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麻烦啊！”亚尔林拖着长音抱怨着，上扬的尾音中却有着正中下怀的得意，“这样吧！把你们新星城空间法阵的编码传过来，我让他们直接把你们的谈判团传送到我的宫殿山。”

全场哗然！

联邦在这么多年的研究之后，相邻大陆之间的传送便是空间法阵传送距离的极限。中央大陆和翡翠大陆，最近的方向，中间可也隔着四个大陆和一个大洋啊！

这样的距离也可以做到么！

难怪国王陛下会亲自关心这种细碎到不行的小事。人家根本就是旨在炫耀帝国的科技实力的啊！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来自帝国方向赤裸裸的鄙视。亚尔林靠脸在在场女性心目中加的那点分数顿时荡然无存，在男性眼中的形象更是糟糕到和各种贬义词及其连带起的一系列打击报复的动词连系在一起。

“这样，恐怕不妥吧。”还是总统沉得住气，依旧在就事论事。直接传送到对方宫殿中，无异于羊入虎口。

“真是麻烦！”亚尔林手一扬，点了几个人。看来帝国那边在场的也不仅是有国王陛下和他的侍女们，各路大臣和官员估计也是站了一地。

“我派我的几位贵族先过去做为人质。”亚尔林毫不避讳地说道，“你们的谈判团将被传送到大地裂缝上方，将会有我的亲卫队去接应。不放心的话，你们可以先传送一支部队过来。”

一支远离后部支援的部队怎么能和整个帝国的军队抗衡呢？送过去也是以卵击石。

这完全是在玩儿大冒险！

“一开始就不相互信任的话，也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亚尔林最后说道，邪魅一笑，手一挥，投影中的影像便切换为了帝国外交官带领的谈判团。

“就是这样。”帝国外交官面无表情地说道，“陛下希望联邦谈判团能在二十四小时内抵达。如果谈判团没有及时抵达的话，帝国人民将在三十六小时后开始陆续迁往目标星球。如果同意接受我方提供的便利的话，下一步，我们来讨论一下谈判的具体日程安排。”

第四十三章

凌晨四点，布拉迪收到了出发的通知。而此时，他刚刚睡下不到一小时。

布拉迪长长地叹气，趴在他身上的肖斐扬却在吃吃地笑。

“还站得起来么？”肖斐扬问。

“当然！”布拉迪挺身坐起，答得干脆。

但那精神萎靡的样子着实令人担忧。好在，这个时间传送到翡翠大陆的话，依旧是晚上，他还可以补觉。

布拉迪、肖斐扬和安森，一人两吸血鬼通过空间法阵直接抵达零所在的囚室。按照计划，将零的手分别和两只吸血鬼的手拷在一起，四人站在法阵中等待程序运行。

零难得的老实，眼底挂着大大的黑眼圈，萎靡不振的样子和布拉迪有的一拼。但所谓本性难移，当他看见布拉迪时，依旧没管住自己的嘴：“诶呀！你们终于做了！感觉如何？”

肖斐扬脸色瞬间爆红。安森尴尬地扭过头咳了两声。

但零依旧没意识地继续：“话说和吸血鬼应该怎么做？他们那里不行的吧咳咳咳……”

因睡眠不足而低气压的布拉迪直接一拳轰向零的腹部，封住了他的嘴。

“你怎么能这样！我可是重要的交换条件啊！”零委屈巴巴地申诉。

“帝国要的也只是你的能力吧？不死就行了。”布拉迪懒懒地答了一句，站到零身后自己的位置上。

“呜呜，愚蠢的人类！果然是完全不了解我的价值！”

“已经了解得很透彻啦。”

“真的么？那你们还在这里傻站着等什么！赶紧请求和我合作帮我逃跑啊！帝国可根本不需要和你们合作！”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

“只要不把我送回去，那些个空间跳跃的技术资料我都告诉你们！你们要的不就是那个么！”

听完零的辩词，布拉迪轻笑一声：“这可不由我们说的算。再说，你拿什么让我们相信你所说的？”

“什么拿什么让你们相信！我就是那东西的动力源……”

忽然大片蓝光闪过，四人已站在大地裂缝上方的一处凉亭中。亚尔林的亲卫队将四周层层包围，背着手踱步的队长正好停在零的面前：“怎么？还在试图逃跑么，零号？”

此时，位于大地裂缝深处的宫殿山下的白露殿中。

戴维卢卡斯单膝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他卑微的姿态完全落入自己眼中。这是他们这些新种吸血鬼从不曾用过的礼节，这令他感到羞辱。他想：我并不至于需要采用这么卑微的姿态，虽然我只是子爵级，但我曾是托瑞多亲王的侍从。

于是他抬起头，直视向端坐于前方王座之上的勒森布拉的亲王。

于是他惊愕了。

那个传说中可与沃恩图亲王匹敌的强大吸血鬼，可怕而神秘的勒森布拉亲王，竟是个少年！完完全全的少年！骨骼还没有长开，脸颊圆润柔嫩还带着点婴儿肥，手脚纤细到让人感觉单手就能折断，坐在王座之上，他的足尖甚至不能触地。

戴维呆住了，这小小的白色少年令他惊叹。是的，白色！纯洁的白色，与吸血鬼完全不沾边的颜色，却与眼前的少年是那么相称。白色的长发，白色的皮肤，白色的长袍，白色的王座，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石柱，这房间里，目之所及，一切的一切都是白色的，除了少年那双绯红的眼睛。

白色，和一点血的颜色。

纯洁，和一点危险的结合。

戴维感到口干舌燥，欲望在身体里翻腾，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声音：

染黑他！染黑他！染黑他！

“谁允许你抬头看的！”突然而至的厉声呵斥打断了戴维的妄想。几乎与此同时，一股霸道的力量将戴维的头猛得压下，使他的整个身体几乎贴在地上，完全无法反抗。那力量碾压着他，如同碾压蝼蚁，让戴维产生一种错觉——自己是这纯白世界中应该被除去的污点。

“殿下！”刚才出声呵斥戴维的亲王顾问卡尔又再次出声，这次却是温柔异常，“轻一点儿，会碎的。”

于是，那力量便减轻了，但依旧压制着戴维，使他无法抬起头来。

“戴维卢卡斯。”细幼尚未变声的少年音响起，却完全不是少年应有的轻快节奏，缓慢而沉稳的语调，仿佛被浓浓的忧郁环绕着。

戴维突然意识到，眼前的少年是一只古老种，他纤细的身躯里沉淀着的，是数千年的痛苦和仇恨，以及足以在瞬间摧毁他一千次的强大力量。

于是，戴维彻底不敢再多想。

“我为什么要与你合作呢？”少年问道。

“因为我的计划中也包括毁灭沃恩图。”

“毁灭沃恩图？”

“是的。据我所知，沃恩图并不是外界所以为的消失，他们只是进入了集体休眠期。而我，已经掌握了他们休眠的地点。”

“所以呢？”

“您讨厌沃恩图，不是么？”

“呵。毁灭沃恩图，然后换你取而代之，统领所有的吸血鬼？”

戴维终于听懂少年的问题，顿时惶恐，连忙信誓旦旦地发誓：“我的心将永远属于您，勒森布拉殿下！”

“是么？”少年停顿了一下，“但是，你曾对托瑞多的亲王说过同样的话吧？”

轻轻的一声疑问，戴维的心脏却仿佛被握住般猛然收紧，让他对自己刚刚的信誓旦旦产生了怀疑。

“看来你对自己的誓言也产生了动摇呢。”

一直压制着他的力量消失了，心脏却开始绞痛，戴维在头晕目眩中抬起头，恍惚间，看到那少年小小的手中握着一颗心脏。瞬间，冰凉的恐怖席卷全身——那是他的心脏！

已然脱离了戴维身体的心脏，却神奇地依旧在以极缓慢到难以察觉的速度跳动着，维持着吸血鬼的血液循环。

“不过，我对于毁灭沃恩图的确十分感兴趣。我同意合作。但是，为免你又做出背叛的事情来，我只好先收下你的心。我想，你不会反对。”

少年说着，松开了手，那颗心脏飘浮到空中，一个玻璃罩出现将它笼罩，停置在那里。

心绞痛随即消失，戴维顿感轻松，但他的心脏也的的确确不再在他体内。这恐怖的力量使他完全臣服，令他虔心地垂下头颅：“我定不会令您失望！”

“那么，先拿他来作为见面礼吧，胆敢踏入勒森布拉领地的、那个刚成年的沃恩图。”少年轻声说道。

第四十四章

戴维正疑惑，想问问那个沃恩图具体指的是哪个沃恩图，一直端坐于王座之上的少年却突然站了起来，抬手阻止了他。

戴维愣住了。但很快，他也听到了。是人群的脚步声，从极远处传来。此时完全静下来也极难辨认，更何况刚才他们是在对话中。勒森布拉亲王的实力再次让他折服。

脚步声逐渐靠近，三三两两地停在了宫殿门口，其中一个轻缓优雅的则在继续向这里走来。

“切！”少年不满地哼了一声，看向戴维，“你先退下吧。”

戴维一愣：是谁？竟能让强大如此的勒森布拉亲王惧怕？

戴维正想着，反应慢了一拍，已经被不耐烦的少年挥手间扔到了宫殿山外围的丛林中。

是的，少年对来者只是感到不耐烦。

“殿下，偶尔也试着接纳一下陛下吧。”卡尔说。

“你要叫他陛下的话，就不要叫我殿下了！”在只有两人的时候，少年的语气变得孩子气起来。

卡尔轻笑，躬身告退：“我去准备今晚的宴会了。请您不要忘记时间。”

“埃尔维斯？埃尔？小埃尔？”脚步声的主人终于走到房间门外，已经迫不及待地出声呼唤，叫得一声比一声亲昵。

“不要叫我埃尔。”埃尔维斯对直接推门而入的亚尔林冷声说道。

“别这么冷淡嘛，我的小殿下。”亚尔林腆着脸凑近，笑眯眯地执起埃尔维斯的手亲吻，“今晚可是有客人要来。来，笑一下！”

埃尔维斯笑了，但笑容只让人感觉浑身发冷：“我知道，我还特意为他准备了礼物，过几天就会送上。”

“他？”亚尔林歪头想了一下，曾看过的那份名单上的名字及对应的身份在脑海中一一滑过，很快便找到了埃尔维斯所指的那一个，脸上流露出不屑的神情，语带不满地说道，“又是沃恩图么？为什么总是和沃恩图纠缠不清呢？”

“这和你无关。”

“怎么会无关呢？你想从沃恩图那里得到什么？我都会给你的！”

“我想得到的你那里没有。”埃尔维斯抽回自己的手，走到窗边，“而且，我想得到的我会自己去拿。”说罢，身形便消失在夜空中。

亚尔林的手还维持着刚才的动作，徒劳地伸向埃尔维斯消失的方向。他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心，握紧，剔透的绿色眼睛因妒火燃烧而变得浑浊深沉：“沃恩图！肖斐扬么？”

宫殿山本身如石柱般耸立在大地裂缝中，各个宫殿从山体悬挑而出，每一处都有极佳的景致。但最初连系各处宫殿的，只有狭窄难走的石阶小路，娇贵的贵族大人们自然不愿意受这个苦，辛苦之后拨开云雾见青天的乐趣并不是他们所喜爱的，所以最后在每处宫殿外都设置了空间法阵。

埃尔维斯却没有使用空间法阵，也没有使用自己的能力。他拾阶而上，从遮天蔽日的丛林底端一路穿行向上，如他生时所处的那个时代的寻常人类一般，用双脚征服陡峭的高山。

在视野突然开阔的地方，恰到好处地设有一处观景平台，这里距离顶端亚尔林居住办公的翡翠殿还有百十来步的台阶，埃尔维斯却停了下来。他从平台处向外眺望，越过林海的顶端，远处是整齐的一线崖壁。在余晖之下，一队人马正顺着崖壁上窄窄的小路缓慢地向下走着。

吸血鬼的眼睛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自己想看到的那个沃恩图。

“就是他么？”埃尔维斯喃喃低语，突然转过身，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说道，“你是来看他的么？”

没有人回答。

埃尔维斯冷笑：“真是个胆小鬼啊，普拉提斯！一如既往！敢做不敢当！那些后辈居然拿你与我相提并论，真是对我的侮辱！”

“别这么说，小埃尔。不是你说的，再也不想见到我了么？”空气中突然响起低沉磁性的男声，却没有任何人出现。

听到普拉提斯的回答，埃尔维斯冷哼一声：“不要叫我埃尔！你没那个资格！”

普拉提斯没有回应。

埃尔维斯转了一个方向。虽然看不到隐身状态的普拉提斯，但他可以感觉得到。那家伙移动到了平台边缘，离自己更近的地方。这感觉让他厌恶，所以他毫不犹豫地退了一大步。

“埃尔……”普拉提斯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儿受伤。

“不要叫我埃尔！”

“……你要这样待我到何时呢？为我没有做过的事责怪我、怨恨我、惩罚我？”

“没有做过？！”埃尔维斯情绪突然激动起来，“我亲眼所见！你手里拿着匕首！身上是他的血！你杀了他！可你答应过我保护好他的！你却杀了他！现在！你和我说什么你没有做过！”

“我的确没有做过！我手里的匕首从不曾对着他，身上也从不曾沾上他的血！我做到了我答应你的，将他保护的好好的，一直到现在！”

“一直到现在？你开什么玩笑！”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普拉提斯沉默了。

“他那时得了重病。”普拉提斯的身形开始显现，他诚挚地看着埃尔维斯，说出了原打算永远尘封的秘密，“活不长了。有两只吸血鬼被血的味道吸引，闯进他的房间。我与他们搏斗，中途他们突然消失在窗外。然后，就是你打开房门，所看到的那一幕。

“那两只吸血鬼又再次出现，你或许察觉到了威胁，就头也不回地跑了。我知道你必然产生了误会，于是想去追你。但那两只吸血鬼拦住了我，他们说你刚刚杀了老亲王成为勒森布拉的新亲王，我一个人类跑去是去送死。所以，他们给了我一个机会。

“我想，这样也好，这样我就有充足的时间和你解释清楚。可我又想，如果只有我一人得到永恒，而让他就那样病死，你知道了恐怕永远都不会原谅我。所以，我代他做了决定，我们两个同时接受了初拥。所以，他现在也依旧好好地存在着，做为吸血鬼。”

如遭雷击般，埃尔维斯陷入混乱之中。他直视着普拉提斯的双眼，试图从中读出谎言的痕迹，却一无所获。他竭尽所能地回想着那一晚，记忆却如同散沙般零散而模糊。他只记得自己打开门，看到一身血的普拉提斯，以及卧于床上糟糕到不行的索尔纳，极度的震惊让他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索尔纳的至亲好友，自己最为信任的人，刺杀了自己宣誓效忠的如兄长般亲近的主人——于是那时，几乎是本能地，他选择了逃避。

逃避！不去相信！一如现在！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这么多个世纪以来我都错过了什么？又是为了什么？

得知事情原委的埃尔维斯，首先感觉到的却并不是惊喜，而是疑惑：“……如果，这都是真的，为什么你不带着他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