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寂永并没睡着。

他抬起头，一双重瞳正映在灯光下，妖异得美丽。

“罗……微雨……”

罗微雨心头一跳，“怎么了？”

寒寂永突然站了起来。他站在台阶上，猛地站起来比罗微雨高上一个头，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

不只是高度带来的压迫感深深压迫着罗微雨的神经。那种侵略性让他有些不适应。他轻轻皱了皱眉头，有些不适应他突如其来的攻击性。

寒寂永一把将他搂进了怀里，紧紧地，几乎要将他揉入骨血中。

罗微雨被搂住的肩骨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听的人直牙酸。

寒寂永这才反应过来，松开了他，手足无措地道歉道：“对……对不起，小雨……我……我不是故意的……”

罗微雨伸手揉了揉肩膀，“都快五点了，你睡一会儿吧，明天还要上学不是么？”

寒寂永深深望着他，有什么话就要脱口而出，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几个人都是有工作的。晴空还好，他是律师，最近没有委托，基本上是所有人里最闲的一个。

第二天一早，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留晴空一个人宅在家。

凌川跟罗微雨上班的时候都顺便带上了电脑。虽然有阿飘的录像被删除了，但是其他的视频里，仔细看看说不定也能发现些什么。

校医罗微雨依然没什么事。

到下午的时候，寒寂永突然敲门走了进来，还带着书包。

罗微雨给他搞得一愣，“诶？你这是？”

寒寂永运了一会儿气，才幽幽道：“我……保送了我们市的T大，以后都不用来上学了。”

罗微雨瞪大了眼睛。

寒寂永的成绩他在他们班主任那里了解过，一直是班级第一，就是年组也没超出去前十过。要知道，他们学校可是省级重点，按寒寂永的成绩，不出意外就是清华北大之类的名牌大学。不是说T大不好，但毕竟全国排名已经出了前十，怎么也不该是他的首选啊！

寒寂永看出他的诧异，便冲他笑了笑——当然了，这是他自己觉得……从罗微雨的角度看来，他就是露出了个很诡异的表情。他解释道：“那个……如果我去T大，就能拿到国家奖学金……”

罗微雨眉头皱了起来，“永儿，你不需要这么委屈自己。我养得起你。你如果真的不想用我的钱，也可以去申请国家助学贷款，不用非得这样委屈自己……”

寒寂永摇了摇头。

他一向固执。罗微雨劝不动，眉头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你用不着这样……除了T大，你该有更好的选择！”

寒寂永还是固执地摇头。

罗微雨心里有些气，“怎么说不听呢！”

寒寂永张了张嘴，想了想，还是道：“那个……我不想参加高考……”

“……”这个理由还真是无懈可击啊……罗微雨松了口气，有些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罗微雨就把寒寂永留在校医室里，然后自己去找了一趟寒寂永的班主任。

寒寂永的班主任是个四五十岁的阿姨，跟罗微雨也算比较熟了，毕竟全校总共就两个校医，班上的猴孩子又总有些磕磕碰碰。

班主任老师很和气，因为名字叫程琳，所以都被班上的同学叫做琳姨。像罗微雨之类的年轻老师，基本上也都是叫她琳姐的。

程琳一见罗微雨，就放下了班里的自习，跟他走到了外面的走廊上，“小罗啊，是为了寒寂永的事情来的吧？”

罗微雨冲她笑了笑。他的笑容对于阿姨奶奶级别的女性极有杀伤力。

程琳一下就忍不住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吧。”

罗微雨轻轻叹了口气，“永儿说他不想来上学了。”

程琳也跟着叹气，“他的成绩是够保送的。T大的保送名单本来早就送上去了，但是可能因为这次我们学校被评为T大优秀人才培养基地，就又单独加了几个名额。这几个名额，寒寂永本来是看不上的，不知道这次……唉！”

罗微雨心头微动，“永儿说他不想参加高考。”

程琳愣了一下。

显然寒寂永是没跟她这么说过的。

她便又叹了口气，“算了，毕竟人各有志。再说T大也不错。他到了那里肯定也是尖子生，也不错。”

罗微雨点了点头，“那谢谢琳姐了！”

程琳笑了笑，“不用谢。”她冲罗微雨挥了挥手，“回去忙吧。”

罗微雨点了点头，正要走，就听见身后程琳突然喊了他一声，“唉，罗老师留步！”

第54章：隐藏文件夹

从寒寂永班级回来之后，罗微雨的表情就有些微妙。

程琳最后跟他说，寒寂永原本对于保送的态度一直是十分抵触的。原本有个不错的机会，是去南方的一所大学。全国排名前五，程琳曾经问过他，他却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原因是他想考排名第一第二的两所大学。

这跟寒寂永对他说的完全不一样。

罗微雨搞不懂寒寂永为什么要那样对自己说。难道真的是因为不想参加高考？

罗微雨就这么一路忧心忡忡地回了校医室。一进门，就见寒寂永正盯着他的电脑屏幕，不知道在干什么。

罗微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寒寂永懵懵懂懂地抬起头，后知后觉道：“啊，你回来了！”

“在看什么？”罗微雨凑了过去。

电脑屏幕上是C盘的文件夹。寒寂永抿了抿唇，轻声道：“我……刚刚把一个文件夹不小心隐藏起来了……找不到了……”

“……”罗微雨好想知道，他到底把什么东西给隐藏起来了？

寒寂永低下头，有些羞赧道：“我……我刚刚手一滑，就点了隐藏……然后就找不到了……”

罗微雨无语了一会儿，最后也释然了。寒寂永毕竟不像一般的孩子整天与电脑为伍，弄不懂这些也是正常的。他拍了拍他的腰示意他起来，然后轻车熟路地把隐藏的文件夹给抠了出来。

隐藏起来的就是个普通的视频文件夹，原地址是在那些监控视频旁边的，估计隐藏文件夹的选项看上去就很想勾起来。恩……

罗微雨福至心灵，急匆匆地拿出手机打给了凌川，“喂！凌川吗？”

这个时候凌川刚刚做完集成，正悠闲地晒着帅哥看太阳……不对，是看着帅哥晒太阳，手机在他手边上放着，冷不丁听见手机震动了起来，然后开始唱：“你本是SB，但是穿得酷酷滴~开砖块林肯，还穿着阿玛尼~”（ps：小赖皮之歌音译版……大家可以去听一下，挺好玩的2333333333）

整个办公室一片黑色的气氛顿时BIU地一声炸开了，集体大笑着一起鄙视逗比。

广墨阳坐在凌川身边，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凌川就在一片狂笑声中悠悠然地拿起手机，“喂？”

“……凌川，你那边声音怎么那么吵？大家都在笑？”

凌川很淡定，“恩。”

“……就那个，你本是SB？”

“……你才是SB！”

“……”罗微雨扶额，“这个不重要，凌川，你把电脑打开，看看隐藏文件夹！说不定视频在那里！”

凌川原本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变得凝重了很多，“我马上去看。”说完便挂下了电话，匆匆开了电脑。

旁边广墨阳跟凌川是一组的，反正是干完活儿了，就扒了过来，“诶，小川儿（请读成儿化音！默……），你干嘛呢？”

“哎呀，有事你别烦我啊警告你！”

广墨阳耸耸肩，坐着转椅滑到他身后，看着他的电脑屏幕。

凌川轻车熟路地调出隐藏文件夹——果然！他突然一拍桌子，把旁边的广墨阳吓了一跳，“妈蛋！我就说以老子的业务水平怎么可能连一个文件都恢复不出来呢！我就说谁那么专业，把东西删除了之后还写入再删除的！原来是这么搞得！诶玛！真么这么有才呢！”

广墨阳：“（⊙_⊙）？”

凌川赶紧登了QQ。

晴空前几天找他要的QQ号，今天既然在家，家里又有路由器，估计是一整天都在线上的。

他直接把视频文件发给了晴空跟罗微雨。

公司的网速十分给力，上传速度都有几兆。凌川环顾四周，发现是小伙伴们都在埋头写程序，没人跟他抢网速。

视频没过多久就穿了过去，凌川电脑上突然就冒出来了一个视频对话请求。

凌川愣了一下，拿出耳机插上，这才接受了通话请求。

“晴空？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吗？”

晴空面色有些凝重道：“凌川，你说……如果那些阿飘……真的不在了，怎么办？”

凌川张了张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第55章：暗影

晴空能清楚地看见凌川的表情。那一瞬间的失神让他有些心疼。他冲他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没关系的，放心吧，他们不会有事的。”

凌川强笑着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下班？我去接你。”

凌川回头看向广墨阳，“我今天能早点下班吗？我一会儿有要紧事做。”

广墨阳“恩”了一声，目光瞄到电脑上的视频，“这是？”

凌川笑了笑，“哦，我朋友。”

广墨阳垂了眸，轻轻笑了声，“男朋友？”

凌川一头黑线，“没……怎么可能……咳咳，你放人吗？”

广墨阳笑了起来，“恩，好的。出门的时候小心安全。”

凌川重新戴上耳机。

“那人是谁啊？”

“我同事。”凌川瞄了一眼笔记本，发现电量已经不足百分之十五了，“电脑没电了。我这就走。等我回去吧。”说完也不等晴空回话，就直接挂了视频。

凌川溜达到半路，就被骑车出来的晴空给半路载了回去。

到家的时候罗微雨跟寒寂永也回来了。

四个人一起看录像，速度绝壁要快上好几倍。

几人一直看到深夜十一点多，罗微雨才在看到的第四份录像的角落里看到了角落里的一丝暗影，立刻叫道：“快来快来！你们看！”手指划在角落里的一个影子上，“看，这里。”

他将监控录像拨回去一点，放慢速度。

慢慢飘过的半透明阿飘在镜头里充满了喜感。

紧接着，一个眨眼，墙壁上一道灰影闪过，阿飘就不见了踪迹。

没有丝毫预兆，也没有丝毫遗留，就好像那个阿飘凭空消失了一样。不对，就是凭空消失！

凌川的脸色凝重起来，回头将所有的录像都调到了那同一时段。

真正将事情录进去的就只有那么几段录像。同一个地点，不同的时间，陆陆续续失踪了好几个阿飘。

凌川眉头皱起，“你们不是说……只感觉到一次灵力波动吗？”

晴空跟寒寂永面面相觑。

无解的难题。

凌川决定先放过这个问题，转而问道：“你们说……这个东西，会是个什么？”

四人将录像暂停在那，目不转睛地对着录像相面。

就那么一团抽象的黑影子，能像个什么东西？

凌川看得眼睛都累了，却也一句抱怨的话都没说。

这有可能就是找回阿飘们最后的希望了。他也不敢喊累。

罗微雨站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绕到沙发背面的时候再看，眼前突然就忽的闪过了个画面。

一个牛犊般大小的老虎突然展开了一双灰色的羽翼，将一团灰色的烟雾吞入了口中。

他不由惊呼了起来。

凌川立马扶住他。

比他更快的是寒寂永。寒寂永直接翻过去将人抱住了。

罗微雨脸色有些惨白。

凌川关切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罗微雨点了点头，“穷奇，是穷奇。那个影子是穷奇的影子！”

寒寂永闻言一怔，垂下了眸子。

罗微雨修行玄武之灵，天生能通阴阳，更擅长八卦卜筮之法，有些更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以八卦之法推算出的天命，算作罗微雨本人的功德，说出去无妨，但那种灵光一现时的画面，那种只有罗微雨才能看到的东西，那就算是天机了。所谓天机不可泄露，一旦泄露了，等待罗微雨的就是或轻或重的反噬。

第56章：天道制衡

《神异经》云：“西北有兽，其状似虎，有翼能飞，便剿食人，知人言语，闻人斗辄食直者，闻人忠信辄食其鼻，闻人恶逆不善辄杀兽往馈之，名曰穷奇。”《山海经·海内北经》又道：“穷奇状如虎，有翼，食人从首始，所食被发，在蜪犬北。一曰从足。”

这番便可基本确定，那穷奇确是生翼之虎。但是，只听说过穷奇噬人，却没听说过穷奇也噬鬼啊？倒是跟穷奇很像的虎妖拥有驱使魂魄的能力，这才能驱动伥鬼为其做事。

难不成穷奇跟虎妖串班了？还是像成语里说的那样，虎妖吸食魂魄“如虎添翼”了？

凌川直觉罗微雨已经把自己陷入了一个死胡同中，偏偏他还没办法将他开导出来。

晴空看了罗微雨一眼，淡淡道：“现在想这些都没什么用，不如先研究一下那些魂魄被弄到哪去了……或者说，能被弄的到哪去。”

凌川跟罗微雨面面相觑。

俩人都属于不学无术的玩意儿，肚子里那点儿存货也只限于山海经了。罗微雨还能好点儿，多少还有个水经注。

至于寒寂永，那根本就没被考虑进去。

谁都理不出头绪。

寒寂永有些心疼地拍了拍罗微雨的后背。

罗微雨重重叹了口气。

寒寂永有些失神，顺到嘴边的话就跟着溜了出来，“其实，穷奇噬人的时候也是噬其魂魄……”

话一说出来，他自己好像也愣了一下。

罗微雨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就没动静了。

寒寂永回过神来，轻轻咳了一声，“穷奇噬人不假，但噬人只噬生魂，除此之外就是吞噬鬼魂。”

提到生魂，罗微雨突然福至心灵道：“晴空说你三魂里缺了生魂？”

寒寂永缓缓的点了点头，屏住了呼吸，安静地等着他说出下半句话。

“是因为穷奇？”

寒寂永长出了口气，面上的表情明显放松了许多，“恩。穷奇吞噬了我的一魂三魄，我也……”接下来的几个字瞬间就失了音，只看到他嘴唇蠕动。几人试图辨别唇语，却发现连唇形也模糊不清。

天道制衡。

其余三人脑中闪过相同的四个字。

天道，何谓天道？道生万物，道于万事万物中，又以百态存于自然。盘古有训：“纵横六界，诸事皆有缘法。凡人仰观苍天，无明日月潜息，四时更替，幽冥之间，万物已循因缘，恒大者则为‘天道’”。中国古代道学中又有：“修道最终之境，乃天之大道也，故为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