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想念你——曾生
曾生  发于:2015年0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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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问:“你看见我眼中幽怨的眼神了吗?”

齐晨光点点头,说:“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跳起眼,问:“你也是临时被抓来的壮丁?”

他悲愤地点点头。

我们两个齐齐悲愤地望向白启晨。

白启晨笑道:“行了,你们两个别这样望着我,我心里瘆的慌,我也没办法,杂志社临时通知需要插图,只好找你们帮忙咯,今晚有加班费!”

我的眼睛登地就亮了。

齐晨光用一种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望着我说:“你也就这点儿出息!”

我底气十足地回复说:“我骄傲,我自豪!”

回到公寓后,与齐晨光道别,我掏出钥匙打开门,洗了一个热水澡,倒头就睡。今天真的是累了。

当我第二天早上还在被窝里面迷迷糊糊哼哼唧唧不肯起床的时候,门铃响声却像追魂夺命刀一样逼过来。一秒之间我便意识到自己此时是在美国,不是我能够任性的地方。我只好努力从被窝里面爬出来,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去开门。

打开门看见来人的一瞬间我立即清醒过来。

马纳先生和贝斯卡太太站在门口,满脸笑容地望着我。

我有些诧异,可惜脑子里面依然混混沌沌的,无法正常运转。这些天,马纳先生一家一直与我保持着距离,不能说针锋相对,用生疏两个词来形容绝对不为过。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现在会这样热情地站在我家门口。

我眨了眨眼睛,问:“马纳先生,贝斯卡太太,你们这是?”

马纳先生歉意地笑了一笑,说:“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们是来道歉的。昨天警察来电话告诉我们,那天来我们家行窃的小偷已经被抓住了,之前我们误会你了,实在感到抱歉,我们这次是专程来向你致歉的。”

我听得心中百味杂陈,小偷被抓住、我的冤屈被洗刷干净自然是好事,但是,即使他们今天专门来道歉,我心中依然有一道坎过不去。我是很计较别人对我的信任感的人,别人对我的信任感对我来说更像是我在别人心目中的为人与印象,如果有一天,因为某件事,我被人误会,即使我认真地解释,依然无效,那么哪怕有一天,事情真相水露石出了,来道歉了,我会原谅,可是,我却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

我笑了笑,说:“你们不用介意,小偷抓住了就好。”

送走马纳先生和贝斯卡太太,我回躺在沙发上,脑子里面忽然没由来地觉得辛酸。

一个人孤身在外,需要面对的最大的问题,竟然是这种无处不在的孤独感,仿佛眼前的整个世界即使富丽繁华也依旧荒凉无比。

我打电话给叶银城说:“陪我过来说说话吧。”

她显然也是从睡梦中被我吵醒的,好几个哈欠连着打出来,话都没有说,就挂掉了电话,也不知道她过不过来。

我把自己像一个被孩子丢弃的玩具一样放进沙发里面,枯坐如老僧。

二十分钟后,门铃响了。

关键时候,叶银城果然是个朋友。

她素面朝天趾高气扬地走进来,霸占了我刚才的位置,嘴巴里面叼着一袋酸奶,问:“怎么了?”

我在侧边的小沙发上坐下,问:“你到美国之后,是怎么度过那种感觉很孤独的时期的?”

她似乎没有想到我会忽然问出这么一个很文艺的问题,眼睛瞪了半天,许久,才说:“找朋友,泡夜店啊……每天跟着一大帮子人疯玩,玩累了就睡,睡醒了就接着玩,过了一段时间,适应了就好了。”

我轻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才,就是一瞬间——刚才马纳先生和贝斯卡太太来跟我道歉,说小偷抓到了——就那一瞬间,我忽然觉得我并不属于这个地方,我觉得我无论在这个住多少年,我也只是一个过客。”

叶银城婉婉一笑,说:“这种感觉我懂,我也曾经有过,但我想,或许我和你不同,你是想念国内的一个人了吧?”

我一下子被她直接说中心底深处,咯噔一声,说:“你……”

她嗤嗤一笑,说:“行了,这些天我要是再看不出来你心里面有个人我就是个白痴了。”

我浅笑着低下头,说:“就像你说的,没有他在身边,即使这个地方再好,再繁华,可是心里面却依然无法产生留念。从前他在身边的时候,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有他帮我处理好,现在,一个人来了美国,什么事情都要自己解决,没钱用了、受了冤屈、遭遇种种困难,所有一切磨难都需自己独立面对,即使人本该这样自立,可是,即使再独立的人,也会从心底里面渴望得到一个人的呵护。”

叶银城静静地坐在一旁听我说完,隔了许久,说:“那你回去找他吧。”

我惨然一笑,说:“不行。”

这一天,我从医院例行检查回来,外套还没有脱下来,手机就响了起来。

我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并不知道这是谁的号码,但以防万一是哪个朋友换了一个号码,我还是点了一下接听键。

手机那边传来一个挺可爱的女孩子的声音,“你好,请问你是许其央吗?”

我心下迟疑,有些担心对方是来推销的。

我还没有说话,她又说:“我是工作室的七七,来找你说点儿事。”

我一听是工作室的人,才放下心来,只是我对于七七却并没有什么印象,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我从茶几上拿了一个水果往厨房走,边问:“七七,找我有什么事啊?”

她说:“等会儿我们一起吃个晚饭吧,我请你,到时候再细说。”

我说:“好,那你等会儿把地址发给我,我过去。”

差不多该出门的时候,我换了一身便装,拿了手机钱包和钥匙就出门了。

此时的黄昏有着成群飞舞的鸽子。它们像是这如血残阳之下逍遥自在的精灵。它们从人声喧闹的城市上空翙翙飞过,留下一大片让人仰头惊叹的剪影,在浓郁的暮色中越来越远。大抵这世上每一个城市的黄昏都是异曲同工的,残阳、天空、熙攘的街道、川流不息的车辆、匆匆归家的人们。

我找到七七说的那个饭店后,看见一个笑容明亮的女孩子站在饭店的门口朝我愉快地挥舞着双臂。

一个年轻的欧美女孩子。

我猜她便是七七。

她带着我到座位上坐下,问我:“你想吃什么?”

我看了看菜单,说:“一份鸭腿饭就好。”

她点点头,跟服务员点了单,等服务员离开,她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对我说:“麻烦你了,让你还出来一趟。”

我说:“你不用这么客气。”

她似乎有事放在心里想跟我说却又不敢跟我说,欲言又止的,眼睛也不时地望向我。

我对她温柔地笑了笑,说:“七七,你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吧,如果我能够做,一定会帮忙的。”

她登时睁大眼睛,喜悦地盯着我,问:“真的吗?”

我见她仍然一副不通世事的女孩模样,心里面也觉得宁静,乐于去帮助这样一个女孩子,于是点点头,说:“当然是真的。”

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像蕴含了一片星云在其中一般。她咽了一下,说:“我想给老板买份礼物,你是老板的助理,应该知道老板的喜好吧,我想请你帮我出出主意!”

我有些觉得好笑,说:“这个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七七,你怎么突然想起来要给老板买礼物啊?”

她脸上浮现出一抹疑惑之色,问:“你难道不知道三月二十号是老板的生日吗?”

三月二十号是白启晨的生日?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起过。我摇摇头,笑着说:“没事,等会儿我跟你一起去买了就是。”

23.夜色温柔

以前没有认识七七这件事让我挺觉得自己眼不识珠的。

七七确实是一个真诚、善良、开朗、可爱的女孩子,不可多得。她笑起来时,碧蓝色的瞳孔像透彻的湖水一般泛出莹莹光泽。

她问我:“许,你有喜欢的人吗?”

说实话,到现在我也依然不适应美国人直来直往的性格,他们说话大抵都是有什么说什么,想问就问,直白得常常令人尴尬。

我怔了两秒,在这两秒里面,我在想,我是否要回答她这个问题,如果要回答,我是否要认真地回答这个问题,我是该实话实说,还是插科打诨把话题换过去,但当我还没有得出结果和答案的时候,七七她又兀自轻轻叹了一口气,放下自己手中的勺子,说:“喜欢一个人,真的好难受。”

我一听就大概猜出了她大约是在为爱情所烦恼,她现在这个年纪,能够让她这样以一种甜蜜又烦恼的语气抱怨的,无非也就是爱情了。

她幽幽地望着我,问:“你说,你们男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呢?”

我不知该如何去面对她此时有些诚恳又有些迷茫的目光,说:“你问的这个问题,或许只有你们的上帝才会知道答案。世界何其之大,男女何其之多,每一个女人都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是,却没有一个男人能够给出这个问题的答案,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女人。”

我喝了一口柳橙汁,说:“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就好像抬起头仰望一片天空,繁星种种,他该如何找到他真正喜欢的那一个?他在一开始也并不知道,他究竟心属的会是哪一颗星。直到某一个夜晚,他某一次抬头,撞见了某一颗星,恰好那一天,他的心门打开,让那颗星走了进去,于是,他就喜欢上了。喜欢一个人,其实往往并不只是人与人之间的事,还有天时、地利、人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缘分。”

七七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说:“许,你好像懂得很多。”

我淡淡地笑了笑,对她说:“有一天你会知道,懂得太多并不是一件好事,因为在懂得之前,需要太多太多的经历,那滋味太苦,没有人愿意尝试。”

虽然之前七七有说她请客,但是,我还是决定自己买单。

她认真地摇摇头,说:“许,之前说好了我请客,你现在买单是干什么?”

她的认真让我忽然妥协。曾经我总是抢先买单,是因为我不愿意欠别人的。我的独立意识太强。这样的性格似乎显得坚硬、不通人情。或许这样的性格也是从前我朋友如此之少的原因之一。

可是在刚才那一刹那,我忽然意识到,把自己交给别人,其实也是一种美德,这能够让对方从心里面感受到你对他的尊重。

我们走出饭店时,城市已经夜幕垂下,繁星点缀着这座灯火明亮的城市。我极少看到夜景与繁星并在的情景,这一刻不禁让我有片刻动容。异国他乡,繁星闪烁,我很好,你好吗?

你的头上,是否也有这样一片星空,为我伴你直到天明?

章程,你好吗?

最终七七绝对给白启晨买一枚Dior的胸针,当我看见七七面不改色地拿着那枚胸针划卡买单,果决之态度令我咋舌。我千挑万选,终于看中了一条里面最便宜又不失礼节的领带,怀着心在滴血般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钱从我的卡上划走。

七七说:“许,今天谢谢你陪我出来。”

我小心翼翼地将盒子装进我的手提包里面,说:“客气什么,朋友嘛,何况,如果不是你,我还不知道三月二十号是老板的生日呢。”

我们乘电梯下楼,出门的时候,忽然撞见何穆穿着一身宝蓝色的阿玛尼西装,高大英剧地出现在我们右侧。他看见我也是一脸惊喜的模样,快步走过来,说:“好巧,其央,没有想到能够在这里遇见你。”

七七好奇地望着他,像是在猜测他的身份。

我说:“我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

我对七七说:“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何穆。”

我又对何穆说:“她是我们工作室的一个同事,七七(忘了说,七七是我给她取的名字,她的英文原名是seven)。”

何穆绅士地伸出手,与七七握了握手,说:“你好,我是何穆。”

七七说:“你长得很英俊。”

何穆轻轻一笑,说了一声谢谢夸奖。

何穆转过身问我:“其央,你们是准备回家吗?”

我点点头,说:“是的,刚才在这里买了东西,时候已经不晚了。”

他展眉一笑,从口袋里面掏出车钥匙,说:“我送你们吧,我的车就停在外面。”

我蹙了蹙眉毛,说:“不用了,太麻烦你了。”

他笑着说:“不麻烦。”

我和何穆之间的对话都是用中文完成的,七七站在一旁不解地望着我们,她并不知道我们在说些什么。

我不好意思让七七等我们太久,只好妥协,说:“那谢谢你了。”

他得意地一笑,那笑容像是一个赢了比赛的孩子,清澈得让人动容。我对七七说:“走吧,七七,等会儿何穆送我们回去。”

七七点了下头,对何穆说:“谢谢。”然后若有所思地望了我一眼。

把七七送回去后,车子里面只剩下我和何穆两个人。气氛略有些尴尬。我坐在副驾驶座上,夜风从窗口滚滚吹来,把我额头前的刘海吹得云海翻滚。何穆转头看了我一眼,问:“冷吗?”

我回过头,撞上他那双似乎永远如璀璨星辰的双眼,摇摇头,说:“不冷。”

他扬了扬眉角,说:“后面有毯子,你要是冷的话可以拿它盖上。”

24.夜宴

我不知如何作答,索性沉默,沉默地望着车窗外流光溢彩的灯光转瞬即过,像一条迅疾流淌的河流一般,昭示着我们匆匆而过的这些年。

何穆沉默了许久,黑暗的车厢里面,只能借助外面透进来的微弱光线看见他隐隐约约的脸部轮廓,以及他那双时时莹莹发亮的眼睛。

他忽然将车子在路边停下,停在一片树林的阴翳之下。斑驳而晦淡的树影轻轻扫过我和他的脸庞,让我惊奇的是,对于何穆忽然在路边停车的举动,我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或者说是反抗。似乎从一开始,在我答应了他送我们回去的那一瞬间,我就从心中默许了这个出乎意料的动作。我为自己这未卜先知的能力感到一丝悲哀。

他很久没有说话,逼仄的车厢里面弥漫着欲语还休的安静,而这安静却让我无所适从。我低下头,将自己脸上的神色藏在角落的阴影之中。

有时候,黑暗比光明更让人有安全感,因为它能给予人庇佑。

何穆的手依然搭在方向盘上,食指和中指在方向盘上嗒嗒敲着。终于,他开口打破了沉默,说:“其央,你是在躲我吗?”

我并不知道他为何要这样问,但我的确有心在避着他。可是,我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见这个问题一样。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像是有些失望,又像是有些无奈,他说:“其央,我说过了,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我会尊重你,可是,你躲避我的举动实在是让我太伤心了,难道我们朋友也做不成吗?”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着他,说:“可是你我都明白,那根本不可能。”

沉默许久,他终于没有再说话,发动车子,继续朝我家的公寓驶去。抵达公寓之后,我道了声谢,开门准备下车,他忽然叫住了我,在我疑惑的目光中,从后面的座椅上拿了一个袋子,递给我,说:“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别拒绝,这是补给你的新年礼物,我每一个朋友都会收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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