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播放着新闻，女主播正在兴致勃勃地介绍着天文学家的新发现——一颗小行星正在高速接近新地球，将有五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与新地球相撞。

“五百分之一的概率似乎十分高呢？”女主播转向旁边的嘉宾席。

“是的。能和这一次相比的，恐怕只有新星纪561年时观察到的561CA1。”男嘉宾说道。

“啊，我知道那一次呢，上学时课本里有提到过呢，说是有差不多三千分之一的概率与新地球相撞！”

“实际上，那次我们就碰到了那三千分之一！”

“诶呀！真的么！我不知道呢！”

“恐怕很多人当时都在吃晚饭，对这危机毫不知情呢！”

“太惊险了！”

“但我们在最后关头让它偏离了轨道！”

“精彩！真是要感谢这些科学工作者们！守护着这颗星球，能让大家安心生活！”

“哪里哪里！这是我们的工作嘛！”

“那么，科学家们是用什么方法让小行星偏离轨道的呢？什么时候会使用这些方法呢？”

“这个嘛，小行星的体积和质量是必须要了解的。”

“运行轨迹呢？”

“当然当然，首先要测算出它的运行轨迹，判断撞击新地球的可能性。不然不就做了无用功……”

电视里女主播和男嘉宾一唱一和，如同说相声般地向观众们普及着关于小行星和小行星撞地球的知识。

他们把这一次观察到的小行星情况描述成十分危机的样子，但从他们谈笑风生的样子中只能感到“轻松”二字。这其实就是联邦中绝大多数人的反应——每年从新地球路过的小行星成百上千，每一个都被说成要撞上的样子，但到现在都没一个真撞上。这就是典型的“狼来了”的故事。

至于联邦为什么明知人民群众不关心，还每次一发现正在靠近新地球的小行星就要播报，撞球概率在万分之一以内的还要像今天这样做成专题节目，实在是因为之前那一次真的“狼来了”的时候被打得太过措手不及。

那一次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已经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但对于刚刚被解封的肖斐扬来说却依然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在和诺伯登上人类逃离用的穿梭舰之前，他还经历了一个月的大逃亡，那一段至今仍会不时在他梦中重现，实在是印象想不深刻都不行。所以，现在全酒吧只有肖斐扬一只一脸担忧地关注着这条新闻。

布拉迪则托着腮关注着肖斐扬，主播和嘉宾的声音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在他脑中多做停留。他现在纠结的完全是另外一件事——那怪异感更加强烈了。

到底是哪里不对？！

“倒霉啊，刚醒来就又遇到这种事！”肖斐扬嘀咕着，瞄了眼自己的耳机，“99%，充好了呢。”

“哦。”布拉迪答应着，看了眼手中的空杯子，“那我们这就走？”

“好。”

直到出了酒吧大门，布拉迪才猛然反应过来是什么不对——虽然还不是很熟练，但这家伙刚才说的妥妥的是标准的联邦官方语言啊！！！

“……”布拉迪泪流满面。

是啊！想起来了！这家伙到波涛城的那天就能拿着旅游宣传手册夸夸地往下读啊！电脑操作起来也完全没障碍！洗完澡后纪录片和新闻每天看得也很欢乐！可有时候耳机根本还放在洗漱台上！

之前竟然完全没反应过来！！！！

布拉迪的心情久久无法平静，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是直截了当地戳穿后大发雷霆然后顺势推倒，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再告白一次。此时内心暗黑的他比较倾向于前者。

肖斐扬跟在他后面半步，折腾着调试耳机：“对了，之前你和我说了什么？这东西没电了，你语速又太快，我完全没跟上啊。”

“……”布拉迪停下脚步，回身。肖斐扬无辜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他，一如刚刚进酒吧之前。

布拉迪再次败下阵来。

不过，怎么能轻易放过这家伙！

“那么一大堆内容，我怎么可能记得住！”

“试试看啊！”

“不记得了！”

“那怎么办啊？你好不容易愿意告诉我生气的原因了，我没听到，下次又犯了怎么办？”

什么？！还想“又犯”？！

布拉迪挣扎了半天，咬着牙说道：“那就等再犯的时候再说给你听。”说完转身就走。

“别这样嘛！”肖斐扬快步跟上，就差摇手臂撒娇了，“你不是还欠我一件事么？”

“哦？你打算用掉么？”

“嗯……”

布拉迪从肖斐扬鼻梁上的小褶子上看到了纠结。

“……感觉……不值啊……”

果然！

“算了！我再说一遍好了！”

“真的？”

“听好了哦，我只说重点。”

“嗯，有重点就好。”

两人停了下来，布拉迪微微俯身扶住肖斐扬的肩膀。碧蓝与漆黑相撞，世界顿时旋入了安静。

这个感觉，刚刚好呢。

布拉迪深吸一口气：“我刚刚说啊，我喜……”

“哟，扬，布拉迪！你们结束了么？”

是谁！在这个时候！

第四十章

“你们结束了么？刚才好像是从酒吧里出来的？”埃勒毫不费力地左躲右闪，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停在了他们面前。

布拉迪气闷到吐血：这是第几次了？每次到关键时刻就被打断！这长着天使脸蛋的家伙简直就是恶魔！而且是专门来克我的！

“呵呵，之前某人还说要认真对待呢，结果自己跑到酒吧里坐。”埃勒咬着吸管揶揄地笑着，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撞破了什么好事。

“哪有！我们是结束后放松一下！倒是你，在这里瞎溜达什么？小心被抓到哦！”肖斐扬反驳。

“我们早就结束啦！瞧，这是我的奖品。”埃勒摇了摇手中的“饮料”，“莫卡果然是纯文职，不堪一击。”

“安森事后没揍你么？”肖斐扬问。

“怎么会！”埃勒答

“欺负女人你也好意思啊！”布拉迪表示鄙视

“这是公平竞技，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埃勒坦然。

“不会是莫卡想快快结束去和安森约会，所以故意放水了吧？”布拉迪说着，疑惑地看向一边。有个家伙从刚刚起就站在他们旁边，也不知道是在偷听还是在干嘛。结果，这一看，布拉迪被吓了一跳：“托、托瑞多殿下？”

“不是说好不把殿下叫来的吗？”肖斐扬当即向埃勒抗议。

“哈哈哈！长得像吧！这是我刚刚碰到的乔。乔，这些是小伙伴们。”埃勒十分敷衍地介绍了一下，似乎并不想让对方进入自己的圈子。乔的脸上有失望一闪而过，但在听到下一句话时就彻底多云转晴了。

“好啦，我还要带他去见父亲，你们慢慢逛。”喜形于色的埃勒亲昵地挽着形似托瑞多殿下的家伙走了。

“他是故意的吧？”布拉迪问。

“嗯，一定是故意去恶心殿下的！”肖斐扬十分肯定。这一个月，埃勒都在致力于寻找合适的“孩子”，但主要目的其实是与索尔纳怄气。

永远长不大之外，还要加上超长叛逆期么？

布拉迪为托瑞多的殿下感到悲哀。

但不管怎么说，埃勒很有眼力见儿地没有多聊。方才的氛围虽已被破坏，布拉迪却不准备放弃这次机会。

“先不管他们。扬，我刚刚其实是要说……”

“你的身份手环好像在震动呢，布拉迪。”

又是谁！！！

布拉迪恶狠狠地甩下右手臂，萨克斯坦特的影像出现在两人面前的空中。

“布拉迪。”萨克突然停了下来，看了看布拉迪旁边的肖斐扬，“现在方便么？”

“……”布拉迪用眼神表现着自己的幽怨：说不方便你就会结束通讯么？

“哦，我长话短说。假期提前结束了。总部这边下达的指示，让各团团长在一个小时内回到总部待机，其他各团人员在二十四小时内回到驻地原岗位。”

这样的指示让布拉迪皱起眉头。他拉着肖斐扬就近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小巷，这才问道：“出什么事了？”

“刚刚发布的小行星的新闻看了么？”

“看了。”虽然布拉迪完全没注意是什么内容，“有什么问题么？”

“小行星方面的事，具体我也说不清楚。但这次绝对不像是新闻里说得那么简单，恐怕会超出联邦的控制。总之，先尽快回来，一小时后有内部的报告会。”

“知道了。”布拉迪结束通讯，紧接着就联系陆子琪向荣誉团全员下达了命令。

待一切安排妥当，布拉迪看向肖斐扬，心中有一丝愧疚——因为工作上的事，自己就这么轻易地把他晾在了一边。

但肖斐扬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低着头似乎在想事情，

“抱歉，扬，事情比较紧急。”

“唔，没关系……你刚刚其实是要说什么？”肖斐扬只是这样回答道。

莫名的，心脏有被温柔包裹的感觉，布拉迪侧过头笑了。

这里离外面光怪陆离的世界是如此遥远，嘈杂的人声仿佛是在另一个世界——这阴暗的巷子角落却带给布拉迪内心的平静。他温柔地看着肖斐扬，这暗夜中的生物也温柔地看着他。只是这样静静地微笑、对视着彼此，令人窒息的满足感就轻易充满了心房。

希望时间停止在此时，只和扬在一起的此时，在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时间的脚步真得慢了下来，近乎凝滞。

直到肖斐扬轻启唇角。

“我也喜欢你，布拉迪。”

声音飘渺得似乎快要散在风中，时间却瞬时变回了该有的节奏。

“诶？”这次是布拉迪发出了疑问词。

一个吻飘然而至，布拉迪彻底愣住了。

肖斐扬环着他的脖子，孩子气地歪过脑袋看他，嘴角却挂着坏笑：“你不会又说‘以后请不要再那样干了’吧？之前那次，我可还记恨着呢！”

“说真的，以后别那样干了！”

一人一吸血鬼挂在阳台栏杆上，吹着夜风，叼着冰棍儿，闲散到不行。

“这次又不是故意的，我是真的没跟上你的语速！”肖斐扬专心地舔着用鲜血冻成的冰棍儿，“我可是回想了好久才拼凑出了大概内容。”

“那真是辛苦你了……不过，在这之前的是故意的么？让我撞见你们……”

肖斐扬呵呵一笑，眼角闪过狡黠的光，就差一句“你猜”了。

忽然，肖斐扬凑了过来：“在回答之前，我想先听你认真地对我说那句话。”肖斐扬死死盯着布拉迪，用目光传递着自己的意志。

“说什么？”布拉迪嘬着冰棍儿，故意装傻。

“你知道的！”

“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

“……”肖斐扬皱着小鼻子一扭头，瞬间移动到阳台另一头，离布拉迪远远的，“不理你了！”

“呵呵。”布拉迪只觉得好可爱。

现在的自己一定一脸痴汉傻透了。但就是停不下来怎么办！

好开心！好幸福！感觉都要溢出来了！

“肖斐扬，我喜欢你！”布拉迪一个没忍住，向着夜空喊道。

肖斐扬笑翻在阳台上，也毫不吝啬地大声回应：“布拉迪，我也喜欢你！”

“我爱你！”

“我也爱你！”

“幼稚啊！没谈过恋爱啊！”第三人咆哮的声音突然加入了进来。

“嗨，罗伊！”布拉迪心情正好，也不计较这吐槽，向着下方小路上的好友打招呼，又向着他旁边身形相较略显娇小的青年挥了挥手，“嗨，凯利！”

凯利面无表情地抬起头，看起来还挺符合外人给他的“冷血冰山美人”的名号的。但实际上，从他的肢体上可以明显地读到局促和紧张。有社交恐惧症的家伙——这是知情人士们对于凯利的评价。

凯利僵硬地抬起手向着布拉迪的方向挥了挥。

“还是老样子啊。”布拉迪一副唠家常的语气。结果，凯利瞬间红透了脸，羞涩地低下头，不安地蹭到了罗伊身后。

“你不许欺负他！”罗伊见状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怪到布拉迪身上。

“不敢不敢。”布拉迪打着哈哈，又问了一句，“将军带来了么？”

“没，在家里呢。先回房间了，不和你们聊了。”罗伊说着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牵着凯利，顺着后花园的小路进了协会总部的后门。

“将军是谁？”向着两人的头顶挥着手，肖斐扬问道。

“凯利养的罗威纳犬。没带来的话，说明现在情况真的是严重了啊。”布拉迪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第四十一章

如布拉迪所料，情况果然十分严重。

在他们这些团长接到上级命令，连夜开会、听取报告的同时，网络里也正是波涛暗涌。

首先是在一个天文爱好者学会的论坛里，有人公布了自己多年的观测和计算数据，推测出当晚新闻中提到的小行星不仅仅只是撞击地球的概率高，其速度、体积和质量也十分不同寻常，并且指出人类现有的技术在这个小行星面前仅仅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并不能完全改变它的轨道。

“如果那五百分之一的概率成真，古地球最终毁灭的命运将再次降临在新地球上，人类将不得不再次走上星际迁徙的道路。”他最后总结道。

这篇帖子很快得到了论坛里几位老人的支持。更有人心有成竹地说：“在我看来，这概率不是五百分之一，而是百分之百。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有着这样百分之百撞击概率的小行星多达三个。每一个都有足够的理由让人类再次登上穿梭舰。就算联邦和帝国破天荒地在这件事上合作，尽最大的努力，也仅仅能为全人类再争取两个月的时间。”

这样的论断很快招来一片嘲笑。熟悉这人的人直言不讳地说：“你是想星际航行想疯了吧！”

还有人不嫌事儿大地补充道：“想登上穿梭舰也得有穿梭舰才行啊！当初各国都一直有暗中准备，也不过紧赶慢赶地造出一百艘，登陆时就损坏了二十几艘，剩下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用。现在的全球人口可是当时的十倍啊！”

“没有穿梭舰？可以造嘛！我听说当时也只有一个多月，全球就造出了一百艘。现在的生产效率比那时不知高了多少倍，两个月造不出一千艘，造个三四百艘总是没问题的吧！”也有人信心百倍。

“看你的等级，还是新人吧？不是我吓唬你，联邦现在别说三四百艘，就是一艘，也造不出来！”很快有人出言打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