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以诺把U盘推到薛凯面前:“还给你。”
“怎么样,不错吧?有没有很爽?”薛楷眉飞色舞的冲他笑了下。
韩以诺很平静的把第一节课要用的课本拿出来,斜眼瞟了薛楷一眼:“爽你大爷。”
“卧槽,不带你这样过河拆桥的好吗?我自己都还没观摩就先借给你了,你不知道我从我哥们儿那儿抢这个U盘有多费劲,他刚下载下来我就抢到手里了。”薛楷说着说着还自顾自的点了下头,“这么说来,你反倒是第一个看这些片儿的人,看看哥们儿我多够意思。”
韩以诺在心底挑了下眉,废话,要不是自己先审阅了一遍这些作死的玩意儿,你们全都得开启新世界的大门了。
可他在表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你把这玩意儿收好,别一天拿到手里乱晃,指不定哪天被你妈翻出来你就死定了,以后在电视上只要看到个女的,哪怕穿的是军大衣,估计也得让你闭上眼睛。”
薛楷被他这种说法逗乐了:“你别说,你这见过我妈没两次,还挺了解她的。我妈还真就是这种人,一点儿小事儿能扯上三年。你看我在这环境下都长这么根正苗红,多不容易。”
俩人又不咸不淡的聊了聊班里其他大半个月没见面的同学的变化,然后各自安分的开始上课。
正月一出,春天就来的特别快。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就自然有一些小年轻人不安分起来,想趁着高中谈一场所谓的风花雪月的恋爱。随之而来的,韩以诺受到的表白次数也有隐隐上升的趋势。
薛楷作为长期旁观韩以诺所作所为的同桌表示根本不能忍。在送走了这个月第三个来告白,顺带还附赠了亲手烤的小饼干却仍旧被韩以诺无情拒绝的妹子之后,他简直要给韩以诺跪下了。
“不是,刚才这个妹子有什么不好的?”俩人站在操场边儿的阴凉处,薛楷用衣领擦了一下体育课打篮球流的满头热汗,非常不理解。
韩以诺也有些气喘嘘嘘,他先是灌了大半瓶矿泉水之后才开口道,气息有些不稳:“没什么不好的,就我不喜欢。”
薛楷对他这种解释非常不满意:“大哥,你这是不是有点儿太挑了?你看看,咱们高中有一千五六百的女生,里面最起码有一百多个都对你有好感,就差在背后给你搞一个什么粉丝后援会之类的玩意儿。然后这其中又有五分之一给你告了白,这里边儿什么类型的没有啊,你倒是说说你喜欢哪一款,兄弟也好帮你看看,别陪着你在这个问题上瞎耽误工夫。”
他喘了一口气又没好气的补充了一句:“你这经年累月积攒下来听妹子告白的时间,都能做两套理综试卷了。”
韩以诺没说话,把拿在手里的饼干扔到薛楷怀里,然后转身往教室走。
“不是,我说你能别不吱声吗,跟你说话呢,”薛楷大步跟过来,两人勾肩搭背的往回走。
俩人都超过一米八五的高个头,四肢修长身姿挺拔,半湿的运动T恤,凌乱的头发,再带上两张年轻英俊的脸,那真是一路走一路散发雄性荷尔蒙,画面有点儿美。
于是周围的女生不由自主看过来的时候,其中一半儿性格内敛的,就红着脸低头快步绕过,另一半儿性格奔放的,那感觉,真是恨不得把自个儿的校服裙子掀头顶上来吸引视线。
被群众注视的俩人毫无自觉,还在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
薛楷对妹子告白这件事不依不饶,在他看来,对妹子笑脸相迎礼貌以待是男生最起码应该做到的,不像韩以诺,平时见了谁都像是欠了他五十万的富帅脸,见到的告白的妹子,还能直接自发主动升级到欠一百万的表情。
最扯淡的事就是,这种高冷到让人恨得牙痒痒的精神风貌,居然还被大批女生趋之若鹜的上赶着喜欢,真不明白现在的姑娘一个个是怎么想的。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你倒是和我说实话啊,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才这样儿?”
韩以诺的脚底下微微顿了顿,然后走得更快了。
这个细节被薛楷发现,他走在旁边频频侧头看韩以诺,笑的得意:“我就知道是这样,你别不吭声,就说是还是不是?”
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久到俩人都前后脚进了教室,才听到韩以诺低声回了一句:“嗯。”
“哎呦这特么的必须是重大新闻啊,这一说出去得多少妹子心碎了啊?”薛楷往座位上一坐便凑过来,不依不饶的想问个清楚,“说说,是谁啊?搞不好我还认识,能帮你牵线搭桥呢。”
他说完这句话又自我否定了一遍:“不是,韩以诺你这有点儿逗吧,你要是喜欢哪个妹子,只要靠他们班教室后门,朝她勾勾手就能解决的事儿,你还用这么憋屈的为了那姑娘拒绝一个又一个的储备资源?”
韩以诺突然就有了点儿倾诉的冲动,他转头看薛凯:“我喜欢他,但是他可能不喜欢我。”
薛楷吹了声口哨:“哎呦,这么傲啊,你先把名字报上来。”
“我还是先不告诉你吧,我觉得你听了之后肯定会被吓到。”韩以诺说这话的时候,露出了一个稍显怪异又意味深长的笑容。
薛楷被他这复杂又炫酷的表情镇住,神色也跟着九曲十八弯的变了变,最后用一种近乎变了调的嗓音惊恐的压低声问他:“卧槽韩少,你他娘的喜欢的该不会是我吧?”
然后韩以诺用更不可思议的眼神回看了回去:“薛楷你是不是神经病啊!我又不是傻逼我能喜欢你?”
韩以诺最近的确是挺糟心的。不仅是他周围的同学朋友到了春天就想恋爱一把,连严冬棋也不例外。
他和邓晓晓认识了将近有大半年,最近这段时间出去吃饭约会的频率越来越高,那个妹子也是个粘人的,严冬棋晚上回来也消停不了,那妹子半小时一个短信,一小时一个电话,韩以诺烦不胜烦,但是看着严冬棋还挺乐在其中。
这件事让韩以诺有点担忧。
不过严冬棋确实还没有和邓晓晓确定关系,按严冬棋的说法就是,两个人在确定关系之前的暧昧期是最美妙的,他很享受这段时间。
享受你二大爷。这是韩以诺在听到他这个扯淡言论的时候唯一的想法。
而最近这半个月来,严冬棋甚至出现了几次夜不归宿的情况,这让韩以诺意识到自己要是再不做点什么的话,那自己这辈子就只能顶着“傻逼”俩字活着了。
他其实没什么特别严密宏伟的计划,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他哥的视线尽可能久的放在他的身上,最好一看就是一辈子。
而想找一个能制造这个结果的诱因出来,在现在这个阶段实在是非常容易。
韩以诺在决定这么做的时候心里简直用“暗爽”两个字都不足以形容。
严冬棋最近的生意相当不错。他一边要应付自己的生意,另一边还要顾全邓晓晓,实在是有点身心俱疲,所以打算今天给自己放个假。
刚好是礼拜五,韩以诺和严芷晚上也没有晚自习,严冬棋琢磨着带着俩笑的下去外面吃顿好的,所以开车到韩以诺学校等俩人放学。
吃完饭把严芷先送回家之后,他和韩以诺随便聊着天,直到回到小区的地下停车场。
“走吧,下车回家。”严冬棋熄了火拔下车钥匙,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冲韩以诺笑了笑。
韩以诺伸手摁住严冬棋放在安全带上的手,低声叫了一句:“哥。”
“啊?”严冬棋慢慢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按韩以诺这个尿性,一般都是有什么挺重要的话要给自己交代,“怎么了?”
“我想给你说件事。”韩以诺把手收回去,插进运动卫衣的口袋里,低着头没看他。
严冬棋挑了一下眉,他很少看到韩以诺这样,是出了什么大发的事儿了么?他不知怎么就有点儿紧张,跟着咽了下口水:“你倒是直接说啊,还制造什么气氛呢。”
“那个,”韩以诺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犹豫,“哥……我喜欢上了一个人。”
这种本来打算看枪战大片进了电影院却发现是麦兜响当当的心理落差让严冬棋非常接受不了,他有点儿无奈的回到:“废话,难不成你还能喜欢上一条狗?”
他说完这句话就有点后悔,毕竟他的宝贝弟弟正跟他谈心呢,这么随意的态度好像不大好,于是清了清嗓子又补充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啊,你现在这个年龄喜欢上一两个人很正常,情窦初开不就是指的你们这些十六、七、八的小姑娘小伙子们吗?”
韩以诺“嗯”了一声,没接话。
“不是,我又没怪你,你这么垂头丧气干嘛?咱家又不是不让你谈恋爱,我也没批评你的意思,你看把你委屈的。这样吧,有那姑娘的照片儿吗?让哥看一眼,给你参谋参谋。”严冬棋挺八卦的笑了一下,还轻轻拍了拍韩以诺的肩膀。
韩以诺轻轻抬起头,以一种不确定的眼神看着他:“我喜欢的不是姑娘。”
严冬棋觉得自己喉咙眼儿的一口气儿半天倒不上来。
他倾尽自己所有的语文常识和文学天赋,都有点儿理解不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等……等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严冬棋觉得把这句话问出来时,花掉了自己浑身上下的全部力气。
韩以诺认真的看着他,在关键时刻又发挥了他打直球的习惯特点,少年一字一顿的说:“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严冬棋脑子里一片空白。
卧槽,老子和老子最后的倔强,就在一秒钟碎成了渣渣。
48、哥哥的矛盾
“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车里很暖和,少年坐在他身边,眼睛里面又干净又认真,声音介乎于男人的低沉和少年的清冽,别有一种磁性。
但是严冬棋根本顾不得这些,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晕眩。
这个消息实在是太劲爆了,简直劲爆的让他有点儿控制不住的手痒,得花好大的力气才能阻止住自己想往韩以诺脸上呼一巴掌的冲动。
严冬棋狠狠的做了几个深呼吸,直到他觉得车厢里的空气都快被他吸干的时候,才稍微缓过劲儿来,他声音低沉喑哑,带着一种不明显的忍耐:“你再说一遍。”
韩以诺明显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清晰又坚定的再次开口道:“对不起,我不喜欢女生,我喜欢的人跟我一样是个男的。”
严冬棋的双手在身侧攥紧又松开,然后又攥紧,在几个深呼吸之后再次缓缓松开。他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堵了个严实,让他说话都使不上力气。
“你他妈……”严冬棋一句话开了个头就说不下去了,他闭了闭眼睛,然后低头把安全带解开,沉默的盯着前方。
韩以诺也没再说话,他在等严冬棋缓慢的接受这件事,或者说缓慢的酝酿出一场大风暴。
“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下车。”严冬棋低声开口,然后大力拔下方向盘底下的车钥匙,转身下车,车门被摔出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严冬棋在双脚挨到地的一瞬间,突然萌生出了有点儿想长跪不起的冲动。
电梯间里沉默又压抑,严冬棋盯着电梯上不断跳动的数字,心里一阵一阵的烦躁和惆怅。
他不知道应该怎么跟韩以诺讨论这件事情。他肯定不允许自己像个女人似的,扯住韩以诺大呼小叫苦口婆心的让他不准再喜欢男人,但他同样也无法控制自己心平气和的把这件事理性分析一遍。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把韩以诺摁地上打一顿,然后敲开脑壳看看这小子究竟在想什么。
严冬棋真的不明白,自己明明这么努力的想让这孩子能够幸福快乐的成长,就算在这世上再没亲人也没关系,他愿意做依靠,让他能够全面发展,尽量不留缺失。他简直努力的都要呕血,但是事情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从某些角度讲,严冬棋并不怎么排斥同性恋。他在酒吧里遇到喜欢男人的男人多了去了,有的甚至还二不啦叽的约过自己。他也没觉得怎样,不过就是很礼貌地拒绝罢了。
但是那是别人的事,他管不着。可是到了自己家的孩子,他当然愿意这小子还是能喜欢个姑娘。
现在这个情况,让他怎么去面对死去的韩佳。
她那么诚恳的把弟弟拜托给自己,送到他手里的时候还是个直的,这才不到两年就长弯了。
真是要了他的老命。
电梯持续缓缓上行,严冬棋盯着电梯上方的数字只觉得跳动的速度简直抵得上自个儿的脉搏。他从来没觉得这电梯他丫的跑得这么快过。这特么要不是因为没有一点儿失重的感觉,他都怀疑自己坐的是火箭。
他现在简直就像哭着求电梯能走得更久一点,好让他琢磨出怎么才能在不伤害韩以诺那青春期敏感的小心灵的前提下,用一种比较委婉的说话方式告诉韩以诺喜欢妹子才是一件好事。
这个年龄遇到问题,宜疏不宜堵。严冬棋很兴庆自己没真的彻底气昏了头,好赖还记着一个看上去比较靠谱的沟通方式。
结果电梯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咚”,然后自动门就缓缓打开了。
卧槽,简直就是天要亡老子。
严冬棋步履沉重的走出电梯,他能感觉到韩以诺跟在他身后,那有些屏住了的呼吸,还有他小心翼翼的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身影。
他突然就有点儿心软,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情。
“以诺,来,我们把这件事好好说一说。”在回到家里磨磨蹭蹭换了衣服又磨磨蹭蹭的喝了一杯水之后,严冬棋终于在沙发上坐下,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艰涩。
他扯淡的发现自己他娘的居然比韩以诺更不想面对这件事。
韩以诺之前就一直坐在沙发上等他,这会儿听到严冬棋的话之后点了点头,然后从茶几的果盘上拿了一个小橘子慢慢的剥,轻轻“嗯”了一声。
“说说吧……你……你喜欢……男人这个事。”严冬棋觉得让自己把这句话说出来太他妈费劲了。
他觉着这事儿要是能用简单点儿的方式解决就好了。比如说俩人打一架,要是韩以诺赢了,自己就什么也不说,他爱喜欢女人喜欢女人,爱喜欢男人喜欢男人;要是严冬棋赢了,就得让这小子听自己的话,最好把对男人使得那股劲先歇一歇,好好跟妹子们相处相处。
要是真能这样草率决定,严冬棋绝对二话不说现在就转头出门去报一个跆拳道速成班。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也是前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喜欢的是男人,当时也挺纠结的,觉得自己是不是疯了,”韩以诺抬头冲严冬棋笑了笑,然后斟酌了一下又开口,“我觉得我可能只是因为喜欢的那个人刚好是男的吧。”
少年说完这话,似乎因为向哥哥袒露心迹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伸手挠了挠头发,露出了一个非常英俊而羞涩的笑容。
严冬棋看着韩以诺都快哭了,这么帅个大小伙子,怎么就不能正儿八经的造福一下女性群体呢?
他顺着韩以诺的话突然想起来之前有一段时间这小子老是蔫蔫的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和自己说话也提不起精神,老是走神,他当时还在怀疑韩以诺是不是因为和妹子分手,失恋了才这样,本来还打算谈心,到最后也没谈成。
闹了半天他妈的和妹子没有一分钱关系。
严冬棋觉得自己都快被这小子整的心肌梗塞了。
“以诺,这件事吧,在哥哥看来其实并没有你说的爱上了一个男人这么严重。”他努力的组织着语言,想让自己的话听上去不那么犀利但是又有说服力。
“你看,你现在十八岁生日还没过呢,正是青春的时候,所以很有可能把那种男人之间的友谊,错误地理解成了爱情了?哥是过来人,我觉得你这个阶段吧,按生物学的说法,那就是身体代谢正旺盛,荷尔蒙大量分泌的时候,所以我因为这种机体上的需求,他就……导致了你产生了这种喜欢男生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