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贝抽掉针,绝望地换成按压胸骨,他完全不懂香九如那招救人的技术,依葫芦画瓢救活周王言的希望太渺茫了,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多恨自己无能为力,他徒劳地给周王言渡了几口气,哭着求道:“周大哥!醒醒!快醒醒啊!”
“兔子!你们别碰他!把他还我!他是我的!兔子……”杜寅被两个人死死地压住,疯狂地试图爬向周王言,手指在地上抠出一道道血痕,他快哭断了气,昔日英明神武的形象毁于一旦。
韩贝拨弄那摞针灸针,找出一支较粗的针,衣摆一擦,用火机烧了又烧,拍拍周王言的脸,祈祷般哀求:“周大哥!你能活过来的!能听到我说话吗?求你了!求你了啊!努力点,醒醒啊……”
“还我!把他还我——”杜寅撕心裂肺地嘶吼,来来去去就是那几句话,喊到后来已话不成话,没人听懂他说什么,他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受伤猛虎,目眦欲裂地挣脱出那两人的钳制,妄图来抢周王言。
与此同时,一针落下,没入周王言的胸膛,他的脊柱向上一顶,嘴里涌出一口黑血。
韩贝狂喜得浑身战栗,抽出针,呼唤:“周大哥?”
周王言歪过头,再咳出来的血鲜红刺眼。
杜寅刹那间理智回笼,跪着爬过来,伸出手想抱周王言,手僵在半空不敢落下,宛如面对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一个梦幻唯美的透明泡泡,自己一动对方就会碎。
“兔子!兔子你醒了啊?”杜卯手忙脚乱地抱起周王言,抽出自己雪白的手套擦去他嘴边鲜血,“小虎!医疗队呢?医疗队怎么还没来?”
华南虎脱下外套给周王言披上,“马上,三分钟内赶到!”
韩贝透支了太多精气神,虚脱地向后仰去,邱正夏在后面支住他,圈住他的腰,哇唬啃住他的脖子,呜咽道:“一点都不痛,是不是做梦?贝贝这么厉害?”
“我好痛啊,你这混蛋!”韩贝紊乱的心跳恢复匀速,嘴角有咸咸的液体,是太高兴太欣慰的泪水,他横捂着眼,如释重负地笑了。
周王言睁开眼,涣散无光的黑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越过杜卯的肩,定定地落在杜寅脸上,他张了张嘴,吐不出声音,口型在唤:狗子。
杜寅拉住周王言血痕遍布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深深地低下高傲自负的头颅,无止无境的感恩,他愿意解开过往的心结,不再辜负对方长久沉重的付出和等待。他从弟弟手里接过周王言,不知所措地,用手指一遍遍梳理对方被血粘成块的头发,说不出话,像个做错事追悔莫及的小孩子,痛哭不止。
“小虎,这两位是猞猁和金猫,你要保守秘密。”杜卯盖了韩贝一巴掌,“手铐快还我!”
华南虎分别与那两人握手,“幸会!”
“幸会幸会!”韩贝汇报道:“西翼东耳室的马车下有炸弹,要找爆破专家去拆掉,还有位警员受重伤,感光扣损坏,黄邓知道在哪,快领着他去找。”
华南虎对他敬了个礼,“谢谢!”
邱正夏递给周王言一支笛子,“喏,满悦的笛子,替我还她。”
杜卯用手铐铐住杜寅,“大哥,你会有什么处罚自己心里有数,认罪态度好点,我尽量替你争取减刑。”
邱正夏打开“迷情之梦”,看着3D地图气馁道:“我装在图刚身上的感光扣被他发现了,这王八蛋还真狡猾。”
韩贝指着地图上一个蓝点,“这是谁?”
“你呀。”
“咦?”韩贝扒领子四下寻找,“你把感光扣装在哪?”
邱正夏指指他的鞋子,“你的感光扣和别人不一样,只有我能看到。”
韩贝蹲下来重新系鞋带,看到一枚金属扣比别的颜色深些,不认真看不出来,他忍俊不禁:“如果我鞋子掉了呢?”
邱正夏调整黑屏,出现一个橙色点,“没关系,衣服纽扣里藏了一个。”
“呃……”韩贝一个个检查纽扣,“衣服破了丢掉呢?”
橙色点切换成绿色点,邱正夏邀功状喜笑颜开:“没关系,皮带扣里还有一个。”
韩贝踢他屁股,“你到底在我身上装了几个?”
邱正夏搓搓鼻子,嘟嘴:“十个而已啦,都掉光了,就剩这三个!”
杜卯朝对讲机部署计划:“请求定位!请求定位!四组、五组替换先遣一、二、三组,立刻前往定位点支援……”
行动调度员报告:“考古专家组抵达!重复一遍,考古专家组抵达!”
“非常好!一组协助医疗小队抢救伤员,二组三组协助考古专家调动人力蹲守各个出口……”杜卯关了对讲机,扩大前室一带的地图,“图刚真够猖狂,不往外逃还想往主棺室钻,难道他的硬气功能扛得住我们警员的荷枪实弹?自寻死路!”
“主棺室到底在哪啊?”韩贝快好奇死了。
“这不是吗?”杜卯指着地图中央的大块空白。
韩贝大失所望:“什么主棺室啊?你们一定没走过那儿,其实只有一个悬空走廊,下面是地下河……”话没说完,他醍醐灌顶,拎起枪冲向西北门,“糟糕!图刚不是要去主棺室,是想跳进地下河逃走!我们快去追!”
“小虎,看着我哥!”杜卯紧随其后。
西北门外,地上隔几步一滴血,三人沿着血迹追出一段路,血迹在岔路口消失了。韩贝向杜寅要了一个弹匣,“他的右手关节被我击碎了,如果没有专业包扎,血不会这么快止住,他应该是在这和香东潭会合了。”
“两条路去的是同一个地方,”邱正夏的手指点在地图上一个四面开口的狭长墓室,“这间墓室是他的必经之路,左路通往北门,右路通往东门,地下河在穿过墓室出西门的三、四十米外,我们兵分两路,我和韩贝去北门,二哈你去东……”
“二哈你妹!”杜卯一脚把他踢到墙上。
“哎呀呀,队长你不要这么暴躁嘛。”韩贝忙不迭去扶邱正夏,“谁叫你们取哈士奇这么奇怪的代号……”
“你别听他放屁!”杜卯郑重声明:“不是哈士奇,是雪狼!”
韩贝指着邱正夏的鼻尖,严厉批评:“正夏!这就是你不对了!雪狼哪里像哈士奇?明明像萨摩耶!”
邱正夏随波逐流,改口说:“好吧好吧,二萨,你往右去东门……”
韩贝爆笑:“怎么二萨叫起来更奇怪了嘛?哈哈哈!”
邱正夏笑得东倒西歪,“就是说吼!嘎嘎嘎嘎……”
杜卯慈眉善目地微笑,收起枪,抽出警棍,滋啦啦放电,“皮痒了是吧?朕让你们舒坦舒坦。”
韩贝和邱正夏抱头鼠窜,“皇上饶命啊——”
77.完结
狭长墓室的北门左右各有两尊陶俑,金彩塑身,三头六臂的怪物形象,门内是类似玄关的构造,看不到里面的情景。韩贝脱下防弹马甲,不由分说给邱正夏套上,“你没有枪,小心点。”
邱正夏拗不过他,飞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你也小心点。”
贴墙拐进墓室,手电光转了一圈,面前一排等人大小的乐舞俑状似无序地排列,挡住了视线,邱正夏转动机关,一方石门降落,他小声说:“不知道西门是开是关,这墓的构造真诡异,那间是前室,这间算什么?
两个人背贴背,谨慎地绕过几个乐舞俑,看出这墓室至少有刚才那间前室三至五倍大,乐舞俑有上百个。在这种障碍重叠的黑暗环境中带着手电无疑是向敌人宣布“我在这里”,韩贝将手电插到一个乐舞俑的手中,回答他:“没有主棺室不是更诡异吗?”
邱正夏有样学样,找个敲鼓的乐舞俑,手电筒插在它两腿间的空隙里。
“喂喂,你这个变态……”
“砰”地枪响,侧前方的一尊乐舞俑崩碎,巨响瞬间,邱正夏吭也没吭一声,重重摔到地上。
“正夏!”韩贝拖着邱正夏转移到暗处,心急如焚:“正夏正夏!打到哪里了?”
邱正夏捂住小腹呻吟:“没事,防弹衣挡住了。”
“没事就好,撕块布掩住口鼻,小心香东潭。”韩贝搂过他的脑袋亲了亲,眼神锐利地扫视,开枪的人身影轻巧瘦小,不是图刚,是香东潭。
邱正夏撕两块破布,一块系在自己脸上,一块替韩贝系上,咬牙道:“你料理他,我去堵西门。”
韩贝比了个“OK”的手势,“小心。”图刚从卫金钩手里抢了一支枪,右手受伤不能用,自然便宜了香东潭,韩贝远远瞥了一眼西门,那道石门绘有张扬跋扈的玄武图腾,原本就是紧闭的——瓮中捉鳖,非常好!让邱正夏去对付没枪的人他比较放心。
香东潭那小畜生穿梭在陶俑之间,自作聪明地向西门移动。
韩贝闭着眼睛都能击中香东潭,但若想不伤要害又不波及陶俑,就难多了。靶心从香东潭的脑袋移到胸腔再移到腿关节,他想到香九如临死前的模样,实在下不去狠手,一枪击穿对方的手掌。
香东潭的枪震飞脱手,摔在地上,打着旋儿滑出去。
韩贝恐吓:“下一枪是脑袋!”
神枪手的震慑起了作用,香东潭不敢跳去捡枪,就近贴在陶俑后面,凉嗖嗖的声音传出来:“韩少爷,我只想逃出去做个普通人,你放我条活路吧。”
韩贝冷哼:“你杀了人还想逃?”
“我是被逼的,你在场也看到了,图刚捏着的是我的命,我不得不杀……”
“周大哥没死,算你侥幸!”韩贝脚跟移位,如履薄冰地朝那尊陶俑挪动,扯闲话分散对方的警惕心,“吴文全呢?杀这人你是被谁逼的?嗯?”
香东潭波澜不惊地否认:“我没有杀他,他是溺死的,我没有作……”
“没有作案时间嘛!”韩贝截下他的话头,滔滔不绝道:“小畜生,你还太嫩了!那个招待所的水量,放满一浴缸要十分钟,溺死一个壮汉往少了算至少五分钟,我们赶到时吴文全已经死了五分钟;而正夏他洗澡发现没热水就去找我了,很快被我赶走,前后十分钟左右,多余的十分钟跑哪去了?”
“凭什么说是我?没证据。”香东潭拥有普通少年没有的冷血与镇定。
“怎么没证据?吴文全、小瑶瑶和周大哥中的是一种毒!你勒停吴文全的心跳,把他摆成头埋浴缸的姿势,再往浴缸放水,没错吧?”香东潭掉落的枪卡在一尊陶俑脚下,韩贝用脚尖抠啊抠,总算抠出来了,没损坏,还能用。
香东潭嗤笑:“这算什么证据?我师父也会下毒。”
香东潭的枪里还有一发子弹,韩贝左右手各持一支枪,自信爆棚:“别抵赖了!吴文全的指甲里采集到你的DNA!”
香东潭哑了半晌,嗫嚅:“我也没办法,他发现我和图刚联络……”
“不好意思,我骗你的,什么DNA我不懂啊。”韩贝自鸣得意,学会小球球这招信口开河真管用!
香东潭:“……”
东侧亮起一道光束,韩贝知道是杜卯抵达东门了,高声道:“队长!你撕块布掩住口鼻,手铐准备!”
队长尚未应话,西侧“哐当当”一连串脆响,邱正夏短促嘶哑地喊了半句,打斗声戛然而止,临近西门的陶俑一个挨一个地倒塌崩碎,韩贝心下一咯噔,后悔得肝胆欲碎,不管不顾地抛下香东潭奔去救援:“正夏!正夏——”
他以为图刚肘部受伤会大大降低杀伤力,太掉以轻心了——枪弹全奈何不了那恶徒,连武力值爆表的队长都不是其对手,更何况邱正夏只带了个小机弩!
陶俑的碎片簌然落定,粉尘仍旧弥漫,显现出西门下的两个人——图刚拗断了邱正夏的右臂,挟持他挡在自己身前,狞笑:“过来啊,再过来一步试试?”
“别!别!我求你别伤害他!”韩贝硬生生停住脚步,枪口抖得不能自制,杀图刚容易,就怕他中枪了还垂死挣扎,送去邱正夏的命。
“枪丢下。”
韩贝没有半秒犹豫,听话地丢下枪,一颗心坠进油锅里滚了几滚,他体验过图刚的蛮劲,落入那恶徒手中的滋味等于去地狱走一遭!
杜卯赶到近前,也是惊出一身冷汗:“图刚!你别伤害他!我放你走!”
“我怎么看得出你的诚意呢?”图刚是个不怕死不怕疼的怪物,右肘的伤丝毫不影响行动,右手扣住邱正夏的脖子,指尖的刀片抵住动脉,左手搁在他的天灵盖上,稍稍一扭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杜卯卸下枪,拿出对讲机:“四组五组全部撤退!重复一遍,全部撤退!”
警员们质疑:“队长?搞什么啊?”
杜卯怒吼:“别废话!给我撤退!”
图刚往后退一步,背贴石门,指使道:“香东潭,过来打开这扇门。”
香东潭慢吞吞走到石门下,没有头绪地左敲右敲,说:“我不会开。”
图刚手上松懈些许力,问邱正夏:“调皮鬼,这门怎么开?”
邱正夏得以片刻喘息,换气再换气,“我也不会。”
“没关系,那就炸开吧。”图刚丢给香东潭一个登山包,满不在乎地说:“包里有炸药……”
“咳咳咳我想起来怎么开了!”邱正夏用骨折的手似有若无地拨弄左手腕的表,咳着说:“咳咳,玄武头垂直下方的地砖,咳咳……四十五度角按到底。”
图刚催促:“香东潭!还不快去?”
香东潭直立着纹丝不动,“这家伙诡计多端,他的话不能信。”
“怎么着,小命在我手上还敢骗人?”图刚加大手劲,邱正夏脚尖离地呼吸不过来,脸孔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
“你住手!求你了!”韩贝心如刀绞,怕他把邱正夏的脖子扭断,“我帮你开门!你住手啊!”
图刚把邱正夏放回地上,笑容可掬地说:“很好,先给我一支枪。”
邱正夏制止道:“韩贝!别给他……”
图刚又提起邱正夏:“嗯?调皮鬼,你又不乖了?”
“给你!给你!”韩贝留了个心眼,把香东潭的枪踢到图刚脚下,然后走到石门下,顺着玄武头所示的方向,找到了机关。
地砖一端下沉,四十五度角拱起,地下的轨道连接石壁内的起吊装置,缓缓吊起了石门,露出绘满壁画的墓道,水涛声响彻耳膜,地下河就在华贵的墓道终点!
香东潭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孔笼罩着死气沉沉的煞气,不等墓门全打开,先弯腰钻了出去。
“很好。”图刚欣然大笑,礼貌地道谢:“谢谢你,英俊的神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