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急忙辩解:“不是的!我不要宝贝!我找人!”
“找什么人?”
“我未婚夫呀!他也在找南越王墓,我要追他回去!”
韩贝抱手而立,翻白眼道:“你这姑娘真奇怪,追着老公到处跑!我说你别追了,等他回家你再教训不迟!”
“他才不会回去呢!”女孩攥紧衣服,羞愤地垂头盯着脚尖,“他逃婚了,这些年一有他的线索,我就赶来抓他,但每次都被他逃掉了……大哥哥,你带我吧,呜呜呜……”
“别哭了别哭了,你真死心眼!那种男人追回来也没用,你改嫁算了!”韩贝啼笑皆非,“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满悦。”
“满悦?”韩贝一愣,第六感灵敏地捕捉到了微妙的暧昧:她是那个女线人?周大哥提起她时态度反常,还和队长吵起来,难不成负心薄情的未婚夫是周大哥?
不知是进水还是没电的缘故,手电筒废了,韩大少爷集齐一套吉祥毒物,点起火把,领着他们往西走。山林里杂草灌木齐肩,蔽天的树荫黑沉沉地盖住了月光,虫蝥畏惧火光。一只也没看见,但“悉索”的声响在耳际忽近忽远,数量可观。满悦穿着一双碎花布鞋,俏生生地露出一截雪白的脚面,手臂裸露,裤管也没系牢,晃里晃荡的,真让人担心。
韩贝从包里找出两段绳子,想嘱咐满悦绑起裤管,背上的香九如先发话了:“满悦姑娘,你是苗族人?”
“不是呀,你为什么这么问?”
“听你口音很怪……”
“我是泰国人,”满悦的头发长,没有干透,她用手指捋顺发梢,仰头答道:“我的老师还夸我汉语学得很好呢!”
不止香九如,韩贝也吃了一惊:“你是泰国人?到中国来干什么?”
“来追我未婚夫……阿嚏!”满悦伤心地揉揉鼻子,“唉,今天差点淹死,引不到足够大的水蛇救我,真后怕……我为那王八蛋冒了好多风险,还为他学汉语……”
韩贝轻叹,有些同情这个痴情的外国妞。
“不过汉语非常有意思!我老师是个全才!他最好了!”满悦提起那位中国老师,掩饰不住崇拜喜爱之情,眉飞色舞起来:“他教我毛笔字、水墨画、茶道,还教我理解古文,我背《出师表》给你们听……”
“省省吧你!”韩贝打断她:“快把你的裤管绑紧!”
“韩少爷,你多虑了,没有虫蝥敢接近她。”香九如指一指满悦手腕上缠着的小红蛇,“准确说,没有虫蝥敢接近那条蛇。姑娘,你既然不是苗人,蛊术是从哪学的?也是中国老师教的吗?”
小红蛇苏醒了,吐着信子游到满悦肩膀上,她扭头用鼻尖顶顶小蛇的鼻头,俏皮地眨眨眼:“才不是呢,我家世代是降头师,我会降头术,不是你说的蛊术。”
香九如了然:“降头师?失敬了。”
关于“降头”,韩贝仅有的认识来源于鬼片,他下意识错开脚步与满悦拉远距离。
满悦跺脚道:“你别害怕呀!我老师不让我对人下降头,我最听他的话了!”
“胡说,你引蛇追杀我们!”琼达孩子心性,藏不住话。
满悦当场花容失色,戒备地往后一跳,捏住自己的小红蛇,恨声问:“你们是图刚的人?”
“不是不是!”韩贝唯恐她下降头,骇然比了个“停止”的手势:“你冷静点!我们是图刚的对头!琼达也是被图刚逼的,我刚救下他,我们都是好人!好人啊!”
满悦呸了声,“好人还盗墓?”
琼达低低地吐槽:“你未婚夫不也盗墓?”
“闭嘴!”韩贝一掌拍哑琼达。
满悦哼道:“我引蛇只是为了抢阿茂,没有对你们下降头,再说……我在家不爱学降头,只会皮毛的一丁丁,没有什么致命的威力,否则一个一个弄死你们!我老师最讨厌你们这些盗墓贼了!”
香九如笑着转移话题来缓解气氛:“你一会说会听老师的话,不下降头,一会又说要替老师弄死我们,老师长老师短的,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位老师?”
“那是,我最喜欢他了。”
“老师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他又成熟又帅,我最喜欢他安静耐心地教我写字的模样……嘿嘿,他也很疼爱我的!”满悦绽开花儿般的笑容,手舞足蹈地显摆她手腕与脚踝上的银饰,“你们看!他常送我礼物,我怕弄丢了,全戴在身上!”
“那就不要找你未婚夫了,嫁给你老师吧。”
“不行!”满悦扭捏地卷卷自己的长发,口气不那么雀跃了:“他有爱人了。”
45.机关 ……
在地图上,中越边境是小小的一片,置身其中却是无边无际,让人分外迷茫。湖水仿佛无休止地上涨,不得不往里走,植被越发茂密了,树枝高低交错,带刺的藤蔓植物铺天盖地,将山窝缠成了一个巨大的蜘蛛洞,简直无处下脚。韩贝一手执火把,一手操匕首费力地砍开横七竖八挡在前方的枝条。
“大哥!”琼达在他身后低呼:“树林里有东西!”
黑魆魆的深处,静默地亮着几盏小灯泡,不知是什么野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们。韩贝用火把在半空中一扫,绿莹莹的眼睛消失了,他回头问满悦:“是蛇吗?”
“不知道。”满悦警惕地环视四周,“大哥哥,你有没有听到水声?”
“听到了。”姑获阵里的水位上涨神速,源头或许就在附近,极有可能是充沛的地下水。
满悦心疼地轻握着小蛇,嘟囔:“弘历怕水。”
韩贝丢给她一个安全套,“装进去。”
西行了几百米,植被略为稀疏,山涧中出现一个小瀑布,说其是“瀑布”稍显勉强,它的坡面倾斜角不到四十五度,并不是从陡壁落下,但水量大而凶猛,形成涛涛水势,冲进瀑布下的深潭,迸射出的水珠雾气漂浮在方圆百米的空中,韩贝还未靠近深潭便淋了一头湿。
“韩少爷,那片三角地带还有多远?”香九如问。
“路线乱了,没有沿地图走,我也没谱。”
深潭对面一束强光灯打过来——“是谁?”
琼达和满悦齐齐躲到韩贝身后,韩贝抬手挡住亮光,诧异万分:他怎么会在这?
对岸那人的声音十分熟悉,阴郁的男低音在山谷中回响:“是谁?应我!否则我开枪了!”
韩贝扯着喉咙喊:“黄邓!别开枪!”
黄邓惊喜唤道:“韩少爷!是你吗?”
“韩……少爷?”同时传来的还有彭鲲的声音,低沉沉地,似乎疲倦已极。
他们不是在假墓坍塌后就失踪了吗?韩贝藏起满腹疑虑,装出欢天喜地:“彭大哥!黄邓!是我是我啊!”
“就只有你吗?”黄邓焦急追问。
“我和香舵主……”
“太好了!香舵主有止血药吗?彭大哥受伤了!”
香九如摇摇头,韩贝遗憾地说:“香舵主的药箱遗失了,没有药……”
琼达献宝状秀出一小瓶碘酒,“大哥!你看!”
韩贝沿着岸边疾步赶去,忙补充:“有碘酒!你先别急,我绕过去找你们!”
还没赶几步,对岸的光束一抖,黄邓惊呼:“彭大哥——韩少爷!快……”
“砰砰砰——”杂乱枪响,混着轰鸣的水声掩去了黄邓后面的话,光束疯狂舞动,韩贝抢到瞬息的闪烁,瞥见对岸有几道人影交缠厮打,竟有五、六个人之多!
“黄邓!怎么回事?”韩贝撒腿赶去,“满悦!琼达!跟上!”
没有回答,黄邓仓皇无措地嘶喊:“彭鲲——拉着我——”
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黄邓的呼救骤停,光束先一步停止抖动,直捅捅射向天际。韩贝百米冲刺跑到对岸,什么人都没看到!
潭边留下了激烈打斗的痕迹,杂草东倒西歪,鞋印凌乱,手电筒斜插进淤泥,一卷沾血的绷带漂浮在水面。
跑过来不过三、四分钟时间,人去哪了?
“黄邓——彭大哥——”韩贝高声呼喊,拨开草丛找去,黄邓和彭鲲的脚印没有往森林灌木的方向延伸。
回头走到水边,韩贝想去捡起那手电,香九如一紧他的肩膀:“韩少爷,别过去!”
“怎么了……”韩贝一挥火把,陡然毛骨悚然:火光照亮水面,潭边几簇草连根拔起,淤泥上留下了深深的拖痕,一直拖进了水里!
琼达和满悦这才“呼哧呼哧”地赶到他身边,正要发问,“嗖”地一声,灌木中飞出一道白光直击而来,韩贝想也没想,抬手一枪命中白光。
“叮……”
白光粉碎,是一枚刀片!
“琼达,没事吧?”韩贝问。
“没,没事……”琼达捂头及时,脸上仅被碎片削去一小块油皮。
“躲我身后去,拿着火把。”韩贝下巴一扬:“满悦,你也是!”
话音方落,“嗖嗖”数道白光劈空而来,韩贝双枪齐发,刀片尽数击落,一发子弹都没浪费!
琼达禁不住欢呼:“大哥,你好厉害!”
满悦也对他刮目相看:“好枪法!”
水潭不能靠近,有不知名的东西会拉人下水;树丛也不能靠近,有敌方袭击。腹背受敌,韩贝心下叫苦连天,面上却大方接受夸奖,摆出运筹帷幄的姿态,冷艳地一勾嘴角,枪口指向黑暗中:“有种出来!”
满悦撇嘴:“台词真土,你有种进去啊。”
韩贝换上子弹,“喂,你到底是和谁一伙的?”
满悦没来得及顶嘴,韩贝侧后方的琼达毫无预兆地趴倒,往后滑去,惨呼:“啊——大哥救命啊——”
他们目光一致地盯着树林,没料到有东西从水潭里爬出来握住了琼达的脚踝!韩贝丢下一支枪,转头去抢琼达,还没看清抓琼达的东西是什么玩意,树林里那人乘人之危,连发了一连串刀片!
韩贝心如火燎,身上背着香九如,单凭一支枪应付着飞来的刀片已是应接不暇,一边又连滚带爬往水潭追去,连抢了几把,没能抢到琼达的一片衣角,一个不慎,被遗漏的一记刀片劈中右肩。
“大哥——”琼达双腿转瞬被拖进了水里,两手无谓地瞎抓一气。
满悦不是胆小的女孩,英勇热血地飞扑上去攥住他的衣领,以为可以拖延时间,哪料水里的东西力大无穷,丝毫不受阻,连满悦一起拖下去。满悦这才后怕,刚要放手,水中窜出一条黑影,一把薅住她的头发,她既痛又惧,尖声大哭:“救命啊——”
韩贝顾不得刀片了,奋勇狗扑,堪堪抓住了满悦的一只手,谁想这臭丫头满手滑不溜丢的,全是安全套上的润滑剂,“刺溜”一下脱手。
“大哥哥救救……”满悦哭喊着没说完整一句话,和琼达一起栽进水潭里,连扑腾一下都没有,直接沉入底不见了踪影!
“操!”韩贝恨得一捶泥地:跳下去救人,香九如怎么办?放他在岸上不安全!不跳,琼达和满悦怎么办?
香九如劝道:“韩少爷,别下去!你救不了他们,那是露首鬼!”
“露什么?”
“就是水鬼!”
“放屁!水鬼早就被证实是水獭!”韩贝捡起满悦掉下的小红蛇,蛇在安全套里安然无恙。
地面震了震,潭水中央绽放汹涌的波浪,从水底下窜出一团火光,呼啸着冲上夜空。
香九如用手指着潭水:“韩少爷,你看!”
“那是榴弹!”韩贝抬手挡住瓢泼的大水,“榴弹发射器在彭鲲手上!”
“不,我说的是,瀑布好像……低了?”
“啊?啊!啊——”韩贝错愕地发现那瀑布的倾斜角度比方才更低了,成为一个小斜坡,水势也小了,而潭水源源不断上涨,像是一块跷跷板,瀑布低下去,潭底就高起来,挤出水。
“这是什么情况?”香九如疑道:“是自然现象?”
韩贝且说且退:“怎么可能!八成是什么鬼阵法鬼机关啦!”
香九如惊叹:“那是什么?!!”
水面先是出现几丛植物,接着冒出高高低低一大片,旁逸斜出的树枝逐渐清晰,树顶的形状显而易见!潭底会有树林,肯定只是暂时被淹没,要重见天日了!
“糟!这里快恢复平地了!”韩贝拔腿往反方向跑,嚷嚷:“发飞刀那个白痴!快跑!老子没空和你玩,这里要发洪水……”
对方充耳不闻,嗖嗖地飞出密集的刀片。
韩贝左躲右闪,“砰砰砰”击落刀片,大怒:“日你的隆冬球!不是叫你跑了吗?你当我开玩笑啊?脑残!让我抓住你非宰了你个婊子的!”
身后“轰隆”巨响,瀑布突降,潭水全被翘出,海啸一般泼天漫地倾泻而来,席卷四方一大圈树林。浪花卷住韩贝的双腿,他随波振荡,重心不稳,结结实实摔了个脸朝地,呛进好大一口水,发狠抓住藤条才没被卷走。香九如没力气抓紧他,浪头一卷就不知道被冲到哪儿去了!
水浪平稳下来,森林里恢复安宁,韩贝狼狈地爬起身,四下找人——香九如,还有琼达、满悦、彭鲲和黄邓也应该都被撬出来了。
“香舵主——”
火把熄灭,韩贝借着月光捡到一支枪,另一支不知所踪。
“琼达——满悦——”
漫过小腿的水位逐渐降低,渗透到无边无际的土壤中去了。落汤鸡似的韩少爷气了个半死:早知道不费功夫烘干衣服了!
“彭大哥——黄邓——”
没有一个人应他,水浪涤荡过的森林万籁俱静,唯有月光清幽森冷。
韩贝拨开被冲得东倒西歪的灌木,盲目艰难地搜索,不小心踩到一个俯趴在杂草中的人。此人穿着迷彩服,半张脸埋在淤泥里,韩贝弯腰翻转过他,“喂!还活着吗?”
那人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体格壮实,体温温热,却没有鼻息和心跳。
“水冲一下就死了,这么脆弱还来盗什么墓啊?喂!醒醒!”韩贝捞一捧水洗掉他脸上的淤泥,尝试把他背起来,失败!看来对付满悦的救命招无法用在体重相当的男人身上。
登山包挂胸前太碍事,韩贝解下包丢在一边,骑在那人腹部上,气哼哼地按压他的胸膛,才使了几下劲,手掌一阵刺痛,虎口被割破了一小道,一掏他的上衣口袋,搜出一叠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