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的眼泪——景东赵
景东赵  发于:201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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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习惯在任何动作前先瞧他一眼的房晴恬,这一次像挣脱铁笼的鸟儿,自由的飞向用金钱创造出的童话世界。

他的心情该有多复杂,想给的幸福让别人轻易的达成,本来为了妹妹的笑容而利用于敬,却又害怕一旦这名不受拘束的男人抽身离去,将会带给房晴恬更大的伤害。

无法让于敬做出任何保证,房善元心知自己没有任何能耐,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说来他知道有餐厅包场这回事,没想到连游乐园都有这种富豪人生的玩法。

和游行队伍保持一定的距离,看一眼男人的侧颜,他想酒吧的生意再怎么好,也负担不起如此豪奢的花费,知道于敬的背后有富裕的家族做为后盾,他扯扯嘴角,谁说上帝是公平的。

「你不过去吗?」男人转过头来瞥一眼。

房善元先是保持贯有的沉默,踌躇一会儿后才开了开口,「谢谢你,这全部的一切。」

太突然的感性发言没换得真挚的回应,于敬仍然一副无所谓的调调,「你不用跟我道谢,我做这些……并不代表我就是好人。」

明明眼前是热闹缤纷的童话,两人的气氛却有些凝重,于敬浅浅的微笑着转移了话题,「去坐那个怎么样?」

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抬头望去,自高处下坠的船型座椅溅起高高的水花。

「你想玩的话就自己去。」先不管自己兴趣缺缺,连房晴恬他都不会允许。

看着一号表情的他,于敬噗疵的笑出声,「真冷淡,你是来游乐园跟女朋友吵架的男人啊?」

微微蹙眉,他懒得对男人的玩笑多作回应。

挥别热情的游行队伍后,旋转木马、咖啡杯、小人国世界,最刺激也不过儿童版的过山车,在房善元的坚持下所有可能引起心脏不适的游戏都列于考虑范围外,但即使游玩的设施平淡无奇,对女孩来说已是弥足珍贵。

「哥,快点过来!你看那个!」嫩白的手指指向前方,一路都是带头领先的房晴恬,回过头来催促两名步伐缓慢的男子。

「你穿高跟鞋,小心,走慢一点。」

像老妈子一样的关心让女孩露出洁白的牙齿,毫无预警的,笑容倏然凝结,她撇过头,刻意回避后方的两人。

还保持几步远的距离,她吸足一口气说:「哥!帮我买果汁好不好?刚刚过来的路上有在卖。」

「我去一下厕所喔。」快步离开,她走路的姿势有些僵硬。

房晴恬拐进建筑物遮蔽的角落,她大口的吸气吐气,双手撑在膝盖上,慢慢地蹲了下来。

044

「还好吗?」

男人问候的声音来自头顶上方,她仰起头,脸色苍白的望着那张神情担忧的面容。

「你怎么……?」

怎么跟过来了?怎么没一起去商店?房晴恬眼前一阵昏眩,又垂下头。

自以为已经掩饰得很好,看在观察敏锐的男人眼中处处是破绽。

「忍耐一下,我去叫你哥过来。」

于敬不过踏出一步,手腕突然被一股微弱的力道牵制,从肌肤传来虚弱的颤抖,他回过头。

「不要……不行……」女孩的唇毫无血色,像缺水的鱼一张一合,连开口说话都彷佛耗费全身力气,「别找大哥……」

「我不想让他看到……这样的……我。」

她大大的吸足一口气,眼神却已经涣散,「有点不舒服而已……等下就好……」

哪里只是一点不适?握住自己手腕的那只手正在发抖,手心都是汗。

于敬顿时沉默了,看着一滴滴从额角滑落的冷汗,他完全不能体会癌细胞在少女身上造成的苦痛,但是女孩的恳求是如此无能为力,他终于还是听从对方的要求。

「你这样蹲着,不辛苦吗?」于敬带着温柔的笑容,想让房晴恬好受些,他脱下昂贵的外套,毫不犹豫的将它当作现成的地毯。

知道女孩不忍心弄脏一身美丽的装扮,他轻声轻语的说:「坐着吧。」

心里有感动,也有悸动,恋爱初心者的纯真少女,怎么敌得过情场上攻无不克的老手。

缩起双腿坐着,男人出借肩膀,她稍稍弓着背,静悄悄地倚靠着于敬。

手机响起短促的铃声,于敬瞬间将电话切换成静音模式,想必找不到人的房善元,一定像无头苍蝇般着急的四处乱窜吧。

看着萤幕亮起又转暗,将手机拿在面前,那一通通重覆的来电被他刻意忽视。

于敬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握着手机的左手在膝盖上敲啊敲,倏地停止动作,他低下头想与房晴恬打个商量。

「恬恬……我先告诉你哥……」

少女闭着眼,眉心拧着忍耐的皱纹,像白纸般苍白的脸色。

「恬恬?」于敬只多问一次,不再拖延。

将已失去意识的房晴恬打横抱起,名贵的鞋踩过更加昂贵的外套,一走出偏僻的死角,那个慌张的男人就站在眼前。

这一幕差点让房善元心跳停止。

好像维系着少女生命力的心脏也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她难受他会痛,她昏迷他也几乎晕眩。

垂落左右两侧的手不争气的发抖,尽管如此,他依然拿出大哥应有的担当,向前走,从于敬的手中接过不省人事的妹妹,他开口问:「叫救护车了吗?」

于敬的视线还停留在房善元身上,这个人明明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却比他还要冷静。

额头抵着额头,房善元语气温柔的几乎可以融化冰雪,「没事,哥在这里,不会有事……」

是安抚女孩,还是说给自己听,答案已经相当明显。

园方的工作人员上前关心,派出紧急医疗组协助处理,没多久救护车抵达,躺在担架上的房晴恬被推入车厢,房善元也跟着踏入。

而于敬却在门前止步。

房善元回头看他,他却怎么也抬不起鞋,只是觉得那不是属于他的世界,那不是他应该存在的地方。

他的想法也许已经被看穿,房善元只是望着他,医护人员已陆续上车,于敬看着那个男人对他说:「谢谢。」

他顿时一愣,脱口而出,「谢什么?」

两扇车门正要关上,房善元张了张口,道出与早先相同的答案。

「今天的一切。」

他霎时震慑了。

那一句感谢的心意又重又沉,他实在受不起。

045

柔软的水床上男人裸露着光滑的背,不亚于女人的肌肤,低于平均值的体脂肪率,精瘦的腰杆暴露在空气中。

刚从浴室中步出的男子看得口干舌燥,靠着床缘坐下,在那副迷人的躯体上留下数个吻。

只见那人对亲密的爱抚无动于衷,男人抚摸着白皙的后背,低声问:「想什么想得这么认真?」

瞧对方仍然不理人,男人又问:「在想你的小情人?」

终于有一点反应,于敬单手支撑下颚,扭着脖子向后瞧一眼,「蛤?」

「大家都在传啊,说你最近很难约,是因为交男朋友了,不是吗?」

男朋友?他只是找到新的玩具而已,却发现不只不好玩,还让他莫名的心情很差。

和对方的问题八竿子打不着,于敬自顾自的说:「为什么有些人,失去谁就会活不下去呢?」

「啊?」这问题实在太哲学,也来得太突然。

「我不懂啊,世界不会因为少了谁就停止运转,人类不也一样。」

翻了一个身,他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失去父母,还有社会福利可以依靠,失去朋友恋人,再找新的就行了,失去亲人……」

声音登时停顿,似乎想起什么,于敬沉默了几秒后又缓缓开口,「自己一个人不也活得下去……」

好端端的开始这种话题,满脑子都是享受性爱后的温存,男人不给面子的笑了。

「呵……呵呵。」

「笑什么?」

「笑你这么认真在说什么啊?一点都不像你。」男人带着笑容,没停止进犯的手来到大腿之间。

『不像我?』于敬被这句话弄得好笑。

上过一次床,就自以为了解他了?

「噗……!」那一声破坏气氛的笑声,终于让对方停住骚扰的手。

「你在笑什么?」

这回立场完全相反了。

眯起弯弯的笑眼,于敬从床上起身,「和你讨论这么深刻的话题,是我的错。」

看他将衣物一件一件往身上套,男人愣住了,「你要走了?」

好像那个人的话题有多奇怪,于敬回过头,好笑的说:「不然呢?」

「怎么了?昨天晚上你也很舒服吧?」

「不觉得我们的身体很合吗?」从身后环抱他,男人压低声音说:「再打给我好吗。」

于敬转过头看着对方,他伸出手勾住那人的颈脖,给了一个湿热的吻。

「掰啦。」连道别的声音都性感的让人心痒难耐,于敬从容的离开房间。

话说这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从游乐园那天算起,已经持续三个晚上没见过房善元。

酒吧的工作请了假,想必连其他打工也跟着缺席,于敬没刻意打听对方的行程,他并不想知道,连带的关于房晴恬的情况也全然不知。

一如于敬坦言的,他自认自己不是好人。

对女性温柔,是受到宠爱妻子的父亲所影响,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在女人面前他的作风像位绅士,但那份体贴也许只是为了掩饰与他人之间的距离感。

而对那个女孩好,是因为他身为独子,不过一时兴起想体验有妹妹的感觉,或者只是想看房善元的反应。

可是少女忍受痛苦的那份坚毅,以及男人风中残烛般的坚强,却让他受到良知的谴责。

转动钥匙孔,他稍作停顿,大门未锁,有人先一步返家。

「怎么不开灯?」

沙发上的男人垂着头,在阳光的另一侧看不见脸上表情,明明是艳阳最烈的午后,房善元的世界却像正值寒冬。

于敬嘴上这么问,却也没按下电灯开关。

走至那人身旁,男人慢半拍的仰起头,沉沉的黑眼圈和泛黄的脸色,下巴长出乱糟糟的胡渣,他都不晓得要怎么做才能在短时间内将自己搞成这般憔悴。

「她还好吗?」到底还是问了,但是等待答案的寥寥数秒却令他有些想逃避。

046

「嗯……已经稳定下来了。」房善元的声音虚弱的彷佛风声就能将之掩盖。

稳定下来?那么之前是严重到何种地步?于敬那张像律师一样利的嘴突然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最后他只好选择无伤大雅的关怀,「你吃饭了吗?」

「还没。」

好像他问一句,房善元就只答一句,虽然他们本来就不是能够促膝长谈的关系,但男人一副世界末日的死寂,沉重的令他浑身都不对劲。

「我也还没。」

「你要煮吗?」

于敬才说完,好像听见什么多离奇的发言,房善元突然抬头看他,苍凉的笑了两声。

都已经因为房晴恬的事情而心力憔悴,还要他下厨,房善元偶尔会觉得自己摸不清于敬到底是怎样的人,可以很温柔,但有时候又真不是普通的残忍。

从疲惫的笑容中看出端倪,他为自己太懂这个人而发闷,又没忍住不解释,「我除了调酒和泡咖啡,固态的食物就只会炒蛋、煎蛋,还有用微波加热蛋,连我自己都不想吃,所以不要觉得我在虐待你。」

听对方啪啦的说出一串辩解,房善元一阵发楞后,这回的笑声轻松多了。

「我只会做咖里。」冰箱里还留有三天前的材料。

「Ok啊,反正我也很久没吃咖哩了。」于敬耸了下肩,爽快的跟着走进厨房。

将红萝卜切块的任务交给他,因为有调酒时切柠檬的经验,房善元不是很担心,但还是鸡婆的提醒一句,「是切块,不是切片。」

一脸“你把我当白痴啊”的藐视表情,于敬又继续手边的工作。

完成一锅咖哩不需要一个钟头,两个大男人只端得出这种初学者等级的料理,其中一位还是酒吧的老板。

煮熟的马铃薯块进到口中,房善元终于露出一抹柔和的微笑。

他其实差一点没支撑住。房晴恬是今早醒来的,这三天的等待几乎要将他摧毁,无法想像失去那个女孩,他的人生还能剩下什么,大半的努力与坚持都要成为一场空。

踏着千斤重的脚步回到这个不属于他的家,就连湛蓝的天在他眼中都无比讽刺,这仅仅是与过去相差无几的考验,但是他的坚强与勇气一次次被削减。

望着桌子对侧专心吃饭的男人,他承认和于敬一起做饭、用餐,确实让他转移一些注意力。

有人陪总比孤单好,他也意外自己的脆弱。

收拾餐具,房善元本来只是回来换套衣物就要返回医院,现在连肚子都填饱,自然是该动身出发。

「你要走了?」

看他手上洗净碗盘的水都还没干透,就已经拿起大门钥匙,于敬有些意外。

「嗯。」依然精简的回答,但房善元这次回头看一眼,没拿背对着人。

突然手上的钥匙被对方夺去,他当场楞住,听那个男人说:「你先过来。」

走在于敬身后,站在浴室的门框外侧,他看男人将温水注入脸盆中,备妥毛巾和刮胡刀,回头对他微笑,「请坐。」

眼前哪来的椅子,房善元还没搞懂对方打算做什么,坐在浴缸上头,注视男人的一举一动。

「你不照镜子,也要考虑恬恬看见你这张脸会有多担心吧。」

于敬将绵密的白色泡沫涂抹在他脸上,刮刀顺着脸型仔细小心的划下,房善元微微张开嘴,是因为他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我爸和他太太吵假的时候,会把自己弄得很邋遢来博取老妈的同情,如果我妈决定原谅他,就会替他刮胡子。」

难得提起关于家族的回忆,于敬的视线在他下颚停留,而他偷偷瞄着对方漂亮的脸部轮廓。

「她说……把胡子刮干净,不开心的,不好的那些……都会过去。」

温热的毛巾做收尾的清洁擦拭,还他一张干净的面容,视野范围困在晶亮的地板上,他呐呐的开口,「谢谢。」

「嗯。」于敬轻声应和,仍站在他的正前方。

因为坐姿让他矮对方许多,眼前一双没打算离开的脚吸引他的眼珠子向上滚动,早知道就不看了,气氛太暧昧,而男人赤裸的视线让他刹那间忘记呼吸。

修长的手指触摸他的眼角,他因此关上眼帘,下唇让人轻轻啃咬,双唇相碾,接着灵巧的舌闯进牙关,他不自觉的仰头配合对方的吻。

原本想问一句“为什么”,却又想到于敬的行为经常是突然兴起,不带特别的理由。

可是今天他也被吻得有些沉醉,单手捉住男人的肩膀,在他身心俱疲的这一刻,有个人对他好是多大的安慰。

「你先睡一下,两个小时后我叫你起床,傍晚再过去还不算晚吧。」

于敬向后退一步,没对他索求更多,明明知道不能被这名男人的温柔给打动,可房善元永远做不到无动于衷。

047

后来于敬并没有叫醒他,不是忘了,是故意的。

张开眼看见窗外清晨的薄雾,房善元一肚子火,还找不到罪魁祸首的那人。

再后来他搭第一班公车前往医院,从房晴恬的口中才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于敬在他睡着的时候致电给医院,甚至让护士将来电转给女孩,不只关心病情还与他的妹妹串通好要让他好好休息。

看女孩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说于敬为了哄她睡觉,在电话里唱了一首歌。

他想已经太迟,应该事先嘱咐房晴恬别轻易交付感情,但在那个凭空捏造的世界里,将于敬塑造得太美好的人是他。

温柔的握住女孩的手,他暗自发誓,无论未来如何变化,他都会守护她直到最后一刻。

吧台前女人与男人有说有笑,尽管做为绿叶丛中一点红,唐绍明从没碰上客人的追求,在店里她像个调皮的男孩,偶尔是豪气的大姊,身为调酒师,她总能拿捏好与客人的距离。

「嗨!」王友锡今晚来的时间稍迟,吧台的座位已销售一空,跟在身后的是形影不离的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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