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行道——阿扶子
阿扶子  发于:2015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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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藏在心里不说,也大概是不想纪云清插手,他也很难插手。既然决定让人包养,这些事总是要平常看待。所以真的会有这样的想法——像今晚在浴室里说的,这圈子别进去了,他能让他过得比以前好很多倍。

但这毕竟只是想法,他不会忘了,这人是为了什么才躺上他的床。

一场雪在夜间悄然无息地降临。

镇子上的雪不大,醒来时候只有屋檐上堆积着碎裂的雪块。纪云清醒来时候,李玦已经穿好毛衣,坐在小沙发上发呆,目光落于茶几上还冒着热气的瓷杯里,想得很专注,纪云清下床穿了拖鞋他都没注意到,直到浴室门响,他才扭头把把视线追过来:“这就醒了。”

才七点十分,他的戏就一场,被排在了下午,纪云清是知道的。

一时没接话,进浴室洗漱完毕,再出来时候纪云清才道:“我还想问你,多早醒的?睡不惯?”

李玦道:“四点多钟,还赶上看雪。”朝他一笑,“这里条件很好了,我就没认过床,睡满四个钟头就自然醒,恰好坐着想想剧情。”

把空调再调高几度,纪云清在他身边坐下,拿起水壶也给自己添了杯热水,漫不经心道:“在剧组就睡四个小时?”

生物钟都出来了。

李玦点了点头。

纪云清沉思片刻,道:“今后三四天一通电话吧,保证睡眠,有空再给我打。”

不等李玦回答,又忽然道:“我没睡好,一直做梦。”

李玦笑起来,认真看了他一会,道:“纪总是要求个安慰还是怎么的?”

纪云清淡淡一笑,道:“梦见高一那年校运会,你参加五千米长跑,很多人扛着旗子追着你喊加油,我在台上看着,你跑完,整个人就一滩泥,很多人围着你又是扶又是按摩的,我刚想下去,观众席就塌了。”

李玦一双眼睛锁着他,笑容背后是一滩沼泽,深不见底。

纪云清略低下头,边从茶几上拿起崭新的烟盒,慢条斯理地拆装,再抽出一支夹在指缝里,却不点燃,还是带着笑,徐徐道:“再然后,整个体育场都塌了。”

屋子里长久没有声响。

直到李玦掏出打火机,“踏踏”地按了几下,一簇火苗蹿出来,他再将火苗送到纪云清手上的烟头边上。纪云清略一犹豫,将烟头放到火焰上点燃,随即是轻微一道摩擦声,火苗消失。

“你还记着这么多事。”李玦忽然笑道,“都说贵人多忘事,纪小公子这记性却比我还好。”

纪云清笑道:“我就待了一年,参加过那一场运动会,你报了跳远,五千米长跑,四乘一百接力。长跑第三名,跳远没发挥好,四乘一百让第二棒的人掉了棒给坑了,险些垫底,又被你这最后一棒冲到倒数第二。”

李玦略垂着头。

吸了口烟,慢慢吐出烟圈,纪云清又道:“连自己的事都忘了,你肯定不记得我参加了什么。”

短暂的寂静后,李玦忽然笑起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下来。

纪云清脸上跟着浮出几丝笑意,并不浓郁,好像此刻萦绕在周围的烟雾,这雾海将他困在另一个世界里,外界看来模模糊糊,并不真切。

他弹了弹烟灰,停顿片刻,索性将烟头直接按灭,大半支烟扔进烟灰缸里,再摸出手机叫了早餐,整个人凑到李玦面前一番吻啄,再凑到他唇上,要了个早安吻,便钻回被窝里睡回笼觉去了。

再醒来时候已经九点多钟,李玦开了电视打发时间,不过只有画面——按了静音。茶几上还有纪云清叫的烤面包和果酱,他又去刷了牙,再出来坐在沙发上吃完,给司机打了电话,便和李玦收拾好东西退房去了。

进山的路更加难走,山里大概下了大雪,公路上的积雪还没化干净,而且越往深处走积得越厚。几次轮胎险些打滑卡到路边小沟里去,幸好司机是个老手,没真出什么事。导演来了电话,说今天借着降雪在当地一个村子里取景,纪云清不大高兴——还想过既然下雪说不定能休息一天。但李玦没什么反应,他对现在的角色抱有很大的热情,纪云清并不想泼冷水徒增不快。

于是圣诞节整个下午,纪总经理就是在人工搭建的棚子里烤着火炉过来的。纪云清娇生惯养,剧组怕亏待了他,全程嘘寒问暖的,扰得他耐心也磨去大半,后来脸上的笑也不大明显了,后勤人员才消停了些。这次一个人来,连助理也没带上,纪云清的确挺不适应的,从来没吃过这种苦,要不是非得去看李玦的那场戏,恐怕一步都不会离开炉子。

要到市里赶机,下午太阳还没落山就要准备离开,待了三个多小时,和李玦相处的时间不及一半,但再如何也得离开。他不比做大老板的纪樊,手上事务比较繁琐。

“干脆别走了,今天都住这,条件差了点,总比开车出山安全。”

送他上车时,李玦忽然道。

纪云清冻了一下午的心瞬间回暖,伸手在他掌心里捏两下,笑道:“雪停了,没什么事。你注意保暖,村子里毕竟设施跟不上。”

李玦犹豫片刻,也不再劝,又叮嘱司机道:“能慢就慢,别听纪总说的赶飞机,他这身体一家老小宝贝着呢。实在难走就改道回来。”

纪云清眉眼一弯,笑得开怀:“胆子肥了,直接越过我交代事项了。”

李玦露齿一笑,道:“出了山就给我个电话。”

纪云清点头。

两人站在车外,纪云清转了个身,恰好背对司机,凑上前用嘴唇在他耳畔磨了一下,带着笑来开车门钻进去,再摇下车窗,催他赶快回屋子里去。李玦点着头,腿却不动,开口引导司机倒车,等车子开了出去,纪云清看着后视镜里那个人影逐渐小了,缩微一点,却还是立在那里,直到他看不见。

这些年来包养过三个艺人,无数次分离,这样的场景也不是第一次,滋味却是新鲜的。恨不能把什么都抛下了,掉头回去,就这么待在他身边。

难怪有诗云: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9

路上给父母爷爷打去电话问候,那边圣诞气氛浓厚些,但老人家对这节日不大看重,他父母也过得低调。早先他们就知道他要到片场,有点嗔怪,但也没过多纠结,只叮嘱别玩过头了,跟着纪樊多学东西为重。

出山以后又刮起小雪。细碎的白色粉屑,还夹着小雨,与地面相触后很快就融化成水。让司机稍微加速,纪云清又给李玦发了信息,几乎立马就收到回复,再简单不过的四个字:路上小心。

下了飞机已经有司机来接,一路奔波,到家已经十一点。给李玦再发了条信息便钻进浴室泡热水澡。总觉得哪里不对,想来想去才发现是纪雯一整天都没给他来电话,从浴缸旁边的载物台上摸来手机,琢磨要不要打过去一个,又考虑到时间太晚,就打消了念头。这一来二去,来电铃音响起来了,显示联系人是纪榕。

刚接通就先问他回来没有,得到答复后又拿李玦同他开玩笑。

“这是和雯雯争宠来了,以前哪见过你把别人放到小公主之前啊。”

她那边很吵,估计还在参加圣诞聚会。

纪云清笑道:“在哪聚呢?”

纪榕道:“刚从纪樊那边的聚会过来,在周霖朋友这。帮你把新裙子给雯雯了,马上穿起来和在场的小孩炫耀,又一直问你什么时候到,说了几遍你赶不到了,芳暮姐怎么催都不睡,还是她爸牛逼,一个眼神就把她吓软了。”

纪云清道:“这小鬼头。”

纪榕便笑起来:“在那边怎么样?你终于把圣诞节当情人节过了,我要掌握头条新闻。”

纪云清道:“拒绝采访。”

纪榕语气转硬:“不是吧你纪云清,这都舍不得分享。”

纪云清笑。

以他的了解,纪榕应该是翻了个白眼,随即道:“你这招够绝的,才和唐西传出那种消息,又打破惯例,丢下小公主高调千里会新欢,消息传出去,唐西那张脸被打得啪啪响——哎哟,我他妈想想都疼。”

以往捧艺人,纪云清分给他们的时间非常少,远不及工作和纪雯占去的多,圣诞这样的节日他是必定守在纪樊家的,这点众所周知。今年的情况,算是公开宣布李玦的重要性,将刚刚失宠的唐西踩得颜面无存。

纪云清在这边笑,纪榕又叽里呱啦发表一通感慨,直到有人叫才停下,纪云清让她别挂断,叫周霖接,很快,手机那头的声音就换了个调。

“不听听我声音你还睡不着了,纪总经理?”

纪云清笑道:“少恶心。”

周霖道:“别撒娇啊,注意和你妹夫说话的语气。”

纪云清道:“再这么跟我说话,当心妹夫都做不了。”

周霖道:“我闭嘴,纪总。”

纪云清又垂首笑了一会。

浴缸里的水已经降了温,他又开了热水阀兑水进来,将身子稍稍下滑,水面漫过脖子,手机抬平一些。徐徐吐了口气,才道:“你上次问我的问题,我好像有点想明白了。”

“问题?”周霖琢磨半天,“纯情?”

纪云清道:“别再给我提这两个字,最后警告。”

周霖道:“行,行。那你继续说,什么叫有点明白了?有点。拖了这么久也没分,我以为你早想明白了。”

纪云清道:“有那么容易?”

周霖想了想,道:“是没那么容易。”他笑,“要是和纪榕分开十多年,她都不对我恶语相向了,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再喜欢她,这都不是我家榕榕了。”

纪云清好笑道:“她哥在这呢,能机灵点么?”

周霖笑道:“她哥跟我一个鼻孔出气呢,我怕什么?”

两人齐笑。半晌,周霖才稍微正经起来:“所以你怎么想明白了,圣诞新收获?”

纪云清道:“说不清。”

周霖道:“那就模糊点说。”

纪云清又笑。

沉默片刻,才徐徐道:“有种恋爱的感觉。”顿了顿,“从后视镜里看他送我的时候。”

忽然一阵哄闹,对面好像开了香槟在碰杯,尖叫和笑声层出不穷。这喧闹像海潮,来得突然,好像把无线电波冲断了,两边一时都没开口。但没多久,潮水逐渐褪去——大概周霖挪了位置,吵闹声变小,渐渐化为模糊不清的背景音。

然后他听周霖发出一声笑。

“恭喜,你初恋了。”顿了顿,“记得请吃饭。”

纪云清还真请他们俩吃了顿饭,恰好是三十一号跨年,把纪雯也带去了。市内有一场跨年歌会,收到贵宾席邀请,结果和一家合作伙伴负责人的酒会相撞,他选了后者,又让纪榕和周霖去。所以这顿饭吃完,也就要去忙各自的事。吃得有些赶,纪云清全程就顾着给纪雯剥虾壳,剔鱼刺,擦完手再擦嘴——后来纪榕翻着白眼道:“平常生活自理样样行,幼儿园老师还老表扬,见着你就什么都不会了。”

纪云清边笑边吧虾肉放进纪雯的碗里。

纪榕道:“雯雯多能干一小姑娘,以后要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属你惯的。”

纪云清道:“雯雯需要挑什么提什么?”

纪榕扭头对周霖道:“看看,这死不悔改的。以后你要是赶这么惯孩子,我首先跟你没完。”

周霖赶忙咽下嘴里的汤,连连摇头:“哪能啊,我是人民教师。”

纪雯嘟着嘴等纪云清帮她擦完嘴边的酱汁,立马冲纪榕道:“小姑姑在嫉妒我。”

纪榕眼睛都直了,愣了一会又笑起来,指着自己鼻子道:“我嫉妒你?”

纪雯道:“好多人喜欢小叔叔,但小叔叔只对我好,所以他们都嫉妒我。”

纪云清似笑非笑地看向纪榕。

半晌,纪榕猛然回神:“哎哟,你个小鬼,又偷听我和你妈说话。”

纪云清低头笑了笑,大概明白过来,估计是杨芳暮和纪榕前阵子说起唐西的事,让小孩听到了。又不能全听懂,半知半解,得出个这么自豪的结论。

纪雯冲着纪榕吐舌头。

纪云清稍微收了笑容,道:“和小姑姑说话要有礼貌。”

纪雯收回舌头,不太情愿地看纪云清一眼,又乖乖低头吃碗里剔好的鱼肉。

周霖已经见怪不怪,坐怀不乱地吃了个半饱,道:“元旦收假后有空么?”

纪云清道:“怎么?”

周霖道:“我们学校商院不是给你发了讲座邀请么,一直等你答复,今天让人找上了,托我再问问你的意思。”

纪云清道:“长沙那边有个项目开工,纪樊想让我过去,但还没定下来。不是说收假以前给他们答复?”

话音刚落,手机就响起来。纪云清抿了口红酒,才慢条斯理掏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立马起身出了包厢。

走廊上服务生来来往往,他又转到靠窗的角落,才按了接听。

“你这方式还真让人吃惊。”李玦声音里带着笑,被电磁波传过来,声音有轻微的失真。

纪云清面不改色,抬腕看一眼时间,道:“收到了?”

李玦道:“没想到纪总也兴这套。”

纪云清道:“本来圣诞就该送的,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李玦笑道:“所以,结论是我喜欢花?”

纪云清一时语塞,半晌,略微低下头,抿唇无声笑了笑。

提前给花店打的电话,就是掐准时间让他们送去片场的,的确招摇,但谁不知道那是他纪云清的人。但同时也是能料到的,对于李玦而言,这并不是件高兴事。他是个男人。

一之手插进西裤口袋里,纪云清仰头扫一眼天花板,徐徐道:“之前问过你喜欢什么。”

李玦道:“那我是该忏悔没能说出点东西来了。”

纪云清闷声一笑。

李玦跟着笑起来:“纪总今天心情很好。”

纪云清道:“花还那么放着?”

李玦道:“等会我就把他给供起来。”

纪云清笑道:“供起来之前,先把纸包装拆开。”

李玦道:“你说了算。”

纪云清道:“现在就做。”

那边愣了几秒,道:“行,行。”

听那边有了动静,纪云清安静地垂首等待。

包装很精致,拆了好一会,声音戛然而止,半分钟过去,又听见塑料纸摩擦的声音,紧接着对面那人笑了一声,纪云清紧绷的表情稍微一松,眼里也跟着浮上几丝笑意。

“有意思。”他道。

纪云清没说话。

原本放入了花束包装纸内,这个时候应该躺在李玦掌心里的东西,是只特地定制的水晶挂坠,一只百事可乐瓶子,还是十二年前的包装样式。

还从没这么挖空心思企图讨好一个人过,从来都只有别人来讨好他。

甚至到现在也不是很确定,这个礼物的意味,究竟是纪念十二年前的李玦,还是向如今的李玦诉衷情。

又听李玦道:“现在难办了,包装让我拆了,这花怎么办?”

纪云清一愣,才意识到是自己欠考虑了。

那边立马笑起来:“纪总也有这么不严谨的时候。”

纪云清从发愣中缓神,带笑道:“这不是得意过头了么?”

李玦道:“待会去买个花瓶插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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