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猫 上——恩顾
恩顾  发于:2015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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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贝腿脚一软,趔趄着站定了,鼓起勇气问:“你……阿,阿茂?”

那人向韩贝伸出手,做出求助的姿势,“嗬嗬”地干叫,叫声沙哑刺耳,像是烧坏了声带,没能发出一个稍微清楚的声调。

“阿茂!”韩贝忙探身去扶,愤怒压过了恐惧:“谁把你弄成这样?你怎么在这?”

身后传来杂乱的脚步声,邱正夏大喊:“韩贝!怎么回事?”

阿茂伶俐地窜起来,连滚带跑出老远!

韩贝摔下碗,拔腿狂追,大喝:“阿茂!别害怕!站住!”

阿茂充耳不闻,疯了般仓皇逃命。

“阿茂!”韩贝心急如焚,边追边吼:“我们不会伤害你!别跑!”

“韩贝!韩贝!回来!”邱正夏在他身后嘶吼:“韩贝——”

阿茂慌不折路,闪进树丛。韩贝没功夫向身后的人解释什么,他的眼睛盯住阿茂的背影,脚下呼呼生风,脸上不时有树枝劈到脸颊,也顾不上了。前方豁然开朗,错落的树枝骤地消失,空旷的墨色天际泼到眼前——无路可走了!前面是一道山崖!

邱正夏歇斯底里地吼:“韩贝!站住——”

阿茂跑到山崖边,没有停下,纵身一跃,蓦地消失在视线中。韩贝奋力往前一扑,妄图抓住他,身体腾跃到半空中,背后一股蛮力将他往回扯,整个人弹回到草地上,摔了个七荤八素,一阵天旋地转。

刘懒和邱正夏千钧一发之际赶上韩贝,一人扯住他的半边臂膀拽回来,刘懒没控制好冲力,脚下打滑,溜下去一大段,哇哇大叫着又爬上来,吠道:“怎么回事?发什么疯啊?”

邱正夏冲上去压住韩贝,哑声问:“贝贝!你怎么了?”

韩贝气喘吁吁地往山崖一指,“阿茂!那人是阿茂!他跳下去了!”

“哪个人?我叫你你为什么不应我?”邱正夏俯身用力抱了抱韩贝,浑身发抖,连带嗓音也颤抖了,“你别吓我!”

韩贝挣脱开,比手画脚地解释:“我来不及应你啊!你没看到吗?一个很瘦的人,跑起来像猴子一样!在我前面……”

卫金钩和彭鲲等人陆陆续续赶来,面面相觑,缓缓摇头。刘懒打起手电往山崖下照,怪叫:“你看到鬼了吧?”

“你们……都没有看到?”韩贝傻了眼,刚才跑出一身热汗,冷风一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19.见鬼

邱正夏扶起韩贝,吐点口水抹抹他脸上被树枝劈出的血痕,大声反驳刘懒:“你才见鬼!我也看到了,追着跑的时候没看到,不过拉贝贝的时候看到一个人影掉下去,没认出来是谁。”

“啊?是吗?”刘懒本来对自己的眼神信心十足,被他一反驳,也不敢肯定了,挠挠后脑勺:“舅舅,你看到了吗?”

“距离太远,天又太黑,虽然有月光,但山路上都是树影,除了韩少爷,我什么人都没看到。”卫金钩往山崖下丢了块石头,闷声说:“如果真的是阿茂,他从这跳下去,八成没命了。”

“活人这么大一个物体,又不是蜘蛛蛤蟆小飞蛾,怎么会这么多人没看到?”柳真言下之意,是韩贝犯了癔症。

周王言认真分析:“刚才风大,韩少爷站的地方树影在摇,我们可能因为月光造成的某种视觉盲点,没看到阿茂;后来他跑起来,我们又只盯着韩少爷追,没留意到更远处的人。”

“不错,”彭鲲赞同道:“甘药商一伙走在我们前面,阿茂如果逃脱,肯定是往回逃,他在这个时候、在这里出现的可能性非常大。”

刘懒问:“他既然逃出来,不是应该找人求助吗?那他看到我们跑什么跑?”

韩贝头疼欲裂,摁了摁太阳穴,“他是向我求助了,可是看到你们,他就跑了。”

邱正夏鄙视刘懒:“谁让你长那么凶,还跑最前面,人家看到你就害怕!宁愿跳崖!你看,出人命了吧?”

刘懒撸袖子:“想打架吗?!!是谁火急火燎的吼我来追你姘头?”

卫金钩拦住他,“你不是发烧了吗?消停消停!”

刘懒一摸自己的额头,不知是香东潭给的药奇效,还是因为狂跑发出了汗,低烧退了,只是喉咙还有点疼。

“阿茂好不容易从甘药商手里逃出来,本来想求助,但认出我们也是盗墓一伙,他害怕刚出狼窝又掉进虎穴,就……”卫金钩婉言劝道:“韩少爷,你别难过,这是个意外。”

没能救下阿茂,韩贝心里不是个滋味,望着黑乎乎的山崖,歉疚地自言自语:“他比上次看到的样子还恐怖,浑身溃烂,肌肉腐败……”

香九如插嘴:“他身上的毒如果没有解,按时间来推算,到今天是应该浑身溃烂,肌肉腐败了。”

卫金钩责怪道:“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韩少爷出事,就过来看看,没事就好。”香九如催促:“快回去吧,那边只有东潭一个孩子看着两辆车。”

几个人或真或假地对惨遭毒手的阿茂表示遗憾,说了些同情的话,陆续离开山崖。邱正夏紧紧拽住韩贝,“走吧,以后我不会再离你太远了。”

韩贝摸了摸他后脑勺的绷带,确定伤口没有由于狂奔而崩裂,这才放下心。“他也满头是绷带,我远远看到,还以为是你……唉!你去哪了?”

“我撒完尿回来,绕着我们的车看了一圈。”

“车怎么了?”

“不是车,是车前后的路。”邱正夏故意走慢,与前面的人隔开距离,在他耳边悄悄说:“这条路几乎杳无人迹,从泥地的湿度来看,三、四天前下过雨,之后几天的路况非常完整地保留下来,我们的车就留下很明显的车轮痕迹,但是,除此之外,没有发现其他现代化的交通工具了。”

韩贝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惊问:“甘药商在我们前面,他们那么多人,肯定也携带很多设备,不开车?”

邱正夏断言:“不可能不开车!”

“那为什么没有留下痕迹?”

邱正夏摇头:“我也不理解,有些自行车和人力板车的痕迹,还有两辆摩托车经过,看车轮深浅,可以推断是没有负重的。”

韩贝打起手电边观察泥路,“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分批行动?大队人马早在我们抵达百色前就通过这条路了,留下两个喇嘛在百色等我们,为了指弯路。”

“这不合逻辑,他们还留下了阿茂这么重要的人,就为了玩弄我们?没人引路,他们也不知道走这条路啊!”

“也许阿茂也给他们画了地图,地图半真半假,他们走了一半觉出不对劲,派两个喇嘛去抓他回来。”

“换我是阿茂,画个假地图骗完钱就躲别处去,为什么还在原处等他们来抓我?”

“也许他不能离开,比如,甘药商下毒逼他画出地图,承诺回来给他解毒。”

“那他就更不敢给假地图了啊!找死吗?”

两个人皆摸不出个头绪,韩贝觉得头更疼了:该死的杜狐狸,你早在百色接应我,不什么事都结了吗?

路过阿茂停留过的路边,韩贝特地停下来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只觉五雷轰顶,眼前发黑!他站过的地方,凌乱地印了一圈军靴鞋印,踩塌一片杂草,可阿茂坐过、站过的地方,别说留下鞋印了,草也没塌下一株!

——不可能!难不成是记错地方了?

邱正夏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了然,从后面圈住他,沉声安慰:“走吧,什么都别想了。”

再没有比这更恐怖的事了!韩贝挣开他,踉跄着走到路边,小纸碗还在地上,没有记错地方!

邱正夏走过去踢踢草丛,“你看到阿茂在哪?”

“……再,再往后一些。”

“这里?”

“……对。”

邱正夏一顿狂踩,将杂草全踩得东倒西歪。

这招自欺欺人一点也不见效,韩贝捂住脸,颤声问:“正夏,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看到……”他想问“那个人”,可不确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人,于是问:“有没有看到那个人影?说实话,别安慰我。”

邱正夏大步走回来,抱紧他,额头点着他的额头,“对不起,韩贝,我没有看到。你像中了邪一样,我怕他们怀疑你精神出问题。”

韩贝笑了一笑,奇怪,并没有更加紧张、更加恐惧,这个温暖又值得依赖的拥抱让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全松懈酥软,他歪过头,下巴杵在对方的肩上,疲惫又安心地合上眼,“你觉得我精神出问题了?”

“我希望你是见鬼了。”

“为什么?”

“精神问题我治不了,但斩妖除魔是贫道的拿手好戏!”邱正夏没个正经,抽出一叠道符翻看,“为师看看哪张符是捉鬼的……”

“你给我滚。”韩贝隔着绷带,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没察觉出自己的语气里尽是宠溺。

越野车慢悠悠开到近前,卫金钩打开车窗,干咳一声:“韩少爷,你们换个时间地点亲热成不?上路了。”

那隆有一些小寨子隐在深山中,未通路、未通电,交通十分不发达,鲜少与外界接触。天亮后,大雾弥漫的深山中露出了一小撮瓦片房顶,彭鲲叫醒了车上其他人,又打开对讲机:“金钩,我们到了。”

几个人简单分配了一下武器,明媚的阳光抚过树丛,反射出郁葱葱明晃晃的光芒,稀薄了雾气,汽车摇晃着碾过湿润窄小的泥路,路边植物不断刮蹭车门,搅乱了清晨的宁静。雨刮左右撩开窗前的水汽,一个原始古朴的小寨子逐渐展现在眼前。

寨子里的人对这一行不速之客感到好奇,几个小孩子不敢靠车太近,在墙边探头探脑,彭鲲摁了摁喇叭轰开悠闲啄食的鸡鸭,往寨子里开进去。

邱正夏看到鸡,眼睛冒绿光:“正宗土鸡土鸭,味道一定不错,抓几只路上吃。”

韩贝拎拎邱正夏的耳朵,斥道:“你属黄鼠狼吗?担心被乱棍打死。”

“才不会,他们是黑衣壮,很好客的!”邱正夏滑下车窗,对壮族朋友热情挥手:“大家好!我们是西宁矿务局派来的探矿科考队!”

全车人诧异问:“为什么是西宁矿务局?”

邱正夏更诧异:“广西省会不是西宁吗?”

全车人都无力了,韩贝扶额:“那是青海省会,跟这八竿子打不着边……”

邱正夏处变不惊:“没关系,反正他们说状语,听不懂汉语。”

卫金钩随后也找个空地停下来,下车与他们碰头,柳真拿着伪造的探矿证件给路边的一位老人看,老人连连摆手摇头,表示看不懂。

邱正夏犯愁:“我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背着大包小包进山,他们会往乡镇里报告的,得让他们相信我们是探矿队,消除疑心。”

“那还开进寨子里干嘛?脱裤子放屁!我们直接开进山,没路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停就是了。”刘懒不满。

邱正夏比中指:“长不长脑?车随处停,被巡山人看到,先往上报告再说,才不管我们盗猎还是盗墓还是失踪驴友。”

柳真:“别吵了,我们分头找找人,看看有没有人会说汉语。”

卫金钩看向邱正夏:“邱道长,我记得你说自己会各种方言,包括壮语啊!”

刘懒和香东潭年轻无知,当即对邱正夏刮目相看!

邱正夏抱手,抖腿,眯眼,睥睨众生地哼道:“我当然会了!都闪开!让专业的来!”

韩贝面无表情:“哦?快说一句给我听听。”

邱正夏对老人说:“瓦塔西游赛有哪啦!哦戴呦思密达马斯!”

老人回应他的是无比茫然的眼神。

邱正夏耸肩,一本正经:“壮语有很多分支,我会的这种是最高端的,他们听不懂。”

韩贝扼住邱正夏的后颈拖到自己身边,笑容可掬地拍拍卫金钩的肩膀,“你们忙去吧,掐死他这种小事交给我就可以了。”

20.黄邓 ……

小寨子人口稀少,人们很少见到外来人,好奇之余十分警惕,没人主动靠近。韩贝优哉游哉地随处走走,基本摸清了情况——大概只有十户左右的人家,不通电,也不通水,用的是井水,看样子青壮年都往外跑了,剩下些老人和年幼的孩子。

韩贝在一口水井边坐下休息,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既联系不上队长,也没法阻止同伙去盗墓。

邱正夏从深井中打出一桶水,喝了一口,觉得清冽可口,便捧了一捧递到韩贝嘴边,“你尝尝,这水甜。”

韩贝低头正要喝,看到他的脏爪子,眉头一皱,嫌弃道:“拿走。”

邱正夏抖落了一手水,眼神支离破碎:“你,你嫌我?你把为师的心伤透了!”

韩贝懒得理他,洗干净手,从包里翻出纱布和药水,“脑袋拿过来,换药。”

邱正夏无需情绪过度,摇着尾巴飞扑过来,脑袋往他腿上一贴,唱道:“脑袋不是你想买,想买就能卖……”

韩贝:“安静!我在想事情呢!”

“哦,你想什么?”

韩贝若有所思:“这地方西汉时期属于象郡,算是南越王朝的边陲,是什么原因让王室大动干戈把墓葬在这么遥远的地方?”

邱正夏简单答道:“风水好,防盗墓。哇哇哇……疼!疼!疼!”

“你这废物,忍着点!”药粉与血凝结成块黏住了纱布,一撕纱布就扯起新结的痂,韩贝嘴上骂着,手上轻了,“香九如说这药粉隔天要换一次,否则会发霉。”

邱正夏脸埋在韩贝两腿间,夸张地哀鸣:“好贝贝,你行行好,疼疼为师吧……”

“好好好,放松一些,别掐我腰。”

“哦。”邱正夏两手往下滑,裹住韩贝的屁股。

“啧,你有病吧?男人屁股有什么好摸的?”韩贝用棉签沾点双氧水轻轻浸湿纱布,化开血块。

“好摸啊,结实,有肉。”邱正夏陶醉地又掐又戳。

韩贝揭下纱布,清洗伤口,撒上新药粉,腾不出手来赶开咸猪手,眼睛一瞟他撅起来的屁股,心说:看我不把你屁股掐得青一块紫一块!

邱正夏两手插进韩贝的裤腰,就在韩贝想一脚踹开他时,忽而语气凝重:“韩贝,我想不通一件事。”

“什么?”韩贝警觉起来,只有遇上严肃的事儿邱正夏才会正经叫他韩贝。

邱正夏使劲把脸埋深,发出闷闷的声音:“这事很严重,让我措手不及,睡也睡不安稳。”

韩贝弯下腰,压低声音:“到底什么事?”

“唉!我不知道怎么解决,还是不说了。”

韩贝掏出他的脸,替他缠上新纱布,好声好气地劝:“说吧,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能和你一起分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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