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春色之势如水火——失之桑榆
失之桑榆  发于:2015年09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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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发现的?”男人的声音更粗了些。

“你虽然刻意做过处理,但多年磨练出来的字体是不会改变的。那个字母S,与你在光盘、照片上的风格如出一辙,标标准准漂漂亮亮的英文圆体。”白巳臣抽出一根烟,却想起这里是油库,便又放了回去,“为了证实我的猜想,我做了梓良死亡过程再现的实验,结果表明,以梓良当时的状况,根本不可能用鼻子划出字母S。”

男人鼓掌,掌声在油库里飘荡回响。

“不愧是白警官,好本事。对,程梓良是我杀的,那都是程勇欠我的!负债子偿,天经地义。”

“是李震告诉你程梓良在纪元大厦的地下停车场的吗?”沈季匀发问。

“吼吼,那时候我和李震还没见过呢。”

“那是谁传递消息给你的?”沈季匀想,这次回去要好好整顿整顿青城帮内部。敢出卖他的人,一个都不能留。

“刺金。刺金收了我的雇佣金,却没有完成任务,自然要用别的方式补偿,我不会白付钱。”

沈季匀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刺金和圣夜之间的关系也是剪不断理还乱。圣夜那家伙对刺金唯命是从掏心掏肺,只要刺金有心,圣夜有什么不能说的?

而白巳臣关注的又是另外一个点,刺金没有死,救走他的人是谁?

“抛开这些不说,沈季匀是你杀父仇人的这个事实可不会变。”

沈季匀怒得额头都爆出了青筋,他为瞒住这个秘密付出了多大的代价!结果却被邓锴轻易地捅破了真相。再说,弄死白旭光的是他那倒霉的大哥,跟他半毛钱关系也无啊,他也是无辜的受害者来着!

白巳臣倒意外地气定神闲,好像早就知道了一样。

“你不想为你父亲报仇吗?”男人继续诱导,“想一想吧,是他们沈家让你失去了你的英雄。”

“我也想为我父亲报仇,但是,前提是要我父亲真的死了。对吗,父亲?”

此话一出,整个油库只剩他们的呼吸声。沈季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前这个人是白巳臣的父亲?

“或者我应该说得更清楚些,你不是邓锴,而是白旭光。”

听了白巳臣的话,男人突然疯狂大笑起来,那笑声仿佛是来自地狱恶鬼的嘶鸣。

“这回你猜错了,白旭光早死透了,我是邓锴!哈哈哈哈哈。”

“父亲,你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你不会是得了臆想症了吧?可别乱认亲。”

白巳臣叹气,走到他们两个的中间,两把黑呦呦的枪口前后正对着他。

“如果你是邓锴,就开枪,”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杀了我。”

“你以为我不敢吗!”男人将枪口上移,对准了他的脑门。

“白巳臣!快让开!这个男人是疯子!”沈季匀气急败坏地喊。

白巳臣不理会沈季匀的焦急,面带微笑,直视那个口口声声称自己是邓锴的男人。男人的枪上了膛,却迟迟不能扣动扳机。

最终男人长叹一声,放下了枪,“罢了罢了,虎毒尚不食子。我伪装了这些年都没被认出,不想今日被你识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如果两天前我们没有见面的话,我也就不会怀疑你不是邓锴。”白巳臣示意沈季匀也放下枪,“当我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熟悉,却想不起你是谁。和你说了两句话,我突然想起你和清洁工王婶口中的老邓极其相似。之前我就怀疑老邓是avenger,因为只有清洁工才能从后勤部那里得到第二把钥匙,才能打开程勇的办公室安装针孔摄像头,而你进去警局不久后程勇就出事了。你有作案的动机和时间。”

白巳臣继续道:“那天你说你是来找亲戚的。我很纳闷,邓锴的家不住那个片区,何况他的妻子已经自杀身亡。而且邓锴不是S市本地人,家人也都不在S市。这个城市里邓锴可以说是举目无亲,何来探亲之说?后来我问你有没有儿子,你回答我有一个像我一般大的儿子。我更纳闷了,因为邓锴只有一个女儿,如果活到今天的话应该是与梓良一般大。那么,合理的解释就是你不是邓锴。那你是谁?avenger是谁?这时候我想起当时定义‘你是邓锴’时,这只是两种假设中的一种,受先入为主观念的影响,我们常常会忽略另一种可能——‘你是白旭光’。如此一想,所有问题都可以说得通了。”

“看来是百密一疏啊。”

“这不过是数学上分类讨论的思维,初高中时分类讨论题是我的强项,基本不会失分。只是你从来不知道而已。”

白巳臣的整个成长过程,白旭光都缺失了。不是恨他,而是想不明白,明明还活着,为什么隐姓埋名,一去经年,不愿回家?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也不是你的英雄。”语气里似乎饱含了深深地无奈。

白巳臣不可否置,“你明明没有死,为何要离开?”

“不离开,我如何报仇?白旭光邓锴不死,程勇和沈嘉裕如何善罢甘休。”

“程勇和沈嘉裕?”白巳臣把程勇说的那番所谓的真相复述了一遍,“他说邓锴是叛徒。”

“哈哈哈哈,他是这么和你说的?”

“嗯。”

“哈哈哈,程勇他真是死不悔改!”白旭光的笑声戛然而止,“叛徒是程勇!为了富贵出卖兄弟朋友的是他程勇!”

沈季匀拉住白巳臣的手臂,“叛徒是程勇,我可以作证。”

白旭光瞧了眼沈季匀,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将二十一年前的那段往事娓娓道来。

Chapter.34 【祸起青城事件八】

当年胡局长与沈嘉裕交恶的原因,确实如程勇所说。不过,胡局长当时选中的人只有白旭光和邓锴,而没有程勇。三人作为无话不谈的桃园兄弟,白邓两人并没有瞒着程勇这件事。程勇表面上虽然表示支持,但心里却不太舒服。

转眼光阴飞逝,白郑两人在青城帮成了沈嘉裕的外围亲信,程勇也在警局混得风生水起。沈嘉裕张狂归张狂,做事却是滴水不漏,白邓两人终究差决策中枢一步之遥,根本找不到任何致命破绽。

直到有天,他们的直接上司在酒后胡言,吐露了沈嘉裕要从米国走私一批数额巨大的军火武器。这批军火一旦流入,再通过黑市外销,将对人民的生命财产造成巨大的威胁。他们立即将消息传递给胡局长,同时,因为白邓两人认为兄弟之间不该有秘密,他们相信程勇,从未怀疑过他,便将此等绝密之事告诉了程勇。

其实这些年来,程勇早已与他们渐行渐远,貌合神离。程勇一连破获了几宗大案,风头正盛,被公认为下一任刑事科科长,他自己也是这样深信不疑。但是,现在他有了危机。只要沈嘉裕被抓,沈家垮台,白旭光和邓锴就是最大的功臣。他们为胡局长办事,等凯旋之时,胡局长必然是要扶持他们上位。那自己呢?自己这些年兢兢业业的意义呢?白邓有功,他又何尝无益于警局?凭什么要他白白将应得的回报拱手让人?程勇是越想越气,越想越寝食难安。在纠结愤怒忧虑难过等种种情绪包围下,他恶向胆边生。

程勇私下见了沈嘉裕,把白旭光和邓锴是卧底的事及军火泄密的情报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他开出两个条件,一是要沈嘉裕保证不伤害白邓的性命;二是要沈嘉裕向上层施加压力,确保自己平步青云。

沈嘉裕很爽快地答应了,程勇以为事情会就此结束。白邓身份暴露,只好回到警局从零开始,胡局长年事已高,不怕熬不到他离职退休。胡局长退休之日,便是他程勇的出头之时。

可是沈嘉裕怎么会纵容两个背叛他的人活在这个世上?他事先在车上安了炸弹,然后假令白邓二人开车去与美方接头,白邓并不知情,以为是大好机会,便一口答应了下来。车行至北海湾处,几十米开外有处公厕,白旭光下车解手,刚走几步就听到一声巨响,接着就昏了过去。

等白旭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四天以后了,胡局长告诉他邓锴被炸死了,他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不能再以白旭光的身份活着,否则,青城帮的人必然追杀他至天涯海角。

警局对外公开了白邓的警员身份,宣称二人是在完成任务的途中发生车祸遇难的。为了不让人怀疑,胡局长密令将邓锴尸体的一部分投入湖中,再由他的亲信捞出来,人们以为找到了两人的尸体碎片,便坐实了他们的死亡。由于此案从头到尾都是胡局长身边的亲信包办,所以没有DNA比对就草草结案,以此瞒天过海。

白旭光气不过,背着胡局长去蹲点沈嘉裕,兴许是邓锴在天有灵,沈嘉裕唯一一次喝醉酒的情况被他抓住。白旭光跟在沈嘉裕的车后面,在北海湾同样的地段将沈嘉裕连人带车撞了下去。

沈嘉裕的司机见出了事,心知沈家不会放过他,吓都吓傻了,根本顾不得救沈嘉裕,爬上岸后就落荒而逃。沈嘉裕醉得不省人事,淹死在湖里都不自知。而白旭光这里也翻了车,汽车燃烧起来,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却没想到只是毁了容,被烟呛坏了嗓子,性命无虞。

白旭光一直都相信是邓锴在保护他。

后来,胡局长不敢再把他留着国内,便将他送去了德国的朋友那里。白旭光在德国过了几年悠闲的生活,突然从国内传来胡局长自杀的死讯及一封胡局长的绝笔信。

信上说因为沈嘉裕的死亡,沈家迁怒于他,近来他的日子不太好过。上个月他刚刚卸任,再没有权力牵制沈家了,他的孙子被人绑架,绑匪什么都不要,什么要求都没提,他知道是沈家干的,因为沈家要他一命抵一命。只要他死了,他的孙子自然会平安无事,所以他选择了自杀。信的最后,胡局长还告诉白旭光,他无意间查出当年是程勇出卖了他们。

从此,白旭光死了,活着的是邓锴。

他离开了胡局长朋友的家,去了西尔家族,凭借精湛的中国功夫被西尔家族看中,他被派去教未来的继承者们功夫,之后帮助路德维希冯西尔夺权,踏着鲜血一路走到今天。直到去年,他与西尔家族契约期满,恢复了自由。带着二十多年的隐忍和仇恨,回到中国。

他要程勇绝,沈家灭。

男人讲述完这段往事,对着沈季匀说:“你们沈家作恶多端,沈嘉裕更是无情绝义,死不足惜。”

“如果我大哥真的无情绝义,你也不会有机会杀他。大家都说我大哥张狂,说他冷心冷情,可他又是最痴情的。”

男人大笑,“你不要告诉我沈嘉裕还有爱的人!”

“确实有。我父亲真正的孩子只有两个,一个叫沈嘉裕,另一个叫沈季匀。沈黎的父母欠了不少高利贷,他们是活活被我大哥逼死的。本来沈黎也该死,我大哥却一时兴起把他捡了回来。他的初衷是要将沈黎当作宠物来养,谁知道不可一世的沈嘉裕竟然会爱上他的宠物!为了保护沈黎,他逼迫自己的父亲对外承认沈黎是私生子,是沈家二少爷。沈黎要什么他就给什么,除了自由。可惜沈黎不领情,向来对我大哥很冷淡。我大哥那天之所以会醉得人事不醒,是因为沈黎跪在他面前以死相逼,他要去巴黎,他要自由,他要逃开沈嘉裕。他求我哥放过他。”

“那是他自作自受!”男人咆哮。

“对,沈嘉裕是自作自受。为了一个男人丢了命,真是可笑至极,愚蠢之极!”沈季匀面带嘲讽,“可更蠢的是我,有了前车之鉴,竟还是重蹈覆辙。”

白巳臣抿着嘴,没有说话。

男人转向白巳臣,“啊臣,我知道我没资格干预你的事,但我还是得提醒你。不管你喜欢谁,男人也好女人也罢,唯独不可以是沈季匀。沈黎不是刺金杀的,是沈季匀让圣夜所为,沈季匀表里不一,虚伪残酷比沈嘉裕过之而无不及,你不要上当受骗。”

“是这样吗,沈先生?”白巳臣反问。

“是我指使的。”沈季匀并不狡辩,“我不待见他,觉得他活得够久的了,就借机弄死他。”

“你如何向你大哥交代?”

“不管是父母、兄弟、爱人还是朋友,只要背叛他,他就永远不会原谅。沈嘉裕爱沈黎,但他更爱自己。”

“你也是吗?”

“以前是。”

“啊臣,只要在这里解决了沈季匀,你就是S市的功臣。你想想将会有多少毐品停售,有多少人因此得救?”男人循循善诱,“他口口声声说爱你,可背着你做了多少手脚?你别忘了是他让你停职的。”

白巳臣转身看着沈季匀,眼里闪烁着一豆灯火,明明灭灭。

白巳臣的目光是穿透过沈季匀的,他无法想象白巳臣视他如陌路的一天。喉咙焦急地发干,却始终不能够言语。白巳臣拉了呆呆望着他的沈季匀一把,一枚小刀几乎是贴着沈季匀的耳廓而过。

“shit!哪个王八蛋敢搞暗算!”沈季匀骂道。

“哼,”李震不知何时苏醒了,扶着油桶冷笑,“小少爷,李震马上送你去与大少爷汇合。”

说着,拿出一个遥控器,滴滴地按了两下,四周的油桶被炸碎,黑油油的石油留了满地,接触到火星的石油接连燃烧,并迅速蔓延开来。油仓瞬间变成一片火海,而李震早就遁走了。

沈季匀暗叫不好,这是他与沈飞一起弄来的新型火药。李震那个狗娘养的,难怪会选这么一处地方,敢情是事先做好了埋伏,想把他们全都烧死在这里。

火势渐大,房梁被烧得哔波作响。

白旭光拿枪指着沈季匀,“啊臣,你走,但沈季匀必须留下。”

“父亲,我不能让你杀他。”白巳臣很坚定,“就算杀了一个沈季匀,也还会有千万个沈季匀出现,光与影同在的道理,想必你比我更清楚。而且沈家垮了,黑道就会陷入群龙无首的局面,S市就要乱。那时,我们不是什么功臣,而是罪人。”

“白巳臣!让你走没听见吗?你装什么好人?猫哭耗子假慈悲。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厌恶你?恨不得掐死你!第一次有人敢甩老子,老子气不过,想把你追回来再一脚蹬了,你他妈真以为老子稀罕你?滚,快给老子滚!遇到你就他妈没一件好事!”

“你他妈闭嘴!”白巳臣忍不住凶了回去。

沈季匀一愣,怂了。

火越烧越大,形势已是刻不容缓。

“父亲,和我们一起走吧。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沈季匀不死,如何忘掉过去?如何重新开始?”

“沈嘉裕是害死了邓锴,可你也杀了沈嘉裕,沈家的仇二十年前你就报了。至于程勇,程梓良替他父亲偿了命还不够么?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迟迟不肯放下?”

“胡局长的仇还没报!沈家的人都该死,程勇也该死!”

“都是借口!你只是不愿承认胡局长当年在利用你们,只是一直在自欺欺人。”

沈季匀在两人争执的时候,突然冲过来把白巳臣扑倒。白巳臣看到一根横梁塌了下来,就要砸中他们。他一个翻身,牢牢地把沈季匀按在身下。沈季匀甚至都来不及反抗,横梁就整根砸到了白巳臣身上。鲜血顺着白巳臣的头部蜿蜒流下,啪嗒啪嗒地滴落在沈季匀的脸颊上。

白巳臣勉强扯出一个微笑,“沈季匀,你救过我一次,现在我还你一命,我们两清了。”

沈季匀狠命将白巳臣身上的横梁挪开,抱着他,火与血交相辉映。

“白警官,我再也不骗你了,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要吓我了。”骄傲的沈季匀已是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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