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城离的有点远，没听到我们在说什么。见我看着他，立刻将我拉回怀里问：“怎么了？怎么了？”

我伸手捏捏他腰侧，摇了摇头表示没事。顾云城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回捏了捏我的腰。我嘻嘻哈哈的同他动手动脚，仿佛刚才求救般看向他的人不是我。

当然，没事的只是表面，天知道我心里有多不平静。

蒋雯那样性格如狼似虎的女汉子，居然也会有这么一天。为了别人放弃自我的一天。

她从来都是骄傲的人，即使面对深爱的江从明，她的骄傲也从来没有藏起来过。她不温婉，不贤淑，不貌美，不睿智。但她绝对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女孩。因为她独立，坚韧，自信，果断勇敢。

很矛盾的形容对不对？但这就是蒋雯，与我相识至今的蒋雯。

她那么认真的对待肚子里的小生命，她那么希翼着未来的生活，她那么……那么努力的改变自己。

我不敢想象，如果她的希望期待有一点发生变动，那她会变成什么样？

与我不同，她的充满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如同身在天堂。而我一直行走在沼泽，看不到前方。

如果我的爱情没了着落，那么我只是从沼泽沉下而已，而她如果经历她不曾想象过的一切，那她简直就是从云端跌入地狱。

我只会在沉下沼泽时安静的闭上眼，听天由命。而她……我想象不到她会变成什么样。

但我能肯定，无论什么样都不是我愿意看到的。

我被顾云城挠到痒处，“哈哈”笑着向后靠去。眼前映入的是雪白的天花板，我忍不住闭了闭眼。

江从明，我希望你能像现在这样，一辈子宠她护她，一辈子疼她惜她。

我是真的希望，将来的你不要背叛现在的自己。

我知道想这些不对，也不吉利。可是我控制不了，脑海里的念头止也止不住。总觉得，我要多多这样盼着，盼着蒋雯平稳幸福。

好像只要盼着，我所盼着的一切就会成真。

蒋雯走出来，江从明上去摸了摸她的手，然后轻轻牵住她。

我也笑着去牵顾云城，拉着他起身。

蒋雯笑的一脸幸福，道：“走吧。”

我“嗯”了一声，跟在她身后往外面走。

最近日子过的实在太舒服，我常常在梦里哈哈大笑。

顾云城减少了外出打架的时间，基本没什么事的时候他都陪着我。

我写作业，他坐在一边看书。

我睡午觉，他坐在一边发呆。

我偷着懒，他坐在一边抱我。

我缠着他，他默默的随我缠，

蒋雯在小心养胎，平时压根不出门。一日三餐由江从明亲自送到手中。

我曾偷偷跑去看过她。当时蒋雯正因为孕期的集躁而大发脾气，小摆设、碗筷，书本之类的被她扔了一地。

江从明也不是木讷温吞的性子，我正担心他朝蒋雯发火，随时准备冲进去英雄救美。就看见他慢慢蹲下身，开始收拾被蒋雯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

收拾好了后，他看着蒋雯笑的仿佛能溺死人，无奈道：“你啊……”

蒋雯站在原地看着，在他说出“你啊……”的时候，忽然红了眼眶，然后猛的扑过去。

江从明稳稳扶住她，心惊胆战道：“祖宗哟，你小心点。”

蒋雯把脸埋进他胸口，小声道：“江从明，抱紧我。”

江从明微微低头，额前碎发垂下，遮掩住上半张脸。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看到他抱着蒋雯的手臂又收紧了些。

蒋雯在外面租了房子住，又向学校请了一个月病假。做为好友，我被迫帮着她做了伪证。大概是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她居然连窗子都是大开着的，我站在她房间的对面楼道里，把这一切悄悄看在眼底。

欣喜的笑了笑，心想，或许我的不安都是多余的。她现在那么幸福，我有什么好不安心的？

我转过身准备下楼，却看到一个女生慢慢向我走来。

她穿着白裙，笑意盈盈。

我直觉想避开，却听见她唤：“顾宁。”

我闭上眼。

老天总是在我以为很平稳幸福的时候，以各种方式告诉我：现在是白天，别做梦了，醒醒。

我想要生活总是维持不了多久，大概是最近过的实在太美好，以至于我忘了她。

周玲。

我睁开眼，周玲已经走到了我面前。她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照片，轻轻扔到我面前的地上。

我看着地上的照片，发现自己腿软的不行。我不敢置信的抬头看着她。

周玲仍然笑意盈盈的看着我。

自始至终，好像她都没有变过。

28、现在

唐医生在一间房门前停下，转头看了看我。

我立刻示意不会出声。

唐医生满意的点点头，伸手轻轻推开房门。

“哪位？”房间内传来一道苍老的女声。

唐医生抬脚往里走，温声道：“奶奶，是我。”

我跟在后面关上门，听到刚才那道苍老的女声迟疑道：“小唐？”

跟着唐医生进房后，我视线到处游移。

这是一间十多平方的房间，墙角立着书柜，书本分门别类的依次排好。书柜旁是办公桌，一叠叠文件摆在桌子一角。右边是衣柜，白色的柜门紧紧关着。书柜与衣柜之间的墙壁上是一扇占据了半面墙壁的窗子，窗帘拉到一边，新鲜的空气和阳光争先恐后的涌进来。

靠门口的方向贴着墙壁摆了一张床，床头旁边搁了个小柜子，柜子与床的缝隙间立着一个架子，上面挂着点滴瓶。点滴瓶口插着的输液管下垂着连接到一只皮肤皱起的手上。

我望过去，发现床上躺着一位老人。白发苍苍，神情萎靡。

唐医生走过去，伸手掖了掖被角，轻声道：“嗯，是我。”

老人的神色自看清唐医生的那刻就变了，一扫开始时的萎靡，满脸都带上了一股精气神。

老人有些惊喜的开口：“小唐，是你回来了啊，最近还好吗？”

唐医生坐下，温声道：“挺好的，就是有些想您。”

老人笑道：“想我？那你这么久不回来？”

唐医生有些涩然的看了一眼老人干枯的手，“对……对不起……”

老人谅解的笑了笑，“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唐医生默不作声，猛然想起什么，转身一把将我拉过，推到老人面前，结结巴巴的开口介绍：“奶……奶奶……这是顾宁……”

他只说了我的名字，并没有附上身份，例如朋友或同事什么的。我直觉不对，偏偏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老人细细打量我，想说什么又止住了口，最后含笑看了唐医生一眼。

唐医生微微红了脸，我茫然以对。

阳光洒进室内，将地上两条影子映出，随着太阳的慢慢移动，两条影子越靠越近，最后纠缠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唐医生陪着老人絮絮叨叨聊了很久，无非是一些生活和工作上的琐事。老人问的很细，唐医生回答的也是面面俱到。

一开始我还听着，后来索性拖了张椅子坐在唐医生旁边。面前就是床，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直接趴了上去。

唐医生的声音低低的，老人的声音缓缓的。我听着听着，觉得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远，后来渐渐就听不清楚了。

阳光洒在背后暖暖的，不知道为什么，心情竟是久未有过的宁静。我迷迷糊糊的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一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我刚动了动，就听见唐医生的声音：“醒了？”

慢慢爬起来挠了挠头，我疑惑的问：“这里是？”脑子仍然有些不清醒，我伸双手揉了揉脸。

唐医生环视一圈四周，有些怀念的回忆道：“这是我以前住的房间，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还打理的像我当年在的时候时一样。”

我惊道：“你当年？”

唐医生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半侧过身看我：“是啊，我当年。”语气里透着我听不懂的情绪，他将视线转回窗外，背对着我低声道：“我以前性格孤癖又冷淡，院长奶奶特意给我单独分了一间小房间。母亲早逝幼年时期我都是呆在孤儿院的。后来被乡下一对夫妻收养，我才离开这里，只是偶尔我养父母会陪我回来看看，但没在这过过夜。我以为这间房早住进其他人了，没想到还空着。”

我下床，穿好鞋，走到唐医生身边。

窗外是一处空地，一群孩子正在嘻戏，每个脸上都带着笑容。一个小女孩突然摔倒了，她还没想起来疼，旁边立刻有男孩子跑过来。小男孩看了看她发红的膝盖，笨拙的将她搂进怀里，小手在她背后轻拍。

我听不到小男孩说了什么，但是我看见小女孩的泪水就是眶里打转，却愣是没掉出来。

我笑着轻声道：“这里很好。”

唐医生低低“嗯”了一声。

和唐医生走出孤儿院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抬腕看了看时间，道：“酒吧还去吗？”

我本想说不去，但又觉得毕竟是先邀请人家的，现在说不去有点不好意思，而且人家还带我来参观了小时候生活的地方。

说实话，唐医生告诉我他是孤儿的时候我是震惊的，只是他当时背对我，没有看到我脸上的表情而已。

在我的印象里，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应该是暴躁阴郁或沉默寡言的，或许有那么几个例外是活泼开朗的，但总归不是像唐医生这样的。

唐医生在我看来是文质彬彬，温和有礼，一副家教良好的样子。如果他不说，我想我一辈子也看不出来他是孤儿，因为他太自信。

恍惚间又想起那日的事，昏暗的楼梯间，低声说话的唐医生。我甩了甩头，抛开那些莫名的念头。

唐医生见状，道：“不去？”

我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硬着头皮道：“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刚刚那一瞬间我竟然有些胆怯。想起太多，觉得还是离他远一点好。可看着唐医生面无表情的望着我，“我们还是各回各家吧。”这短短一句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万千思绪与话语都浓缩成了一个字，去。

我简直要暴躁起来了。

到底我怎么搞的？这一切与我设想的完全不一样啊。为什么唐医生看起来似乎不仅不打算退缩，还一副准备小火慢炖的架势呢？

我想不明白，也就不去想了。不然等会事情没想明白，头又要疼了。

唐医生满意的笑了起来，走过去开车。

我站在原地，等他将车停稳后伸手拉后车门。咦？拉不动。

我疑惑的看向唐医生。

唐医生轻轻推开副驾驶座的门，道：“上车。”

我瞪着他，他用侧脸对着我。

暮色西沉，四周的路灯接连亮起。

我看了看安静的马路，估摸着在这等上一夜都不一定能等到车子回市区。我权衡了一下利弊，还是自暴自弃的上车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唐医生笑着不说话。

我暗自咬牙切齿，面上不动声色。

过了一会儿唐医生动了，直起上半身向我靠近，我瞬间绷起浑身肌肉。

唐医生慢慢靠近，脸与我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看着他，发现他也正看着我。

他的瞳孔很黑，很亮，像一颗上好的宝石，反射出迷人的光彩。我在他的瞳孔里发了影子，认真去看，发现是我。

他的瞳孔里反映出我神色紧张的脸，四周都是黑暗，仿佛他所看见的世界里，我就是唯一的存在。一瞬间心跳乱的不成样子，等我意识的时候唐医生已经停下来了。安静我车厢内我不安的想要动作，却又莫名的不舍得，不舍得打破这份许久不曾感受到的心境。

唐医生静静盯着我，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见我强烈跳动的心跳声。

腰上一紧，我低头去看，原来是帮我系安全带。抬头，看着唐医生，有些哑然的道：“你……”

唐医生坐了回去，闻言侧头看我：“怎么了？”

他说的一派无辜，脸上的表情也十分正经，可我就是从他眼里看到了戏谑。

我暗自冒火，恨恨道：“没什么。”

唐医生点火，启动车子。

他虽然没再说话，可侧对着我的嘴角一直翘着。

车子开回市区，渐渐车速慢了下来。路上的车流变密，唐医生问：“去哪里？”

我将脸转向车窗，赌气道：“随便。”

唐医生闷笑出声。

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的带我来了“随便”。

看着招牌上正正经经的两个字，我好奇道：“你确定这里真的是酒吧？”

唐医生上前推门：“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我立刻跟上他。

29、过去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抖的不成样子：“你到底想干嘛？”

周铃无辜道：“不想干什么啊。”

“那这些照片……”

“我只是看你笑的很好看，所以忍不住拍下来了。”说完，她一脸期待的看着我，仿佛希望我能当着她的面再笑一次给她看。

我努力牵动面部神经，却发现实在笑不出来。

周玲看着我，眼中充满惋惜：“他明明不喜欢你，你知道的。”

我抖了抖嘴唇，想说些什么，却怎么也张不开口。

周玲拢了拢耳边黑发，轻声道：“顾宁，离开他好不好？”

我脸色苍白的看着她，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她的嘴角勾起，神色温柔，可是眼睛却很平静。她的眼睛里没有希翼，没有期待，只有安静。

我慢慢摇了摇头。

周玲叹了一口气，笑道：“顾宁，你还是这么好。”

我不明所以的看着她。

周玲慢慢道：“即使受到伤害，即使遭遇背叛，你也还是愿意原谅别人。”

我张了张嘴，终于喃喃道：“……是吗？”

周玲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注意到你，然后喜欢上你。”她顿了顿，不解道：“所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喜欢上顾云城？那个家伙自私又自大，明明胆小的要死还说自己很勇敢。他到底哪里好？为什么你会喜欢他。”

我道：“喜欢就是喜欢，哪来那么多原由？”

周玲看着我，轻声问：“这么多年，你后悔过喜欢他吗？”

我脑子没法思考，连忙接道：“不后悔。”说的那么笃定，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心里的自己听。

我和顾云城之间，早就充满了裂痕。只是他不在意，我装作不在意而已。

这如履薄冰的关系，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分崩离晰。

但，这一切不该是周玲指出。我宁愿是任何一个不相干的人，也不想是她。

周玲慢慢收起笑，又问了一遍：“不后悔？”

我点点头。

周玲垂下眼，轻声唤：“顾宁。”

我看向她。

周玲扬起一张笑意盈盈的脸，温声道：“这样啊，那我先走了，拜拜。”说完转身离开。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转角，我立马背靠墙壁。

骤然受惊后有些乏力，我狠狠闭上眼睛，大口大口的开始喘气。

刚才太紧张，我连呼吸都忘了几次。

刚才周玲临走前笑的我浑身发毛，心里有种直觉，不久后将会迎来一场暴风雨。但现在我想不了那么多，满脑子都是那些照片。

我想不通她怎么会有那些照片，却直觉害怕。

我恍惚间想起，好像曾经有事被她当成把柄。因而被折腾了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