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必要回答你。”关山抬步打算绕过去。
“嗖”,一枚钢针贴着他的衣袖飞了过去,“叮呤”一声落在了身后的地上。
关山微微皱眉。
“请你还给我。”元晓安指间仍夹着一枚钢针,严肃道。
明知道自己打不过还要试吗?关山稍稍向后退了两步。
元晓安小心的控制着灵气,灵气汇聚的指间微微发凉,仿佛连钢针都是热的。
“还给我。”
“呵。”关山冷哼:“那就试试。”说话间他将捧着花盆的左手背到身后,右手抬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元晓安夹针的手指微微用力,关山自己是肯定打不过的,如今赌的,不过是自己对这个人那些浅薄的认识没有错,而已。
“得罪了!”元晓安瞬间驱动轮椅向后方飞起,手中钢针应声而发,直奔关山的面门!
然而钢针飞至关山的面前时,仿佛遇到了一层看不见的壁垒悬在半空,关山短促轻吐一声:
“呼!”
身体同时向后平移了三步。
元晓安接连发针,几番攻斗下,关山气定神闲御气抵挡,而元晓安已然气喘吁吁了。
发散出去的钢针散落一地,而关山依旧毫发无伤,且没有主动攻击!
元晓安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手中钢针飞甩,关山轻挥袍袖,钢针瞬间跌落!
但就在着地前,一直垂直落下的钢针忽然转向,贴着地皮直射关山的脚踝!
第十二回
阴云滚滚。
关山飘然飞起,钢针自关山黑色大氅的羽边直穿而过,几缕黑色毛絮飘飘落下,仿佛被染黑的柳絮一般。
关山皱了皱眉,原本淡然的眼中透出一抹疑虑。
“你……”
然而不待他说完,破空之声已自身后袭来!
关山身体微微一震。
“得罪了!”元晓安再次高喝,双眼暴突,面如冰雪,手中六枚钢针已然一同射向关山,与原本跌落于地的钢针一起,前后共计十二枚钢针,仿似被一条无形的丝线串在一起般绕着关山团团一圈,将关山紧紧圈在里面!
关山冷目沉沉,一股灵气御于周身,大氅微微鼓动,袍襟飘展啪啪作响,针阵被逼迫得扩成两倍,针尖剧烈的抖动。
“你想做什么?还不放手?!”关山冷喝,紧紧盯着元晓安越来越苍白的脸。
“还……还给我!!”元晓安两指遥遥御针,牙关紧咬,大滴大滴的汗水自额头滚滚而下。
关山身后的晓宁开始渐渐不安起来,起初只是瑟瑟的抖了抖,但是渐渐的,它开始抽搐,枝条狂乱的摆动,在关山的手腕上留下一条条淡淡的红痕。
“这么做的后果你应该清楚,借尸还魂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就这么轻薄生命吗?”关山无视晓宁的挑衅,冷冷的责问道。
“我……知道,”元晓安御针的右手已然微微抖动,他抬起左手将将的支撑着,眼睛紧紧盯着被针阵圈住的关山:“你只要微微用力,阵便……会破掉,过分汹涌的力量……便会加倍反噬,但,在米帅他们没回来之前,种子不能交给你!”
这少年的眼神中无悔,无怨,只有对于那荒谬行为满满的坚定。
关山的心不由得猛的一颤,似乎有什么,狠狠的打中了他的心,酸涩异常。
他缓缓伸出放在身后的手臂,晓宁紧紧勒着他的手腕,原本刚刚长出的嫩叶被它自己揉烂了好几处,在关山的手腕上留下星星绿痕。
关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忍不住苦笑:“行了,还你,还不收手。”
这句话犹如一句赦免,元晓安高度紧绷的精神蓦地松弛下来,钢针丁零当啷的摔在了地上。
书中那句话又渐渐浮现在脑海中,“修身之机常有,故需徐徐而图之,过者,自承其爆经断脉之苦;然胜而纳其力者,非凡也,鲜尔。”
身体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出车祸的时候,整个身体都在痛,元晓安不可自抑的抽搐起来,他原本还有别的方式说服关山还回晓宁的,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到关山捧着花盆冷漠的欲绕过自己的那一刻,脑海中就只剩下这一个想法:打败他!夺回来!
而此时,仅仅承受着自己那汹涌回潮的力量,他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周身都在发涨,鼓动着的冰冷的灵气流窜全身,他觉得整个自己都已然僵木,下一秒仿佛就要爆炸!
——“你太弱了。”
——“没有人会一直帮你的。”
是谁?!
是了,是关山,又是他的声音!
——“我不会一直这样的!”
是的,不会,不会!
他还不能结束,不能就这么结束!
他牢牢的抓住这个念头,只剩下这个念头!
这念头仿似一只手,奋力的扯拽着在身体内横冲直撞的灵气源头,灵脉被这股力量不断的挤压冲撞,纤细的脉路被艰难的撑开,豁然开朗!
关山眼见着少年不断的抽搐抖动,刚欲上前帮助他稳住灵力,然而下一秒少年的状态却让他惊得顿住了脚步。
元晓安就那样蜷缩着自己的身体,双手紧紧的抱住头贴压着胸腹,一动不动,周身笼罩的灵气如重云般翻涌鼓动,渐渐的汇入身体。
竟将在打斗中过分激发出来的灵力稳定的吸收了吗?
所能感受到的灵力正在慢慢的稳定柔和,不再似刚刚的激荡,关山冷冷的看着眼前渐渐挺直身子已然入定的少年,转身坐到游廊边,靠着廊柱闭目养神起来。
放到地上的晓宁不安的颤了颤,关山闭着眼,喃喃道:“不必担心,你选的人,看来还不错。”他这么说着,微微的勾了勾嘴角。
晓宁更加不安的颤了颤。
天色整整阴了一天,当夜幕降临,天空飘下第一片雪花的时候,元晓安缓缓的睁开了眼。
体内所能感受到的灵脉比以往拓宽了许多,他抬手虚晃,几枚跌落于地的钢针瞬间飞起,在半空中绕成一圈,元晓安心下暗喜,灵力用起来顺手了好多!
他双指御针,几枚钢针一会排成人字,一会排成一字。
“灵脉初拓,还是不要过分用力的好。”关山凉凉的声音传来。
元晓安吓一跳,刚刚太过专注,天又黑了,竟没发现关山还在旁边。
他赶紧将钢针收回,循声看去,关山已然拍了拍衣襟站起来:“下次想要找人陪练最好提前说一声。”说着看都不看脚边的花盆,转身进了屋。
这是一直陪了他一天吗?元晓安呆呆的看着已然关上的房门,早前关山冷冷的责备声仿佛又出现在耳边,正因为如此自己才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逞强斗狠吧,知道自己不会被趁虚而入,不会被伤害。
这么想着,心中便莫名的涌上一股酸涩的暖意,他转动轮椅来到花盆前,弯腰将晓宁抱起。
经过早上的一番折腾,晓宁如今又长了些,主干渐渐粗壮,并抽出了更多的枝条。
“对不起今天让你受惊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晓宁微微摇了摇表示知道,又呆呆的不动了。
累坏了吧,元晓安抬手轻轻抚了抚。
现在想想白天一定是魔障了才会不管不顾的出手,幸好关山没有还手……元晓安抬头看向正房,屋内烛光如豆孤影盈窗。
私下里他曾经问过汪伯关于关山的事,但汪伯也不清楚关山是怎么知道种子的秘密的。以汪伯那么糊涂的性格倒也可以理解。
只是关山早晨为什么忽然那么生气?他要种子,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虽然到目前为止能让晓宁成长的人是自己,但如果他真的是为了一些值得去做的事,连自己都觉得应该去做的事,那时候,自己会不会把晓宁让给他?
元晓安捏了捏自己的腿,虽然如今已然可以御车而行,但那又如何能跟自由行走的感觉相比。
关山啊关山,如果你有一天真的坦诚告诉了我原因……
游廊外的雪扑梭梭的下着,他看向寒窗上那抹孤独的剪影,轻轻的叹了口气。
关山静静的站在窗前,远远的望着窗外的少年,少年看着这里好久,方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小家伙时而呆傻时而通透、时而莽撞时而深沉,如今又不知在胡思乱想什么了,关山转身进入里间,本不欲再管,只是不知怎的,眼前又出现上午这少年强忍疼痛冲破脉关的神情。
“唉。”他顿住脚步,回身走到门口,轻轻的打开了房门。
原本站在窗前的身影消失了,应是休息了吧。元晓安回过神来,雪下得愈发的大了,自己也该回屋了,他将手放到轮子上刚欲用力,
“吱嘎……”门开的声音。
拉开的门扉一时惹来飞窜的风雪,那人背着光,就在那如絮清雪中,冷冷挺立。
元晓安的心跳,莫名的一颤。
“雪下得这么大你还有心情坐在外面,看起来身体很好,要不要现在出去飞几圈?”
“……”就不能好好的表达关心吗。
元晓安莞尔一笑:“这就回去了,你也休息吧。”他转动轮子,打算经游廊回东厢,然而卜经过关山身前时,不防雪天路滑,轮椅在湿滑的路面上刺溜一下,眼看便要向石阶处滑去!
元晓安精神一紧,反射性左手手环住晓宁,右手稳住轮椅,还不待他默念咒语,只觉右手一暖,一只有力的手掌罩住他攥着扶手的手一把拉了过去!
轮子在地面上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元晓安只觉眼前雪影一晃,待到稳定下来时,关山已然紧紧的贴在身侧,而右手,正牢牢的攥在,他的手中。
第十三回
风雪呜咽。
元晓安的身侧被关山紧密的占据着,覆盖在手上的手掌湿润温暖,和它冷冰冰的主人完全不同。元晓安微微动了动手指,关山立刻自然的将手收了回去。
“所以说下雪天呆在外面就是在给别人找麻烦。”头顶响起淡淡的声音。
元晓安抬起头,关山正微微皱眉瞧着他。
“多谢。”他冲关山笑了笑:“我这就回去。”说着转动轮椅向旁边移了移,又向关山点头施了一礼:“晚安。”
说罢,不待关山有反应便越过了他,一下一下的转动着车轮,缓缓的穿过游廊向东厢滑去。
关山目送着这抹清瘦的背影渐渐远去,刚刚紧握那少年的手掌微微的攥了攥。
元晓安轻轻的阖上房门。
一路上绷着的神经蓦地松懈下来,他无力的靠在椅背上,头微微后仰,呆呆的看着上面。
在关山面前,他总是想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可却总是会出现各种状况。
为什么呢?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在意?
元晓安闭上眼,回忆着之前跟关山交流的一点一滴。
可能是因为种子吧,同样以种子为目的,他比自己要强得多,各个方面。
所以,他才会这么在意自己的表现。
他不想表现的太差劲。
是的,应该是这样。
他睁开眼,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变强吧,变强就好了。
他将晓宁放到旁边,自怀里掏出那套钢针,钢针的表面已然被他抚摸得非常光滑,他捻开十二枚钢针,手指轻甩扔到半空,钢针在空中绕成一圈,元晓安紧闭双眼,脑海中回忆着之前在那本《奇门遁甲》上看到的阵法,他手指微微划动,钢针随着手指的动作慢慢的排列成阵法的形状,元晓安缓缓睁开眼,双指御针:“镇!”
且见那针与针之间霎时连成无形的光线,一副五尺见方的光阵顿时显现在半空!
远在正房的关山微微一震,他缓缓走到窗口,看了看东厢的方向,摇头喃喃:“这小家伙,可真够能折腾的。”
转日来便是腊八。元晓安这日起得有些迟,前一晚又练功练到很晚,但睡得却格外香甜。
因着前日修为精进,元晓安心情很不错,特意找了一件月白色的棉袍穿上,发髻也难得的仔细梳理一番,哼着小曲便出了东厢。
天空依旧阴沉得紧,却并不影响元晓安的好心情,他轻轻的阖上门,打算去找关山,一抬头:
“咦?”
只见院的正中摆着一个香案,香案上瓜果一碟,沉香一柱,香已燃了大半,关山站在香案前,敛身闭目。
这是在祭奠还是供奉?元晓安好奇的端详关山一番,没有穿平日里从不离身的黑色大氅,只着一身黑色暗纹棉袍,原本一直披散的头发也难得的束了起来,显得他整个人更加凌厉逼人。
元晓安不禁停止了自己的动作,直等关山结束。
半柱香的时间很快过去,关山缓缓睁开眼,向香案施了一礼,转头看向元晓安:
“终于醒了?”
元晓安微笑:“昨日睡得迟了些,你这是在……?”
关山挑了挑眉:“今日腊八,你忘了?”
“腊八?”元晓安还真的忘了,确切的说是没有留意,上辈子腊八给他留下最深的印象也就是腊八粥了,关山这么一说,他才想起来,古人在这天,是要祭神的,只不知关山作为一只很有修为的不知原形的大精灵,这是在祭哪路神仙?他自己就算大仙儿了吧……而且话说回来,他看了眼香案上唯一那小碟瓜果,这祭得仿佛也简单了点……
“你上辈子没过过腊八?”关山问。
“过过,当然过过。”元晓安赶紧回神:“我娘亲在世的时候,每年都给我煮腊八粥的。”话音刚落,他就有些后悔了,眼见着关山的嘴唇抿了抿。
“呃哈哈”元晓安索性破罐破摔:“既然你已经祭神完毕了,那我煮些粥来吃好了,你吃不吃?”
“我倒是无所谓。”关山随意的将手背到身后:“只是汪伯不在,似乎得你自己出去买米粮才能做了。”
“……”这倒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元晓安愣了愣,昨日因着练功,就简单吃了几口干粮了事,没注意到这件事。汪伯不知哪日才能回来,看来得赶紧出去觅点粮啊。
他看了关山一眼:“那你去不去?”
“不去。”
果然。元晓安不无在意的点点头:“那我去去就回。”说着便转身欲进屋拿些银钱。
“等等。”
元晓安闻言转身:
“唔!”
一只沉甸甸的灰色包袱如箭一般嗖的砸向自己!元晓安赶紧伸手抱住,被包袱撞得向后移了好几尺!
入手的包袱非常重,摸上去颗颗粒粒的,元晓安心下一喜,赶紧打开包袱:“粮食?”包袱内,盛装着做腊八粥会用到的各色材料,大米、花生、红豆等等应有尽有。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元晓安惊喜道。
关山耸耸肩:“要吃就赶快做吧。”说着一挥衣袖,将香案和香鼎送回原来的位置,自己背着手进了屋。
元晓安真的很高兴,这一路颠簸,虽说也会做些吃食满足口腹之欲,只都没有这样安定下来觉得舒坦,他赶紧抱着食材来到西耳房。
然而一入西耳房便又是一惊,灶台上,一个足有大灶锅那么大的包袱堆在那里,他赶紧上前查看,只是不打不要紧,包袱的结扣一开,里面蔬菜鱼肉如塌方般倒了出来,元晓安盯着满满一灶台的食物,满脸黑线,关山这是一包抢回来的吗……
但不管怎么说,食材都很新鲜,元晓安将各色米粮果仁清洗干净,按着次序一一下锅,待见米花绽开之后,撤了些柴火文火熬着。这边挑了棵白白净净的白萝卜,用刀切成小块,加了糖醋盐酱腌了放到一旁,又剥了些花生盛盘,炒锅烧热倒油,凉油倒入花生米,翻炒浸炸片刻后出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