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贝扼住他的后颈,手劲加重,拿腔捏调地讽刺道:“我没生气,你说啊,说你骗我买零食,其实是去接收信息呗;说你骗我诅咒情敌,其实是为了丢带碱的道符呗;说你怎么把我骗得团团转呗,我谢谢你哦。”
邱正夏谦虚地拱拱手:“不谢不谢,这种毒贴近口鼻能在三十秒内强制勒停心跳,危害性巨大,为了避免更多受害者,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贯彻爱与真实的邪恶,可爱又迷人的茅山派……”
韩贝捏住他的嘴,语气温柔:“邱影帝,我怎么不一棍敲死你呢?”
两人正吵得起劲,冷不防隔壁墓道一声枪响。
“站住!”是杜卯在喊:“大哥!是我!你放下武器!”
“走!贝贝!有好戏看了!”邱正夏唯恐天下不乱,脚跟打屁股飞奔赶去。
韩贝急忙跟紧,跑过一个直角转弯,看到杜寅举枪指着镜子——不对,是哈士奇兄弟互相举枪指着对方!
邱正夏紧急刹车,扒住墙角偷窥。
“什么情况?”韩贝不知道该帮哪个,他连谁是谁都分不清。
邱正夏不知从哪里抓出一小把瓜子嗑起来,“兄弟打架,我们别插手。”
韩贝抢过那把瓜子,“嗑什么瓜子啊?严肃点!”
邱正夏拍墙反驳:“我很严肃!杜二带走杜大,我们放心去抓图刚不是更省心?”
韩贝想想也对,蹲下来嗑瓜子围观,瞄瞄这人,又瞄瞄那人。手臂有伤的是杜寅,他从警员那抢了套制服穿在身上,与杜卯毫无二致,两个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仅能凭借眼神稍作区分:落魄冷静的是杜寅,英武刚硬的是杜卯。
杜卯听到动静,怒极反笑:“墙后头两个兔崽子,还不快帮忙?我替你们申请二等功奖章。”
韩贝爬出来,搓手接近杜寅,“大队长,有话好好说,你看二队长多不容易,怕人误伤你,把手下都支开了。”
邱正夏摆臀扭胯地跳新疆舞,小碎步边唱边跳向杜寅:“当初是你要分开,分开就分开,现在又要用奖章把我哄回来~~”
还没唱完,只见杜寅身侧的屏风后异风突起,一个血巴掌从暗黑中探出来,手指修长,指间夹一枚蚕茧,拉出一条若隐若现的银丝,笔直又轻盈地随颤抖的手指微微抖动。银丝后是一张血色全无的脸,周王言额上一层豆大汗珠,苍白嘴唇上翘,笑容却自信依旧:“两只小猫咪,不要靠近。”
满悦随周王言一同赶来,箭步冲上前挠邱正夏的脸:“邱潇洒!我的笛子还我!”
“滚蛋啊!你这疯婆子!”邱正夏和她互挠。
“狗子,图刚进前室了。”周王言捂住腰侧,靠在杜寅后背上,血淅淅沥沥地滴在地上。
“兔子!”杜卯错开脚步,更换角度,急红眼欲抢人,“大哥!兔子受伤了,你把他给我!许睿死了,你还要赔上兔子吗?”
泼辣的泰国小妞揪住邱正夏的短发,拖着满地打转,“邱潇洒!快跟我回家结婚!”
“别碰他!”杜寅用身体护住周王言:“让我们走,我要杀了图刚替许睿报仇!”
“哎呀秃了秃了……”邱正夏悲号:“贝贝快救我!”
杜卯苦苦劝道:“大哥!图刚不值得你脏了自己的手!你为兔子想想,他一身旧伤,你怎么忍心……”
“满悦!放开他!放开!”韩贝气不打一处来,摩拳擦掌地参与混战,他大少爷的宝贝岂容旁人这样欺负?
“住嘴!”杜寅搂住周王言,单手持枪,“杜卯,你还念着我们兄弟感情的话,放我走!”
韩贝攥住邱正夏的两只耳朵,和满悦展开拉力赛,“满悦!把他给我!快还给我!”
“别执迷不悟了!大哥!外面都是人,就算我想放你,你也逃不了!”杜卯说到动情处,眼圈发红:“你不在这段时间,知道我压力多大吗?自首吧!争取宽大处理,别再让兄弟担心了!”
邱正夏怆然泪下:“杀人啦——谁行行好救救我啊——”
杜寅:“让我走!否则开枪!开枪啊!”
满悦没韩贝力气大,转了几圈后气咻咻地撒手,叉腰尖叫:“大哥哥!他是我老公!你快还我!”
杜卯:“大哥!别逼我!”
“谁是你老公?看清楚了!”韩贝成功抢回邱正夏,捏起他的下巴,亲了个嘴儿,得意忘形地挑衅:“来抢啊!”
“你们——”满悦看到鬼一样掩住嘴,差点昏厥过去。
杜寅:“我说……”
杜卯:“你们,够了哈……”
连奄奄一息的周王言也看不下去了:“吵死了,瞧瞧你们兄弟俩教出的好孩子。”
“你们这对臭不要脸的狗男男!”满悦伤透心,哇哇大哭,啪啪两巴掌分别送给邱正夏和韩贝,擦着眼泪不看路地扭头狂奔。
“喂你别撞到……”杜卯说晚半秒,满悦猛力撞了一下屏风,绝尘而去。
千年的青玉屏风左右摇摆,从雀形青铜活页上脱漏一扇,摇摇欲坠地吱呀呀拍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杜卯摔下枪飞身扑救,两手稳稳地撑住屏风。
杜寅和周王言眼神矛盾地对看一眼,大摇大摆地走了。
“不要浪费食物啊……”邱正夏捂住被打的左脸,捡起洒落满地的瓜子。
“干嘛打我呀?”韩贝捂住被打的右脸,捡起杜卯掉在地上的枪。
杜卯暴跳如雷:“都怪你们俩兔崽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不快去追?”
“是!”韩贝和邱正夏双双夹起尾巴,奉命去追赶杜寅。
“你们他妈的……先帮我把屏风扶起来啊!”杜卯气到无力。
75.怕疼
前室有四、五百平米,空旷冷清,呈方胜形,东南与西北各一方门,石门大开,一副绘满金鹿的红漆棺椁孤零零摆在中央,图刚与香东潭推开棺椁盖,正要再去揭棺盖,被杜寅和周王言逮个正着,香东潭见势头不对,机敏狡猾地滚进凹角,藏起来当缩头乌龟。杜寅不去理会,目标明确地朝图扣动扳机,他是左撇子,左臂受伤剧烈发抖导致枪法不准,只能用右手扶住左手,砰砰砰连开三枪,枪枪不着要害,图刚用手臂挡开最后一发射向头颅的子弹,调笑道:“不过是这种水平罢了!”
子弹浪费光了,杜寅抛掉枪,摆开攻势:“扭断你的脖子,让你看看我是什么水平!”
周王言矫捷地跃到图刚身后,拉开蚕丝协助杜寅,“狗子!小心!”
三个人打成了一团旋风,杜寅的拳脚变幻莫测让人眼花,招招攻击图刚的关节和头部,杀气冲天!
“小乖兔,我挑断的手筋可还长好了?”图刚的硬气功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有钢铁片护身,两相叠加,子弹不侵,更何况拳脚?
周王言不回答,沉如浓墨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哀乐,指尖的一枚蚕茧加多为左右手各两枚,四条不见血就能毙命的蚕丝见缝插针地幻化出银光缭乱。
图刚对于自己的弱点异常重视,防护功练得滴水不漏,逐一化解开,蚕丝抽在他的手臂上,衣袖碎成布条,露出铮亮的钢铁片;杜寅打出去的拳头全是血肉撞钢铁,再凶猛的攻势全反弹回自身,很快,拳头全是血,肘部白骨都露出来了。
“狗子!这样打不是办法!”周王言面无表情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杜寅浑然不觉,他满腔仇恨将理智焚烧殆尽,酣战许久没能拿下图刚,更是心绪焦躁急迫,章法大乱,拳脚越打越糟。
周王言料想他会吃亏,抢了个空隙隔开两人,合身扑到图刚身上,居然是铁了心打算同归于尽,然而蚕丝在图刚脖子上刚绕半圈,图刚就发力扣住他的手腕,暴喝一声往外摔去。
“兔子!”杜寅抢救不及,周王言整个人砸在墙上,当即口鼻喷血。
邱正夏迟一步赶到前室,二话不说,梭梭数枚短箭射向图刚,悉数被弹开,两枚钉在朱漆棺椁上,韩贝握住他的手腕,“你活腻歪了?想把棺椁钉成刺猬吗?”
“兔子?”杜寅用血糊糊的双手擦拭周王言脸上的血,哑声问:“兔子,你怎么样?”
“周大哥!”韩贝离他们太远,举枪防备着图刚,贴墙挪过去,“你还好吗?”
图刚忌惮韩贝的手枪,避到朱漆棺椁后,舔舔手背上的伤痕,阴恻恻地盯住周王言:“啧啧,当年你的必杀技多厉害,轻轻松松挑断血管,现在呢?哈哈……只能削削皮肉嘛,看到你的手筋再也长不好了,我很欣慰……”
周王言眉梢间掠过一抹痛苦,安抚杜寅,“我没事,大概是肋骨断了。”
图刚没把握以一敌众,求助躲在凹角的香东潭,“小子,你不帮我忙吗?”
“我只想离开这,不愿节外生枝。”香东潭不是傻瓜。
图刚取出一支真空管,狡诈地眨眨眼:“你的东西在我手上,离开这,你也是死。”
香东潭惶恐地摸摸胸口,面色灰败,“什么时候?”
“别管是什么时候了,”图刚朝他勾勾手指:“乖,帮我除掉一个人,我就还你。”
“你要我除掉谁?”香东潭咬咬嘴唇,眼里是浓浓的恨意。
图刚猖狂大笑:“随便谁!”
东南门外响起跑步声,周王言猜到杜卯带人来了,扶墙坚持站起来,“韩少爷,邱正夏,你们俩快去守西北门,别让他跑了。”
“啧啧,亲爱的兔子,我就喜欢你这倔强的模样,许睿么,差了点。”图刚戳戳自己的脑门,“不过看在他是杜大队长的小情人份上,我特别关照了些,玩够后打碎脑袋,还留他一口气交代遗言,你看,是不是够仁至义尽?”
杜寅恨得眼睛通红,握拳冲杀上去:“我杀了你!”
图刚激怒杜寅后毫不恋战,一头闯向西北门奔逃!韩贝大步流星地追了两步,估摸着自己赶不上,毅然开枪,枪响见血,子弹击中图刚的肘关节。
硬气功再厉害,没有钢铁护身也是血肉,没什么了不起!韩贝抿紧嘴,瞄准图刚的膝关节,正要再开一枪,后方的邱正夏大喊:“周大哥!小心!”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图刚身上,受重伤的周王言落单了,不能抵御香东潭的任何攻击,韩贝回眼,只看到香东潭身影移动,没看清他做了什么,周王言一句呼救也没有就软绵绵倒了下去。
杜卯带着华南虎从东南门冲进来,朝香东潭开了一枪,没命中目标,那小畜生逃得比兔子还快。杜卯一把捞起周王言,一摸鼻息,眼泪就下来了:“杜寅——你他妈的给我回来!兔子不行了!”
韩贝弃了图刚赶回来,“周大哥怎么了?”
华南虎喊对讲机:“医疗小队!华南虎要求定位,紧急支援!立刻!马上!”
邱正夏的手摁在周王言胸口上,迟疑着说:“没,没心跳了……”
杜寅追图刚追远了,最后一个跑回来,跪在周王言身边,从杜卯手中抢走他,轻摇着唤道:“兔子?”
窒息一般的沉默,死亡来得太突然,每个人都措手不及。
杜寅觉出不对劲,摇用力了一些:“兔子!你怎么了?”
“哥,他中毒了……他,”杜卯坐倒在地上,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他死了!”
杜寅仿佛没听懂,茫然地看看自己兄弟:“啊?”
没有人愿意再重复这句残忍的话。
短暂的震惊过后,邱正夏情绪失控,对杜寅的不满全爆发了,发泄般挥拳砸向他:“都是你!你的自以为是害死多少人?当年我一再告诉你那个线人不能信!你不听!你不听——你说许睿不去就会功亏一篑!功亏一篑又怎样?能换回许睿的命功亏一篑又怎样?”
心脏停跳不是不能救,但香九如死了,谁还会救!怎么救?韩贝脑子里走马灯似的回放香九如抢救小瑶瑶的每一个细节,腾地跳起来,拦腰抱住邱正夏:“正夏,香东潭的药箱快给我!”
邱正夏歇斯底里地咒骂杜寅:“你这个自大狂!现在又是这样!又是这样!狡兔都退休了!不是因为你,他怎么会出山?他怎么会死?你杀了图刚能怎样?能换回他的命吗?”
韩贝一拳揍趴他,额上青筋直暴,喝令:“别发疯了!快把香东潭的药箱找出来给我!快!”
别人怎么吵怎么闹,杜寅充耳不闻,他垂头看着周王言,神经质地抚摸对方的鼻尖嘴唇,呢喃:“兔子,你怎么了?别这样,醒醒啊兔子……”
“兔子,怎么会这样啊!”杜卯哭哑了嗓音,拉住周王言的手,那手皮开肉绽,是被蚕丝崩的。
“别碰他!”杜寅抢过那只手,珍而重之地拢在心口,眼神发直。
周王言嘴唇发青,一枚蚕茧从他手里落下来,手上余热未散。
重伤康复后,他在泰国的小村隐居,养了一院子的花草,捧着书坐在木头台阶上,舒适地孤独、满足地寂寞的一个人,享受微风拂面,没有人陪他一起看春暖花开。
他常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望着窗外的雨彻夜失眠,雨季是最难熬的,关节疼得要吃止疼药,那场虐杀夺去了他的健康,换季时肺部的旧伤总会发作,手腕使不上力,腿脚也没曾经那么灵便了。他回想受过的伤吃过的苦,连自己都佩服自己,从那以后他很怕疼,削水果不慎割破手,也会很小心地对待小小的伤口。
那么那么怕疼,抵不过他深爱的人,一颗泪,一个拥抱。
76.二萨
杜卯看出杜寅有点精神失常,慌张地摇撼他的肩膀,“哥?你怎么了?哥!”
杜寅吻吻周王言染满血的额头,“兔子,我不能没有你,兔子,求你了,睁开眼看看我……”
药箱摔在地上,药瓶子撒了满地,韩贝找出针灸针,挑了支细长的针,“谁有火谁有火?”
华南虎递上打火机,“火在这!在这!”
韩贝拈着银针笨拙地撩火一烧,喊杜寅:“放平周大哥!衣服撕开!”
杜寅的魂魄犹如跟周王言一起消散了,意识崩溃,神情也跟着恍惚呆滞,吻完他的额头又吻眼皮:“兔子,我爱你……对不起,对不起,没跟你说过我爱你,对不起,兔子……”
韩贝急火攻心,指挥道:“日啊!你们傻站着干什么?快拉开他!快放平啊!”
邱正夏和杜卯顿悟,惊起一左一右扳住杜寅的胳膊,卯足力向后拉,华南虎动作迅速地放平周王言,撕破衣服敞露胸膛。杜寅如梦初醒,痛不欲生地挣扎:“别碰他!他是我的!别把他从我身边带走!别碰他,兔子,兔子——”
韩贝摁在周王言的心脏位置,汗水顺着额角流到眼睛里,他不敢眨眼,紧张得手指发软,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效仿香九如一针扎进周王言的心脏。
周王言静静地躺着,没有苏醒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