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逆女,不用管她,她已经被那小子迷惑了心智。”说到云霜,王莽才有一些愤怒的情绪波动。
自从云霜被救入董府不久,王莽派人去找她回来,却被云霜严词拒绝,无论如何都不肯回来。
岁月轮回,历史上的盛衰是早已注定好的,盛极必衰,衰极必胜,没有永垂不朽的王朝,新的力量达到一定的条件,必会取代旧势力。刘欣并不是无能,只不过生错了时代,若是在汉朝的全盛时期,哪个皇帝又会比某个皇帝差多少呢?
王莽手揽大权,刘欣不是没有努力过,他不仅要在朝堂上对付王莽,还要面对后宫中王政君的压力,谁又知道刘欣背后的努力。历史只是用旁人的眼光看待事实,多少人会去关注那些暗处的努力,待到最后一搏的时刻,胜者将被历史永记,败者的所有努力付之东流,就像只有空气才能清除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样的情况有几人可做到,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才是真实的写照,一切都是空,唯有活着才是真。然而在人们所不知道的地方,一对不被世人所理解,被世人所唾弃的爱人,却能做到。
盛夏即将结束,一切生命都开始枯萎,树叶已有些化作泥土,回报大树,一种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悲怆弥漫。枯叶不愿就此落幕,可迫于时间的无奈,只能带着不甘离开高枝,用最后的生命,演绎出最美的舞姿。
因为刘欣近来无暇它顾,董贤很久没见过他,而且他也有事情要做,今天有空闲时间,准备去给刘欣一个惊喜,刚走至殿门前,便听见里面有邹剑的声音传来。
“陛下,臣已查明,董大人出事的那晚,一个府衙中有人闯入,似乎要查找什么。”邹剑呈上一件破烂的黑衣,“他们一直追到贼子坠入河流中,才没有继续追。臣沿着河流搜寻了很远,在一处山谷中发现了这套破烂的衣服,衣服手臂上的这道口,应该是被刀剑之类的利器划破。”
“你怀疑……。”刘欣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是,臣怀疑,那个人就是董大人。”邹剑提出自己的猜想,“而且,据臣调查,董大人似乎与王莽有些联系。”
“这点,朕早就想过。”
“陛下,恕臣冒昧一问。”得到刘欣的应允,邹剑问道:“陛下,您这样大力扶持董家,万一他们有二心,或是王莽所布下的一步棋,到时候用来对付陛下,该怎么办?”
“他会布棋,难道朕就不会吗?王莽不过就是以利诱人,或以势压人,朕是从人心开始入手,董贤是董家唯一的继承人,他的心都被朕牢牢掌控,难道人还会叛变吗?”刘欣双手握拳,一副什么都运筹帷幄的模样,“情是最让人无法自恃的东西,有些人为了它,会不禁付出所有。”
刘欣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如同利刃,狠狠刺在董贤身上,直到千疮百孔,体无完肤。为什么!难道以前的一切都是你在演戏吗?所有的事情都是假的吗?我不过是你的一步棋,一步特别一点的棋吗?董贤很想推门而入,可见了面能说什么,那些说的话还能再信吗?
“陛下,您这样做,不会觉得代价太大吗?毕竟,你们都是男子。”
“这样可以让王莽更觉得朕荒氵壬无道,就好达成他的目的。而且,后宫中的那些女人,除了外表还算可以,什么都没有,朕要找也是找个可以为朕做事的人,既然他与王莽有关联,那朕就将计就计。”
“可万一董大人听从王莽怎么办?又或是董家势大,自己想一统天下,到时候王莽与陛下两败俱伤,他坐手渔翁之利,岂不是……。”
“不会。”刘欣十分肯定,“后宫中不是还有董沁吗,就算董贤不在意这个妹妹,那董恭呢?还有董沁的亲娘,董贤是个孝子,他会做出对两位老人最好的选择,白发人若是送黑发人,那该多么可悲,而且刘悠还是朕的儿子。”
殿外,董贤犹如被雷劈中,耳中、脑中满是隆隆雷声,都言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董贤眼眶湿润,仰头不让眼泪那么快流出来,接下来的话他一句也听不到,世界上的声音仿佛全都消失不见。董贤想大喊,想让这个世界有声音,喉咙却是如被灼伤,什么也说不出,也喊不出。幸好脚下还能动,董贤现在管不了那么多,直接用轻功离去,这里是深渊,他要离开,立刻、马上!
听到殿外远去的脚步声,刘欣不觉讶异,反而很高兴,他武功原来那么好,以后自己不在,自保绝不成问题。刘欣突然单膝跪在地上,双手费力支撑身体,全身簌簌发抖,脸上虚汗一滴一滴滚落。
“陛下。”邹剑急忙上前扶住刘欣,“臣已经找来白翳,难道还是不能解陛下的毒吗?”见刘欣只是笑着摇头,又道:“董大人真是幸运,有陛下如此在乎他。”
“谁是最幸运的,不一定说得清楚,也许那个人是我。”刘欣想起与董贤初见时,董贤护在云霜身前,自己本就消瘦,还要保护别人,之后送他回家,一路上他灵动,冲满活力。若不是那时遇到他,刘欣怕自己早已坚持不到今天,刚继位的那几年,虽为皇帝,却没有一分实权,每次坚持不下去时,眼前就不禁浮现出他的笑,让他继续努力下去。
董贤给刘欣服下的解药没有问题,可恨王莽太过狡猾,刚开始时看似没事,过一段时间毒又会复发,而且毒性会一天天增强。邹剑也一直在找白翳,直至不久前才找到,那时他刚刚来到长安城。
根据白翳诊断出的结果,最开始刘欣所中之毒不会致命,但是服下董贤给的解药,两者综合便会合成另一种毒,想来是王莽在试探董贤是否会背叛他,结果显然是刘欣在他心中更重要。
自此之后,白翳一直在宫中,刘欣不让他被董贤见到,否则以董贤的才智,一定会猜出些什么。刘欣每隔两、三天就要忍受一次如同刮骨般的痛苦,时常脾气暴躁,幸好皇帝的生活环境,使他的自控力强,没有过多的表现出。
“朕的身体,还能撑多久?”刘欣问刚为他诊断完的白翳。
“最多一个月。”白翳摇头回答,这还是少数他无能无力的人。
刘欣叹道:“够了。”一个月的时间,够他做要做的事,可董贤……。
董贤来到城外寥无人烟之地,喉咙在这一刻终于没再堵住,胸膛内像是有无数压抑的气体要迸发出来。“啊!”悲怒的声音久久回荡,心中有莫大的愤怒积聚,回想起以前的一幕幕,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连王莽都被他骗过,没想到也有被人骗的一天,而且还被骗得彻彻底底。
“刘欣,你这个混蛋,说什么相信我,就算我要杀你,你也相信那只是玩笑。”董贤突然笑了,笑的癫狂,“哈哈哈,帝王就是帝王,有什么真心,有什么信任。刘欣,我恨你,若你敢伤我家人一分,我一定会杀了你。”还有半句话董贤没说:你死后,我也不会独活。
从这以后,董贤没有再出现在宫中,刘欣也没有宣召他,董贤以为是自己的利用价值尽了,刘欣已将他像是废掉的棋子般抛弃,之后就没去多想,真应了刘欣那句“聪明反被聪明误”。有时考虑太多,远没有旁人看得清楚,其实有些东西可以很简单。
董贤日日醉酒,只有这样可以麻痹自己的心,什么逃命的计划,什么王莽的险恶,全都抛在脑后。主动把自己困在牢笼中,不去听、不去想外界的风起云涌。云霜日日照顾在董贤身边,见他如此,心中也跟着难过。
“哥哥,你别这样好不好,有什么事就告诉云霜,让我帮你分担你的烦恼。”云霜抢下董贤手中的酒杯,董贤从宫中回来后,什么也不说,就只是喝酒,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要你管,什么都是骗人的。云霜,你为什么要瞒着我,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我都会把你看做亲妹妹的,你以后不要再骗我了,好不好?”董贤双眼中透着迷糊,却清楚地记得刘欣骗他的事,可不可以少一些欺骗,我们都过得坦然些。
“哥哥,云霜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别这样。”云霜不知道董贤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是她有一种感觉,若是不尽快解开他的心结,他很有可能会崩溃。现在只能让董贤感受到她对他是真心的,绝无欺骗,让他可以暂时有个依靠的地方。
“你就是故意的。”董贤已经分不清眼前的人是刘欣还是云霜,“我亲耳听到,你说我只是一颗棋子。”
“哥哥,我没有将你当棋子啊!”云霜已隐约猜到董贤所说之人是刘欣。
“刘欣,告诉我,你那是骗我的,你只是在跟我开玩笑,你是真心真意的。”董贤期待看着眼前的“刘欣”。
云霜心如刀绞:哥哥,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云霜啊!
云霜突然抱住董贤,勉强扯出一丝笑,令话语听起来不那么悲伤,在董贤耳边轻声道:“傻圣卿,我是骗你的,你怎么那么笨,这都看不出啊?”
若是以前,董贤早已跳脚大骂,现在却是开心、满足的一笑,趴在云霜肩头睡去。云霜没有注意到,在一个她没看见的地方,有个人将一切都看在眼中,此人正是阿成,‘我爱着你,你爱着少爷,而少爷心里又有别人,命运是不是太会跟我们开玩笑?’
今年的秋天来的特别快,刚过十几天,树叶几乎掉光。经过十几天的调整,董贤已渐渐从悲伤中走出,还要担起保护家人的责任,至于爱情呀什么的,统统见鬼去吧。想是这样想,但要忘记,谈何容易,有时心中还是会像万箭穿心般痛。董贤不想再见刘欣,就以身体不适留在家中。
今晚寒风大作,即将有一场暴雨来临,天空乌云密布,什么光线也没有,茫茫黑夜,见不到光明,也看不到尽头。枯叶随风飞舞,只能听从风的安排,犹如无助的人,飘到何处就落在何处。
皇宫中气氛紧张,刘欣高坐未央宫内,正在思考事情,殿门突然被人踹开,高坐上的人丝毫不惊,早就已经预料到。
“王将军,这么晚来见朕,有什么事吗?”刘欣平静问。
“臣与诸多大臣前来,请陛下让退位让贤,这个位置,你、不、配、坐。”王莽没有丝毫拖拉,径直说明来意。
“放肆。”刘欣身上的帝王威严尽显,“朕没资格坐这个位置,难道你有。王莽,你可知道,你的这种做法,诛连九族都不够。”
“诛连九族。”王莽不以为意,“哈哈哈,你死了,还怎么诛我九族,还是先保命吧。”
“王莽,你觉得朕会束手待毙吗?你的野心,朕不是今天才知道。”刘欣恢复平静,谁都看得出,那平静下,散发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势,即使是王莽也不例外。
“是吗?那就看今晚是你败还是我败。”已经到了这步田地,王莽不会再选择后退。
殿中,气氛剑拔弩张,殿外是一群跟随王莽前来的臣子,刘欣身边是最信任的几位武将,王莽身边依旧是那些蒙面人,只是这次他们摘下了面具,脱下黑衣。今晚失败后就是死,被不被人见到真面目都无所谓。
为这一天的到来,刘欣准备了许多后手,可是意外中毒,导致无暇他顾,他不知道胜算还有几分。所以将董贤激走,不愿他涉险。
9、生死相错
烛火摇曳生辉,不知人心险恶,好与坏,它都会用心去照亮。蜡黄蜡黄的颜色,令殿中有种别样的滋味,那是一种夕阳近黄昏的感觉。
“陛下,您这几年因宠幸男宠董贤,导致臣怨民叹,经过臣等的一致决定,请您退位,臣等推举王大人为新皇。”一位大臣说道,其他前来的官员立即附和,全部跪下,让刘欣退位。
王莽依旧站立在殿中,就那么直直盯着刘欣,“陛下,君舟民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现在水并不想再载你这艘舟,你是不是也应该尊重一下水的意见?”话语中丝毫没有对皇帝的尊重。
“想要坐这里,就凭你这点能力,怕是远远不够吧!”刘欣眸光扫过殿下的人,“要稳住自己的权力,没有兵权怎么可能,请问你现在有吗?”
“若这都没有,臣又怎敢来这里。陛下,未必太小瞧臣了。”王莽自信无比,又道:“边境的大军大多归我统领,就这些兵力,便可让大汉江山不稳,陛下忍心见自己的百姓受战乱之苦吗?”
“王爱卿带兵多年,是难得的将相之才,难道没听说过远水解不了近火吗?”这几年,刘欣特地将王莽的手下,或是摇摆不定的人调去边境,就是为了让王莽在长安时无兵可用,而长安城的兵,大多被刘欣收到自己手中,“并且,距离太远,可能在你不知道时候,水已经干涸。”
语毕,屏风后走出两人,居然是被打入天牢的傅晏和丁明,两人精神都十分饱满,哪像是刚出狱的人。王莽心中顿时感觉不妙,果然,刘欣接下来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想。
“你那些兵,一部分已经被他两所说服,你还有多少兵可用?”
“不可能,这是什么时候的事?”王莽问道,随后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一种可能,问道:“是我谈和回来之后?”
“王爱卿果真是我大汉的将才,只是一点,就立刻想明白前因后果。对,就是那个时候。”刘欣派王莽前去边境还有另一个目的,让他先见到他的兵,一切如常,降低防备心理。等他前脚刚开始回长安,傅晏和丁明后脚就赶往边境,以两位大臣在朝臣心目中的地位,自是容易收服那些摇摆不定的兵将,还可将一部分依附王莽的将士说服。
“陛下,你以为我的兵就只有那些吗?而且,我的人是那么容易收服的吗?”王莽冷笑问,以傅晏和丁明之力,根本不可能将他的人都收服,他们收服的不过是一些摇摆不定的人。
“朕当然知道不止这些,还有另一人,他也参与了这场行动,出来吧!”
屏风后再次走出一人,当这人一出现,殿下的群臣都被吓得往后缩,连王莽也是后退一步。出来的人竟然是死去多时的王嘉。
“王莽,你居然在我的食物中下毒,幸亏陛下及早发现,否则我就让你害死了。”王嘉从出现就一直盯着下方的王莽,满是愤恨。
王莽吩咐给董贤的命令,没想到在刘欣的计谋之中,机缘巧合之下,竟然让事件的表象与王莽所希望的一样。
“你、你。”王莽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当初刘欣宣布王莽饿死狱中,他特地派人去查看,的确是中他所下的毒而死。王莽认为是如果刘欣宣布王嘉是被人毒害,一定会成为历史上的一大笑话,世人多会理解为王嘉大骂董贤,被刘欣赐死,所以封锁真正的死因,现在想来,当时死去的王嘉,是他人假扮。
事已至此,就算鱼死网破,王莽也不会束手就擒,“陛下,你真是聪明,难怪能当上皇帝,我千算万算,就是没想到他没死,这次我认栽。”王嘉的出现,王莽大敢不妙,以王嘉的威望,如果他设计让自己的心腹按兵不动,是绝对可能的事,甚至大部分人可以为王嘉所用。“但是,本官不会坐以待毙,远水解不了近火,那如果近处没有火,又何须远水来救。”
刘欣感觉不妙,难道说……。
“这个时候,我的人差不多拿下各个宫门,正在往这里赶来。”王莽离开长安的这几年,一直在部署,既然他能培养出一个董贤,就能有第二个。猜到刘欣会分解他的兵力,一早就选出精英中的精英,都是可以以一挡数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