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猬的眼泪——景东赵
景东赵  发于:2015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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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头顶一把火在烧,对面这人还在说风凉话,他冷笑一声,充满无奈与疲惫,「也不要再送礼物,她要的东西我会自己买给她。」

「买给她?」于敬杨起单眉,上下打量着他,「那只泰迪熊的钱,你对男人张开腿一个月都赚不到,你要怎么买?」

不自觉的咬紧牙关,对面的男人说的话那么难听,却仍然挂着一副毫无自觉的笑容,早知道于敬就是这样的人,怎么还是会受到伤害?

「你要怎么对我都没关系,但是房晴恬不是你可以接近的对象。」

「为什么?因为她是你的宝贝妹妹?」

房善元的眼神很冷,又深深吸一口气,才缓缓道来:「……她是病人,如果你还有一点良心,就离她远一点,因为你的个性……就是心情好才会来见她,哪天腻了……你就会好像忘了这个人。」

像你对我一样。他想流连在于敬身边的人们从不会让于敬放在心上。

「呵!哈……哈!」当面接受不留情的指责,倒也说得没错,于敬笑了三声,又问:「她到底是生什么病?」

房善元显然不打算透露,站在走廊上两两乾瞪眼,偶尔经过的护士不免多看两眼。

「就算你不说,我自己也问得出来。」但到底是向医生打听,还是对着病人提问,于敬没说清楚,他却已经握紧双拳。

「你其实也不在乎吧……」房善元几乎没发出声音,只是嘴里的喃喃自语。

到头来连他的妹妹都变成新的娱乐,而把柄被握在手中的他却无能为力,最后房善元叹了一口气,又轻又长,就连他的人看来都摇摇欲坠,「……淋巴癌,一直都在做化疗,后来并发白血病,这一两年偶尔会在半夜里接到医院的电话,因为心脏衰竭……其他的,还有大大小小的并发症。」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的男人,「满意了吗?这样有满足你的好奇心吗?」

「于敬,有没有人说,你真不是个东西?」明明就不会放在心上,却任性的揭开别人的伤疤,往伤口里拼命凿。

「嗯哼——」那一句满不在乎的应和,已经充分表达于敬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

有些人你对他发脾气,是没有意义的,不是他不明白,是事情没有重要到让他用脑子思考,思考你的愤怒,你的哀伤。房善元用双掌揉着眼窝,和于敬对话很消耗精神,因为只有他一个人在拼命。

「……我进去了。」他转身,病房门后的世界是他与房晴恬的舞台,而于敬不过是华丽的客串演员。

推开门,正巧撞见房晴恬高举泰迪熊,将玩偶翻转左右端详的模样,因为女孩笑得那么幸福,倘若还有下一回,他也只能默许于敬的来访。

034

秋去冬来,于敬的生活没有改变,日日夜夜流连于花丛绿叶中;而房善元的日子照旧,没日没夜的挣钱餬口,关于他们之间的肌肤相亲,三回似乎已达上限。

初冬的夜晚,身上的外套依旧是一件时尚优雅的长版风衣,无视气温的变化,比起保暖的实用性,于敬更在乎视觉上的美观。

「咳……咳!」喉咙有些痒,他想自己大概生病了,但这点小感冒他不会放在心上。

接到邀约的来电是一个小时前,那名说话嗲声嗲气的女子,曾经在夜店里用嘴“服务”过他,还是在开放式的座位上。

「于敬!」

对面的女人一头粉红色的长卷发,与他印象中的模样有所不同,但于敬还是做出拥抱的回应,反正他也不是很在乎对方是谁。

女人动作自然的勾起他的手臂,他看见纤细的手腕上那只昂贵的卡地亚名表,自信的笑容出自一张明显动过刀下巴过尖的脸蛋,这人大概和他一样是不愁吃穿的富二代吧。

这样也好,对方玩得越凶他越不需要顾忌,于敬最怕的就是和良家妇女扯上关系。

手挽着手走进夜店,在门外排队的人群好生羡慕,他们就靠那张脸和比一般人还深的口袋自由进出VIP通道。

一开始房善元并不打算理会那封简讯,“现在马上过来”这六个字自以为是的让他不快,但是他看了一又一次,想想自己在那名男人心中的定位,最后他放下手边工作,知会唐绍明一声,终于还是搭上交通工具。

依照讯息内的地址,抵达目的地时看见店门口大排长龙的人群,开业时间已经过了两个钟头,却因为人数管制还有更多的人在门外等待,所以他播了一组号码,接起电话的却是一名女人。

粉红色的长发相当醒目,出来迎接他的女子穿着短到不能再短的迷你裙,他心里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有勇气染这种发色,偏偏还很适合,也许只要长得好看,怎么作怪都不是问题。

「你都这么大牌啊?」女人笑容甜美但质问尖锐,「现在才过来,简讯都发多久了?」

难道现在是要他道歉吗?房善元微微蹙眉,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对这名素不相识的女子示弱。

「明明只是个MB。」她的语气充满不屑,对照那张天使的面孔更令人不寒而栗。

房善元吞下那一句羞辱,他只想早早见到人早早离开。

夜店内部的装潢相当气派豪华,还有一处可容纳百人的巨大游泳池,颜色缤纷的充气垫漂浮在水面上,放眼看过去,男男女女正以各种暧昧的姿势交缠着。

电音舞曲震耳欲聋,烟味弥漫酒气冲天,穿过在舞池中央扭动身躯的人群,在对方的带领下进入一间包厢。

「太慢啦——!」

开门就看见男人与男人的交沟,翻倒的酒瓶滚到脚边,眼前的画面他并不陌生,过去和贺雷厮混的日子里他没少参与过这种氵壬乱的派对。

「怎样?现在是在怪我啊?」也不管对方多她两颗头的身高,女人回嘴的气焰更甚。

然而为首的男子非但不生气,还装蒜的笑了两声,「怎么敢呢,呵呵……」

「就是他?很普通啊!」

「脱掉裤子搞不好就不普通了。」

男人们开始对他品头论足,肆无忌惮的笑着,房善元没多搭理,视线扫过一圈,尚未发现找他过来的那位。

于是他回过头,询问带路的女人,「于敬呢?」

涂抹口红的唇勾起弧度,「于敬说——要你陪陪他们。」

房善元拧起眉,他正要反驳,却想到那个男人曾经毫不迟疑的将他推向名为贺雷的深渊,如此作为其实称不上意外。

「好啦,你们慢慢玩喔!最重要的是,不要忘记我刚刚交待过的……」美丽的女人挥挥小手,退出后没忘记将门带上。

「喂,你是上他,还是被他上?」

无视对方的轻蔑,他冷静的问:「于敬在哪里?」他必须见对方一面,好确定这些是否真是于敬的意思。

那些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笑了,「他啊……跟刚刚那女的在一起,你想玩③ρ还要征求他们的同意!」

「欸,他一个月给你多少钱?」一只布满刺青的手臂横到眼前,跨在他的肩上。

房善元动作干脆的单手挥开,他是让于敬买下来了没错,但并不代表任何人都能够随意践踏他。

035

「咻——」不知道是谁吹起口哨,挑衅味十足,「这么呛——!」

沙发上坐躺的男人们互相使了个眼色,突然从位子上起身,仗势欺人的状况见多了,房善元的动作不慢,距离房门只有两步远。

可惜制止他的手还是太多了,有人揪着他的发,直接扯着他的后脑杓将人往后拉,有人抬高他的一条腿,于是重心不稳的一屁股落地,还有人扒开他的裤头,粗暴的玩弄着他的下体。

他用力挣扎,也试图反抗,但双手双脚都让人牢牢抓紧,像实验台上等待解剖的青蛙。

这时站在下方的男子取来一只小皮箱,现场的情绪变得更加高昂,他聚精会神的注视着那个人的举动。

一只形状类似手枪的物体,几罐色彩丰富的颜料,房善元心一冷,这些疯狂的家伙莫非是要在他的肌肤上留下刺青?

「小路特别交代适合你的图案。」没人徵得他的同意,好像他的人权根本不存在。

刚才的粉红卷发大概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位,房善元表现得很冷静,有些意外他的反应,负责刺青的男子开口问:「你都不好奇……要刺什么在你身上吗?」

「你有没有说错……」房善元死死的瞪着那人,「“好奇”不该用在现在的状况吧?你们强迫我接受,还问我好不好奇?」

「欸,他拐弯抹角的骂你蠢耶!」身旁嘻嘻哈哈的笑声不断。

刺青师扬起单眉,弯下腰对着他说:「小路说——在你脸上刺个MB,不过我觉得这太狠了,就刺个“M”,好不好?」

话一说完,包厢内的男人们哄堂大笑,根本毫无恻隐之心。

房善元不做任何表示,他安静的过头,并非自暴自弃,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机会。

男人一脚跨过上方,趴伏在他身上准备下笔,「靠!这姿势很难画欸!」

「拜托,你就随便写着M需要什么技术啊!」

低俗的嘲笑是恶魔的耳语,他望着天花板,这个世界的神大概在很久以前就将他遗弃。

看着男人的脸孔在面前放大,其实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于敬会破门而入,而就这么一个不切实际的妄想,让他厌恶自己的天真。

从来没有任何人会帮助他,他的父亲没有,母亲更抛弃他远去,这个社会对他一点也不友善,能够保护他的人永远只有他自己。

肌肤感到疼痛,所有人都专注在他脸上的伤口,不过刹那间的变故,房善元做出反击。

他抽回右脚,用力的抬高膝盖,而力道不偏不移的集中在男人的重要部位。

「干!」一声吃痛的大骂,手上的工具滑落地面。

只是顷刻间的变化,他握住手边可以掌握的唯一武器,来自法国庄园的酒瓶吭当一声,在男人的头顶应声碎裂。

「操你妈——」

「干!血……流血了啦!」

脏话此起彼落,地毯被鲜血染红,酒杯翻倒,玻璃碎裂,现场一片混乱,房善元抓紧机会,趁乱逃跑的他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厚重的隔音门阻绝外头吵杂的环境,另一处包厢照着幽暗的蓝光,禁止任何闲杂人等入内的密室,是路语费心的安排。

她刻意放慢速度的解开一颗颗钮扣,两腿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方,粉色的长发顺着乳白的胸脯流泻而下,纤细的腰身彷佛单手就能捏碎。

眉眼中顾盼生辉,举手投足都充满女人的娇媚,即使那张美丽的面容有三分之二都是用金钱换来,也无损她的自信。

毕竟即使人们对整形多有微词,但最终有钱有势的男人依旧会选择美女。望着眼前得来不易的上等猎物,路语侧着脸庞,想讨来一个吻。

于敬却对着她的脸猛咳三声。

「咳……咳咳!」他随手一挥,让女人离开他的身上。

突然被拒绝,路语像木头人般杵在一旁。

「咳……咳!」于敬自己也觉得意外,虽然早晨刚睡醒时曾经一阵头晕,但他没有将这么一点小事放在心上,穿着不合季节的风衣就出了门。

在空气混浊的夜店里,几杯加入冰块的威士忌,更是让他的病情瞬间加剧。

于敬咳得难受,路语只觉得莫名荒唐,「我说,你该不会是因为那个什么房善元,才这样对我吧?」

「咳!什么!?」

「听说你们还住在一起,不是吗?」

于敬一愣,耸肩一笑,用看着妖魔鬼怪的表情望着她。

本来他在的圈子就是满天八卦流言四窜,知道有人跟他同居不奇怪,但连那个人的全名都晓得,就不太正常了。

他拿起酒杯轻轻摇晃,「宝贝,你该不会在里面下毒吧?」

「蛤——!?」

「没有吧?没有就好。」于敬离开位置,刚站起来又咳了几声,「咳咳!」

「你要去哪?」

路语赶紧挡在门前,可惜于敬真下定决心要走,就不可能再为了谁留下。

他轻推女人的肩,对方却抓着他的手,甚至用舌尖舔过他的指尖,试图挑逗他。

于敬似笑非笑的扬扬唇角,突然捉住女人的后颈,稍稍俯首,一个勾动天雷地火的热吻。

舌头交缠,唾液推送,他还坏心的想着要将感冒病毒传染给对方。

长达三分钟的吻,男人先向后一步退离,从他与她的舌拉出细长的银丝,于敬用拇指抹过唇边,看着女人迷离的双眸,笑得像个王者从容而自信,即使他其实正头痛欲裂。

「掰啦。」他想不会再和这名女人见面了。

快步走出夜店,沿路和几个人擦肩相撞,慢慢呼吸絮乱,渐渐连视野都变得狭窄。

「咳咳!」于敬扶着额头,背抵着墙,取出手机,已经没有力气在密密麻麻的名单里找寻值得信赖的依靠,于是他拨打一组号码,他唯一能够背诵出的号码。

036

他觉得自己快死了,头脑像被人用槌子敲打着,呼吸困难,喉咙灼烧一样的疼,连耳朵都痛。

「咳……咳……咳……」他疲倦的睁开眼,朦胧的视野里瞳孔开始对焦,于敬注意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对方也正在看他,却没开口说话。

「……咳咳!」

他咳得眼眶盈满泪水,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这才舍得开金口,「要喝水吗?」

于敬根本不想动,估计就算是白开水也会刺激他肿胀的喉咙。

幽暗的室内连床头灯都没点亮,外头稀稀落落的雨敲打着窗户,室内安静的连他的呼吸声都分外清晰。

于敬在失去意识以前,拨打的号码正是酒吧的电话,依稀记得另一头传来唐绍明的声音,他想大概是那女人通知了房善元。

然而他却不晓得,房善元是从什么地方,又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接他回来。

「你的……脸……咳咳!咳咳!」

房善元的侧脸有一道伤痕,范围不大但依然显眼,那短小的一竖笔划是英文字母M的一部分。

他还手的速度很快,所以那帮人没在他脸上留下太大的痕迹,可是刺青所在的位置还是相当醒目。

既然于敬开口问他,是不是代表一切都是那名女子的自作主张?

看着男人在床上辗转难眠的模样,他安静的为病人端来一杯温水。

于敬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伸手接过玻璃杯,那一对在黑夜里闪动水光的眼眸正凝望着他。

正确的来说,是盯着他脸上的伤口,他有种不说出来,对方不会善罢甘休的预感。

他想,就连沉默的权力于敬都不打算给他。房善元扯扯嘴角,连这种时候都笑得出来,他还真佩服自己。

「我收到你的简讯。」

「到夜店门口打给你后,是一个女人接的。」

「粉红色的头发……」玻璃杯在他手中轻轻绕转,他看着水面晃动,一字一句木讷的说着。

「她说……你叫我来是要给他们找乐子。」

「其中有个男的准备了刺青的道具,这就是结果。」手指脸上伤口,轻描淡写的叙述,而针扎入肌肤那一瞬的绝望他只字未提。

说不出“MB”那两字,尽管他做的事情在世人眼中不过如此,但房善元不会从自己口中吐出这个名词,因为一旦说出口,他仅存的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自尊都将被否定。

于敬还是望着他,动也不动,好像连眼皮都没有眨,他有点怀疑男人是脑袋烧过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双手握着水杯,垂落在大腿之间,低着头,在他已经开始放空的时候,于敬终于开口说话,「我没有。」

清楚的不能再清楚,连一声短促的咳嗽都没有。

嗯。所以没人需要对他道歉,遇到这种事情算他倒霉。

「呵……」房善元笑了,这回真的笑出声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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