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舒晗将车子放在宿舍区路边，一个人悠悠地走向熟悉的寝室，却在一单元楼底止步。

似乎有点情怯？或许，更让萧舒晗烦躁不安的是，他竟然不愿意让小香蕉跟别的男人独处，用薛长生经常调侃的话来形容，爱上一个人，必会生出独占欲。

那种博爱的，可以随时放手的，甚至任由对方遨游方外的，或许是因为不够深刻和执拗？

萧舒晗仰起头，发现五楼的窗口一直亮着灯火。

如果只是普通同学，萧大爷自然没有半点异议，就像他和薛长生，和季衡那种哥们朋友。

可惜，季衡一番话，将他惊醒，无心之词，却终究令他措手不及。

萧舒晗孤零零地坐在楼道里，怔怔地想着，又点了一根烟。

第45章：终是林花谢春红

林蕉和明迤岚在机场外打了一辆出粗车，好在，这司机颇有良心，并未收黑钱。

一路赶回清流校区，因为夜色渐深，明迤岚来不及欣赏这片郊区的美景。

两人径直回到五楼寝室，林蕉去打了几壶热水，浴室已经关门，他便自己冲了一大盆热水给明迤岚擦拭身体，虽然不至于风尘仆仆，明迤岚还是很爱干净的。

“林蕉，我自己有毛巾和牙刷。”明迤岚打开简易行李箱，取出一套洗漱用品。

林蕉懒懒地坐在椅子上，笑道：“本来就没打算给你买，你才住几天啊？不是浪费了么？”

“行，我擦个澡，很快就好。”

明迤岚倒是很快反客为主，没有半点拘谨和不适，简直将寝室当成他自己的住处。

林蕉在寝室和客厅里来回踱步，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和忐忑。

对明迤岚的感情，似乎日趋复杂，许久未见，免不了生出些微的隔阂感。

只是，在重逢的这一刻，林蕉蓦然惊觉，原来，他和明迤岚之间还残留着这么多脉脉温情。

听到卫生间里传出哗啦啦的爽落水声，间或有明迤岚清淡的喘息和轻快的碰撞声，林蕉第一次觉得，原来，他和明迤岚并未走远，天涯海角的距离也可以一瞬间拉近至咫尺之间。

明迤岚收拾妥当，走出卫生间，下意识地扫了一眼客厅。

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现一个蜷缩的身影，他窝在布艺沙发上，抱着一只柔软的竹青色抱枕，淡泊如旧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电视上，透着一丝专注。可是，电视屏幕上空空如也。

明迤岚暗自叹息一声，缓步走去，无声无息，像暗夜里的精灵。

直到，他从身后将林蕉整个人环住，牢牢地环在自己温暖结实的怀抱里。

他才满足地吁了一口气，神色愈发清朗，手指也顺着心意俏皮地挠了挠林蕉的脖子。

林蕉最开始似乎受了惊，一下子弹跳起来，却恰好落入明迤岚的怀里。

他原想习惯性地挣扎一番，然后不耐烦地怒斥一句：“萧舒晗，给我滚远点！”

可，这份习惯，在脑海里一闪而逝，便被身后真实的温暖取代。

只一瞬，林蕉便反应过来，按捺住心底的冲动，默许了明迤岚的举动，乖乖依偎在他怀里。

“林蕉，你还是这样，长不大的小孩子。”明迤岚满意地勾唇一笑。

手下的动作愈发贴近，温热的鼻息轻轻落在林蕉的脖子里，像一阵和煦的春风。

“我不是小孩子，我19岁了。”林蕉似乎很不高兴，“你才多大呀？莫非，你在国外已经体验过成人的生活？所以才会觉得我幼稚么？”

林蕉的猜测，带着一丝忐忑和试探，却让明迤岚爽朗地笑出声。

胸膛的震动，带来更亲密的接触，这笑声清雅舒朗，宛如四月河畔的春柳，让林蕉有片刻的呆怔和沉迷，待林蕉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似乎太过在意这人了。

果然，明迤岚凑到他耳畔，亲昵地低语道：“我要是和别人亲近，你会不会吃醋？”

“切！老子没那种爱好。”林蕉下意识地大声反驳。

“什么老子不老子，你在成都呆了几天，把这种不良嗜好全部学到家了？看来，我要执行主夫的权利，好好将你言周教一番，免得你以后鼻孔朝天像麦兜猪一样……”

话音未落，明迤岚便接收到一枚不屑的白眼，他愈发无奈，便伸手点了点林蕉的鼻子。

却不忍苛责，笑道：“你呀，真是小孩子脾气。得，我不闹你，回屋睡觉去吧。”

林蕉急忙应景地打了个呵欠，见明迤岚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他又伸了个懒腰，故作不满道：“盖棉被纯聊天么？你可不能想歪了，我不会配合你的……”

明迤岚轻嗤一笑，无奈道：“真是拿你没辙了。我是那种欲求不满的人么？”

“难说，男人的祸根，就是这么霸道。”林蕉斜了他一眼。

“呵呵，看来你潜意识里有这种本能的渴求啊，林蕉，看不出来，你是真的长大了。”

“你，你胡说什么呢！”林蕉俊脸一红，慌忙扭过头去。

明迤岚的目光总是如此温柔而锐利，温柔像一滩春水将他融化，锐利好像可以拆穿他所有的伪装和面具，直接将他这个人赤裸裸看穿。所以林蕉对他，又爱又恨。

“好，我来验证一下，不就行了？”明迤岚故意逗他。

林蕉略有些紧张，大概是许久未见，对这人生出一种情怯的感觉。

眼看明迤岚就要靠过来，“别跟我耍流氓啊，小心我暴揍你一顿。”林蕉很没气势地威胁道。

“呵呵，你还记得高一运动会那次，你想推倒我，结果很没用地跌在我怀里？”

“槽，多久以前的破事了，你好意思拿出来说？怎么着？你想用过去的历史重振威风？”

见林蕉摆出一副凌驾在上的女王样，明迤岚眼中盈满笑意。

真是……太可爱了，这才是林蕉的本来面目，外表的清冷淡泊不过是一层防备。

“历史算什么，不如让我给你示范一下？”

话音未落，明迤岚一个冲刺，尽显篮球场上主将的风采，狠狠一个猛扑，双手便将林蕉牢牢锁在怀里，林蕉挣扎无果，兀自哀叹一声，又在他肩膀上狠狠咬了一口。

“唉，小猪怎么咬人呢？”

“我靠，你能不能别这么形容，我又不是女生，我不吃这一套。”

林蕉窝在明迤岚的怀里，不耐烦地拱来拱去，不知何故，想起萧舒晗化身萌物雪橇犬在他身边黏来黏去的情形，林蕉展唇一笑，却蓦地愣住，他怎么在这种时候忽然想起萧狐狸呢？

不对劲啊……林蕉急忙使力挣开明迤岚，一本正经道：“你赶飞机很累，早些睡吧。”

说着，转身欲走，却被明迤岚一把拉住，明迤岚飞快地凑到他脸上，在他色泽红润的唇瓣上偷了一个吻，才满意地松开手，笑道：“好，今晚不闹你了。”

林蕉慌里慌张地掉头就跑，回到寝室，他才缓缓松了口气。究竟是怎么了？

待床铺收拾干净，林蕉给马瑞发了个短信，借用他的床铺一晚。

明迤岚将枕头摆在床尾，让林蕉将枕头也摆在床尾，两人正好头靠着头，一边休息一边闲话。

林蕉早就关了电脑和MP3，没心情听歌，心中的激荡之意却徘徊不去。

明迤岚紧紧挨着自己，虽然隔着两层纱帐，他的气息却如此之近，呼吸之间，那份温暖与真实仿佛触手可及，再也不是冰冷的短信与带着电音被微微扭曲的电话。

“迤岚，你在澳洲过得很好吧？”

“没有你在，我觉得淡如白开水，没什么劲，除了学习参加一些活动，偶尔出去旅游一趟，几乎没什么兴趣了，澳洲的风光不错。林蕉你呢？喜欢成都么？”

“你不要哄我，如果你在澳洲有喜欢的人，大可以接受，没必要为了高中里那份情谊，就吊死在一棵树上，不过，我觉得你不是这种人？”

“诶？你这是试探我么？”明迤岚似乎略有不满。

“不是，人都会变的。当初我们互相喜欢，却也搞不懂，那究竟是什么样的感情。”

“林蕉，老实说。”明迤岚没有半点迟疑，语气却淡淡的，“晚上跟你一起去机场的那个男生，他是不是喜欢你？你呢？你对他，有没有想法？”

林蕉早知道，他不会忽略萧舒晗这个人。索性，林蕉早有准备。

“他么，就是一个很不赖的朋友吧，至于喜不喜欢，那要另当别论了。他根本不知我的取向，也不了解我真实的想法，所以，我跟他，很难走到一起的。”

是很难，而不是不会？

明迤岚若有所思，清朗的目光在狭窄的帐子里一寸寸延长。

“哎，你在成都玩几天？要去九寨沟么？”

“看你的安排，反正我有空。”

两人闲话一阵，便各自睡去，这一觉，恬静安谧，仿佛还染着恋人间的一丝甜蜜与温存。

林蕉悠悠转醒，急忙翻身坐起，却见明迤岚开门进来，早已经收拾整齐。

“唉，最近我愈发懒了，这样可不行，以后怎么上班挣钱？”

林蕉气呼呼地跳下床，顺手打开电脑，正要去卫生间，却被明迤岚抱住。

明迤岚试了试他的分量，笑道：“成都果然是个适合你的地方，好吃懒做，好像又重了。”

“靠，我哪里重了？”林蕉急得跳脚。

明迤岚会心一笑，揉了揉他乌黑清丽的碎发，又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角。

“喂，我的发型！”林蕉试图躲开，却没有成功。

见明迤岚斜靠在衣柜上，身姿俊爽，扑面而来的是一阵疏朗清风，林蕉终究还是弯了弯眼角。

刷牙的时候，林蕉听到一阵歌声。

竟是澳大利亚歌手凯斯厄本的《for you》，略带乡村音乐风格，嗓音富有感情，颇具感染力。

No greater gift has man，then to lay down his life for Love

林蕉听到这句，迷迷糊糊地想：“嘴上说着，可以为爱倾尽生命的男人，却往往是那个风流花心从不自制的，就算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掩盖不了一个雄性征服的欲望与本能。”

林蕉收拾妥当，准备出门，却见明迤岚坐在他的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杂志。

杂志的封面，正是林蕉，一袭法国复古风衬衣，从喷薄的云海深处走出来，宛如文艺复兴时代绘画与诗歌作品中的天使，不辨男女，透着高山深雪的纯净与美好。

林蕉随意瞄了一眼，不得不说，薛长生独具慧眼，随便抓拍一个镜头，就有如此震撼的美感。只是，林蕉不太喜欢这种风格，总觉得有一种献祭般的崇高与神圣。

那种东西，是凡人难以承受的。也不属于世俗的生活。

果然，明迤岚也皱起眉头，指着封面笑道：“你本是南方的小家碧玉，怎么成了这种不伦不类的油画式符号？还是穿着简单，在黑瓦房门前拍一张照片，更叫人心动。”

林蕉笑出声，故意趴在明迤岚肩头，朝他耳朵里低语道：“就像以前暑假，在乡下茶园里，我们骑着山地车，你追我赶，累了就躺在野花堆里，你会即兴表演。”

“对啊，那时候的日子过得真舒服。”

明迤岚感受到林蕉的亲近，这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染着一丝少年特有的纯美与安谧。

“有一次，你捉了毛毛虫，扔在我头上，还唆使我上树掏鸟蛋。”

“喂！明迤岚，那是你自愿的！”林蕉傲娇地昂起头。

“好好，以后回青城，我们还去后面的山里玩，听说政府准备在那一片开发旅游景区。”

听到这里，林蕉不由得抿紧唇，半晌，才迎着明迤岚不解的眼神，低声道：“我们还能一起回去么？会不会，物是人非，到时候你娶了新娘，把我一个人丢在山里？”

原来，他是如此依恋别人，渴望别人给他信赖与踏实。

难道，这就是女孩子喜欢的安全感？林蕉急忙甩甩头，抛去这种不着调的猜疑。

明迤岚却不做声了，待林蕉察觉到不对劲，他才起身将林蕉揽在怀里。

“我也不知道……”明迤岚难得露出脆弱一面，“好想一下子就老去，和你一起看星星，在躺椅里回忆往事，可是，不能，我们还需要一段时间的成长呢。”

林蕉安抚地拍了拍明迤岚，笑道：“你不适合感伤。还是检查一下行李，出去玩吧。”

两人下楼，在楼底下看到一堆烟头。

林蕉眯起眼睛，环顾四周，就见宿管大叔拿着簸箕走过来，无奈地叹气道：“真是的，昨天晚上有个男孩子坐在这儿，坐了一夜，伤心欲绝，那样子，简直就像死了媳妇。”

“啊？”林蕉有些迷茫地看着。

这宿管大叔很快就将烟头扫尽，却不放心地看向林蕉：“那男孩子我认得，是男生宿舍最出名的大帅哥啊，很多美女追他的……同学，你小心点，失恋的男孩子最可怕，小心他半夜抢劫你，把你当成抛弃他的恋人，说不定还会捅你一刀子……”

这大叔话音未落，明迤岚便拉住林蕉，强势地将他带走。

走到门外，明迤岚才似笑非笑道：“林蕉，看来你惹上的男人，不是什么简单的呢？”

林蕉大吃一惊，才三言两语，明迤岚就得出这种结论？

不管怎样，林蕉并不在意，只斜了明迤岚一眼，自顾自地往校车站走去。

“先去锦里，再去红瓦寺，还有宝光寺、石经寺、昭觉寺这些庙宇，给你爸妈上柱香吧……”

两人说说笑笑，渐渐远去。

萧舒晗已经回到成都，正坐在薛长生家中的客厅里。

“喂，我说，你一直发呆，究竟是怎么了？”薛长生端着一盆新鲜水果。

萧舒晗本想抽烟，却被薛长生制止住：“你够了。”

又想去展示柜里拿一罐啤酒，被薛长生狠狠甩了一巴掌：“槽，你个瓜娃子，失恋了，怎么不去追回来？你要是对李默善有这份心，恐怕早就修成正果了。”

萧舒晗懒得搭理，便窝在沙发里，目光幽怨地落在阳台外面，暮色四合，怎及他心中凄凉？

好在，薛长生是工作室总监，上班时间不定。

萧舒晗倒是不怕没人陪伴，而且，季衡那小子也打电话来催，说是要一起聚聚。

“萧哥，来东方伊甸园，你开一嗓子，给咱们过过瘾呗？”

“哦……”无聊地挂断电话。

薛长生终于看不下去，掏出手机给林蕉打电话，却被萧舒晗一个冷眼震住。

“你住手！”

“我这是为你好啊，你不是说迟了一步么？现在补救，肯定来得及！”

“哼哼，不用你管。”萧舒晗一把夺走手机，又懒懒地躺在沙发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直到两天后，萧舒晗忽然爬起来，将薛长生的酸奶喝了，将他冰箱里储存的水果统统吃了，剩下一堆包装纸盒，然后潇洒地拍拍屁股走人。

薛长生回到家，气得大骂：“萧舒晗，你不是人，你自己装情圣，就偏来折磨我么！”

这天下午，阳光晴好。

林蕉和明迤岚跟了一个成都本地旅行团，搭飞机去九寨沟。

登机前，林蕉忽然收到萧舒晗的短信。

“小香蕉，你上大学之后有没有变过心？”

这话很有歧义，而且十分含蓄。不太像萧舒晗那厮的风格。莫非他也心存羞赧之意？

林蕉不知如何作答，便也含蓄地回道：“我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你没明白而已。”