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年纪大有什么好处?
大概就是很多事情都学会了不去追究,不去说破,自欺欺人,装聋作哑,得过且过。
柳应年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有关李翔华的一切事情,从最初在图书馆的偶遇,到那年夏天的疼痛,后来的身败名裂,还有之后的各种酸甜苦辣咸……一直到三十年前的那天,李翔华转身毫不留恋离去的背影……
柳应年,我喜欢你很久了。
你要相信,我比世上任何人都要爱你。
我不会跟你分手。
应年,别放弃,你还有我,我会一直保护你,我们永远不分开。
你有我就足够了啊,我这么爱你还不够吗?那我以后更爱你一点好不好,比以前更爱、更爱你。
柳应年,我们分手吧,我喜欢上了别人。
柳应年把手臂横在脸上,遮住了眼睛,也遮住了难过。
李翔华说过的每句话都在耳畔响起,一句连着一句,可是想起来的越多,柳应年就越无法面对。
他不知道要怎样才能说服自己不去在意李翔华从头骗他到尾这件事。
异能力者……
翔……
连名字都是假的话,还有什么是真的?
爱吗?
就算爱是真的,难道只要有爱,就能原谅一切吗?
因为爱,所以怎样骗他都无所谓吗?
柳应年不知道。
怎么他多活了一辈子的时间,面对这样的事,仍然不知道到底该怎样做才是正确的选择?
是该毫不在意,还是应该恨?
如果没有人来戳破他装聋作哑的假面具,柳应年想,至少他还可以拖一段时间再来面对这些事实。
……
柳应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再次醒过来之后,手机屏显上的时间显示已经是上午九点二十分了。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妖艳男不知道去了哪里。
柳应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看到有独立卫浴,洗手台上还有一套没有拆封的新的洗漱用品。
他简单洗漱清洁完出来,又在桌子上看见了袋装牛奶和压缩饼干、压缩牛肉干。
妖艳男住的房间和之前那间大屋子有很大的不同,那个充满了书架和书的房间没有独立的窗户,只有两个屋角开了通风孔,可以由通风孔感应到早晚天气的变化;而这间屋子虽然并不算大,房间里的家具布置也是简单冷硬风格,但却有一扇很大的窗户,冰蓝色的窗帘,打开之后能够看到外面的风景。
不过窗户外面还有一条封闭走廊,走廊上的深色玻璃窗遮掩住了外面的情况。
柳应年喝完牛奶,吃了两块饼干,啃完几片牛肉干,差不多七八分饱就算解决了早餐问题。
他又试探的伸手去触摸结界,这一次竟然奇异的穿了过去。
他站到看不出材质的银灰色的门前,找不到门把手,只有门边上嵌在墙面的组合按钮,看上去是开门的关键。
柳应年伸手在上面捣鼓了半天也没按开大门,他没有门锁的密码,叫了一声“芝麻开门”,也毫无反应,门依然紧紧的闭着。
不过没关系,门走不通,就走窗户,从窗户出去也是一样的。
窗台并不算太高,柳应年拉开窗子,长腿一跨,就爬上了窗子,钻了出去。
外面的走廊左右都很长,尽头是弧线型的转角。
圆形的建筑?
柳应年头顶冒着好奇,没有轻举妄动,而是先推开了走廊的玻璃窗。
感觉还是先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比较好,这里的一切都让柳应年感到不寻常,他从刚才起床到现在一直有听到奇怪的声响,一些他完全不熟悉的机械类的声响。
柳应年现在需要的就是谨慎、谨慎、再谨慎。
推拉型的玻璃窗,只要开锁,往旁边一堆就可以了。
玻璃窗推开了,一个冰凉没有起伏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身后,轻轻的说:“你就这么想死?”
柳应年瞪大眼睛看着窗外,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问:“这里是……”
他看到自己站在很高很高的地方,不知道是多少层楼那么高,周围都是一片军用的墨绿色,很巨大的环型建筑,范围很广,中间有巨型的滑轮,各种清晰的机械声,入眼所极处下面每一层都有穿着迷彩服的军人,还有那些人手上的枪。
兵工厂!
柳应年咋舌,双手扒在窗台上往外瞪大眼睛。
他觉得自己突然变成行走在宽阔海洋里的一叶小舟,又很像一只蚂蚁,一只站在巨人面前的蚂蚁。
在眼前这座如同古罗马竞技场一样,甚至比那更大更冷硬健全的建筑物面前,他就是一只渺小的蚂蚁!
他眼前景物一闪,一眨眼,他又被重新带回了身后的房间里,整个人被重重的摔在床上。
窗户自动关上,窗帘自动拉上,不用想也知道,妖艳男在周围应该重新布置了结界。
霜把柳应年扔在床上,转身进了浴室。
柳应年顾不得被摔的感觉全身骨头都要错位的疼痛,晕眩感一过去,立刻就跳下床,奔到浴室门口,拍着门叫道:“喂,至少告诉我这是哪里?我们不是你绑架来的吗?你们不是异能力者吗?为什么外面全是军人?”
柳应年觉得心发慌,比起异能者基地,外面更像是个军事堡垒!
浴室里水声哗哗,霜在洗澡。
柳应年只能等在门口,来回徘徊。
霜洗完澡出来,换了一身黑色的唐装,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身后,染过水气的双眸一样冰凉。
“这里是佣兵城。”霜没有表情的看着他说:“我们本来就是军人。”
佣兵城?
柳应年一怔,觉得大脑好像有滴水滴了进去。
佣兵城——
……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老城的势力划分?
……老城势力一分为六……另两个能和他们分庭抗礼的势力就是杀手盟和佣兵城。
谁?
是谁的声音?
柳应年觉得头疼欲裂,是谁跟他提过佣兵城?为什么他想不起来?那人和他说了什么?为什么断断续续的全都记不清楚?
……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在我们这里洗澡就要去公共澡堂?
……李翔华,你以为我是傻子?你他妈不认识林茂,你怎么知道他儿子今年四岁的?!
……不是仇怨的话,那就是他们单方面的针对。
……这个是我的手机号……
……厌倦我了?
……是谁要害我?
好多声音!好多零散的画面!扑天盖地一样袭来!
柳应年抱着头,痛苦的蜷缩在地上。
想不清楚!
记不起来!
越是拼命去想脑袋就越疼的厉害!
“好弱。”霜看着在地上打滚的青年,没有同情,也没有可怜,只有喃喃自语的评价。
这种弱到不堪一击的人,连流裳的灵力都抵抗不了,捏死他就像捏死一只蚂蚁,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毁了翔?
霜完全想不明白。
第五十九章
“……你也不用谢我……交易……只要你心里清楚就好……哥哥……最多半天……”
谁说话的声音一直往他耳朵里钻,冰凉的,毫无感情的声音,似曾听过。不过说的那些话他听的并不清楚,声音时有时无。
柳应年脑子里乱极,好像刚做了噩梦一样,疲累不堪,意识混沌中仿佛听见有人不断的叫他,一时听得是“年年”,一时听得是“爸爸”,一时听的是“应年”,三种叫法轮流换,扯的他连睡梦中都不得安生。
“……这种人你也喜欢……”
“……越好的……喜欢的人越多……”
谁这么讨厌,一直像苍蝇一样嗡嗡嗡嗡的说个不停,吵死了!
柳应年听见有两个不同的声音在说话,他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一直说一直说,让他无法专心睡觉,烦死了!
闭嘴!
快闭上嘴!
柳应年心中大怒,胡乱抓了个什么东西就往声音处砸了过去。
东西扔出去后,那些说话声果然如他所想的消失了,空气里突然安静的诡异。
柳应年翻了个身,唇角微勾,这才满意的继续睡觉。
离他睡的大床不远处,站着两个不同风格的青年。
一个冷静俊美,一个绝色妖艳。
霜冰凉的目光移到身侧那位接住飞来枕的同伴身上,静了片刻,又看向把整张床都罩起来结界,“你对他太好了,不像你。”
不就是床上那个人在梦里皱了下眉头,又发脾气扔了个枕头而已,为了这么一点点的小动作,就特意的帮那个人张开了一道结界,把外界的声音隔离起来,这样的翔是霜不认识的。
翔的性子很冷漠无情,是除了御跟潋之外,对任何人都不会关心的人。
李翔华拿着枕头,也看着床上那人,淡淡的说:“因为他是不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霜问。
李翔华冷静的近乎冷酷的说:“他是我的。”
虽然这样说也许不太好听,但,柳应年是他的。
是他不择手段用尽心机宁愿从头欺骗到尾也要得到的、只属于他一个人的、最最重要的、宝物。
和任何人都不一样的,独一无二的,他的恋人。
是他的!
……
柳应年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热熟悉的怀抱里。
“想我没?”低沉磁性的男人声音从耳后传来。
“你……”柳应年缓缓转过头,进入眼帘的是个眉眼冷静,五官俊逸的年轻男人。
“李翔华?”他头脑还有些不清楚,眼睛在男人的脸上逡巡,一时有点分不清是真是幻,怔了怔,不敢置信的小声郁闷道:“我在做梦?你怎么一点都没变老?”
李翔华扬了扬眉:“老?你要我怎么老?你都还没老,我怎么会老?”
“我怎么没老?我都已经五……”柳应年忽然一呆,又看了看李翔华,脸色忽地一变,试探的叫着:“翔华?”
李翔华不动声色的看着他,“怎么了?”
柳应年这时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分清现实,他一把推开李翔华,从床上翻身坐起来,往四下里看了看,发现自己又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
他回头看向李翔华,不冷不热的问:“你怎么在这里?这是哪儿?你把我从那里救出来了?”
李翔华盯着他的表情,平静的说:“没有。我们还在佣兵城。”
“佣兵城?”柳应年回想起自己头痛晕过去之前,那个妖艳男有说过这里是佣兵城。他抬眼看向李翔华,眼神阴晴不定,轻声的问:“这里是军事基地?你是佣兵城的人?你是军人?”
李翔华伸手扣住他,把他拉回来,按在身上,搂住他,沉声问:“你在意吗?”
柳应年不答反问:“如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打算骗我一辈子?”
“这些很重要吗?”
“不重要吗?”
两人呼吸就在咫尺之间,说话时谁的眼睛都没离开对方。
李翔华忽然一个动作,反身把柳应年压在下面,按住他不甘挣扎的手脚,居高临下的抓着他,低声说:“我知道你觉得这些重要,可是这些在我眼里都不重要。”
柳应年瞪着他问:“那什么重要?”
“你。”李翔华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说。
柳应年不信:“重要到你要欺骗我一辈子?”
李翔华没说话,两个人一上一下的僵持着。
直到气氛变的越来越不对劲,柳应年才脸色一变,黑了又红,红了又青,后知后觉的重新挣扎起来。
“你快起来!你想干什么?放开!话还没说完,你,唔……”柳应年的声音全被锁进男人吻住的唇里,他用力推拒着,气势却越来越弱,“住手……嗯……别……停下……啊——”然后是一声低叫,断断续续的声音,半晌后恼怒的喘息:“李翔华……你不要脸……啊……”
“你说对了,就对你不要脸。”李翔华沙哑的说,呼吸全都落在他的皮肤上,灼热的像要把他吞噬掉一样。
“……混蛋……”柳应年狼狈着,红着眼角瞪着在自己体内逞凶的人。
“混蛋你也喜欢……”李翔华又吻住了他,温柔又凶狠的和他撕咬在一起。
“放屁……谁喜欢你了……骗子……你他妈住……啊……”
“说你是我的。”李翔华深深的望着他。
“放你妈……”柳应年颤抖着骂,无力的手脚缠在男人身上,下一刻被更加激烈肆意的动作惊的仰起头,呻吟不止,爽的差点要哭出来。
“说!”李翔华逼他。
“是你的,都他妈是你的!”柳应年蜷着脚趾,眼角闪出晶莹的泪滴。
等到一切平复下来,窗外的太阳已经落到了西山。
“柳应年,我爱你。”
李翔华捧起他的脸,温柔的吻在他的额头,眼睑,唇畔,依依不舍的轻轻亲吻着。
困倦中的柳应年只是本能回应着,“我也是。”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霜会照顾你,等我回来。”
“你要去哪?”
“办点事情。”
“危险吗?”
“不危险。”
“李翔华。”
“嗯?”
“我还没有原谅你。”
“我知道。”
……
柳应年再次醒来,人已经回到了霜的房间,全身上下清爽一新,还换了一套新衣服。
他记得这里是佣兵城,也记得跟李翔华的欢爱,但失去的那段记忆仍然没有想起来,不过这已经不影响他对现状的判断了。
佣兵城,记忆里一直是归于老城黑道势力的划分,谁也没有想到,这里竟然其实是军队,有这么庞大可怕的军势力量,那么佣兵城实际上应该隶属于国家,算是国家机器。
只是一直以佣兵城的面皮欺骗的世人。
这样一想,李翔华的欺骗也就有据可寻了,一方水土养育一方骗子。
柳应年看着镜中满面红光的自己,悻悻的哼了哼。
年轻的身体果然讨厌,这才多久没有过那方面的纾解,不过是正常的发泄了一下而已,连皮肤都变得莹润有光泽起来,平凡的相貌看上去都清丽了许多。
有爱情滋润的人就是不一样吧。
柳应年恬着老脸想。
镜子中的年轻男人双颊绯红,眼睛晶亮,要不是这些天担惊受怕折磨的一直掉肉,瘦的只剩骨头的小身板儿放在那里作证,他还以为自己刚吃过十全大补丸!
但他眼神一闪,想到前世的事情,又有了新的疑问。
到底是哪里出了岔子,李翔华看起来并没有另结新欢的意思,还是很爱他啊?而且,那个林茂如果是李翔华的老相识,是他以前的战友的话,他们两个人要是有感情早就有了,怎么还能轮到他?又怎么会等到现在呢?是他搞错了什么吗?
柳应年沉思着。
年龄和阅历不同,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会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