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棋用尽量温柔和煦的语调,试探性的解释着,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端起面前的水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这都很正常的,没关系,哥理解你,等你过一段时间,如果遇到了让你心动的女孩子,这种对同性的感情就会逐渐减少的……所以……”
韩以诺轻声开口将严冬棋的话打断:“哥,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喜欢他,绝对不是错觉。”
严冬棋觉着这小子说的这句话里的主角要是换一个性别,那他绝对高兴的不得了,但是在这个情况下他只觉得头疼。
“不是,你怎么……”严冬棋说了句开头,就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了,他上面说的那段话没把韩以诺说服,反而在自己脑子里形成了一个构想。
韩以诺接口道:“这不是荷尔蒙作祟,也不是我一时兴起的青春的迷茫。我是真的喜欢他,想跟他一直在一起。想拥抱他,亲吻她。和他长长久久的一辈子。我和他在一起呆着的时候就会很开心,他一旦离开我的视线就会想念他,还会一直担心他的目光是不是会落到别人的身上。”
严冬棋没太听清韩以诺说了什么,满脑子都被之前的猜测占满了,他忍不住脱口而出:“韩以诺同学,你不会要告诉我,你喜欢的人是薛楷吧!”
“你说什么呢!”韩以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五官猛地拧在一起,显然是觉得不可置信的厉害,“这关薛楷什么事!你哪儿看出我喜欢薛楷了,我俩是哥们儿,哥你能不能别乱猜?”
“那你说你喜欢的人是谁?”严冬棋对这件事充满了好奇和不忿,对韩以诺喜欢男人这件事上的愤怒,全部一股脑的转到了被韩以诺喜欢的那个人身上。
韩以诺呆了呆,然后突然把眼睛转向一边,有点儿不流畅的开口:“我……我说了你也不认识,问了也没用。”
严冬棋看着他那个躲躲闪闪的样子,只觉得他是在护着喜欢的人,心里不知怎么的就有点儿不满和憋屈。
他把这点儿超脱了之前的生气之外的奇异的感觉压的不留痕迹,只是皱眉冷笑着开口:“怎么,你还学会护了?韩以诺我可明明白白跟你说了,我明白这件事不可能这么快改变,有可能你一辈子都改不过来,但我希望你最起码能努力试一试,找个姑娘处一处,搞不好到时候就能发现女生的好处。”
韩以诺把剥好的第三个小橘子整个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听见严冬棋的话之后在心里笑了笑,严冬棋,你要不要试着找个男人处一处,你就能发现男人的好了,而且眼跟前就有现成的一个,而且还是最好的。
严冬棋就看着面前的少年轻轻摇了摇头:“哥,你劝我也没用,我是真的喜欢他。”
“喜欢喜欢喜欢,你喜欢个屁啊!他谁啊那么有本事让你喜欢的这么死去活来,连什么都不管了!你这么理直气壮的说这话是有理了还是怎么着?特别光荣是不是?你以为这条路好走啊?你是不是觉得就靠着‘喜欢’俩字儿能撑一辈子啊?我告诉你韩以诺,我从来没要求过你什么,但是你现在最好把这个想法给我扳回来,扳不回来也给我藏好了!”
他本来打算和韩以诺好好聊聊,把压在心底的不爽和火气都藏好了。结果这小子左一句“喜欢”右一句“喜欢”,完全不把自个儿放在眼里,他那点儿愤怒就被全部挑了起来。
韩以诺明显是没见过严冬棋指着鼻子骂过他,一时间愣住,过了好半天才低下头,低声说了一句:“哥,你是不是觉得我喜欢男人特别恶心?”
严冬棋被这句话问住,一时间愣住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几乎立刻就觉得自己刚才的话说的太过分,恨不得一巴掌抽死自己得了。前一秒还在叮咛自己要和颜悦色的开导,结果后一秒就一个没忍住开始训斥,真他妈给自己醉了
其实严冬棋也不明白自己究竟要给韩以诺开导什么,他知道韩以诺愿意把这件事告诉自己是相信他,而且喜欢男人虽然不是个小事,但也不至于要死要活,还在他的接受范围。他甚至都拿不定主意是尊重韩以诺的想法还是让他喜欢女人。
前一种太不负责任,而后一步又太不尊重韩以诺。
他自己很为难。
而且他肚子里自从听见韩以诺说这件事,就一直有一股无名的暗火,烧的没头没脑,让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生气究竟是为什么,但绝对不是只有韩以诺喜欢男人这一个理由而已。
“我不是那个意思,”严冬棋被韩以诺这句话问的有点儿懵,他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往韩以诺跟前凑了凑,伸手在他背上一下下的轻轻拍着。
“我怎么可能觉得你恶心,其实我真的不觉得喜欢男的就怎么怎么样,我知道我应该尊重你。但是我得对你负责任你懂吗?我就是担心,还有点儿害怕。你想想这件事要是让你同学和朋友知道了,他们能百分之百都接受你吗?以诺,喜欢男人这条路太难走了,哥真的不希望你被别人指指点点,我希望你能想别的孩子一样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当当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这是韩以诺第一次没有顺着严冬棋的安抚性动作和他拥抱。少年只是垂下眼帘,声音很小:“哥,你会不会因为这个讨厌我?”
“必须不能啊,”严冬棋赶紧回答,“我就是讨厌谁也不能讨厌你啊,别说你是喜欢男的,就是你干出什么伤天害理杀人放火的事我也不可能讨厌你啊宝贝儿。我就是觉得……就是觉得,你要是能喜欢个姑娘就再好不过了,唉……可是你要真喜欢男的我也不能逼你不是?”
严冬棋被韩以诺的话带了一圈儿,刚开始坚定的要劝说韩以诺的决心不知什么时候就消弭于无形,反而顺着这小子的话开始安慰他。
这特么算个什么事儿。
他觉得韩以诺越来越了解自己,越来越会应付自己。这让他有点儿头疼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哥,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一直支持我,我就什么也不怕。”韩以诺看了严冬棋一眼,然后凑过去揽住韩以诺,把下巴抵在严冬棋的发顶上。
严冬棋感受着贴过来的火热的男生躯体,一时间惆怅的无以复加。他在韩以诺的后脑勺抓了抓,深深地叹了口气,是啊,你小子当然不害怕了,但是老子害怕啊。
他觉得自己长了这二十六年,从来没遇到过这么让他纠结的事情,他满肚子里五味陈杂,一点儿也不比韩以诺好过,甚至迷茫的不知道该对这件事情抱一个什么样的态度才对。
他又叹了一口气,然后在韩以诺的背上拍了拍,从他的怀里退出来,一本正经的看着韩以诺:“但是无论如何,现在这个阶段,我希望你能把这份心思收起来。喜欢女生没什么,但是要是喜欢男生被你们同学知道,那肯定会出事,你明白吗?”
“还有,”严冬棋皱皱眉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喜欢男生这件事情,也会尽量选择尊重你的选择。但是韩以诺你得知道,最起码在你哥心里,还是希望你你能找一个女孩子,平平安安的结婚生子,不要给自己找无畏的痛苦,懂吗?”
韩以诺没再说话,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严冬棋看着韩以诺高大的背影,矛盾的无以复加,烦躁的从兜里摸了一盒烟。
少年回到房间,把自己扔到床上,然后仰面看着天花板他无声的勾勾唇角,虽然他哥听了这事一时接受不了,但最起码没有因为这件事反对他疏远他,更没有呵斥他让他转回头必须喜欢女人不可,这比他想象中的已经好了很多,这就够了。
不着急,只要这人一直呆在他身边,他有的是耐心。
49、枸杞山药汤
严冬棋自己在客厅坐了一会儿,稍微发了会儿愣,然后走进厨房。
他先是找了两把枸杞,又削了一根山药,煨进砂锅里放在灶头上用小火慢慢的炖。
枸杞明目,前两天看韩以诺看东西的时候稍微有点儿眯眼睛,估计有些用眼疲劳。
他重新坐回沙发,有些疲惫的侧倒到沙发扶手上,觉得自己天生是个劳碌命,韩以诺别说是喜欢个男人,他就是喜欢点儿别的什么玩意儿,他也就这么不计前嫌的替他漕着心,简直都成为了一种习惯。
可是这事儿放到肚子里实在是太憋屈了,严冬棋看了好一阵儿电视,结果根本看不进去,反而被电视里嘻嘻哈哈的笑闹声吵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满脑子全是韩以诺喜欢男人这么个糟心事儿,只觉得如鲠在喉,逼得他老想咳嗽两声。
看来这事儿今晚他必须得跟谁说一说,不然今儿晚上就甭想睡了。
严冬棋想来想去,觉得这事儿就只能给只能和他有难同当,没命跟他有福同享的周海说一说,于是长叹一声,然后清了清嗓子,拿起电话拨过去:“周大爷啊,你在哪儿呢?”
电话那头背景特别嘈杂,还带着一两声汽车鸣笛,看样子不像是在家里。周海说话声音挺不利索,带着点儿上下牙磕在一起的哆嗦声,语气很是暴躁:“操,老子在外边儿呢。”
“我操,你这是有病吧,”严冬棋被他这拽的二五八万的语气呛得一愣,周海平时也没这毛病啊,于是带上之前的那点儿不愉快,他也就不大高兴了,“你在外边儿就外边儿呗,怎么着,在外边儿用枪药蘸芝麻酱吃呢?”
“刚想给你打电话,你他妈快点儿给老子过来,我身上一毛钱没带,就穿了件儿短袖,手机剩百分之三电量了,你再不来救哥们儿,明天直接扛花圈过来。”周海说这么一段话的时候上下牙打了好几次磕绊,听得严冬棋都觉得冷。
他说完这句话就把电话挂了。
“哎呦我就漕了,”严冬棋把电话从耳边拿下来,在屏幕上看了一眼,这都九点四十了,这温度穿个半袖儿出门,且有点儿透心凉心飞扬的意思。
这死胖子大半夜的,是在搞行为艺术啊还是怎么的?
严冬棋无奈的放下手机,去厨房盛了一碗熬好的山药枸杞甜汤,然后在韩以诺门口徘徊了两圈就是不想摸门把手,觉得自己这个尴尬的心情还挺奇怪的。
他深吸了口气,拾掇了一下自个儿从今天回家开始就矛盾复杂纠结郁闷到像是让他三分钟之内口算一百道三元二次方程似的心情,轻轻在韩以诺门上敲了两下,然后轻轻推门走进去。
韩以诺正在书桌跟前写作业,到了高二下半学期,老师们布置作业发卷子都不按“张”做单位,都是一摞一摞往学生脑门儿上砸,简直丧心病狂的可以。
严冬棋每次进他房间,光是看到桌上一沓沓的练习题和白惨惨的试卷,都对韩以诺崇拜的五体投地。
“哥。”韩以诺抬头,冲严冬棋笑了笑。
“把手头这点儿作业做完,歇一会儿把这碗汤喝了。枸杞是明目的,你这一天天眼睛跟借来的似的没命的用,我看着都替你眼干眼涩眼疲劳。”他找了书桌上一块儿难得的空地儿,把碗小心翼翼的放下。
韩以诺又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明天我出门的时候给你带瓶眼药水回来,没事滴两滴。看你最近看东西老是眯眼睛,可千万别近视了。”严冬棋看着他桌上写的密密麻麻的卷子,还有好多红色中性笔写下的的笔记。韩以诺的字非常硬挺,这么放眼看过去那是相当的屌。
严冬棋光这么看着都想给韩以诺上三炷香拜一拜了。
他正准备转身出去,结果却突然被这小子侧身搂住腰抱住了。
“韩以诺小同学,你这是要干嘛啊,因为刚才让你哥受到了惊吓,所以这会儿准备抱着我的老腰忏悔吗?”严冬棋有点儿无奈,他不大明白韩以诺为什么老喜欢跟自个儿搂搂抱抱的。
韩以诺这学期开学的体能测试,净身高已经一米八五,而且还没点儿停止生长的意思。严冬棋光想着这么一个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儿没事儿把自个儿抱来抱去的,就有点儿哆嗦。
但是不得不说,人都是惯性动物,他以前特烦别人和自己靠的太近,唯一还能接受的就是老喜欢挂自己身上的严芷。但因为总是被韩以诺这么有事儿没事儿来一下,现在他居然已经可以做到面不改色了。
他严冬棋伸手挠了挠贴在自己肚子上的毛茸茸的脑袋,声音里带着笑:“这是怎么着,准备把我掰成两截儿才算完啊?”
韩以诺仰头,把下巴抵在他肚子上,有点儿不好意思的眯眼睛笑了笑,松了松胳膊上的力道。
“哥,谢谢你。”韩以诺开口道。
严冬棋有点儿惊讶:“不是,少年你就因为一碗汤谢成这样?那我给你做一桌好吃的那会儿也没见你给我跪下来磕响头啊。”
“不是说这个,”韩以诺皱了皱鼻子,“我本来以为……把这件事儿告诉你之后,你会特别生气,从此就不理我了。”
严冬棋这会儿反应过来这小子还在琢磨之前那件事儿呢,于是挺温和的笑了笑:“说不上特别生气吧,但是还真是挺生气的。可我也不能因为这事儿就冲你发火,大吼大叫不是?你哥好赖也是个老爷们儿,咱处理问题不得理智一点儿?我这辈子能看见俩男的互相大吼大叫的场面,不是在神经病院就是在拳击场上。”
他稍微顿了顿,斟酌了一下复又开口:“而且这事儿不是生气就能解决的。韩小诺我给你说,这事儿给我一说你是轻松了,我可头疼着呢。你说我是说你呢还是不说你呢,说你吧你又没什么错,不说你吧……唉,反正这事儿又不是今天喜欢吃萝卜明天喜欢吃白菜这么简单的,再说吧。”
韩以诺抱着他的腰笑了笑:“不过我跟你说了这事儿之后,还真是是轻松了一大截儿。”
“废话,你看你现在笑的这样子,有一段儿时间没笑得这么傻了。你当你哥是瞎子看不出来啊,我当时还以为你是因为和哪个姑娘谈恋爱呢,还暗搓搓激动了半天,没想到啊……”严冬棋说到这儿长叹了一声,然后泄愤似的在韩以诺脑袋上狠狠揉了一把。
韩以诺也不说话,抱着严冬棋一直傻笑。
“你可要把我愁死了。”严冬棋在韩以诺肩膀上轻轻摁了一下,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加了一句,“反正你有什么事儿就跟我说,我还能把你怎么着啊,我这么爱你的。你就是干点儿什么我还是得这么疼你啊。唉,上辈子铁定是欠了你的。”
韩以诺把脸埋在严冬棋怀里,声音闷闷的叫了一声“哥”。
严冬棋听着这架势有点儿不对,伸手把韩以诺脑袋扳起来,果不其然看到这小子眼眶有点儿发红,顿时慌了:“不是……不是不是,等一下……韩以诺,韩以诺小同学,你……你挺住啊……你可得挺住了,你要是敢哭出来,你哥我可得疯了……不是,你等一下,多大点儿事儿啊……”
韩以诺本来有点感动到想哭的意思,觉得喜欢这个人真是喜欢对了。可是在看到眼前这男人手足无措的可爱的样子,那点儿感觉瞬间消失的云销雨霁彩彻区明,于是忍不住笑了一下。
严冬棋见状,也跟着扬起了嘴角,还没等笑出声,突然就急急忙忙的从韩以诺怀里挣出来:“卧槽光跟你说话,都把周海忘得一干二净了,他还在外边儿吹着小风等着我江湖救急呢。”
韩以诺没明白他说这话什么意思,但还没等开口问,就看他急匆匆的穿上外套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