道了。

是太思念、太盲目、太痴狂,明明晓得对方不是他心里那个人,却纵容酒精淹没自己的理智,或者他不过需要一个发泄的藉口。

「呵……呵呵……」

「于敬?」瞧他情绪说变就变,这回还笑声诡异,连乐展艺都担心起他。

此时外头传来警笛声,几分钟前夜店经理联络的救护车已经停在门外,医护人员抬着担架赶到,随后员警也到场关心。

管于敬是什么心情,乐展艺和秦昭言一人一边赶紧将人驾走,这场贺雷造成的浑水他们可是一点都不想参与。

后方男人还大声嚷嚷的叫嚣着,可是于敬已经全然失去兴趣,怎样都无所谓了。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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